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衫烟雨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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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衫烟雨行- 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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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陡然之间,弓未冷士气大涨,言语犀利。

    古人诚信为先,若发毒誓,须得不能作假。南川寻面上神色淡然,心中却七上八下,忡怔万分,一时竟是语塞,吐不出半个字来。

    弓未冷道:“师哥,你既然不敢赌咒,那就是承认啦。”南川寻语声厉然,问道:“承认什么?我说不是,便就不是,大丈夫光明磊落,一言九鼎,岂有虚言?”

    弓未冷道:“只怕从你抱着小皇帝赵昺奔逃的那一刻起,你已不是大丈夫了,大丈夫焉能畏首畏足,躲躲藏藏地苟活,到了最后,连自己姓名身份,都不敢承认?”

    南川寻怒火大作,正要发怒,蓦地心下一冷,想到十余年来,风尘已惯,对这些言语,如何怒得?

    再复摇了摇头,轻声道:“你说我畏手畏脚也好,不是丈夫也罢,我又何必萦绕心怀?你我已是一把年纪的人了,师……师……”终于心里一软,叫道:“师弟……”

    弓未冷忙不迭道:“师哥,你终于肯叫我了!”语音之中,大是喜悦。南川寻仍旧不理他,续道:“你我已垂垂老矣,何必要强?你既然不说与我二弟四弟之事,那就算了罢。”

    顿了一顿,又道:“你还是回到大都去吧,此后销声匿迹,颐养天年,也就是啦。你扬言要踏平中原武林,只怕不出数日,江湖武人云集,你想脱身,是难上加难了。须知英雄在少年,后生可畏,武林之中卧虎藏龙,你能敌一人双手,却敌不过千人万人之手。我也不再是什么侠义南川寻,只想静默一生,安安静静地终我余年,也就罢了。”

    弓未冷道:“师哥,你是川中豪杰,天下英雄,无剑帮在你手中发扬,你却要将它拱手让人,看自己基业江河日下么?你帮主做得好好的,为何心灰意懒?”

    南川寻道:“陈年旧事,提它作甚?什么基业,什么帮主的,一去江湖,往后权当风吹雨过,烂在你我心中是了。你还是走吧,中原武林容不得你,若再过几日,江湖豪杰知道你的下落,定是要来与你为难。”

    再也不与弓未冷说话,转头对鱼幸道:“幸儿,你解了那姑娘的穴道,咱们走吧。”径直转过头去,大步踏起,就要离开。

    弓未冷急道:“师哥,师哥!”

    第二个“师哥”方脱口,“嗖”地一声,南川寻一件事物朝他面门掷来,力道猛然。弓未冷伸过手接在手里,却觉手中一凉,湿淋淋的只剩一滩雪水,而南川寻已踏出两步。

    弓未冷大急之下,心中猛然生出一个念头,脱口叫道:“师哥,当日汉水舟中那小孩儿呢?”

    南川寻听到“小孩儿”三个字,顿地止住脚步,头也不回,说道:“救不活,死啦。”身子略微一抖。

    弓未冷见他身体颤抖,灵光乍现,轻轻念道:“鱼幸,鱼幸,鱼在水中游,得鱼之幸,莫不是他么?”

    南川寻猛然回过头来,喝道:“住嘴!当日舟中的那小孩,全身中了二十八箭,伤及五脏六腑,经脉全然毁了,就算华佗再世,医圣复生,也救不活了。幸儿和他毫无瓜葛,你莫来信口胡诌!”

    他不说“小皇帝”,却说成是“小孩儿”。

    弓未冷嘿嘿笑问道:“是么?只怕当今天下,仍有扁鹊神医,人道活的医不死,死的医活了,这位视财如命的金银先生,你送了他多少金银财宝,才令得他动心?他的居所,是在庐陵吧?”

    南川寻一震,说道:“什么金银先生,我怎么知道?”弓未冷道:“当年你从汉水弃舟,专拣荒僻道路行走,走的应该是东南方向吧?师哥,你去江西干什么?”南川寻道:“我去庐山寻友,你信么?”

    弓未冷道:“我自然是不信!”

    手腕一抖,一爪抓向鱼幸。他突出奇招,如兔起鹘落,令人防不胜防。鱼幸闪身一避开,弓未冷去势不减,径抓凌苏雪双目。

    鱼幸叫道:“糟糕!”一个“鲤鱼打滚”射出,肩膀朝弓未冷手爪上靠去,他只觉肩头奇疼,痛入骨髓,但已挡住了这一爪。

    鱼幸双足点地,霎时冷汗贴颊而落,显然弓未冷爪力太厉,令他难以御住。

    弓未冷“嘿嘿”笑了数声:“师哥,你教出的好徒弟,大仁大义得很!”

    话声没落,一招又起,左手抓捏鱼幸腕骨,右手取打鱼幸喉骨。与兹同时,掌下逼动阴寒之气,用的是“移宫换羽”。

    他催动全身力气,鱼幸万万抵挡不住。但鱼幸深知闪身一退,他便又要故技重施,以凌苏雪为饵,轻则凌苏雪受了重伤,重则毙了她小命。

    鱼幸与凌苏雪素未谋面,自可置她生死不理,但是他见弓未冷如此凶巴巴的,腔中侠义之气大起,心想就算受了重伤,也要顾得凌苏雪周全,心念及此,全身骨骼噼里啪啦一阵巨响,迎了上去。

二六章 金剑未沉埋(六)() 
南川寻大喝一声:“不要命了么?”足下一踮,飞身扑向弓未冷。

    身在空中,两掌左右一旋,同时划了半道弧形,一掌朝弓未冷掌力上对去,另一掌拍向鱼幸,将他斜斜地拍出三步。

    他与弓未冷两掌相交,虎气大起,弓未冷退了两步,他却退了一步,脸上一阵煞白。

    弓未冷脚步一顿,脸色阴鸷无比,道:“你对他如此关怀,不是他,却又是谁?师哥,当日汉水之上,你说我放你走,从那日起,不再与我动武,如有违约,凭我处置。现下你自毁约定,这可怨不得我啦?”

    南川寻脸上青红相交,心想不可抵赖,问道:“我待自己徒儿疼爱有加,干你何事?你待怎样?”

    弓未冷道:“小弟又能如何?不如你带着高足和我去大都一趟吧,小弟这几年没见到你,思念得紧,去了大都,咱们好好述说别来情由,如何?”他看似已商榷之口吻,实则是吩咐出口,叫南川寻不可推绝。

    南川寻略一讶异,突然脑海一动,说道:“当日舱内那孩子已然身死,我说不是,你偏不信么?”

    弓未冷看了鱼幸一眼,道:“是与不是,由不得你说了算。”鱼幸听他二人对话,什么“是”“不是”的,只觉得摸不着头脑,狐疑苦恼交进。

    南川寻心下一沉:“我若是不去呢?”弓未冷道:“侠义一剑,也会出尔反尔,好呀,师哥,那你上来杀了我吧,如此一来,你既可以解除你我誓言,也可以爽爽快快地走了。”

    南川寻摇头道:“我若跟你动手,那就是爽约了,我不跟你动手。你再如此作恶,自会有天下人杀你!”

    弓未冷道:“那就是了,那你还是与我去大都一趟吧。”南川寻坚毅地道:“不去。”

    弓未冷无可奈何,望了鱼幸一眼,突然一个念头闪出,说道:“师哥铁定了的事,是没人能够易变的。我另有他策,不如这样吧……”

    南川寻问道:“不如怎样?”弓未冷道:“高足深得师哥真传,师哥一生精于剑道,我便与他斗上一斗,若是两百招之内侥幸胜了,你便听我吩咐;若是两百招尚且奈何不了他,我便甩手走人,如何?”

    他自言“两百招”,丝毫不敢托大,想必也是胜券在握了。

    他此计一出,南川寻固然觉得吃惊,鱼幸也是骇伈相加。南川寻心想:“好呀,他见我不答允要求,来与幸儿比武,想要将他折于掌下。这贼子恁地恶毒。”

    弓未冷不待南川寻发话,脚下霍地一动,将地上那柄“泣剑”朝鱼幸踢来。鱼幸手臂一横,抄在手中,望了南川寻一眼,痴了一下,道:“师父……”

    弓未冷朝南川寻看了一眼,说道:“师哥,当初这柄泣剑,是你亲手解下,放在我手中的,以作信约的,你还记得吧?”南川寻点了点头,想起当日之事,禁不住连声唏嘘。

    弓未冷走到窗前,折下一枝梅树,枝上尚有几朵梅蕊。尖向下斜指东南,意在前辈与后辈过招,让鱼幸当先出手。

    南川寻踌躇片刻,恁知推辞不得,对鱼幸道:“幸儿,能够与蒙古真金太子的授业恩师楞特大师过招,乃是你生平一大幸事,你焉能错过?何况弓先生远来不易,你便用前几日刚学的剑法,请他老前辈指点你几招吧。切记,只比剑招,不可运内功抵挡。”

    他事先说“新学的剑法”及“不可运内功”种种,乃是先入为主之计,他知弓未冷对鱼幸身份颇为疑虑,招式无眼无珠,如若斗到半途,弓未冷狠下杀手,自己有约在前,不与他动手,那鱼幸岂不遭殃?

    鱼幸躬身道:“是。”平平退了三步,左腿跨出一尺,手中泣剑剑尖朝天指向西北,做一招“剑指南山”,以南山喻弓未冷,对他崇敬已及,道:“弓前辈,请指点!”

    南川寻又道:“师弟,你也曾是江湖豪杰,希望你信守承诺。”弓未冷脸上肌肉扭动,说道:“自然!”

    鱼幸手中长剑如龙,银光一抖,“刷刷刷”指出三招,三朵剑花附向弓未冷手上梅枝去。

    弓未冷手中梅枝一颤,迎了上去,只听“当”的一声,清响不绝,梅枝之上梅蕊颤抖不已,鱼幸感觉虎口一麻,剑尖由此而斜,他掌上力度一收,取回长剑,却觉得弓未冷区区一枝梅花,力道竟是大的出奇。

    南川寻低声提醒道:“幸儿,你毫无章法,哪能较真,你便使‘唐歌剑法’吧。”

    鱼幸道:“是。”长剑回在胸前,遽然指出,用的是一招“北风吹雁”。剑未及弓未冷身前,剑花分做两朵,是一剑“天下何人”。

    此两招皆出于唐朝边塞诗人高适的《别董大》。南川寻身前是无剑帮帮主,隐遁之后,潜心研究剑道,他闲暇之余,喜欢舞文弄墨,一日读到碣石山人的《剑客》,对“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两句深有感触,由是申引入剑术之中,创了“唐歌剑法”。

    又一日,读了柳永,李清照,朱淑真,唐婉等人婉约词曲,创造了“柔水剑法”。

    他隐居七年,剑招虽创,却从未与人打斗过,这时教之鱼幸用招,年代虽陈,仍属新招。

    弓未冷猛提一口真气,疾退一步,手中梅枝侧斩泣剑剑身。鱼幸奋力下滑,一招“雁下芦洲”,切他梅枝。弓未冷暗提真力,送至半截梅枝之上,登时变的坚若玄铁。

    鱼幸手中泣剑虽是削铁如泥的宝刃,却也奈何不得。

    他长剑一贴辄止,顺势贴着梅枝一滑,剑气纷繁,脚下奇步快走,剑指弓未冷中宫,“大漠孤烟”、“长河落日”、“都护燕然”三剑破空刺出,旋即又是“马鸣萧萧”使出,直刺弓未冷面门。

    弓未冷食指中指一并,两指弹出,“嗤”的一声,鱼幸去势斗转,反弹过来,斜指地下。南川寻道:“斜风细雨!”

    鱼幸长剑骤回,贴地而滑,剑招连绵不绝,微弱的雪光与月光交替之下,使完李商隐诗中的“君问归期”、“巴山夜雨”、“东风无力”,随即又使杜牧诗中的“青山隐隐”、“二十四桥”、“玉人吹箫”。

    一时之间,整座小楼之中剑光闪闪,梅蕊花香。远远望去,似乎是舞起长白色练子,上下交进,令人眼花缭乱。

    一百招眨眼即过,剑无声,人无声,只见楼板之上人影或离或重,动作轻灵若燕子抄水,清风拂岗。光晕流转,掩饰了天地间任何光华。

    如此僵持,久战不下,弓未冷额上已起了一层细细的汗珠。他心中惊悔交合,久久挥之不去。

    惊的是南川寻口中的“唐歌剑法”,虽未与任何人拆招,首次在外人之间用出来,竟具有如斯威力;

    悔的是自以为是,自持身份,答应不运内劲,他满拟两百招之内,鱼幸必败无疑,丝毫不觉得托大,但是此时形势,鱼幸面不红气不喘,两百招下来,怕是胜负未分。

    斗到分际,鱼幸长剑一挑,白虹闪出,一套“唐歌剑法”已使毕。弓未冷大叫一声:“好!”两只大眼一突,抢前直上,仗住手中梅蕊急攻。

    梅蕊闪动,倏尔已抖出数十朵梅花,前后左右,东南西北,尽是梅花影子。鱼幸手足慌乱,不住躲闪。但他退的一步,弓未冷手中梅枝就上前一步,如同跗骨之蛆,简直不离不弃,罩住了他的全身。

    南川寻暗叫不妙,喝道:“幸儿,柔水剑法!”

    鱼幸慌忙之下,长剑疾走,一招“一番洗清秋”推出,剑是龙渊,似越出匣子,颤抖不已。他使的这招出自柳三变的《八声甘州》,名上是“一番”,分做的却是八剑,剑法苍劲凄凉,大有当日柳三变漂泊无依之苦,嗖嗖嗖八剑,风声紧凑,顿时荡开身旁八朵晃动梅蕊,梅枝尖处给他泣剑一触,竟尔嗤的一声,一朵梅花给他斩断,悄无声息落在地上。

    鱼幸荡开他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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