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日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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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日江山- 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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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让他来怀王府领人吧,小子太胡闹了,浑然不像他的儿子!”皇帝说。

    “遵旨。”关穅转身就走。

    “等等。”皇帝喊住他:“罢了,你先下去。”

    皇帝望一眼徐湛,觉得有些好笑,促狭之心顿起,直截了当的问:“令尊姓林,你怎么姓徐呢?”

    徐湛本就膝盖疼的站不稳,听了这话险些摔倒!冷汗湿了一背,脱口而出的解释:“回陛下,家母去世的早为纪念先母,徐湛随母亲姓。”

    御膳是个什么滋味,徐湛也记不得了,只觉得这是此生吃过的最痛苦的一顿饭,凡事只要扯到皇帝身上,就变得复杂多了,只是吃个饭,大内侍卫将整个启明殿森严的戒备起来,任何闲人不得出入,一派如临大敌的样子,使徐湛更加心绪不宁,如坐针毡,还要强装镇定,应付皇帝间或蹦出的刁钻古怪的问题。

    晚膳是由内监从宫里面送出来的,据说许多是太后亲口吩咐的,荣晋最喜爱的膳食,并非怀王府的膳房做不得一顿御膳,只是为了表达对爱子的疼爱和安抚。徐湛看着分外不解,人家都说天家无父子,

    用膳时间漫长的让人崩溃,皇帝用罢晚膳,已经是傍晚了,荣晋搀扶着他,到偏殿去歇了一会,徐湛亦步亦趋的跟着,隐隐有些不安的感觉。

    从正阳门进入中城区,就是棋盘街,竟日喧嚣,百货云集,十分繁荣,沿街道往东走二里许,是一道胡同,曲径幽长,大有闹中取静的意思,里面只住了三户人家,门楣的规制都不低。

    只见最里面的一户人家门扉大开,一众马车侍卫、丫鬟仆妇已在外面等候,门里一群人簇拥一位老妇人出来,正七嘴八舌说这话,掩饰不了的神色匆匆。

    左右搀扶老夫人的正是林知望和幼弟林知恒,身边跟的是妻妾和孩子们,天色已暗,这一众家眷要在天黑之前到达西郊的庄园,因此行动比较迅速。

    “怎么非得今天走呢?”老太太问。

    “襄儿吵着热,非得今天去。”林知望毫不犹豫将罪名移加到大女儿身上。那叫做襄儿的女孩,十一二岁年纪,忽闪着大眼睛,躲去了人群后面,似乎想用行动证明自己的清白。

    老太太知道,每当朝中时局不稳定,林知望都会将家眷送去京城西郊的庄园里过一段时候,送走了,便可以放开手脚做事,不再有后顾之忧。这是林知望最聪明的地方,引得朝中不少官员都来效仿。

    将家人们一个个送上马车,跟管事的下人反复交代几句,林知望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四下一看,看到藏在人群后探头探脑的小丫头。

    “襄儿,过来!”林知望轻斥一声,将她捉到马车前,抱上车。冲车里相同大小的男孩交代:“林旭白,看好妹妹!”

    细细的看,旭白和襄儿十分相像,这是一对龙凤胎。

    送走家眷,家里便只剩下他和五弟知恒,林知望顿时感到轻松许多。前些天一直在忙和谈,不过今天清闲了,他因为和谈中“言语不当,有失国体”被人弹劾了,按规矩要上折自辩,请求致仕,然后乖乖的停职回家反省。

    “大哥,”林知恒目送车行远去,问,“自辩的折子写好了?”

    “嗯。”林知望望着胡同的尽头:“不妨事,是许阁老有意让我避开和谈。”

    放在前朝,和谈是最寻常不过的,但是在大祁,和谈是件出力不讨好的事,大祁对外政策强硬,又有不和亲,不赔款,不割地的祖训,谈判桌上根本没有谈资,只有“免谈”二字,因此无论和谈成败,负责人都得挨骂,不利于风评。

    况且,大祁的言官们一向勤奋的很,都是被这不阴不阳的皇帝逼出来的,为了广开沿路,朝廷给御史们定了年度指标,达不到指标就会影响期满考核,不过,如果说了什么皇帝不爱听的,像胡之问学士一样触到龙鳞,下场也会很惨因此被弹劾并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只要不涉及大奸大恶的罪名,通常不会受到影响。

    “小侄儿找到了吗?”知恒又问。

    林知望摇摇头:“并没有消息。”

    他从使馆驿出来便听说了徐湛的事,愤怒的同时更多的是担忧,已着人暗中打听了三日,也不曾找到这个不知死活的小子。

    “徐湛的事情一传开,就有许多人慕名想去见他,可惜我早先不知道”林知恒懊恼的叹气,现在说什么也晚了。

    “母亲知道。”林知望喃喃道,他对老太太说起过徐湛的事,母亲的态度很是模糊。

    林知恒一愣,想替老太太辩解一句,比如久居深宅不知晓此事,可老母亲一向耳聪目明,交友甚广,也时常翻阅邸报,京里的消息灵通着呢。

    林知望拍拍他的肩膀,大街上不是谈话的地方,兄弟二人很快进了门,朱色的大门关闭,露出门楣上的祥云花纹,大门上挂有一副对联:

    不多时,一辆马车驶进胡同,赶车的车夫技术很好,安静平稳的停在林府门前。

    开门的小厮机灵,一眼便看到车上悬挂有“怀”字的防火灯笼,忙恭敬的相迎。

    车夫说:“我家主人奉命送府上公子回来,烦请通传则个。”

    公子,此刻应该在去西郊庄园的路上啊,小厮纳罕,嘴里却应着:“请上客稍候,小的这就进去通传。”

    王礼先下了车,随后是徐湛。

    不多时,中门大开,林知望兄弟二人穿戴整齐,疾步从院子迎里出来。

    林知望以为是怀王殿下的马车,想不到是司礼监的掌印太监王礼。一眼就看到他身后的徐湛,浑不知二者怎么扯上了关系,莫非徐湛真如传闻中的,击鼓告了御状。

    互相恭敬的见了礼,林家兄弟忙请王公公进门,去花厅说话。

第40章 诘责() 
从门面上看,林家仍是三品的规制,简单低调,里面是四进院子,前院会客,二院便是个园子,草木润泽,苍绿中掩映一簇簇月季,有个小池塘,几片太湖石只一眼便知道是上品,三院便是内宅,是主人及家眷燕居之所,装饰十分考究,雅致且并不奢华。

    虽然院子被修治的十分讲究,但相比韫州的房子,无论徐家老宅还是钦差行辕,都比这大得多了。徐湛不知道的是,在京城这种寸土寸金的地方,这样一座占地五亩的宅子,七八万两银子也是好卖的。

    林知望听了王公公话,赶紧跪下接旨。

    “部堂不必多礼,是口谕。”王礼虚扶他一把。便把徐湛在怀王府告状的事原原本本讲述了一遍,最后道:“陛下说:这是个不错的孩子,只是胆大妄为一些,须得好生管教。但也别约束的太过,失了天性。”

    “臣遵旨。”林知望躬身行礼。请王礼上座,命人看茶。

    王礼刚落座,便纳罕的问徐湛:“徐公子,怎么也不给林大人请安?”

    徐湛一皱眉,心知这死太监学了皇帝的样子揶揄他,多管闲事,活该他断子绝孙!

    林知望一阵尴尬,正不知怎么跟王礼解释,就见徐湛咬咬牙,一撩袍襟跪地叩首,闷声道:“孩儿失礼,父亲大人万安。”

    这一跪,俨然推金山、倒玉柱般的壮烈,林知望心里一阵苦笑,不愧是他的儿子,磕个头都这么有气势。阴着脸打发徐湛回避道:“书房跪着去。”

    徐湛抿抿嘴,想着做戏做全套,便从花厅出去了,外面自有下人候着,领他去书房。

    见徐湛离去,林知望惭愧道:“徐湛自小留在老家读书,极少来京城,因此下官疏于管教,纵容逆子冲撞了圣驾,当真是罪该万死。”

    王礼笑笑,宽慰他道:“部堂无需自责,看得出陛下是很喜欢令公子的,与他说了好一阵子话,又赐御膳,末了还与他对弈。小公子棋艺之精湛,连圣上这样的国手都是惨胜。”

    林知望连连苦笑,额角见汗。说了好一阵子话?鬼知道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都跟皇帝说了什么。

    徐湛被管家带到内宅书房,内宅很安静,少有人走动。徐湛感到奇怪,难道林知望没有家眷吗?徐湛狐疑的看一眼身旁的管家,是个看起来很利索的中年人。

    管家看到徐湛在看他,浅笑着欠欠身子:“公子,小人何明,是府上的管家。”

    徐湛问:“您可是何朗大哥的兄弟?”

    何明点头默认,并无多余的表情,也不问何朗在哪里,默默推开书房的红木大门。徐湛走进去,环视四周,藏书也很多,只是比起先生的就有些相形见绌了。整间屋子明亮整洁,从摆置上看,林知望是个勤勉自律的人。

    何明从书格间取出一把戒尺,双手递给他:“公子,拿着跪了吧。”

    徐湛不动,蹙着眉发起呆来。

    “公子,这是大爷的规矩。”何明坚持。

    徐湛有些踟蹰,终究接了过来,顺从的跪在书房中央,膝盖上针扎的疼,今天不知是倒了什么霉,跪着的时间比站着的都长。

    “何朗大哥还在怀王府,该是快回来了。”徐湛对何明说。

    何明不为所动,淡淡的说:“公子,罚跪的时候不能说话。”

    “旁人又听不到。”徐湛不以为意。

    “反省重在心诚二字,心不诚,反省就没有意义了,您说对吗?”何明循循引导。

    徐湛心里不悦,沉着脸不说话。老何站在他身旁,也不说话。

    片刻功夫,心思不知飞到了哪去,刚刚用过御膳,他被人带到偏殿,皇帝竟要与他对弈,徐湛头脑一热,拒绝了皇帝要让他三子的提议。

    皇帝被他的轻狂劲儿逗乐,戏言道:“如果你侥幸赢了,朕权当不曾见过你,如果你输了,朕就要遣人送你回家,看你父亲如何发落你。”

    他真是懊悔的想哭,如果皇帝让他三子,许就能侥幸赢了,如今沦落到这样的窘境简直是自作自受。

    “公子”何明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见他欲哭无泪的神情,蹲下身宽慰道:“别难过了,大爷来了好生认个错,别顶撞大爷是担心多过生气,派人找了你三天,可是急坏了。”

    正在这时,门外一阵匆匆的脚步声,林知望推门而入,声音里携着怒气,边走边吩咐何明:“去取家法来。”

    何明没动,林知望疑惑的转身,看到徐湛手里捧着戒尺,正瞪着一双大眼,巴巴的盯着他看。

    林知望心里一阵无奈,他一下子明白了何明将他摆成这般摸样的用意,从前宸儿在时,每每犯错,都会被要求捧了戒尺在这里罚跪,宸儿很听话,很少犯错,且受罚时从不投机取巧,即使这样,他这当父亲的犹不满意,对他严厉苛责,动辄则究,容不得一丝一毫的差错,他认为父母之爱子,必为之计深远。

    直到有一天,他看到宸儿脸色惨白,喘息艰难,那么年轻的生命垂死挣扎在病榻上,他觉得天都要塌了,如果上天再给他一次机会,他只想好好宠宠他的儿子,什么长房长孙的责任重担,统统见鬼去吧。

    林知望眼底发热,强自忍住了,不得不承认,他们兄弟二人真的很像,徐湛总使他恍惚,觉得是宸儿回来了。

    何明的苦心徐湛却不明白,看到站在一旁的主仆二人各发各的呆,都拿他当空气,觉得膝盖上更加疼起来,暗暗活动一下小腿,换换重心。

    想到死去的长子,气昏了头的林知望总算恢复了些理智,他挥手打发何明出去,转身盯着墙上悬挂的一副字,沉默不语。

    徐湛抬头去看,见是十三个大字:“常宽容於物,不削於人,可谓至极。”

    徐湛轻轻咽了口唾沫,不知道王礼那个阉竖跟他说了什么,看起来真是气坏了。

    两人僵持了半盏茶的时候,林知望终于压下火气,背对着他开口:“离开韫州前怎么跟你说的?”

    徐湛不说话,经历了这么多事,早已将林知望的忠告抛去了脑后,或者说,原本就没当回事儿过。

    “今天是七月七,不出意外,你该在赴省城考试的路上。没有什么话想对爹爹说吗?”林知望道。

    “我无话可说。”徐湛垂着头,的确没什么好说的。

    “无话可说?你徐大才子会无话可说?”林知望转过身来,怒极反笑:“在刑部衙门、都察院、大理寺不是挺能说的吗,登闻鼓院都敢闯,圣驾都敢阻拦。你这状告的,可不只越了一两级啊!”

    徐湛心中竟生出几分讥笑,林知望分明都知道,却冷眼旁观,不曾出面阻拦,又有什么立场指责他呢。想到这里,徐湛苦笑:“只是想不到,关都督会查出学生与大人的关系,牵累了大人,学生万分惭愧。”

    林知望被噎的一愣,随即气血上涌:“牵累了我?抬起头来,看着我的眼睛!”

    徐湛抬起头,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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