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日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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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日江山- 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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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知望痛苦的扶额,什么乱七八糟的!

    徐湛也是有意招惹他,见他几要崩溃,觉得颇有趣,装傻嗫嚅道:“守土开疆不是每一个大祁男儿该有的梦想吗?”

    林知望强压着要气炸了的肺,点头缓缓道:“是却不假,但守土开疆并非只有从军一条途径,文臣亦有力挽天倾之辈,如前朝的云孙公,不惜杀身成仁,也要维护华夏尊严;宣宗朝的廷益公,亲征漠北,辅佐幼主,铲除周氏奸党,是两朝的擎天玉柱。你认为,这样的先贤也会党同伐异,玩权弄术?”

    林知望想起自己的长子,年幼时抱了他教正气歌,讲文天祥的故事,小小男孩从他身上跳下来,誓要做文天祥那样的忠臣。

    徐湛却早已不像五六岁的娃娃那样好糊弄,只是微微一怔,板着脸摇头说:“他们是否结党,学生不知道,但是在本朝,学生虽看不惯权术,却更崇拜‘干臣’而非‘清流’,并且时常会想,与所谓‘清流’的相处之道,百思而不得。”

    这样的看法让林知望有些吃惊,他的坐师许攸许阁老,可是清流党的领军人物,官场注重师生关系,虽然他并没有明确的与冯党对立,但亲疏远近,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林知望眯了眼睛问:“何谓清流?”

    “那些自以为是,偏执的认为只有克己奉公,公正廉洁才是好官的官员。”徐湛说。

    “何谓干臣?”林知望又问。

    “如世宗朝的襄懋公、江陵公,再如本朝,像先生、大人这样的官员。”

    “我?我怎么了?”林知望不解。

    徐湛报以一笑,笑容在氤氲的灯烛下分外好看:“大人力排众议支持泄洪,震慑巨室促成籴粮,力挽狂澜,救韫州数万灾民于水火,真乃国之栋梁。好比管夷吾、百里奚,当朝的于廷益”

    “好了”林知望并不习惯徐湛乱拍马屁的本事,听他越说越离谱,不耐烦的打断,手里的书往他大腿上甩了一下,嗔怪道:“巧言令色!”倒与郭淼的反应如出一辙。

    徐湛敛了笑,觉得分外无趣。

    再成熟练达,也分明还是个小孩子,林知望又气又笑,拿起带进来的一摞书递给他:“莫说这些不靠谱的了,你从开蒙就该知道,‘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在大祁,想要有一番实干,还是要读书的。”

    “大人说这些,只为了劝学生读书?”徐湛接过书本嬉笑道:“大人不必如此,学生从小就知道,除了读书,没有其他的出路。”

    “既然知道,就别嬉皮笑脸的。”林知望态度严肃起来:“看看吧,历代进士的范文程墨,我听闻你长于记忆,却切记不可一味牵强暗记,要勤于思考,才能写出精彩的文章。时文形式死板,大多千篇一律,想要出类拔萃,还得在立论上下功夫。”

    徐湛翻了翻,虚心的听了,林知望于学识一道,可能不及郭淼这样以博闻强识着称的大儒,但在应试方面,眼前的状元公足矣甩开寻常的进士一条街去。

    “大人,这些书是从京城带来的?”徐湛纳闷的问,虽然各大书店均有程文销售,但林知望这些程墨真是品类齐全,篇篇精品。

    林知望摇摇头:“是让人从老宅取来的,你哥哥从前应考时用的。另外还有,我这些天誊抄的朝中可能出任主同考官的作文,折角的篇幅和朱笔标注的地方你要认真领会,有了自己的见解,试着去写,切勿眼高手低。”

    看到林知望不辞辛劳做的这些,徐湛轻声道:“谢谢大人。”

    林知望拉着他正色道:“真要谢我,就安分的考试,尽快去京城,别再任性胡为,像前几天,险些把性命搭进去!失而复得,得而复失,爹爹承受不住这样的打击。”

    林知望口中“爹爹”、“我儿”越来越顺口,但听他说这样的话,徐湛不能说不感动。自小外公对他讲,要他将舅舅舅母当做爹娘,他以为别人只有一个爹爹,他却有两个,还有疼爱他的外公和年龄相仿的小舅舅,该是最有福气的人。随着日渐懂事,却发现毕竟不同,大舅和舅母将他挤兑出门,疼爱他的二舅也放心将他一个人扔在韫州。

    “发什么呆呢,回话!”林知望口气变得严厉,唤回徐湛的思绪。

    “知道了。”徐湛小声应道。

第23章 沧浪之水() 
翌日一早,徐湛和何朗一起回到府衙。

    全城的官员都在抗洪救灾,林知望发了话,韫州官员实心办差,一律不得相送。本打算这样轻轻地来轻轻的地走,再三叮嘱了何朗,将徐湛送走,才开始准备返京事宜,万没想到,徐湛会再跑回来,满面焦急,若推金山、倒玉柱般跪在他面前。

    当徐湛来到府衙门前,见府衙被千从卫五步一岗的包围,出入都要接受搜查,铁桶般的森严。常青在门外的角落里踟蹰,见到他们,疾步奔上去:“您可回来了!”

    “怎么回事?”徐湛着急问。

    “不知道,我去早市上买雪梨,回来看到这场面,压根不敢进去。”常青急的鼻尖冒汗。

    “走吧。”徐湛对何朗常青道,总得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站住!”门口守卫的军士想要喝住他们,却见他们听不到一般愣往里闯,一掌打在徐湛胸口上,并没有用力,徐湛却一个踉跄从台阶上栽下去,被何朗一把接住,才没能滚下去摔到大街上,胸口生痛。

    何朗的袖子里拳头握紧,心里愤恨纠结,他奉命来保护徐湛,却又害怕惹到这些瘟神,给林部堂招祸。

    “你们是什么人?”那军士指了他们喝问。

    未待徐湛反唇相讥,一个姓徐典吏从门里闪出来,凑上来躬身道:“大人,这是小人的表兄和侄儿,是来找小人的,您别见怪!”一个劲冲徐湛眨眼。

    徐典吏是徐家的旁支,与徐湛也是没出五服的亲戚,因着徐老爷的关系,才得以进入府衙当差,说徐湛是侄儿倒也不算是瞎话。

    一个典吏的侄子也可以那么横?那千从卫明显不信,眯着眼睛打量两人,徐典吏从袖口中掏出一块明晃晃的金锞子,好言相哄,这才松了口。

    “进来吧。”军士轻蔑的瞟他们一眼,回到原位站岗去了。

    徐湛这才进了门,随徐典吏去后面的吏舍,前后衙都被千从卫占领,这排不起眼的小屋,却是千从卫唯一没有监控到的地方。

    “十两,还钱!”徐典吏压低声音,一脸肉痛道。

    徐湛呵呵一笑,刚想抵赖,何朗却从衣襟中掏出一张银票。

    “别别,我开玩笑的!”徐典吏赶忙推脱。

    “今天幸亏徐大哥了,快拿着吧。”徐湛心里翻翻白眼,横竖是林知望那个便宜爹的钱,不花白不花!

    “这些千从卫干什么来的?”徐湛问。

    徐典吏见推脱不过,讪讪收下道:“不知道,一大早闯进内宅,领头的仿佛还是个小娘皮,将三位大人带进签押房说话,将郭大人的公子、姚同知和刘通判的内眷统统圈禁起来。”

    “家眷也被抓起来了!”徐湛惊呼。

    “嘘悄声”徐典吏捂住他的嘴。

    徐湛沉声道:“太猖獗了,先生也能容忍!”

    “千从卫办事谁敢阻拦,才真是活腻了!”徐典吏哑声说:“我听说只有御案才会出动千从卫,看样子,大人凶多吉少了。”

    言罢,外面一阵骚乱,几人从吏舍出去,见垂花门外一众杂官吏员,翘首往里看,哗然一片,不知内宅发生了什么,徐湛凑上前看,见到郭淼和两名左贰官被众官兵围簇着往外走。

    为首的军官二十几岁年纪,着绛色蟒服,削肩窄腰,面容清秀,没有喉结,竟然是个女的!只见她面无表情,目不斜视,一双杏眼发出精明的光,乌亮的吓人。

    院子里左贰官的内眷们哭成一片,仆妇丫鬟也跟着哭,亦步亦趋的跟着,大呼冤枉。

    “父亲”郭莘从屋里跑出来,哽咽着声音嘶声喊:“爹爹!”

    两名千从卫上前拦他,郭莘竟不再胆怯,赤手空拳与他们厮斗在一起,千从卫没有命令不敢伤人,也不敢拔刀,郭莘急红了眼,几次被打倒在地,不顾郭淼的呵斥劝阻,不顾一切重新站起来。

    徐湛心惊胆战,很想冲上去拉他,然而他们被膀大腰圆的壮汉一道拦在了垂花门外,有人已经禁不住垂泪:“大人是多好的官,天家无眼,不识忠臣”

    也有人低声何止他:“闭嘴,想找死吗!”

    “行了!”女军官斥一声喝止了与郭莘厮打的军士:“放他过来吧。”

    千从卫除了骠勇狠毒以外,还以服从着称,得到命令立即垂首站下,任郭莘拳脚踢打,纹丝不动。郭莘已被打的头晕眼花,跌撞着推开众人奔向父亲。

    郭淼将扑上来的儿子搂在怀中,轻抚他颧骨上红肿的伤:“莘儿这是何苦?”

    “爹爹”郭莘痛哭道:“为什么啊!从您知韫州府以来,兢兢业业,恪尽职守,上上下下几百双眼睛都可作证,、竟遭这样无妄的待遇”

    “莘儿,你是男孩子,不能哭!”郭淼拍拍他的肩膀。目光扫视人群,看到垂花门外闪着泪眼的徐湛,招招手示意他过来。

    徐湛一动,守卫的乌云豹出鞘,闪着寒光横在他脖子上。徐湛撇嘴一笑,一步步往前走,锋利的刀刃将脖子割出一道血痕,那膀大腰圆的守卫哪见过这么不要命的孩子,亦被逼的一步步往后退。

    女军官终于开了口,冷声道:“放他进来。”

    徐湛跑进来,蹭了眼角的泪哽咽:“先生!”

    “你也一样,男儿有泪不轻弹。”郭淼看看郭莘,沉声道:“郭莘虽比你痴长两岁,却从小在父母的庇护下,未经历过什么风雨,我很放心不下,我走以后,你们要相互照料,用功读书,不求功名,但求明正理、存正心、行正事。做人,哪怕有圆滑世故的表象,心一定要正,内不正则邪夺,必然窃权罔利,为害苍生,介时,我为师为父的,也泉下无颜。”

    “学生记住了。”徐湛躬身施礼,这话虽是两个人说的,却重点在他自己,相处一年,先生依旧拿捏不定他的人品,猜测不透他的性格,时而冲动,时而冷静,时而狡黠,时而鲁莽,,甚至于他自己也时常看不透自己。

    “莘儿,可还记得我教你的孺子歌,沧浪之水?”郭淼问。

    “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吾足。”郭莘不假思索道。也不知他半本论语都背不完全,是怎么记住这些的。

    郭淼欣慰的点头,对二人道:“既然水之清浊不能自制,就尽量保持本色吧。浊水自不能洗冠缨,足虽贱,也不至于用不得清水。如不能保持本色,必然庸俗,遭同化,泯然众人,这不是我希望的。”

    “澄言”郭淼捏捏徐湛清瘦的肩膀,头一次喊他的表字:“我从第一眼见你,就知道你绝非池中之物,你的前途无可限量,你的一生注定波澜壮阔,你不愚昧,这不是坏事,所以我不求你正道直行,只希望你无论走到哪里,都切记心存苍生社稷,这才是真正的正道、大义。”

    “学生谨记。”一张嘴,徐湛的眼泪夺眶而出。郭莘也哭,清晨的日头被乌云遮住,人们心中无不凛冽澎湃。

    “还有,林部堂是有大智慧之人,不同于我过于清直,我虽无怨悔,却也知道,做人,还是要学他才好,所以”郭淼顿了顿,似乎还在措辞。

    “从今往后,学生仅以先生为作则。”徐湛打断他话,红着眼环视四周道:“学生待要看看,朝廷还有多少良知!”

    “放肆!”林知望瞪眼低喝,四周都是千从卫,若非徐湛只是个小小生员,这么狂悖的话足够他那小脑袋搬家了。

    “好了”郭淼难得慈蔼,抚着郭莘的肩头:“圣上乾纲独断,不会妄加罪名,爹爹心无愧疚,不日即还,介时查问莘儿的功课,不满意就要等着挨罚。”

    徐湛更加心痛,只有郭莘单纯,擦干眼泪期盼道:“真的?要几日?”

    郭淼神色一黯,沉声道:“如果爹爹回来晚了,老家会来人接你,今后要坚强,要明事理,知道了么?”

    “不,不不”郭莘惊慌的摇头哭泣道:“娘已经走了,莘儿不能没有爹”

    “郭莘!”郭淼狠心推开他:“是不是还要惹爹爹生气?”

    “先生”徐湛环视四周,密匝匝的全是千从卫,哽咽道:“为什么?”

    郭淼摇摇头,狠狠一推黏在他身上的郭莘,后者踉跄着倒地,就听他狠狠心吩咐徐湛:“拉他走。”

    “先生!”徐湛扶了一把郭莘,却在众人吃惊的目光下,撩襟跪倒。

    郭淼一怔:“你这是”

    “学生跟随先生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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