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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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狮- 第7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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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实欺人太甚!对此恶犬之狂吠乱咬,我们不能默然坐视!我们当以猛烈反击才是。”
  鲁迅赞同地说:“豫才也是此意。豫才正就是为此而来同二位商量的。那位林公作此小说《荆生》,决非是为作小说而作小说的。这或许就是彻底剿杀新文化的一个信号。”
  李大钊点头说:“豫才先生所言极是,切中了那位林公作《荆生》小说的要害。守常几日来也是这样在思考。那位林纾林大人完全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陈独秀说:“守常先生这几日白天黑夜奋笔疾书,赶写出来了一篇《新旧思潮之激战》,是一篇真正的讨贼檄文,我看了几遍,很是不错。豫才兄,你也给看看!”
  陈独秀边说,边把手中的文稿递给了鲁迅。
  鲁迅接过文稿,认真地看着;看着,点着头,双目炯炯闪射着兴奋的光彩;后来,竟情不自禁地放声读了起来:
  我正告那些顽旧鬼祟,抱着腐败思想的人:你们应该本着你们所信的道理,光明磊落地出来同这新派思想家辩驳、讨论。公众比一个人的聪明质量广、方面多,总可以判断出来谁是谁非。你们若是对于公众失败,那就当真要有个自觉才是。若是公众袒右你们,哪个能够推倒你们?你们若是不知道这个道理,总是隐在人家的背后,想抱着那位伟丈夫的大腿,拿强暴的势力压倒你们所反对的人,替你们出出气,或是作篇鬼话妄想的小说快快口,造段谣言宽宽心,那真是极无聊的举动。……
  鲁迅停顿了一下,缓了一口气,然后,语调更为激越昂扬地继续读道:
  ……须知中国今日如果有觉醒的青年,断不怕你们那伟丈夫的摧残;你们的伟丈夫,也断不能摧残这些青年的精神。当年的俄罗斯的暴虐政府,也不知用尽多少残忍的心性,杀戮多少青年的志士。哪知道这些青年牺牲的血,都是培植革命花的肥料:那些暗沉沉的监狱,都是这些青年运动奔劳的休息所;那暴横政府的压制却为他们增加了一层革命的新趣味。直到今日这样滔滔滚滚的新潮,一决不可复遏,不知道那些当年摧残青年、压制思想的伟丈夫哪里去了。……
  鲁迅高声读着,瘦削而坚毅的脸上,烁烁闪灼着欢欣激奋的亮光,滚烫的热血在体内急剧狂烈地呼啸奔涌着。他浑身一阵畅快。近来好长时间了,他都没有这样欢畅过,没有这样痛快淋漓过。洋人列强的弱肉强食,似虎狼下山般地在神州大地上的逞凶施虐,北洋政府的媚外卖国、复古亲日的倒行逆施,以及那些封建腐朽文人倚恶势而恃强的得意猖撅,都相聚合在一起,如凝结在一起的阴黑冰冷的风雨大磐,沉沉笼压在神州的上空,使中华民族陷于极其深重的悲苦的灾难之中,他曾激奋地大声呐喊过:“寄意寒星荃不察,我以我血荐轩辕。”今天,在这沉暗的风雨黑夜里,他越来越清晰地看到了希望的曙光,他从内心深处涌腾起了一种预感,一种使他欢欣而亢奋的预感。新文化运动,苏俄十月劳工赤色革命,以劳苦大众为天下真正主人的马克思主义,这很可能就是中华民族冲破风雨黑夜、从深重的苦难中挣脱出来、走向辉煌灿烂的明晨、走向光明未来的可行之路。
  鲁迅读李大钊的《新旧思潮之激战》一文的激奋昂扬,极大地感染了在座的许多人。陈独秀学长、钱玄同、刘半农两位教授、和许德珩、张国焘、赵瑞芝等同学们,也都激动不已,脸上、眼睛里也都迸发着亢奋的光芒。当鲁迅把全文都读完了以后,人们激昂的情潮还难以平息下来,还在狂烈地奔涌着。大家一边热烈地鼓着掌,一边连连赞叹不绝:
  “真好!写得真好!”
  “痛快!真痛快!”
  “真带劲儿!可真让人过瘾!”
  李大钊微笑着,诚挚地说:“诸位过誉了!诸位过誉了!守常只是激奋之下,匆匆苍促笔就,尚还不知是否击中要害,恳望诸位不吝赐正为感。”
  “守常先生勿需过谦。豫才与仲甫先生同感,先生这是一篇很不错的力作。”鲁迅边说,边把手中的文稿还给陈独秀,“守常先生不知准备将这篇文章交何处刊登?”
  “我已与《晨报》商定,将于后日见报。另外,刚才我还与仲甫学长商定,将拙文连同林纾先生的小说《荆生》一并再次在《每周评论》上刊载一次,让更广泛的人接触一下。‘奇文共欣赏,疑义相与析’。守常以为:邪不压正。那位林纾先生的影射小说《荆生》,也只能是在背阴沟里自我显示一下,它决然不敢到光天化日之下来亮相的!因为手中握有真理的民众,是最能明辩是非曲直的,他们不会相信背阴沟里的鬼话,同时,他们又是强劲有力的,他们也决不会被邪恶的伟大夫所吓住。”
  陈独秀把鲁迅递过来的文稿放到桌子上,说:“守常先生的这篇《新旧思潮之激战》在《晨报》上一刊登,完后又与小说《荆生》原文同时在《每周评论》又一刊登,谁正谁邪,谁是谁非,世人便可一目了然。”
  刘半农说:“这一下子,看那林纾老儿以及他的那伟丈夫还有什么戏文可唱?他们还能再跳腾出个什么名堂来?”
  “就是。”钱玄同赞同地点点头。“那老头儿总不至于再胡编乱造出来一个更是张牙舞爪的伟母老虎来吧?”
  刘半农笑笑,说:“林纾老儿若是再能胡编乱造出来一个伟母老虎,我们就请守常先生或者仲甫先生再奉送他一篇《新武松痛打伟母老虎》。”
  钱玄同赞同说:“对。这叫有来必然有往,来而不往非礼也!”说完,一阵朗朗大笑。
  一直在旁边阴沉个脸的胡适很不以为然地斜视了刘半农和钱玄同一眼,不无讥讽地问道:
  “曲庵、中季两位先生是不是在为守常先生的革命文章增加革命的新趣味呀?”
  刘半农和钱玄同被胡适这阴阳怪气的话弄得猛一下没有反应过来,一怔,一时竟无言以对。
  鲁迅在一旁冷峻地说道:“曲庵、中季两位先生是否在为守常先生的革命文章增加革命的新趣味,豫才不知,但豫才看得出来,适之先生对守常先生文章中的‘革命’之词极为反感以至痛恶,是吧?”
  胡适傲然回答道:“是这样的!适之从不隐讳自己的观点。政见各自相异,这何足为怪?新文化运动旨在文学改良,从学术上探求促进文化发展之路,何以现在作文说话时时刻刻都要把‘革命’二字反复挂之于口头、行之于笔端呢?”
  鲁迅浓眉微微蹙起:“适之先生这话就使豫才大为不解了。豫才尚还记忆犹新,适之先生当初在美国以及后来回国,在到处写文章、演讲宣传你的文学‘八事’时,不也是时时刻刻都把‘革命’二字反复挂之于口头、行之于笔端的吗?怎么现在就对这一词如此反感以至深恶痛绝呢?”
  “请周先生弄清楚:适之所倡导的‘革命’二字,是指文学上的革命,而绝非是你们所热衷于的那种革命。”胡适瞪大了眼睛,胖而白净的圆脸涨得通红,怒冲冲地大声说,“守常先生的这篇《新旧思想之激战》,什么‘俄罗斯的暴虐政府’呀,什么‘杀戮’呀,‘血’呀‘暗沉沉的监狱’呀,等等,早已超出了文学上的范畴。守常先生哪里是在宣扬文学革命?守常先生完完全全是在宣扬国家与社会的革命!完完全全是在为马克思主义蛊惑而起俄国劳工十月赤色革命鼓而吹之!”
  “那请胡先生赐教,”鲁迅微微冷笑道,“文学活动是不是社会活动?它能否完全脱离开国家与社会,而飘浮于真空之中?”
  “这已经是政治范畴上的问题了。适之从来对政治不感兴趣。”胡适愤然站起,“对不起!适之的美国恩师杜威教授近期要来我国讲学,适之要暂时离京南下,去迎接杜威教授。适之向诸位告辞了!”
  胡适说完,怒冲冲地离开了座位。
  “适之先生!”陈独秀厉声喝道,想喝止住胡适,但胡适丝毫不予理会,傲然出门而去。
  傅斯年、罗家伦也站了起来,向四处看了看,迟疑了一下,终也跟随上出门而去。
  “岂有此理!”陈独秀气得浑身发抖,两眼迸射着不可遏止的怒火,冲着已经走出了门去的胡适等人的背影,大声吼斥了一句。
  门扇由于被狠劲地推开尔后又狠狠地一关而来回不停地扇动着。
  一股早春的砭骨的冷风,微微呼啸着,趁机从门外飒飒扑了进来。李大钊的主任办公室里一阵充满了一种瑟然的寒意。
  突如其来的情况使办公室陷入了突如其来的沉静。人们都从惊愕中还没有回过神儿来,一个个都面面相觑,默然不语。
  李大钊站起身,走到门口,把门扇关好,转过身,边回到自己座位上,边沉稳冷静地轻轻地打破了人们默默相觑的沉寂,说:
  “刚才适之先生说得也对:政见各自相异,这丝毫不足为怪。人各有其志,乃天下之道。仲甫先生勿需动怒,在座的各位也匆需惊而愕然。守常以为,适之先生今日之举,并非突发,也非偶然。适之先生积极投身于新文化运动,竭力主张文学革命,倡导白话文,反对文言文,大力推进国家与民族的进步和社会的发展,功不可抹,但适之先生所怀之志的思想根底,与我等并非完全一致。我与他近期相互交谈过几次,首先他对广大劳工是国家与社会的真正主人这一马克思主义的观点就坚决不赞同,反感以至反对以至深恶痛绝。广大劳工群众是不是国家与社会的真正主人,这我们应该是很明了的!是广大劳工群众用自己的双手、用自己的血汗创造了世界,推动了社会的进步,适之先生不承认这个现实,对此实际情况熟视无睹,矢口否认,这是完全不对的!”
  陈独秀赞同地点头插话道:“是这样的。这也是适之先生竭力要把文学革命和社会革命分隔开来的缘由所在。适之先生一直认为文学革命和新文化运动都是文人们的事,它们与广大劳工群众没有一点关系,与社会没有一点关系。岂不知文学革命和新文化运动本身就是一种社会活动。如果没有社会革命,那会有文学革命和新文化运动的持久性吗?”
  陈独秀说完,望着李大钊,示意李大钊继续说下去。
  李大钊接着说道:“所以,守常以为,为了要使文学革命和新文化运动能持久下去,必须要把文学革命和新文化运动同社会革命紧密地结合在一起,必须要同我们奋力所寻求的救国救民之路结合在一起,要把广大劳工群众推到他们应有的位置上,让他们发挥他们国家与社会真正主人的作用。为此,守常与仲甫先生商议定,在继续推动文学革命和新文化运动的同时,有必要结合苏俄十月劳工革命胜利的实例,进一步广泛地宣传马克思主义。我们打算在这次狠狠反击小说《荆生》所刮起的逆风的基础上,把下期也就是第六期《新青年》办成马克思主义的专号,不知在座的诸位,特别是鲁迅先生和中季、曲庵二位先生有无异议?”
  鲁迅明确表态地说:“豫才完全赞同!”
  钱玄同和刘半农也一起说:“我们也双手赞同!”
  话音刚落,在座的毛泽东、许德珩、赵瑞芝等所有的同学们,都热烈地鼓起了掌。
  三
  北京《晨报》刊登出了李大钊的《新旧思想之激战》,紧接着,《每周评论》又再次刊登了李大钊的这篇树新反旧的力作,并同时附登了林纾的小说《荆生》的原文,相继,《每周评论》还发表了陈独秀点名批判《荆生》的文章《关于北京大学的谣言》和一位中学教师撰写的一篇题为《评林畏庐最近所撰〈荆生〉短篇小说》,一时间,嬉笑怒骂,皆成文章,批《荆生》之文,如风倾潮涌,声强势猛,批得林纾林大人如热锅上的蚂蚁一样,狼狈不堪。
  人世间的事情总是这样:人贵有自知之明,可缺乏自知之明者总是大有人在。就像那赌场上的赌徒一样,已经输得一败涂地了,甚至连自己遮羞的衣裤都作为赌注输给人家了,都被人家剥了个精光,但还不肯认输,还妄图要去再战胜人家,真可谓愚蠢到家了。
  林纾林老先生,正就是这种可悲的、愚蠢到家的、缺乏自知之明者。自己在赌盘上押上去了一篇《荆生》,结果输了个一塌糊涂,赤条条地败下阵来,但仍还不服气,要“终之以拼我残年,极力卫道,必使反舌无声,囗犬不吠然后已”,写了致北大校长蔡元培的公开信,以恶语攻击北大“思想自由”、“兼容并包”、积极开展新文化运动的办学方针,还又在上海《新申报》上,发表了第二篇影射小说,题为《妖梦》,以更低劣下流的手法,创造了白话学堂校长元绪公、教务长田恒、副教务长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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