《醒狮》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醒狮- 第27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诜⒀浴
  张国焘沉不住气了,扯着大嗓门动员说:“谈一谈嘛!大家都谈一谈个人的看法嘛!”他两眼环视着整个会场,多么希望有人举起手来要求发言,可是没有。过了好一会儿,仍还是没有。他无意中把目光从前排几位女同学身上掠过,把目光在赵瑞芝身上略微停了一下,尔后望着大家,笑笑,说:“噢,我明白了,是因为有几位漂亮的女同学在座,吓得我们男同学们都轻易不敢开口发言了。那好,就让我们的女同学先开一炮,给我们的男同学鼓鼓气吧!”张国焘再一次把目光落在了赵瑞芝脸上:“怎么样?赵瑞芝同学,开个头一炮吧!”
  “我?”赵瑞芝惊异地睁大眼睛。
  “嗯,就是你!赵瑞芝同学,开个头一炮吧!给男同学们做个样子看看!”张国焘笑着鼓励地看着赵瑞芝。
  赵瑞芝猛地一下脸色通红,心也疾速地狂跳起来,惊慌失措地又是摇头,又是摆手:
  “不,不,不!我说不上来,我说不上来。”
  张国焘笑笑,对宋一茗说:“宋一茗同学,你说说吧!”
  这“凤辣子”的“辣”劲儿这时也被猛一下吓得没有了,也是又是摇头,又是摆手:
  “我也说不上来。我也说不上来。”
  “那漆小玉同学,你来说说吧!”张国焘把视线又投向了漆小玉。
  漆小玉也是红红着脸,一个劲儿地摇头摆手。
  上面几位大姐姐都是这样,那小“林妹妹”林丽萍就更不用说了,还没等张国焘把目光投向她,她早已脸红心跳地把头低了下去,低低地低下去,谁也不敢者,连大气都不敢出了。
  张国焘无可奈何地笑着摇摇头:“看来我们这几位女同学是玉唇难启了。怎么样?还是我们男同学来吧!须眉男子当以冲杀疆场,在这里发发言、说说话又算得了什么?哪位男同学,拿出男子汉的气魄来,开个头一炮?”
  “那好吧!我来开头一炮!”一位身穿长袍马褂、梳着油亮的小分头的男同学站了起来。
  “慢着!”一声清亮的喊声,陶美玲站了起来。
  全场的目光都投向了这位新潮的女性。
  陶美玲身着一身西式秋时便装:上身是一件带有竖形暗条的淡绿色夹层上衣,下身是一条黑色西式长裤。上衣不合时宜地掖在长裤里,腰部束得很紧,使得腰特别纤细;上身还外罩着一件黑色金丝绒马甲,马甲前面像西洋男子那样潇洒地敞开着,诱人地凸突着两座丰满圆软的乳峰;长长的黑发,瀑布般散按在肩上;头上还顶着一顶西洋女式小便帽。
  “会议主席说我们女同学玉唇难启,这结论下得太早!刚才主席不是要我们女同学开个头一炮,给男同学们做个样子看看吗?那我就开个头一炮,给男同学们做个样子看看!”
  陶美玲白皙的粉扑扑的脸由于激动而涨得通红;血红的小嘴唇一张一合着,闪动着艳丽鲜亮的光泽;眉尖稍稍挑起,两眼目光灼灼炙人,好俊秀而英勇的气概!
  “好!好哇!”大嗓门的会议主席高兴地喊叫了起来;并且还点点头,挥了一下拳头,赞赏地说:
  “到底是我们新一代的女性!”
  “可是刚才主席先生还在蔑视我们女子呢!”
  “刚才?蔑视?没有哇!”张国焘惊奇地辩白道,还用探询的目光,望了望坐在他两边的邓仲澥和高尚德。
  “主席先生好大的忘性呀!刚刚自己说过的话,就不记得了。你用蔑视的口气说我们“玉唇难启’还不算,还又说什么让‘男同学拿出男子汉的气魄’来,这不是小瞧我们女同学们吗?噢,只有你们男同学才有男子汉的气魄?我们女同学就没有自己女子的气魄?”
  这一问,还真把张国焘给问住了,甚至连会场上的其他人也都猛一下愣怔住了,但很快会场上腾起了一片赞赏的欢笑声和表示支持的热烈的掌声。
  “你们男人有像岳飞这样的忧国忧民、赤诚报国的英雄豪赤,我们女子不是也有像花木兰那样的巾帼英雄吗?为了我们中华民族的进步和自强,你们男同学应该勇敢地担负起时代赋予你们的历史重任,而我们女同学同样也应该勇敢地担负起时代赋予我们的历史重任!”
  又是一阵热烈的掌声。
  陶美玲还真行!她开的这头一炮,使讨论会掀起了热潮。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从青年(当然也包括女性青年)的时代责任感,到文学革命,到白话文,以及应该废除“二十一条”,应该把青岛收复回来等等,热烈地讨论着。
  讨论了好长一段时间以后,讨论会又转向了第二个内容:李大钊教授上台讲述关于马克思主义的研究和俄国十一月七日(俄历十月二十五日)劳工革命群众推倒了他们的克伦斯基政府的情况。
  这又是一个新奇的具有爆炸性的情况。
  大家又你一言、我一语地争先恐后地展开了热烈的讨论……
  第八章
  感情这东西,实在让人难以捉摸。她名义是孔文才的“大嫂”,可谁又承认这个丝毫没有一点爱情的婚姻呢?青春的骚动、炽烈的情潮,同时烧灼着两位青年男子的心。他心里也很不平静。
  一
  怎么办呢?去她那儿吧?
  可是,到了她那儿,见了面,又怎么说呢?说些什么呢?
  说是想她,想得要命,想得茶饭不食,夜不能寐,来看看她?绝对不行!绝对不可这样说!那怎么说?说一个人太孤独,来找她聊聊天?这样说,好像也不怎么对劲,显得唐突,尤其显得是那样的虚伪。
  那怎么说呢?
  宋维新充满渴望地焦虑地思索着。
  从上个星期图书馆红楼里的那次讨论会后,这五六天来,他宋维新一直难以抑制地沉浸在这种渴望的焦虑之中。
  一个多月前的那天晚上,他以前的同窗好友孔文才把逃婚的她——赵瑞芝领到了他家来,央求他帮助,在客厅里他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他就被她纤细苗条的身段和清秀俊气的面容所吸引,那丰满的乳峰,那修长的黑眉,那挺挺的鼻梁,那浓而长的睫毛,尤其是她那双黑玉般晶亮晶亮的大眼睛,扑闪扑闪着,迸射着一种青春活力的光,都是那样的迷人,使他怦然心动。后来,她在他们家住了三四天后,她藏在他们兄妹乘坐的马车里,离开了县城,一起坐轮船来到了北京,住在他们表姨父家里,随后又费了好大的劲,几经周折,满足了她热切的心愿,成了北京大学破例的开放女禁的第一名女学生。他们两人成了同学,都在文科,只是他比她高一年级。前前后后这段时间里,她那好看的诱人的身影,她那黑亮的大眼睛扑闪扑闪的面影,经常映现在他的脑海里,他心底深处曾好几次对她有过暗暗的情潮的骚动,但很快又平息了——他极力地抑制住了自己:不要胡思乱想!不能趁人之危!不可因为帮助了人家而妄图从人家那里得到什么!更何况人家是自己同窗好友名义上的大嫂,人家有名义上的丈夫,绝不可想入非非。虽然也不过仅仅是名义上的,但也客观存在着。他把对她的那种情感上萌发的痴迷和心理上的暗暗的骚动,又偷偷深深地埋葬在了自己的心底深处。
  但是,在上星期图书馆红楼的讨论会上,他情潮的骚动,复又涌腾而起。当时,他正坐在她的斜对面,他定定地望着她。他还没有像现在这样大胆地、一眼不眨地、连续很长时间地定定地凝望过她。真美呀!他发现她成了北大的女学生后,更迷人了。她现在不仅有着东方华夏女子在古老的文化熏陶下的那种清秀、娟丽、典雅、柔顺的美,而且,新的精神外貌又赋予她新的青春活力,更使得她像春天破苞盛开的鲜花一样,那么亮丽,那么富有生气。讨论会主席张国焘点名让她发言,开个头一炮,她显得那样惊恐慌乱而娇羞胆怯,脸上的红晕,就像春光明媚的清晨,太阳映照下的通红闪亮的灿烂的朝霞似的,是那么绔丽,那么鲜艳,而且还一直延伸到了她的耳朵后面和整个脖颈处,黑亮的大眼睛扑闪扑闪着,又是摇头,又是摆手——那娇媚的羞态,简直都让他看得入了神。他大气都不出地定定地凝神地望着她,浑身炽烈的血液涌腾着,抑制不住的情潮一浪高过一浪,“阵阵激腾起冲动的大波。他的整个灵魂和所有的感官,都充满了强烈的欲望。他不能再自己欺骗自己了。过去他对她的胡思乱想的抑制,仅仅是个假象,仅仅是暂时的。感情,这个微妙的东西,动起真的来,抑制是抑制不住的。实际上他的心已经被她赵瑞芝拴走了。他把对她的情感上萌发的痴迷以及心理上的暗暗的骚动,也根本没有在自己的心底埋葬掉,实际上也无法真正埋葬掉,而只是把这种情感上的东西,暂时深深地藏在了自己的心底深处,不让它露面罢了。真正到一定时候,别说抑制不住,’埋葬不掉,就是藏都藏不住,还非得暴露出来不可。
  这不,这五六天来,宋维新觉得自己像着了魔似的,渴望见她的那种炽烈的感情,像一把火一样,狠劲烧灼着他的心。他吃饭不香,睡觉不实,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躺也不是。看看书吧,眼睛在书上,在一行一行地移动着,但到底都是些什么字,一句一句都讲述了些什么,他根本就没看清楚,他一点都不知道。
  今天,宋维新就这样一直坐在椅子上,忍受着思虑焦灼的痛苦。
  他呆呆地凝视着桌子旁边那雕塑了一半、再没心思继续往下雕塑的《思想者》的雕像,呆呆地凝视着,脑海的屏幕上却整个闪现的都是赵瑞芝在讨论会上的那俊美娇羞的面影。
  赵瑞芝是孔文才名义上的大嫂,当然也是孔文才的大哥孔文义名义上的妻子,可是,又有谁承认这种根本没有爱情的被迫婚姻、这种黑暗的封建专制和封建迷信沿袭下来的害人恶习的所谓的合法性以及它们所谓的存在呢?名存实亡。早已经是名存实亡了。再仔细想想,实际上连这个“名”根本上也是不应该存在的。别人暂且不说,就连作为孔文义亲弟弟的孔文才,不仅仅是开始根本不赞成家里给他哥哥孔文义和赵瑞芝的这种既是欺骗害人式的、又是绳索捆绑式的婚姻,同时还是激烈的反对派和积极的破坏者。正是在他孔文才积极而热心的支持和帮助下,赵瑞芝新婚之夜的逃婚才得以成功。以至现在,孔文才根本上就不承认赵瑞芝和他哥哥的这种婚姻关系。而且,听孔文才口气极肯定地说,他最了解他大哥孔文义,家里是趁他大哥病重不省人事的时候,编排了那场害人的戏的,如果他大哥清醒的话,绝对也不会赞成搞那个什么冲喜,把人家女孩子连骗带蒙地强制弄到家里来,推人家女孩于进火坑的。绝对不会的!现在,听说孔文义的病越来越严重,上海一位亲戚帮忙把孔文义接到上海一家东洋人的医院里治病去了,后来情况到底怎样现在还不知道。赵瑞芝自己呢,看得出来,也是坚决反对这宗不仅没有爱情,而且还把自己活活埋进了人间坟墓之中的婚姻的。她新婚之夜,弃高病得奄奄一息的新郎,从孔家公馆逃婚而出,就是表示坚决反对、坚决抗争的一个具体的行动。还有,那天夜里,随孔文才来到他家里,她向他的父母亲讲述自己的不幸,字字句句都满含着对自己父母亲和孔家两老串通起来哄她、骗她、以至用强硬手段把她往火坑里推、逼她就范的无比愤慨,也满含着对这场婚事以及对所谓的新郎官孔文义的极大的厌恶以至反感,并明确表示宁可死也决不再踏进孔府那活地狱的门一步。此后,她曾好几次公开宣布过,她过去、现在、以至将来,都决不承认自己是孔家的儿媳妇。她还告诉孔文才,要孔文才从脑子里彻底把“大嫂”这个印象清洗掉,她不是他的大嫂,她是赵瑞芝,是他孔文才的同学和朋友。
  这一切,使他宋维新从内心深处感到无比的欢欣,因为这给了他宋维新极大的勇气和信心,使他敢于大胆地从自我抑制中解脱出来。
  他的心又活跃起来了。
  他对她的情感上萌发的痴迷以及心理上的暗暗的骚动,随着讨论会后她那美丽娇羞的面影不时地越来越多地在他脑海里闪现,也越发强烈起来;情潮在他体内涌动着,奔腾着,渴望的焦虑在烧灼着他的心胸。
  尤其是今天,他简直有些按捺不住自己了。
  他出神地凝视着雕像,焦虑地思索着。炽热的奔涌着的血潮,使他浑身一阵阵燥热。
  脑子里,有两个声音在对他说话——
  一个声音说;去吧!”到她那里去!
  另一个声音说:去了,怎么说呢?
  前一个声音又说:去吧!去向她大胆地表示你的爱慕,表示你对她的焦灼的渴望。
  后一个声音又说:不行!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