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忧郁狐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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忧郁狐步- 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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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孔亚停住,抬头看着黎娴,好一阵,问道:“那你想做什么贸易呢?”停了停,又道:“假如真的合作成功,美之源和青田不但将给长新带来资金、技术、管理,甚至现成的国际销售渠道,这都是我们引进的资源。你这个国际贸易人材倒是说说,我们向他们输出什么?”
  黎娴不禁被他问住了,她想了想:“他们看上的不就是我姐的专利技术?”
  “不,文化,”孔亚伸出一根手指,自言自语般轻声说道:“黎娴,应该是中国五千年文明史积淀起来的博大精深的文化。”
  看到孔亚又陷入了梦幻般的境界,黎娴不自觉地坐直了身子。
  “美之源和青田看中的是黎颖的专利和技术,不错,还有中国这个潜在的巨大的市场,这都是他们可资利用渴望开发的资源,可是这些资源所依托的最终载体,就是我们中国的文化,这也是我们长新亟待开发的最大的资源。自从看了常仲锦教授的那个访谈录,我就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这次到上海,我又专门同成天骄对此进行了深入的探讨。黎颖的专利技术,不管是细胞活性因子促进技术也罢,细胞活性因子抑制技术也罢,她所开发的产品都是建立在中国传统的整体把握局部的哲学思想之上。假如我们要把长新办成一个具有国际影响力的公司,我们绝不能仅仅输出黎颖的技术,或者是长新公司的产品,而应该是中国的哲学和传统的文化。就像这间大阪料理屋,”孔亚说着挥了挥手:“他给我们带来的绝不只是日本的寿司和生鱼片,而应该是日本的饮食文化,以及包括日本的建筑、艺术、服饰乃至我们现在这样席地而坐的生活习惯在内的一揽子的日本文化。美国只有两百来年的历史,所以他们只能输出资本和高新技术,而我们有五千年的文明史,我们应该输出我们的文化。中国文化是有极大的感召力的,历史上,有多少外族在华夏这块土地上取得过统治地位,可最后怎么样?他们最终还不都是被我们同化了?最近在北京闹事的那个法轮功,我不知道你看过他们的教义没有,我是看了的,胡拼乱凑!可偏偏有那么多人相信他,他那教主在世界各地都有为数不菲的信徒,他为什么会有如此的号召力?因为他头上戴上了中国文化神秘的光环。你不能不承认,这个李洪志是个天才啊,他能让那些买菜的时候锱铢必较的婆婆姥姥毫不吝啬地将钞票大把大把地掏出来奉献给他,为什么?因为那包装上装潢的是中国的文化!这才是最理想的经济啊。”
  黎娴听得懵懵懂懂。
  孔亚见她没有反应,抱歉地笑了笑:“对不起,我一扯就扯远了。”
  黎娴温柔一笑:“你说,你说,我就喜欢听你瞎扯。”
  “我的意思是,你那个美容厅不要关门,而是要发展,壮大,把它发展成长新公司文化输出的一个窗口。只不过是应该把它用文化包装一下,包括长新的产品,长新公司本身,都要用文化包装起来。就像燕京啤酒那样,把长新的产品、长新的人,长新公司整个形象,变成某种中国文化的象征。”
  黎娴有些明白了:“你说怎么个包装法?”
  “这就得专家说了算,我明天跟石中青黎颖她们通通气,让你召集一些专家来研究一下这个问题嘛,如果大家能够接受我的观点,你这个国际贸易专家就来做个大买卖:输出中国文化。”
  “我算什么专家呀?你没听见去年我毕业去求职的时候,那家伙说我是个才出道的雏呢,简直把我给气死了!”
  “雏不挺好吗?雏凤清于老凤声呢。一个人能干什么?最多也就出个好主意跑跑腿吧,事情是大家干起来的。我送你六个字:一切依靠群众。毛爹说的。”
  看见孔亚兴致勃勃的样子,黎娴笑道:“孔亚,我也送你几个字:狗掀门帘——全凭一张嘴!凭你那六个字就想白搓我一顿日本料理?没门!看你什么时候还我。”
  孔亚摸摸头,微微笑道:“面包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
  10
  北京时间1999年5月8日凌晨5时45分,贝尔格莱得时间5月7日23时45分,位于萨瓦河左岸诺维比奥格拉德新区的中华人民共和国驻南联盟大使馆。由于停电,这里一团漆黑。
  人民日报驻南记者吕岩松从楼下回到位于三楼的住处,刚进屋,他听见一声巨响,整个大使馆剧烈震动起来,屋顶的一块水泥板重重地砸在他脚前十厘米处。吕岩松一怔,猛地冲到房间一侧,和夫人躲进了卫生间。接着他们听到了第二声、第三声爆炸。突如其来的打击使吕岩松大脑一片空白,当他清醒过来之后,他发现自己和妻子站在一片瓦砾之中,这才意识到大使馆遭到了袭击。他的第一个反应便是寻找自己的手提电话。他很幸运,手机找到了,打开电话,液晶显示板还亮着,他立即拨通了环球时报副总编胡锡进的电话。睡梦中的胡锡进被电话铃声惊醒,他接起电话,听到了吕岩松的报告:中国驻南斯拉夫大使馆遭到北约轰炸。胡锡进看表:北京时间5月8日早晨6点。他马上将这一消息报告人民日报领导,人民日报立即将消息上报中共中央。
  千年学府湖南大学。红叶村17栋205室。
  客厅里的座钟敲了一声,成妈妈看看时间:6点30分。她走进女儿的卧室,坐到床边,看着女儿搂着被子甜美的睡相,用手爱怜地将她散落到眼上的头发撩起。
  成天骄被母亲惊醒:“妈,我是不是睡过头了?”
  “没事,你再躺一会,吃饭了妈叫你!”成妈妈出去了。
  成天骄搂着自己做姑娘的时候盖过的那床被子,嗅着那熟悉又陌生的清香,她赖在床上,眯上了眼睛。
  她仿佛又回到了自己无忧无虑的少女时代,脸上充满幸福和温馨。
  成天骄在这所“惟楚有材,于斯为盛”的千年学府里渡过了自己美好的童年和少年。父亲成秉炎是结构力学教授,母亲在学生管理处工作。十四岁那年,刚进附中高中部的成天骄跟着母亲到长沙火车站迎新,在母亲随着迎新的中巴送走一车从邵阳到长沙的新生后,她看见一个身材单薄的少年一手提着一个装有脸盆口缸之类生活用品的网兜、一手提着一口廉价的旧皮箱东张西望地找到贴有“湖大迎新处”的接站牌前,看看牌子,又看看她,仿佛不相信这个比自己还小的小姑娘。他放下行李,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录取通知书走到接站桌前,满脸狐疑刚要发问,成天骄一把抢过他手中的通知书。她开心地笑起来:“孔亚,亚就是二,你怎么不叫孔老二?”
  昨天下午,成天骄陪着纽约总部的汉斯先生和亚太总部的麦克走出黄花机场时,她看到了正在等候他们的孔亚,境非人是,历历往事一下子涌上心头。
  汉斯这次专程前来考察中国大陆市场,同时也跟即将进行合作的长新高层见个面。汉斯此前一直负责欧洲市场的营销工作,他对东方这片古老而神秘的土地了解有限,黄河、长城、从他的祖国德国“拿来”的社会主义、占世界五分之一的人口,当然,出过一个有名的人物,叫毛泽东。湖南是毛泽东的故乡,这个地方必须去拜访。
  去韶山是今天的行程。韶山,这个对中国历史乃至世界历史都具有重要意义的地方,对成天骄尤其具有特殊的意义,就是在那个地方,在韶山一间乡政府的青砖瓦房里,她结束了自己十八年的处女生涯。第一次她便达到了高潮。为什么不呢?这是个制造伟人的地方!她一生中最崇拜的伟人就是诞生在不远处的一幢普通的农舍里,她的名字就出自这位伟人不朽的诗章。
  在沙西宾馆预订的客房里将汉斯和麦克安顿好之后,她交代同来的丹尼尔好好照料,自己则向汉斯告了假。她要回一趟阔别三载、掩映在满山枫林之中的家,看望自己垂垂老矣的爹娘。如今,她就躺在自己从前的闺房里,躺在父母温暖的怀抱里,一切尘世的喧嚣奔忙、一切庸人自扰的荣誉与忧伤,通通见鬼去吧!她心中一片宁静。
  听见父亲晨跑回来的脚步声,成天骄习惯性地一骨碌从床上坐起,然后她抱住膝哑然失笑:自己真的进入角色了。父亲从小就不许她睡懒觉,每天她最迟必须在父亲晨跑回来时起床。
  可现在我再也不是从前那个天真可爱的小姑娘了,我是著名的美之源公司驻中国的全权代表,令人闻名肃然起敬的白领丽人Genius·Chen。她心中闪过一丝淡淡的惶惑、一股淡淡的失落、一缕淡淡的哀伤。曾经沧海难为水呀。她想。
  “天骄,就起来了?再睡会,在外面挺辛苦的。”父亲在门口看了她一眼。
  成天骄起了床,洗漱完毕,母亲已经将早餐准备好了。
  “天骄,别老这么一个人天马行空独来独往的,女人嘛,总得有个家,再找一个,反正大家都是凑合着过。我跟你爸还不也就这样?少年夫妻老来伴呐。”母亲又开始絮叨。从前一听就烦,可现在听来心里头怪熨帖的。
  “听说孔亚那小子现在也在你们这次要联营的长新公司?”父亲问道。
  成天骄点点头。孔亚昨晚上开车一直送她到楼下,问她要不要上来看看二老,她把他赶跑了。从前怎么就没说起过?现在想起了。谁稀罕?
  “那伢儿该也早成家了吧?”
  “听说还没呢。就他那样还能跟谁过得到一块?”
  “你们两个其实倒也挺般配的,就不知道他是中了什么邪……”
  “我恨死他了!”成天骄咬牙切齿打断了母亲。
  父母交换了一下眼色,不再吱声。座钟开始敲七点。
  “哟,都七点了,看看早间新闻。”父亲起身拿起遥控器,打开了电视。
  “本台最新消息,据本台驻南联盟记者刚刚发回的报道,今天凌晨5点45分,当地时间5月7日23时45分,我驻南联盟大使馆遇到北约导弹袭击,具体情况本台正在进一步落实之中。本台将在第一时间随时向您报告事态最新发展情况,请您关注。”
  “什么?爸,电视说什么?”成天骄正在想心事,以为自己听错了。
  “该死的美国佬!竟然打到中国人头上来了!”成秉炎怒不可遏,大骂起来。
  成天骄噌地起身,胡乱擦了一把嘴,匆匆从卧室里取出包:“爸、妈,我得马上到沙西去。”
  7点。江滨花园。
  孔亚练完两套潭拳,踢了一路潭腿,感觉身体有些疲惫,双手在脸上按摩了一气,摇摇头,稳步走到江边石栏旁边,抬脚将一条腿搁到护栏上,放眼往江心望去。
  天色已经大亮,江面上淡淡的水霭正在渐渐褪去,一艘驳船划破江面的宁静缓缓从湘江大桥底下驶出,船艏劈开淡黄色的江水,激起连绵不绝的波浪,波涛涌动着从江心蔓延开来,在起伏中衰减,于衰减中起伏,一直伸展到江边的护堤坡,撞击在坡石上,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
  孔亚觉得自己心潮起伏恰如这连天涌波。
  昨天晚上,在送成天骄回红叶村后,他又把一直陪着自己接待美之源代表的黎娴送回到解放路的家中,他向黎颖介绍了美之源方面的情况。自打从上海回来以后,黎颖一直态度暧昧,既不同青田公司的人会面,对与美之源见面后的感受也绝口不谈。
  黎颖这样子连平时与黎颖情同父女的石中青也觉得纳闷。回到芙蓉大厦,孔亚跟石中青通了电话。石中青也感到黎颖近来仿佛变了一个人,以前,凡属是公司经营决策方面的事情,只要石中青提出来,黎颖总是信任地叫他“您就看着办吧”。可是这一次却不管你怎么问她,她总是默不做声的,好像是没听懂你在说什么,又像是根本就没听见你们在说什么,沉默寡言得让人害怕。石中青同孔亚私下商议,怀疑她是不是因大耳陈入室抢劫一事受了刺激,留下了后遗症,他们甚至想送她到医院去做一个全面检查。不管是美之源还是青田公司,他们首先看中的都是黎颖本人和她的专利,而长新公司只是黎颖和她的技术的某种延伸,假如没有黎颖的授权和合作,有关长新的一切美好愿望都只能是一座没有根基的空中楼阁。
  石中青答应做黎颖的工作,两人又商议了利用美之源来访一事制造一些舆论影响的可行性,决定由石中青向省市有关部门反映,在取得美之源代表同意的情况下,争取政府有关部门同美之源公司的代表见个面,表示政府对这一合作事件的支持,并尽量争取一些有利的政策。接着孔亚又同李夏通了电话,请他在合适的时候安排新闻界的朋友对美之源来访事件作适度的报道。
  一切看来都很顺利,可是一切又都显得飘忽不定。孔亚感到自己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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