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衫烟雨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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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衫烟雨行- 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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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万普万不曾这刀没刺中唐虞川,却刺在他师妹齐倩的身子之上。

    正惶恐之间,头顶“百会穴”上噬心一痛,精神陡地涣散,四肢百骸俱都散尽了力气,给庙外料峭春风一拂,双眼迷茫。

    他提起最后一丝力气,奋力将短刀拔出,往头顶之上挥去,妄图刺中唐虞川。

    却不料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手至中途,再也抬不起来,就此停住。

    唐虞川奋力打出这两掌,身子不禁,“啪”地一下摔倒在地。仰头看时,万普手中的短刀红白相间,尽是齐倩的鲜血,一滴一滴滑落下来,滴在万普袖口之上,又滴落在地上。

    万普就此支撑了片刻,再也忍止不住,短刀蓬地掷落在地,砰然一下倒靠在唐虞川身子上。

    他双目圆睁,见是唐虞川,力气陡增,一只手紧紧圈住唐虞川。

    另一只手伸来揩拭嘴角溢出的鲜血,五指陡张,本拟擦在唐虞川脸上,手掌至他下颚,再也提不上去,只得全然擦在脖子之上。口中嗬嗬直出气,大叫道:“你……你……你……你……”

    这几下变故陡生,鱼凌二人没料到万普那一刀会刺中齐倩,更没料到唐虞川竟会凌空发难,致万普于死地!

    唐虞川只见万普双眼中尽是毒恶怨恨,忽然之间,万普变成了一只厉鬼,戟须獠牙,口含红涎,一口一口朝他喷来。

    凌苏雪眼见鲜血蔓地,加之听了爹爹的死因,再也忍不住,“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唐虞川失声怪号一声,听闻凌苏雪的惊叫,竟然是从万普嘴里冒出来:“啊……”凄惨绝伦,绕耳久久不绝。

    他再也禁受不住,一掌将万普打得跌去老远,拔足朝庙门处狂奔。连师妹齐倩,他也却之不睬。只三两下,已冲入大雨之中。脚步踏踏,高低不知,跌跌撞撞,踉踉跄跄,再过数下,已风雨之声裹住,无法听闻。

    万普脑袋先已受重创,兼之此时给他一推,已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一阵痉挛,便即气绝身亡。

    凌苏雪大急,挣脱鱼幸之手,拔步朝庙外奔去。一边说道:“我得去找这小贼问清楚!”

    鱼幸闪出神像之后,叫道:“凌九姑娘!”凌苏雪听他叫唤,回过头来,双目红红的,她强自克制住,说道:“鱼公子,我得追上那小恶贼,他此刻生死无依,自会重返旧途,去寻弓未冷,继续扮他的布脱。唯有跟着他,方才能够探出弓老贼的处身之处。”

    鱼幸情知她急于报父仇,心里着急,情有可原,突然想到师父的下落,也须得问弓未冷一个究竟。

    可张目看向破庙之中,一片狼藉,齐倩伤口之处不断溢出血来。他索性将心一横,暗道:“师父生死,也不急一时。”

    言念及此,朗声道:“救人要紧!凌九姑娘,你先行一步。”凌苏雪双目发亮,似是含着泪花,道:“我沿途做些许标记,你师父下落,须得找他。”那个“他”,自然是指弓未冷了。

    鱼幸暗自感激,道:“多谢了,凌九姑娘!你一路跟去,必得仔细小心。弓未冷武功高得很,你千万不要与他动手!”话音甫落,凌苏雪身影已抢在数丈开外。

    鱼幸三步并作两步赶到齐倩身畔,出指如风,封住了她胸口穴道。

    齐倩本已沉沉欲睡,经他一点,陡觉心惊,“嘤”地哼了一声,芙面如外面在空中盘旋的闪电,苍白无比。

    鱼幸大急,忙不迭问道:“齐姑娘,你感觉怎样?”齐倩悠悠睁开眼睛,眼前迷迷糊糊露出一张俊秀的脸来,她想要说话,可只觉身子被掏空似的,双耳嗡嗡,就连庙外惊雷,她也不能听闻。

    万普将短刀拔出,致使她鲜血喷出,面廓苍白。她深吸一口气,却觉得一口气息也无。

    鱼幸大惊,按照平日师父所授的法子,忙伸手抵在她背心,运功助她顺气。

    过了片刻,齐倩咳嗽一下,面色略转红润。她蓦然睁眼,恍惚之间,不知是幻觉,还是怎么,只觉对眼前这男子竟然有说不出的亲切感,似曾在什么地方相识,却又记不起来在何处。

    “是你?”齐倩吐了一口气,嘴角气息一泄,登时冒出鲜血来。

    鱼幸听得她开口说话,大是喜慰,说道:“在下与姑娘萍水相逢,在玉蝶楼中谋过一面,我姓鱼,单名一个幸字。”

    他说话之间,毫不停止,掌心力道源源不绝催入她体内。齐倩收摄灵神,道:“哦,鱼公子,多谢你了……”一言未毕,又是吐出一口鲜血来。

    鱼幸急忙催动真力,传入她体中,另一只手连连摇摆,道:“齐姑娘,你闭上嘴巴,不要张口说话。”

    齐倩觉得身子越来越不听自己使唤,意识般轻咬了咬苍白的下唇,悠悠叹道:“鱼公子,你不须再徒劳费神啦,那一刀已伤及内脏肺腑,我已活不成啦……”

    鱼幸听了这话,陡觉胸中一痛,一番前所未有之感浮上心头,这数十个字竟如同从他极为亲近之人的口中谈吐出来,烙印他的在心间,日晒雨淋,沧海桑田,恐也洗之不去。

    在他心中,蓦然只感觉齐倩与自己并不是陌生之人,而是至亲好友,这念头在他心间一闪而过,既无法意识,也无法触摸,庙外大雷喧嚣,震天震地,一下将他拉了回来。

    只听齐倩断断续续地道:“鱼公子,不知怎么,我看见你……总觉得有一股说不出……说不出的……的亲切感。”

    鱼幸胸口大炽,这几个字击在他潜觉间,正中心坎,脱口而出:“齐姑娘,我看到你,也觉得无比亲切,竟似我们是至亲一般无异。”

    齐倩双眸之中闪过点点泪花,欲要流出,却无力气滑下,温声道:“是么?”

    鱼幸愈听声音愈觉亲切,朗声道:“不错,不错!”说得兴奋,身子颤抖不已,若非这是生死之刹,他一只手抵在齐倩背上,恐怕早就要手舞足蹈起来。

    齐倩双眸中尽是柔意,茫茫道:“真好……真好……”一口气提不上去,剧烈咳嗽起来。鱼幸又忙催发真气,打入她体中。

    齐倩回过神来,突然好像想到了什么,说道:“鱼公子,那我叫你一声大哥可好?”

    鱼幸心中,从未觉得这般亲切过,已把她当作亲友看待,兼之齐倩命在旦夕,心中一热,道:“好,你便叫我哥哥也罢。至今而后,我是你哥哥,你是我好妹子!”

    齐倩双目含情,轻唤一声:“哥哥。”鱼幸侧头瞧见她眼中沉沉有睡意,忙应了三声,唤道:“好妹子!好妹子!”

    此刻即是天塌下来了,也只作无声,何况外面只是下雨刮风?鱼幸心中却在祷告:“老天爷哪,我鱼幸一直与师父隐居世外,平生至亲,只有他老人家一人,如今师父下落不明,天可怜让我认得一个妹子,你大慈大悲,无论如何,也要保得她周全。”

    雷声一阵赛过一阵,从云间滚滚而下,乾坤间一下白,一下暗,将他的心声湮没无踪。

    他祷念到此,掌中真气疾催,图以给她续命。

    齐倩听他叫唤“好妹子”这三个字,满脸一刹熏红,手臂呆滞地缓缓伸起,想要放在颈间。可伤后力气虚脱,过了半晌,徒弄得面眉惨淡。

    鱼幸不忍,问道:“好妹子,干什么?”

    齐倩柔柔地道:“哥哥,你……帮我……帮我把我脖子上的这个吊坠取下来吧。”

    鱼幸只见她精神愈来愈不支,生怕她一口气提不上来,依言伸手在她脖颈之上,小心翼翼取将下来,那吊坠形似两只鸳鸯并头耳鬓厮磨,雕镌精细。

    细看一下,突然“咦”地轻呼一声,便去除下自己项中的一个凤凰吊坠,把之与齐倩这鸳鸯吊坠一比照,大小竟是契合得很,直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三九章 长恨应无绵(六)() 
眼见齐倩性命危在旦夕,他也无心去揣测,只想:“天底下虽没有两片相同的树叶,但吊坠乃是人雕刻的,两个有相同之处,又有什么稀奇?”

    思忖之间,只听齐倩绵绵道:“哥哥……你答应我一件事可好……”鱼幸道:“什么事,你说,且莫说是一件,十件,一百件也一并应允了!”

    齐倩将那只鸳鸯吊坠放在他手中,用尽体中力气,紧紧捏住,说道:“你把这个交给……交给他……以后他行走江湖……哥哥你得……得帮我照顾他……护他周全……”

    鱼幸心中一沉:“他?她说的是她的师哥唐虞川!她认我为哥哥,原来是为了这个道理!”想到这里,不由得仰天长啸一声,啸声中尽然有一股前所未有,且说不出的感觉。

    迷迷糊糊之中,鱼幸突然轮廓模糊,齐倩再眨眼之间,抱着他的这个男子已变成了师哥唐虞川。

    只见他眉开眼笑地问道:“师妹,你没事吧?”齐倩忙道:“我没事……我没事……师哥,只要你安然无事,我就算是立刻死了……我也……我也觉得开心快乐……”

    鱼幸听得她喃喃自语说什么“我没事”、“师哥”之类,又是耿耿于怀,心间愈加冷刚才念头反复出现在脑子里:“原来她叫我大哥,是有目的而来……”

    心中一硬,暗道:“这姓唐的犯上作乱,我如何能答允?”转目瞥了齐倩一眼,她已气若游丝,终究狠不下心。

    只听齐倩续道:“师哥……你知道么……咱们从小孤苦伶仃……得蒙师父错爱……抗力元鞑子之际……仍极力教养我们两个……须知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师父祖籍大都,陶伯伯……说了……四月十三在……在大都给他……他老人家祭祀……届时……你就算……也必须去……”

    鱼幸心里“咯噔”响了数下,门外漫天大雨声音已充耳不闻,只听得齐倩又道:“师哥……咱们从小长大……便是青梅竹马……我说怨你……不理你……那都是气话……你不介意吧……其实在我心中……这辈子……已跟定你啦……”

    说到这里,又岔口道:“我……我方才……认了一位大哥……我和他虽然素不相识……可总觉得他是好人……我嘱托他把鸳鸯吊坠给你……他必定会给你的……你见到吊坠……就知我心啦……”

    鱼幸心头沉沉的甚是难堪:“难道这吊坠,竟是她师兄妹二人的玩偶?亦或是定情信物?”

    蓦然心头百转千结,随即一横:“她既然认定我为她哥哥,至少那一刹那,乃是真心的。她是我妹妹,她就要死了,我答应她难道不成么?”虽然心里不是滋味,将吊坠收入怀内。

    “在此刻你能在我……在我身边……我已经心满意足啦……”鱼幸听到这里,两眼不禁湿了,黯然想道:“她即刻也将死了,也幻想着他师哥能在他身边……”

    “……我不喜欢你终日奔波……只想与你静静的做一对……一对凡夫俗子……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看日升日落……只是师父说……说匈奴未灭……何以为家?我才不敢表露心迹……我知道你杀了陶伯伯……纯属无心……陶伯伯是好人……那日……他在朝我呼唤……我觉得我好困……就这般躺着……”

    说到这里,已是神智低迷,渐渐语无伦次,声音越来越低。

    鱼幸大吃一惊,忙道:“好妹子,好妹子!”

    齐倩一下回过神来,对他嫣然一笑,断断续续地道:“哥哥,你的好妹子……尚有……尚有一件事恳求……求与你。”鱼幸道:“你说,你说!”

    齐倩眸子迷茫,又道:“你告诉……告诉他……历尽千辛万苦,也要……也要将文逸……文公子从鞑子手中救出来……继承师父遗志……赶打鞑子……虽任重而道远……犹不可措……你应允我么?”

    鱼幸两眼噙泪,泫然欲滴,道:“我答应你,我答应你!你师哥若不成,我就算尽了性命,也要救那个什么文公子出来!”

    掌心力道催得更紧,道:“你且住口,我带你去集市之上,寻一个大夫救治你。”

    沧州民风素来喜好习武,因而固来医术高明者为数极多,可万普这刀奋尽其烈,其中希望,微渺万一。鱼幸说来,是为宽她之心。说着便将要将她抱将起来。

    齐倩无力地拉了拉他肩,旋即垂下,说道:“无用了,就算是……找到金银先生……也无回天之力啦……待我死了,你……便将我和陶伯伯……陶伯伯葬在此地……他……他冤死……”

    之前陶左谦给她说的“金银先生”,居然浮上心头。

    鱼幸跪倒在地,心中凛然:“难道这就是古人说的回光返照么?”不敢再往下去想,连连摆手,道:“不是的,不是的,你不会死的,傻妹子,你勿要乱想,我听闻医者高明之人,但教一息尚存,犹能活命,你不信大哥么?”

    齐倩两颗眼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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