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日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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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日江山- 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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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午散学的时候,学生们行过礼便一哄而散,徐湛倒是慢性子,领着林旭白慢慢悠悠往外走,刚迈出大门半步,就被杨虔喊住。

    一整个下午,杨虔都没有理他,现在却叫他,这让徐湛有些意外,停住脚步回身作了一揖。

    杨虔捻着胡须问:“你叫徐湛?”

    “是。”徐湛应道,却突然觉得这老头来者不善。

    “是郭淼的学生?”杨虔又问。

    徐湛再次应是。

    “嗯。”杨虔负着手点点头:“明天不必来了,郭文浩的学生,我教不了。”

    言罢,转身要走。

    “杨先生说笑了。”徐湛冲着他的背影面色谦恭,语气却充满挑衅:“若非父命难违,徐湛也不愿在此搅扰先生清净。”

    杨虔脚步一顿,郁怒道:“既如此,某便像你父亲辞馆。”

    徐湛再次俯身一揖,恭声道:“先生慢走。”也不知是回房慢走还是辞馆慢走。

    杨虔冷哼一声,走远了。

    徐湛的脸色骤然沉下来,牵起林旭白的手往外走,然后坐上家里的马车,两人没有直接回府,而是——逛街去了。

    林旭白跟着他,就像跟了个小哑巴,一路上垮着脸不高兴,走着走着总算憋出句话来:“哥哥,明天咱们逃学吧。”

    徐湛停下来看着他,直把他看得浑身发毛,低头认错,才牵起他的手继续走。

    在澍玉斋,徐湛看到一只蝴蝶状的翠玉簪,蝶腹部嵌了粉红色碧玺,两须端各缀一粒珍珠,在轻风中摇曳生姿,红白绿分明,煞是精致。

    给林旭白挑了一套十二生肖的核雕,问还要什么,摇头说不要了,倒是容易满足。又给襄儿挑了一对长耳朵红眼睛的小白兔,软糯糯的趴在竹篮里拎上车,这才作罢。

    采购完备,徐湛的心情好了一些,两人回去了,下车之前,徐湛再一次嘱咐林旭白,今天发生的事一件也不许说出去,包括杨老先生的话,包括他精心挑选的首饰。

第52章 整治() 
回到府里,何明提醒他,杨先生前脚刚走,大爷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林知望果然在书房等他,望着墙上那“常宽容於物,不削於人,可谓至极。”的十三字箴言一遍一遍默念企图冷静。

    结果徐湛一进来,他就忍不住劈头盖脸的问:“散学不回家,去了哪里?”

    “去街上转转,买些物品。”徐湛理所应当的说。顺便也想躲开杨先生,使他告状告的爽快些。

    “擅自乱跑,跟谁禀告过?”

    “下次注意就是。”徐湛轻描淡写的,这句话说得甚妙,不否认做错且保证下次不犯,对方再说什么就像是斤斤计较了。

    林知望果然压着火气作罢了,又问:“为什么气得先生辞馆?”

    “我并没有气他。”徐湛肯定的答道。天大的冤枉,是他气我好不好!

    林知望突然觉得,没办法跟他交流,或者说,他根本就拒绝交流,如果徐湛愿意将因果解释清楚,林知望自然愿意替他排忧解难,至少不会因此怪罪他。可惜,徐湛不愿意说。杨老先生也没说,只说教不了徐湛,要辞馆。不知这一老一少在打什么哑迷。

    当然,林知望更想直接拖过他来揍一顿了事,结果还是拼上半世的修为忍住了,像这种主意正的孩子,打死也不会有半点改变。何况徐湛不同于在身边长大的林旭宸林旭白,他已经十五岁了,性格基本养成,硬改是改不来的。

    因此,正等待一阵狂风暴雨般的斥责的徐湛,却听到林知望将火气一压再压,沉声道:“知道了,你先回房吧。”

    徐湛一愣,然后,赶紧跑路。

    吃罢晚饭,天渐渐黑下来。徐湛正坐在窗边一把四出头的官帽椅上看书,貌似看书,左手里却捏了那支蝴蝶簪出神,关于抚阳决堤案被搁浅的消息,他想托何朗捎口信给秦妙心,顺便将发簪捎给她,何朗要回一趟韫州,林家家主过寿,他亲自负责押送贺礼,顺便将滞留在韫州的二十八名随从领回来。

    想了想,又觉得不好,好人家的女子,哪能随意接受男人的馈赠,发簪这样的东西更加不能轻易相送,差点犯了糊涂。

    他现在无比想念常青,常青虽比不上袭月能干,却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无比贴心,总能将他照顾的很妥帖,累了无聊了,还能说句知心话解解闷。

    煞风景的小厮进来传话,说大爷喊他去书房,要查他昨晚的功课。徐湛将发簪随手夹入书中,沉着脸不高兴,大晚上的能不折腾他吗。

    且说林知望在书房等了接近半个时辰,旭白都来请过安了,林襄儿跑来两趟,一趟显摆徐湛送给她小兔子,一趟展示自己新绣的歪歪扭扭的鸭——鸳鸯。

    就在他准备喊人再去找徐湛时,徐湛磨磨蹭蹭自己来了。林知望很生气,非常生气,板着脸不欲理他。

    徐湛行过礼就自己戳在那里,刚刚怀王府来人给他传话,怀王要见他;然后遇到何朗,跟他交代了很多事情;接着遇到郭莘,跟他扯了半晌皮;最关键的是,他的功课被弄湿了,并且没有补怎么解释都是火上浇油,还是站着别动的好。

    林知望翻了会书,气得看不进去扔在一边,拿出一摞公文,挽了袖子准备研磨,一抬头,桌边的一小块朱砂墨已被徐湛抢了去。徐湛好歹是逮了个机会,一脸讨巧的帮他研磨。

    林知望又气又笑,连公文也推开不看了,只看他已经够糟心了,批什么公文。

    生了一阵闷气,看着他磨了小半池,殷红色的很是鲜艳,林知望拿笔蘸了蘸:“昨晚的文章拿来。”

    徐湛一愣,道:“昨晚,没写。”

    林知望此刻反而看不出喜怒了,他缓缓将笔搁下,沉声道:“功课不写,跑去喝酒?”

    徐湛心一沉,晌午他剥竹条时就知道他憋了股火,早想收拾自己的样子,原来是因为喝酒。

    “说话。”林知望逼问。

    “浅酌而已,无伤大雅。”徐湛小声道。

    “啪。”林知望拍了桌子:“你是真不知道规矩,还是非要跟我拧着来?”

    徐湛又不说话了,心里不服气,凭什么你的规矩,非要强加在我身上。

    “不说话”林知望最恼恨徐湛沉默,忍不住阴着脸道:“去取家法来,我好好教你说话!”

    徐湛低着头,一动不动,心里羞恼难受极了,怎么好端端的,为这点小事又要打人?

    林知望抿着嘴点头,起身到书架上亲自去拿了戒尺,不容分说的将徐湛摁在桌子上。徐湛硬撑着桌子站直,看向他的目光充满惊讶。

    “我不想喊人,自己趴好。”林知望气得不想多说一个字。

    徐湛固执着不动,林知望气急了,扬起戒尺照着屁股上狠狠打了四五下,疼的徐湛两腿发抖,下意识要躲,却硬生生忍住了,躲开了又怎样,也逃不出这个书房,也逃不出这座院子,只会更加狼狈难堪而已。

    想及此,他顺着林知望的力道撑在了桌边,也不想再犟什么,至少今晚被打伤,明天就不必去学堂了。

    谁想他稍一妥协,林知望竟用另一只手拽开他的腰带。

    “大人!”徐湛惊叫。

    林知望没有理他,撩起他的后襟,手已经触到腰间的汗巾。

    “大人!”徐湛带了哭腔:“求您”

    林知望听到徐湛不加掩饰的哀求,蓦地心里一酸,鬼使神差的停了手。将戒尺搁在桌上,示意他起来,兀自坐会椅子上压了压火气,也给了徐湛一些冷静的时间。

    一段漫长的沉寂,林知望先开了口:“觉得自己有错吗?”

    “有。”徐湛老实道,刚刚情绪过于激动,有些喘息,林知望这不冷不热的语气,使他心里也害怕起来,他不知道林知望指的是什么,昨晚的事到底知道多少。

    “说说,你坚持不认的,我必定不罚你。”林知望靠在椅背上,已看不出生气的样子,只显得有些疲惫。

    “昨晚饮酒、荒疏了功课,是我的错。”

    在丫鬟身上睡一夜什么的,当然是打死都不能承认了,至于打翻笔洗弄湿了功课,也只有糊弄下人,哪敢拿来敷衍林知望,倘若他心存怀疑追究起来,就不是荒疏功课那么简单了。

    因此徐湛爽快的伸出左手:“大人,我认罚,但是”他已经不小了,不能像个不分性别的顽童一样挨打。

    林知望看了他一会,不置可否,相当配合的拿起戒尺:“右手。”

    徐湛皱了皱眉。

    “右手!”林知望重复。

    徐湛换上右手。

    林知望捏着他的手指,结结实实的抽了五下,徐湛随了戒尺一下下的哆嗦,疼的眼泪都要掉下来。

    “站好。”林知望道,怕他下意识缩手敲会到骨头,依然捏紧他的手指。

    徐湛挺直了身子,只觉得手也疼,屁股也疼,头也胀的疼。结果疼痛还未消化,又是五下抽下来,手肿了,徐湛哭了。

    不是他懦弱,完全是生理反应,照说徐湛也不是没挨过打的,十下板子就打哭了,还是第一次。

    “很疼?”林知望疑惑。在韫州时亲眼见到他手上挨了打,因骑马被磨得起泡出血,浸了雨水都不吭一声,哪有这么娇弱了。

    徐湛甩了甩发胀发烫的右手,怪声道:“大人何不亲自试试。”

    林知望不屑的瞥了他一眼,没跟他计较,搁下板子问:“还有呢?”

    徐湛用左手抹了把脸上的不知是汗还是眼泪,摇摇头。

    “因何惹杨老先生生气?”

    “分明是他不知自重!”徐湛鼻音很重的顶撞了一句,万分委屈。他不是目无尊长的人,在博学长者面前更懂得谦逊恭谨。杨虔可以厌恶他,慢待他,但牵扯到郭淼,绝对是他不能容忍的,不论他们有什么过节。

    好比别人骂你“没教养”,会感到羞辱了父母一般。

    然后,徐湛感受到林知望的怒气,然后身子被扯得一歪,戒尺一下接一下雨点般落在他的身后。他也不想想,同样是师生,杨虔说郭淼的不是,他尚气得不轻;当着林知望说杨虔的坏话,岂有不挨揍之理。

    徐湛咬牙挨了无数下,却觉得林知望下手越来越重,毫无停手的意思。

    “大人!”徐湛实在忍不住,往边上闪了一下,一板子敲到胯骨上,疼的他腿一软,忙撑住了桌子,直吸冷气。

    在林知望眼里,这种躲闪的毛病是不能容忍的,为了家法威严,更因为担心误伤。

    因此他眉头一皱,拎了他到眼前惩罚性的又狠狠打了几下。

    “大人,大人”徐湛颤声唤道,真的很疼!

    林知望停下手,却说出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当着外人且说什么‘父命难为’,让你叫个爹当真为难死你!”

第53章 夜话() 
倘若徐湛知道进退,赶紧叫声爹糊弄他开心,也不会再挨整治,偏偏他不觉得“大人”和“父亲”有什么区别,且一直叫习惯了,别别扭扭喊不出别的来。他认为称谓是个代号,感情不会因此多一分,也不会少一分,徐湛对林知望,敬爱是有的,怨念谈不上,却始终不知道“父亲”是什么概念,至少在林知望这个父亲跟前,除了挨骂挨揍,似乎没有什么特别的印象。

    林知望见他走神,不满的拿戒尺敲了敲桌沿。

    徐湛回过神来,犹犹豫豫的将右手伸到桌子边。

    林知望长长的叹了口气,越发看不懂眼前的孩子,聪明的时候极聪明,蠢的时候活活把人气死。折腾了这么久,林知望也懒得跟他较劲了,扔下戒尺,点点身边的桌子:“坐下,将昨晚的习文补上。”

    徐湛将两手背在身后,用左手轻轻抚摸了一下右手,肿痛难忍,认命一样的去搬凳子,腿上却像灌了铅似的拔不动。

    “过来坐!”林知望站起来,将椅子让给他,自己则坐到一边看书去了。

    然后,更神奇的事情发生了。

    就见徐湛轻轻地,轻轻地坐在椅子上,铺好宣纸,右手手背虚压着,却用左手提起了笔,笔尖落在纸上,一勾一划,清俊有力。

    林知望看呆了,他知道徐湛是左撇子不假,左手能写字的人他也不是没见过,但发生在徐湛身上,就是觉得不可思议,这才是个不满十五岁的孩子,像二世为人一样充满了常人想象不到的能量,随时随地让他惊一下喜一下。

    徐湛有意磨蹭着将昨夜的习文默写出来,交给林知望看,此时夜已经深了。

    林知望看的很仔细,也很慢。徐湛站在他身边,觉得两腿发软,屁股上更不用提,本就觉得肿了,压在质地坚硬的酸枝椅子上,现在麻的没了知觉,见林知望看的很投入,徐湛悄悄将手背在身后揉了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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