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魂传- 第15部分

　　　　唐翎说着又拉住庄允儿的手，“允儿妹子，我这位小跟班，就拜托你照顾咯，快点把他治好。”

　　　　庄允儿吐了吐舌头道：“放心吧，翎姐姐。”

第26章　月下诉衷肠（一）（）　
就这样，江白羽暂时在京城安顿了下来。

　　　　自从五年前家破人亡后，他四处漂泊，居无定所。

　　　　从军后便一直住在军营之中，川蜀之地连年征战，民生荒废，军中充斥着冷漠与颓废的气氛，胜利、战败、生存、死亡，残酷的战场将他打磨得愈发冷漠无情。

　　　　而自从在悬壶斋住下后，江白羽终于体会到了那久违的感觉——家的感觉。

　　　　宋慈虽然平日里摆着一副欠钱脸，对谁都爱答不理，但给江白羽治病时却是一丝不苟，像一位严肃又慈爱的长辈，且庄允儿每日都会出现在江白羽左右，二人谈天说地，亲密无间。

　　　　建安王常驻京城，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来悬壶斋治病，每次都会顺便找江白羽喝茶聊天，尤其会聊一聊陌刀。

　　　　江白羽不善言谈，几乎每次都是建安王说话他在旁静听，好半天才接一句茬，只有在聊到陌刀的时候，他的话才会变多一些。

　　　　同来的经常还有唐氏兄妹，除了在悬壶斋见面，他们还会邀请江白羽一同逛街消遣，游山玩水，没用多少时日，就已经把对方当成了自己人。

　　　　唐翎对这位人狠话不多的小跟班还是很满意的。

　　　　唐天海年长一些，将江白羽视作弟弟，而唐翎更加没有避讳，每天都“小色鬼、小色鬼”地称呼着，也不觉得不雅，当然，也没人敢管这位公主。

　　　　繁华的临安与宁静的安逸巷让江白羽有了暂时的归属，融入新的圈子，让他冰冷的内心重新有了暖意，人嘛，都会不由自主地让自己过得好一些。

　　　　当然，江白羽在这段时间从未放弃过武功，自家的灵山刀法，竹山先生传授的前十八式无极散手，他都每日坚持苦练。

　　　　灵山刀法的修炼一直徘徊在第十一式，进入了瓶颈期，进步缓慢，不过江白羽也不气馁，想当年他的大哥、二哥还有长姐，突破第十一式也都用了前后几年的时间，何况他觉得自己的天资不如几位兄长。

　　　　除了灵山刀法，他的无极散手不知不觉已有小成，那日不小心轻轻抚出一掌，就摧毁了整整一苗圃的珍稀药材，让鬼医好一顿吼。

　　　　每当夜深人静，江白羽都会盘坐在床上，翻来覆去研究那半幅《千里江山图》，此物对于江白羽来说太过玄妙，无论他怎么看，都觉得只是一幅山水图卷，只是上面多处都用蓝色的矿物颜料着笔，看时间长了会感觉眼晕。

　　　　今夜，月明星稀，薄薄的云彩似有似无地铺在夜空，端的是个好天气。

　　　　夜色渐深，厢房内传来一声叹息。

　　　　江白羽盘坐于床上，将千里江山图小心地收好，今天又参悟失败，他是个很能坚持的人，但现在他已经开始有点怀疑，这幅画是不是真的只是一幅普通的画作，那个圣手神君王希孟的故事是不是前人杜撰的。

　　　　月色入户，将地面照得一片雪白，江白羽揉了揉有些酸痛的眼睛，欣然起身下床，准备到屋顶上坐一会儿，舒缓一下心神。

　　　　他推开房门，施展轻功跃上旁边的阁楼楼顶，却发现上面已经有人先到了。

　　　　“羽哥哥，你没睡么？是不是又在钻研那幅画？”庄允儿穿着一件朴素的交领襦裙，抱膝坐在屋顶上，一双天真无邪的大眼睛望着江白羽。

　　　　“嗯，睡不着。”江白羽没想到庄允儿也在，他挑了块地方坐下，问道，“你怎么也在这？”

　　　　“我也睡不着，可能是秋燥吧，明天我准备熬一些川贝枇杷膏，你也要喝一些！”

　　　　“好，我还没喝过枇杷膏呢。”江白羽对庄允儿点点头，问道，“允儿，你为什么总是穿着旧衣裳？”

　　　　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江白羽。

　　　　允儿是鬼医的传人，肯定不缺钱，又正值妙龄，应该很注重打扮自己才对，俗话说人靠衣装。

　　　　“有吗？”庄允儿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衫，吐了吐舌头笑道，“可能习惯了吧，其实这些衣服不旧呢，我喜欢穿的素一些。”

　　　　庄允儿说着起身，小心地朝江白羽走过来，想坐得离他近些。

　　　　却不料前几日下过雨，瓦片湿滑，她一个不小心滑了一跤，整个人朝下面跌去。

　　　　伴随着庄允儿的惊呼声，江白羽飞身而起，将她牢牢抱住。

　　　　庄允儿靠在江白羽怀里，脸色变得绯红。

　　　　江白羽闪身回到原处，意识到有些不妥，赶忙将庄允儿放开，二人相邻而坐，谁也没说话，气氛稍显尴尬。

　　　　少倾，还是庄允儿先开了口：“羽哥哥，你在这过得还自在么？”

　　　　江白羽点点头：“嗯，和军营相比，这里就是人间天堂。”

　　　　“临安本就是天堂呀，你没听那些小孩子们天天唱‘天上天堂，地下苏杭么’？你就把这里当成家吧。”庄允儿甜甜一笑，问道，“这么说，之前你过得很不好么？”

　　　　提起从前，江白羽苦笑道：“我先是四海漂泊，后是在战场上刀尖舔血，曾经还跟野狗抢过吃的，能活下来就不错了，无所谓好与不好。”

　　　　“啊？和狗儿抢吃的？”庄允儿惊讶道。

　　　　江白羽点点头：“嗯，那时候江南白鹭堂没有了，我侥幸活命，身上除了一把刀外身无分文，整个人都崩溃了，行尸走肉似的到处走，后来饿急了眼，看到前面破庙里有人上香拜佛，桌上摆着一些贡品，我就想过去拿来吃了，结果不知从哪窜出一条野狗，扑到供桌上就把那些贡品吞了下去。”

　　　　庄允儿气道：“这狗儿真是的，怎么可以这么自私！哎，后来呢？你又找到吃的了？”

　　　　“嗯。”江白羽郑重地点点头，“我把狗吃了。”

　　　　庄允儿听得满脸黑线，险些跌倒在一旁。

　　　　江白羽自嘲地笑了笑，说道：“不说这些落魄事了。”

　　　　庄允儿想了想，试探着问道：“羽哥哥，你的家门变故，江湖上早有传闻，可当时到底是怎么了？你……真的一个亲人都没了么？”

　　　　这是个对江白羽而言极其敏感的话题，曾经的他，每天晚上闭上眼，脑海中都是当年那些画面。而现在，时间久了，他已经学会了克制，想都不会去想这些事情。

　　　　“那是五年前的事情了，我现在不想去提，等有合适的机会，我再讲给你听吧。”

　　　　“嗯。”庄允儿点点头，“羽哥哥你不要误会，我不是好奇，也不是不尊重你和故去的家人，只是觉得这么大的事情，你一直憋在心里，会把自己憋坏的，如果说出来，应该会好一些吧。”

　　　　“我明白，谢谢你，允儿。”

　　　　江白羽说完后，二人又陷入了沉默，一个望着天，一个看着地。

　　　　以江白羽这性子，把天聊死是常有的事。

第27章　月下诉衷肠（二）（）　
过了一会儿，依然是庄允儿打破沉默。

　　　　“羽哥哥，我瞧你近来和建安王、唐将军还有翎姐姐相处的很好，是不是等你伤好了，就真要去宏图别府，给建安王效力了。”

　　　　“嗯，我会帮助王爷组建一支陌刀队，抗衡鞑子的骑兵。”

　　　　提到唐氏兄妹，江白羽一直有个疑问，此刻问了出来。

　　　　“允儿，我看天海和公主并非血亲兄妹，这是怎么回事？而且我之前也从未听说过，我朝还有位异姓公主。”

　　　　“噢，这也不是什么秘密，估计临安的百姓们都知道，得从他们二人的父亲唐冲将军说起。”

　　　　庄允儿娓娓道来，原来唐天海与唐翎二人的父亲名叫唐冲，也就是武林四神中的军神唐冲。

　　　　他是武林名门唐门的子弟，天资卓越，是下一任唐门家主的继承人选之一，后来立志报国，离开唐门为国效力，在联合蒙古剿灭金国的战役中屡立奇功，被封为正二品的镇国大将军，名噪一时。

　　　　也是在联蒙灭金的战役中，唐冲带回来一个漂亮的金国小女孩，收为养女，与亲生子唐天海互为兄妹，便是唐翎了。

　　　　后来不知何故，唐冲突遭暗杀，死在皇宫之中，杀他的人，据说是当时号称天下第一刺客的千面灵狐。

　　　　此事发生后，皇帝大为震怒，下令全国上下缉拿杀人凶手，可最后也没有抓到，不了了之。

　　　　为了表彰和缅怀这位战功赫赫的爱将，皇帝福荫其子女，将唐天海封为将军，将唐翎封为当朝首位异姓公主，因为唐翎是金国后裔，之前宋金两国积怨颇深，册封公主时，还遇到过不少的阻碍，都被皇帝弹压了下去。

　　　　唐天海年少便拜入武林四宗师之一的白马上僧为难大师门下，得其羯磨神功真传，同时也继承了他父亲的领军才能，成为当朝猛将。

　　　　而唐翎的性子直爽泼辣，毛手毛脚，没有公主那种温婉的样子，总是遭人诟病，不招皇室待见，不过唐翎这另类的性子倒很受当今皇帝喜欢，又有她哥哥和建安王庇护，所以一直我行我素，也没人奈何得了。

　　　　“原来是这样。”江白羽这才了解了唐氏兄妹的背景，说道，“原来公主是金国人，可是看她的样貌，也并不像是纯正的金国人，他的父母可能有一位是胡人吧。”

　　　　庄允儿说道：“这些更私密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不过翎姐姐生得真是漂亮，尤其是那双异色眼睛，不知倾倒了天下多少名门子弟，但是有建安王在，没人敢明目张胆地打翎姐姐的主意。”

　　　　“确实很漂亮。”江白羽一直觉得唐翎的那双眼睛，不看则已，乍一相视，便有一种摄人心魄的魔力。

　　　　他在夸赞唐翎的同时，并没有注意到庄允儿脸上一闪而过的落寞。

　　　　庄允儿撇撇嘴，换了个话题说道：“羽哥哥，你看前面，那是贾似道的府邸，总是那么热闹。”

　　　　贾似道的府邸，与悬壶斋所在的安逸巷相邻，与其说是府邸，倒不如说是一座私家园林，贾府占地极大，布局极宽，房间院落数不胜数，亭台楼阁，水榭鱼塘样样俱全，其中还有不少姿态各异的太湖石，想当年徽宗年间劳民伤财的花石纲，似乎又重现于贾府。

　　　　此时已是深夜，但贾府中人来人往，灯火如昼，虽看不真切，但亦能感觉到身处其中的喧闹之意。

　　　　江白羽说道：“果真热闹，我看往来的人群中有不少身着官袍之人，这么晚了还来拜见，也不怕耽误明日早朝，恐怕做的都是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庄允儿点头道：“嗯，如今贾似道权倾朝野，自然少不了人登门拜访，求他办事。”

　　　　江白羽说道：“我虽没见过贾似道其人，但总听到他的名字，似乎走到哪里都能听到百姓骂他，这样的人在朝堂中呼风唤雨，大宋的日子岂会好过？而且我和建安王接触的这些日子以来，能深切感觉到，王爷和这位贾大人颇为不合。”

　　　　庄允儿说道：“是啊，据我所知，如今咱们大宋朝堂上分成两派，一派是太子党，一派是建安党，两股势力相互纠缠，每日朝堂上下都闹得不可开交，而贾似道选择了扶持太子，所以就站在太子党一边。”

　　　　“那建安王岂不是处于下风？”

　　　　“应该是的，太子党和贾似道的势力合在一处，肯定要比建安王的势力更强。”

　　　　江白羽闻言暗想，如此说来，建安王的处境应该比较艰难，毕竟朝堂这种大人物呆的地方，通常都要斗个你死我活才肯罢休，而且两位皇子结党相争，意图很明显，定然是为了那个随时都会松动的储君之位，可是如今太子已立，建安王要想翻盘，必然十分艰难。

　　　　那太子赵长维他虽没有见过，不过既然能和贾似道同流合污，想必也不是什么仁善之人，可惜了建安王一腔励精图治的热血，终究无法施展开来。

　　　　想到这里，江白羽幽幽叹道：“哎，假若建安王日后能够继承大统，也许这世道……”话未说完，庄允儿便捂住了他的嘴巴。

　　　　江白羽一愣，这才意识到自己在妄议朝堂更迭之事，自知失言，赶忙收声。

　　　　庄允儿说道：“羽哥哥，你平时一副闷闷的样子，一说话就那么直接，这样的话千万不要再说了，小心隔墙有耳。”

　　　　“隔墙确实有耳！”宋慈的声音裹挟着真气从楼下传来，将二人吓得一激灵，“你们两个小鬼头，半夜不睡觉，在那嚼什么舌根子！”

　　　　“师父，你吓死我了，我知道啦，这就去睡！”庄允儿轻抚胸脯，吐舌头悄声道，“羽哥哥，我猜师父马上就该说，要是再胡言乱语，就用半夏熬些哑药，让我再也说不出话来。”

　　　　宋慈的声音果然再次传来：“快滚回去睡觉，不然我熬些半夏苦汤，让你再也说不出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