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悠兮掰着腰间一双小手，没掰开，用了强力，硬生生将洛九桑震到床头，自己起身便要走。
兰陵身形一晃，半个身子挡在她面前。“你可知我和九桑此番来长白山是为什么？”
她推开兰陵：“我并不关心。我只知道我要回魔宫。”
“莲姬身边的鲛人被你一掌杀死，魂魄皆碎，长白山的池水最为纯净，用以滋养鲛人再适合不过。”
白悠兮脚步一顿。
脑中浮现出鲛人阿音临死前苍白的脸，湛蓝的眼。他说：“对不起，姐姐。”
同李家村那个傻儿阿蓝的脸渐渐重叠在一起，映出小屋烛火，睡梦中那个恬静痴傻的少年砸了砸嘴，念道：“姐姐，我要吃粽子糖。”
她便轻轻笑了一声，眉眼间像融化的雪一样凉薄：“兰陵，你是不是觉得拿感情来牵制我很有意思？我白悠兮活了不过两三百年，奈何天赐命途多舛，只是前面的路我要自己走，即便天命也奈何不了我。你阻止不了我，洛九桑无法，即便是宿蝶，也无法。”
兰陵一时静默，但凡提到宿蝶二字，他是百口莫辩。
“慢着，”此时长白山山神白泷开了口，那纯白如雪的男子似要同皑皑茫茫的苍山之巅融为一体。“白姑娘救我一命，恩重如山，如此恩德，不知白姑娘可有需求，在我能力范围之内，我可尽量办到。”
“哦？”白悠兮挑一挑眉，倒退两步，走到漓西身边，朝白泷讳莫如深笑笑，“我魔宫里头似是正缺一株修行五百年的兰花，你舍得吗？”
白泷皱了皱眉，兰陵也皱了皱眉，唯独漓西不停地摇头。
“这不可。”白泷伤势刚好，望着漓西的眼中有难言的情愫。
白悠兮心里明白得跟明镜一般，只哼了一声，便出了洞府，却因为走得太急，未曾注意到洞府悬崖之上那颗湛蓝色的水球。
腾云会招致凌风，脆弱的水球被一吹就往山下飘去，白悠兮意识过来的时候已经晚了，那颗水球已经飘下一丈远，眼看就要没入底下深厚无比的雪堆之中，她使出袖中霜迟飞剑，将那颗水球稳稳当当托了上来。
她立于剑上，伸手探入冰蓝水球之中，周围是皑皑白雪覆盖无垠，没有一丝暗色。
阿音沉睡的脸，鲛人柔软的鳍和腮，水蓝色的鱼尾沉浸在小小汪洋之中，安静地仿佛精致无比的瓷娃娃。
“阿蓝，别怕，有姐姐在。”
身后一条白龙呼啸而来，龙麟纯白光亮，威风凛凛，盘旋山巅一阵之后长鸣怒气而冲，隐入云端中逶迤四方，与红日共舞。
白龙围绕在白悠兮身侧，将她同水球分开，龙尾灵敏无比地缠住水球直卷离开，直直窜入天池之中，水花溅开，在天池四周凝结成一圈圈大大小小的冰锥。
白悠兮远远观望，看白龙带着水球游于天池之上，风霜映着日光，她被晃得有些睁不开眼，仍是看清了对方的兰陵和洛九桑两神。
隔着一方天池，她揉了揉眼睛，想着该回去了。
漓西不知何时躲到了她身侧，同她肩并肩看着天池中的情况。
他问：“你真的想要把我带走？我不信。”
白悠兮笑答：“倘若你家主人能把这鲛人治好了，便是对我最大的报答。至于你，该想想怎么躲避湮华君的追杀。”
“你这魔尊当的很是操心，我觉得你还是之前把我当做宿蝶的时候可爱一些。”
白悠兮瞪他一眼：“你那点小技俩，还不是被我两眼就识破了。”
漓西笑了两声，将手中握着的一捧雪花吹散开来。
“你最爱的男子活着还是死了，你心里比我更清楚，何需通过我看他的影子？”
白悠兮眯了眯眼，这纯白一片，让她心里头很是宁静。
漓西却冷不丁一句：“神之血肉很是珍贵，白悠兮，你可想过神尊用半碗心头血换你一副神之躯，是多么天大的恩情。你怎么还不知道珍惜呢？”
他手中的雪花皆皆落到对岸兰陵的发上，他指着那方向说：“诺，你看到了吗？”
白悠兮顺着他手指看过去。
“你看到了吗？他一直都在等你。”
漓西的声音在雪山中显得空灵，伴着天池里头龙吟阵阵，她只觉得脸上微烫，鼻尖似能嗅到熟悉的兰花香味儿。
愣神不过一秒，她转身腾云而走，只剩漓西身侧雪地上两个脚印，被霞光照的透亮。
第两百二十七章 仙鹿人身（）
白悠兮携着一身雪山寒气回了魔宫，却在知世殿正门被一副骷髅架子堵了个正着。
湮华两只手爪交叠在宽大的蓝色袍子里，脚骨离地，朝白悠兮方向拜了拜，笑声诡异。
“尊上可回来了。湮华在您寝殿捉到了一个贼人，正等着您回来处置呢。”
白悠兮斜睨他一眼，一手拂开挡路的湮华，看到抱着酒坛子昏睡在地上的老者，可不就是无虚道长。
她皱了皱眉，不动声色遣了丝灵气去探无虚气息，见他只是昏醉，心里头才舒了一口气。
总归白醉仙三日毒素已除，她的法力依旧，也就不怕湮华趁人之危。
“啊，不过是个喝醉酒的脏老头子，本尊念他与我有教养之恩，便把他从玉龙山头接回来了。哪晓得他如此沉迷杯中之物，还叫湮华君看了笑话。”
“可这人是从尊上房间里搜”
白悠兮打断他：“啧啧，区区凡人，竟让湮华君忌惮至此，你莫慌莫怕，有本尊在，不会让湮华君受委屈的。”
听她瞎掰胡诌，湮华也只让一步笑笑：“尊上有理。湮华受宠若惊。”
“婴宁呢？让她把这老头子送回玉龙雪山，省的吓着了湮华君。”
湮华恭敬道：“婴宁自领了罚处，现下在无极林里头自挂东南枝。”
白悠兮脸色一变，晓得自己一天不在，湮华竟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婴宁犯了何错？”
“擅自让凡人老头进入尊上的浮檀殿，还任他大闹酒窖，打碎了好几坛陈年酒酿。那些酒酿，都是前任魔尊妖烬的心爱之物”
“并非婴宁自作主张，是我带这老头进魔宫的。”
湮华语气一扬：“可她认错了。”
白悠兮两指抠上湮华的眼眶窟窿，手腕一用力边将头颅给拆了下来，放在手里，狠狠道：“我的人，湮华君你下次再动一回试试。”
笑声自白悠兮手掌上的头颅嘴中传来：“方才尊上还说，不会让湮华受委屈的。”
她才不管湮华君究竟是不是把刚才的瞎掰话当真了，把头颅往空中一扔，便匆匆赶去了无极林中。
魔界无极林里头的生物皆是奇珍异兽，因日日夜夜浸润在魔界戾气之中，长相可怖，蝮蛇细长如丝，蛾蝶翅膀大如蒲扇，豺狼獠牙三尺长，见者皆皆要心生惧意。
当日从仙界啼血林里头猎回来的那头九角仙鹿，在这嗜血凶煞的林子里，也不晓得是死是活。
白悠兮一路寻着婴宁的气息，终于在一棵枝繁叶茂的绿褐色水杉树顶找到了她。
婴宁悬在一根欲断未断的枝桠上头，身体僵直，面如土色。背后是暗无边际的阴晦天幕，一群群血翼蝙蝠自林中惊起，鸣声嘶哑战栗。
白悠兮飞身上前将她抱走，落到地上一处小坡边。见她毫无生气，手心身侧一根尖锐树枝上一划，一串血珠冒出来。
她握紧了手掌，任血液淌过手心纹路，落入婴宁青紫的嘴唇之间。
“婴宁，快醒醒。”
这浩大魔宫，湮华与她针锋相对，十二殿主虽是她亲手提拔，却依旧主仆隔阂不可僭越。何来知心人与她相伴？
所以她每每孤独时刻，都会躲到长生殿里去陪着妖烬。
或者说是让妖烬陪着她。
她本是外人，白白受妖烬金道修为扶持，被送上魔尊高位。
福祸相依，承的是妖烬一片深情。
而婴宁，是妖烬留在自己身边的唯一婢女，即便和湮华翻脸厮杀，她也不愿意失去婴宁。
她紧张无比地按着婴宁人中，手心血珠落了一滴到坡土之上，神之躯血液堪比琼浆玉露，周围立刻围满了狼群野兽，目光如炬，口中涎水滴答，却碍于白悠兮金道修为，不敢踏入十米之内。
臂间女子脸上褪去青紫之色，旋即咳嗽两声，白悠兮见她转醒，喜出望外。
“婴宁！是我来了，你没事了。”
婴宁皱着眉头呛出了泪水，看到白悠兮的脸更是感动不已，眼泪刷刷止也止不住。
“尊上尊上您终于来了。”
白悠兮一边安抚，一边替她顺气，见到她脖子里那道深紫色的勒痕，更是对湮华恨得心痒痒。
“九角九角仙鹿。尊上，您救救那头仙鹿，那仙鹿为了救奴婢，被羁押奴婢来此的侍卫捉走了”
“九角仙鹿？”
“是的，尊上，奴婢求您去救救它。”
白悠兮点点头，把婴宁扶到一边，替她布了个结界，照着婴宁所指方向，只身入了密林里头。
地上有拖拽的痕迹，泥土之间道路分明，走了一段路，便发现了厚重的血迹。
白悠兮蹲下身摸了摸地上的血迹，还未全干，只是失了这么多血，这头仙鹿恐怕也
没敢再想下去，她又往前走了几步，被一只野兔子吓了第二回的时候，见到了伏在地上的九角仙鹿。
若她没记错的话，这仙鹿本体是个水灵灵的小姑娘，想到一个小姑娘伤的这般重，白悠兮也是于心不忍。
鹿角被砍下，背上似是被砍了几刀，血流得都干了，那双大大的眼睛水汪汪含着泪，见者都要心疼无比。
听到有人来，仙鹿双腿蹬了蹬，似是警觉起来还想要逃走，但终究是没站得起来，离地一点点又噗通跪了下去，吓得白悠兮一步不敢多走。
“你别怕，我是来救你的。”
她只好放柔了声音，一点点靠近仙鹿，没想到它竟真的温顺了下来，由她静静地抚摸着毛皮，脑袋伏在地上一动不动。
“你伤的这么重，维持原型很累吧，不如变回小孩子的模样，我好抱你走，带你去疗伤。”
这头鹿实在太重了。
她抱不起来。
那厢却不理她，依旧低声呜咽着，似是抗议。
啊，仙界的鹿果然是骄纵，伤成这样了还不肯听话。
她只好俯下身去，将它两只前肢轻轻绑在一起，两只后肢也绑在一起，然后提气将它抱了起来，扑了满满一怀。
想白悠兮堂堂魔尊，此刻怀里抱了头受伤的鹿，但饿死的骆驼比马大，这受伤的鹿体重也不轻，她一路走得甚是吃力，走了五十米之后终于忍不住，要将它变作本体，到底抱个小女孩要比抱头鹿省力的多。
抬指按在鹿头上，光印一开，鹿成人身。
只是这一变，白悠兮傻眼了，她没变出小姑娘，却变出了一个青年男子。
长发散落，缎青抹额间翡翠玉石很是眼熟，再往下看，他腰间别了一把七星桃木剑，五彩剑穗也是无比眼熟。
“傅傅容尘？怎么会是你？”
不，不可能，这仙鹿原型她是看过的，该是个嫩生生的小姑娘才对，绝对不是傅容尘，且傅容尘人身修仙，和仙鹿实在搭不上边啊。
被戳穿，奄奄一息的仙界之主有些窘迫，但此刻被抱在白悠兮怀里，也无处可躲，只好气若游丝地解释说：“我先前放心不下你，但也找不到合适的身份接近你，于是上回我偷换了仙鹿身体，留在了这里。”
白悠兮目瞪口呆：“合着您觉得这个身份很适合接近我？”
傅容尘在白悠兮怀里，竟然脸红地点了点头。
白悠兮怔怔看着他，脸上血渍一片，身上青衣被血液染的黑迹斑斑，突然心里一暖。
她依旧抱着他，步履稍迟。
“一月前，神界和仙界本就打算征伐魔界，可兰陵神尊自谪到你魔宫招降，此事才推迟至今。前日我收到传信，兰陵已回归神界，征伐之事，怕是就这半月了。”
傅容尘絮絮叨叨地说着，白悠兮缓缓走着，也不为所动。
“你堂堂仙君，竟跑到魔宫来当一头任人宰割的鹿，这仗有什么好打的？仙界没了你哪成？你这是为一己私利，放弃整个仙界还跑来给我通风报信，你这当的是哪门子仙君？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派到仙界的奸细。”
怀里的男子嗤笑两声，眼光幽长：“上回见你是一副高冷无情的魔尊样子，现在，不过是个嘴硬心软的”
白悠兮佯装手臂松了松：“再说话我把你丢下去。”
于是白悠兮把傅容尘变回了仙鹿模样，带着婴宁回了魔界。许多年之后，婴宁回忆起白悠兮抱着仙鹿的模样，还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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