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芳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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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芳年- 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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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你来我往地聊了起来,过了小半个时辰,等那一大锅姜糖水熬得都成了糖浆子,海棠才意思意思地端了一碗走。

    才出了门口,就听里头哇啦一声,是那道童倒了水洗刷起锅来。

    夜间回到府中,海棠将白日探到的话一五一十说了。

    周秦不禁皱起了眉,“那小道童口中所言怕是没几句可信的。”

    此时入了道观的小孩有三五种,或是家中贫寒,不得已要找口饭吃,被打发了去;或是只为了图个通天的出身;亦有被人断定命中要出家修道修佛。但凡是有些出身的,入了门,家人都会切切嘱咐老道曰,我这孩子一心学道,不是来混饭打杂的,莫要随意处置了,每月还要奉上些香火钱,逢年过节的,总得施些粥米,托人好好照顾了。

    这等小童,平日里只会在经房跟着念书,遇上闲了,还常得出门玩耍,与一般童儿并无甚不同。

    可若是被打发到了厨房、柴房、或是浆洗房,又是另一番处境了。

    道观的厨房与寻常厨房不同,所有杂事都要交给小道童们做了,大冬天的洗碗刷盆,添柴烧水,遇上来打醮的,陪着一夜不得睡看着火也是常事。厨房里东西也少,吃的都没几样,还要见天干活。

    处处都有底层,道观厨房的底层,就是这些道童们。可厨房里邋邋遢遢的小道童常有,这般能说会道,满口文腔,谈起观中诸事如同指点江山,还能自掌了厨房柜子钥匙的小道童,周秦两辈子加起来,还是第一次听说。

    海棠自打四岁就进了护国公府,平时不过偶尔上街买些女儿家玩用的物什,衣食住行都是别人采买了,对外头常识的了解几近于无。她听周秦将各处不对劲一说,又急又气,捏紧了手中被绞得皱巴巴的帕子道:“我……我明天找他去!”

    周秦莞尔一笑:“你找回他又能如何,他告诉你按他的说法做一定能成了吗?还是给你担保自己说的都是实话了?不过拿你几文钱,你还能去衙门告他不成?”

    海棠顿时泄了气,只得愤然道:“我去找那厨房管事的,说这小道士骗人!”

    周秦更是忍俊不禁:“他能把厨房里的柜子钥匙都给了那小道士,你还指望他怎么应对?”

    海棠咬唇道:“难道就这么放过他了?!”

    “他虽说的是谎话,却未必全然无用。”这一世没有二叔的心腹带着,周秦只好手把手地教她,“你用心琢磨着他的言谈,那道童自陈从小都吃不饱饭,就是哄你了,你见过吃不饱饭还能拿了厨房的钥匙,随手就能自己取用姜、糖,眼睛都不眨就将一锅子糖水都倒光的?他说掌教爱文士,倒是十成里有六七成是真的,毕竟长春子自四五年前便在文坛颇有盛名,又得了大学士朱炳称赞德高思精,看重几个书生再正常不过了;至于同你说近几年有好几个通晓道法的文人住了进观中,不好评判有没有这事,却能知道这延庆观是可让外人长住着……”

    周秦这厢在教着海棠如何对探访到的消息去伪存真,去粗取精,延庆观中,那糊弄完一天的小道童却手里一晃一晃地甩着白日间得的荷包,口中哼着不成调的歌儿,去了南面的房舍。

    延庆观南面建了七八间房舍,围成一个小院子,平日里空着,惟有掌教的朋友来了才洒扫干净了,供人居住。也偶有不得志的举子会来投,碰着入眼的,长春子也会让其住进去。

    这小半年内,院子里住了个书生。那书生带着一个小童,又携了三两个仆从。他平日里深居简出,多是在闭门念书。偶有访客,旁人也不晓得。只是见着他每过几日就要与掌教的论道谈文,是个才子。

    “哟,小七儿今日竟舍得回来这般早?我还以为你要睡在咱们厨房了呢。”经过的一名小道士见了那小道童,打趣道。

    小道童,也就是小七随手从荷包里摸了几枚铜板冲那道士砸过去,笑骂道:“滚着,等小爷明日拿白菜帮子堵了你的嘴!”

    那小道士手忙脚乱接了铜板,笑嘻嘻回道:“就等咱小七爷拿银子堵了我的嘴。”

    小七啐了他一口,头也不回地进了院子。那小道士犹自在后头叫唤:“七爷,明天咱们吃啥菜啊!”

    院中有个五十余岁的仆役在守着门,恰好将这一幕尽收眼底,他见小七那副不正经的模样,特意拿话来吓他:“别得瑟了,你家少爷来了。”

第三十八章 观中() 
小七正得意洋洋,听了这话,登时打了个哆嗦,手中甩着的荷包一个不稳,掉到了地上。他也顾不得捡,忙迭声问道:“少爷甚时来的?还在不在,有没有找我?”一张脸几乎挤成了个尽是褶子的包子。

    正纠缠间,里间有人喝道:“吵什么吵,还不快给我滚进来!”

    小七忙随手挂了那荷包在腰间,整了整衣服,同手同脚地进了去。

    唤他的是田储的随从张简,他正与几名护卫在外间吃茶。见了小七这副如丧考妣的模样,笑骂道:“小娃子好不懂事,让你来给沈公子打点笔墨,你倒好,打点进厨房去了。”

    小七哭丧着脸:“张大哥,你可不能冤枉我!是沈公子让我去帮着厨房记账的。”又缠着人给他求情,“可不能让世子以为我这是不务正业……”

    被这般一闹,一屋子人都笑了。张简提点他:“还不快进去。”

    正堂内,田储与沈浒已经谈完正事,正在闲聊。

    田储道:“你躲在这,终究不是个事,不如与她大方说开了吧。”

    沈浒二十余岁,与田储身高仿佛,但他生就一张俊秀的书生脸,又着了长衫,不但看起来俊逸非常,还多了几分文弱温柔之意。他十分纠地考虑了半晌,还是摇了摇头,道:“不敢再惹那只胭脂虎,真要闹开了,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田储皱眉道:“明年你总要科考,不可能在这里藏一辈子。”

    沈浒面露踌躇之色,还是道:“明年再说罢,实在不行,只好请你帮忙说合了。”

    田储摇了摇头:“说了也白说,恐怕只有你娶了她才消停得下来。”

    沈浒叹了口气。

    小七逮着机会进了正堂,规规矩矩行过礼,又问了好,对沈浒道:“公子,厨房里头的账目我已经帮着盘过了,等刘道爷跟着掌教回来就交还给他。”又转过头对田储道,“世子爷,您可得管管沈公子,自打您头年底吩咐我来打点他,如今都小半年了,他也不晓得珍重身体,每每过了丑时还不愿意歇下,才到卯时又爬起来,如今在道观里,日日都吃那素菜,他又读书,又习武,哪里扛得住。”

    小七顶着一张包子脸,告起状来倒是像模像样的。他见沈浒扶额叹气,却拿自己没办法,更是得意起来,理直气壮地指手画脚:“世子爷,您可得给我要一道沈公子的军令状,往常将士打仗都还要‘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我如今这差事可不比打仗容易,沈公子最执拗不过了,怎么劝都劝不动,依我看,若是不让……”

    他正眉飞色舞,说得兴起,不妨被田储皱着眉头打断:“胡闹,让你来照顾起居的,不是来管首管尾的,自己出去找了张简领罚。”

    小七连忙噤声,低头垂肩应了是。

    他面上不显,心里早就骂了自己一万遍。

    真是傻,在沈公子这边才待多久,怎么就敢忘了世子爷最讨厌下人插手主子的事这点了呢!

    沈浒第一次见小七这般战战兢兢的模样,又好气又好笑,到底看不过眼,还是给他说情:“算了,他也是好心。”

    田储正色道:“若是旁人我才不插手,替人管了反倒显得我独,给了的人还要多嘴,驳了主家的脸面,只是你与我如此交情,也就顾不得这么多了。”他将手中茶盏随手放到桌面上,提醒道,“别忘了你爹是如何落到今日地步的,不过‘心慈手软’四字而已,你也要重走他老路吗?”

    沈浒面色一凛,不再做声。

    小七本来眼巴巴瞅着两人,祈盼能躲过一劫,此时也只好苦哈哈地出门找张简。

    他一个转身,却被田储叫住,道:“等等,你过来。”

    田储待他走到面前,揭了他腰间那只菡萏色的荷包,问道:“哪里来的?”

    小七愣了一下,连忙将日间发生的事情详细解释了。他担心田储认定自己小小年纪就开始流连脂粉,急急撇清自己:“我记得去年那人就派了几个小厮去沈公子投宿的客栈里打听消息,这次这小丫头看起来就像是大户人家出来的,问话也问得粗糙,还想哄我是给家里大哥找住的,十有八九成是冲着公子来了,谁知恰好撞到了我头上,就编了话搪塞她,怕她不相信,我就装了没见过世面的小道士,还讨了她的荷包。”话里话外偷偷掺了对自己的褒奖之语,“后来我问了前头应酬的老道士,果然打听出来今日到访的是护国公家的。”

    他偷偷觑了一眼田储的脸色,见并无赞许之意,只好接着往下说:“想来这些公侯郡王家的姑娘许多都是从小玩到大的,受托替那人来寻沈公子,也是有的,正要找了机会给公子回禀此事。”

    田储冷哼一声,把那荷包掷回小七胸前,小七好险接着了,就听道:“好好办你的差,少耍小聪明。”

    小七忙道:“世子爷,那小丫头真的有问题!”

    他一个十岁上下的小孩,称呼起比自己大好几岁的海棠倒是老气横秋。只是待他抬起头,立时就看到田储面无表情的脸,他一个激灵,连忙行礼退下。一出门,他的脸就耷拉了下来,苦哈哈地找张简自表错处,被罚了三个月月钱。此是后话,按下不表。

    屋内,沈浒忐忑道:“郡王府与护国公家似乎没有太多往来罢?”

    他想想,又觉得自己放心太早。两府之间往来不多,并不代表两个姑娘来往不多,若真是那女人托了派来打探消息的,怕是过不了多久她本人就要杀过来了,届时要跑怎生来得及。

    田储安抚他道:“旁的不好说,护国公府的姑娘倒是没有这么无聊的。”

    沈浒诧异道:“你认识她?”

    田储脑海中顿时闪现过在徽园中的场景,大雨中天色昏暗,面前却有个眼神灵动的小姑娘利落地后退一步,给自己腾让出可以通过的路径。容貌不太记得了,倒是那双顾盼生辉的眼睛令人过目难忘。又想起自家舅舅与护卫韩青对她的描述,下意识地就摇了摇头,笑道:“一面之缘,但是护国公府向来治家严谨,不会参与这些荒谬之事。”

第三十九章 阴差() 
他想了想,又道:“你若是不放心,我这里正好有件事要人去办,旁人不适合,还要你出马。”

    沈浒此刻正是心慌之时,又担心被那难缠的孽债追来,忙应了下来,又问是何事。

    田储先是问了他是否与张浚相识,又问他是否认识张浚的父亲张奉直,再问他在秦凤路是否有旧识,听他一一否认了,便点头道:“你这两天便出发,带上三两个人快马去凤翔,捡了张奉直府上左近的客栈住了,帮我探听下他近些日子有些什么举动,有了消息,立刻就着人来报。”又说了几件事,沈浒认真记下。

    待到天色已黑,田储才带着护卫们打小门出了,到隐蔽之处牵了马自行回府。

    那边石颁领了田太后之命为魏国公主选驸马,本以为只要依例而行即可,谁知与几位心腹一谈,若是按了魏国公主的喜好,满朝点下来,合适的人竟还不满一张手。而这几人中,或有早已定亲的,或有子女都能跑了的。真能报给太后的,不过一二人而已。

    石颁几人纠结许久,总算是认识到自己不善此道,各自回了家找夫人寻计。

    廖夫人听了丈夫如此这般一说,脸上连笑都敷衍不出一个,将诸般难处数给石颁听。

    其一,魏国公主今年二十又四,虽说太后说相差十岁亦无妨,可谁敢给魏国公主找个三十余岁的鳏夫?少不得还是要去访了与她年岁相当的来。然则二十余岁又未婚的官宦宗室子弟,一百人里也寻不到一个。

    其二,魏国公主喜欢青年才俊,定要允文允武,人品出众的,可一旦尚了公主,几乎等于与仕途一刀两断,哪个有能力的愿意断送自己前程?

    其三,尚公主,与一般人娶妻并不相同,日常见面都还需要公主宣见,有才气者大都有几分傲骨,断然不肯去接这茬的。

    其四,田太后要求是“勋戚之后”,既然是“之后”,必然现在家中已然没落,可高官功臣、皇族外戚的后人,又有几个能拿得出手,又愿意尚公主的呢。

    好在廖夫人终究是当朝权臣之妻,交游甚广,用心之下,居然当真让她网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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