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日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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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日江山- 第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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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通往内廷的正门称为乾清门,门两旁各有一座琉璃装饰的影壁,徐湛知道规矩,进入内廷,就垂首不敢乱看了,由荣晋和一干太监领着来到乾清宫,殿内有宝座,但并没有坐皇帝,圣躬在东暖阁午睡,他们只能先到西侧的雍肃殿等候。

    盏茶功夫,皇帝就宣他们进去了。寻常官员被召见,多是在雍肃殿见驾,能在乾清宫面圣的,只有两位阁老,三公九卿一类人物。徐湛自然不懂,荣晋却十足的替他感到受宠若惊。

    走进大殿,太监将他们引进东侧的暖阁,穿过重重帘帐,他看到一个面带病容的君王坐在龙榻上,这位老人家一场急病昏迷十几日,大伤元气,脸色憔悴的很。

    “父皇,”荣晋没有给皇帝见礼,像寻常人家的儿子领着伙伴回家做客似的,笑着说,“徐湛来了。”

    徐湛可没那么大胆量,紧忙俯身恭敬的叩拜:“草民叩见吾皇,万岁万万岁。”

    “平身吧。”皇帝虽然身体不适,情绪还算和缓,甚至耐心的纠正徐湛:“你该自称‘臣’而非草民,莫非是嫌巡察使的官阶太小?”

    “”徐湛一怔,躬身道:“臣不敢,巡察使乃代天巡狩,有风闻言事,密折专奏之权,臣自接旨后,惶恐不可终日,唯恐贻误国事辜负皇恩,怎敢计较官阶高卑。”

    皇帝不语,只看他的下文。

    “只是”徐湛顿了顿,接着道:“臣实在不知,这巡察使是几品官阶,隶属哪个衙门。”

    皇帝抿嘴浅笑,刚说不计较官阶高低,还敢问几品官,果然还是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徐湛,送回林府一个多月,半点长进都没有。反问道:“吏部做何解释?”

    “吏部说,仪同正七品,就是领七品的俸禄,没有官阶,也不隶属任何一个衙门。”徐湛说。

    “他们说得对。”皇帝点点头。

    “陛下”徐湛被堵的无语,莫非让他自成一衙,从堂官到笔吏全由他一个人担任?

    “你不隶属任何一个官衙,只对朕负责。至于官阶,非正途所得于名声有损,你年纪尚小,待日后取中进士,朕岂会吝啬。”

    “臣”徐湛还能说什么呢,赶紧做感激涕零状俯身叩头,“叩谢天恩!”

    “朕其实早想见你,是你父亲阻拦,说你小小年纪获此殊荣,该得意忘形了,朕深以为然。”皇帝笑道:“可是晋儿说,派你去赈灾,是在为难你。”

    这句话难接的很,答的好,龙颜大悦,答得不好,忤逆了皇帝也说不准,是以徐湛赶紧道:“陛下的恩德,臣铭感五内,能为陛下排忧解难,才是臣的殊荣。”

    皇帝听了果然受用,点头道:“赈灾一事,事关千万百姓的生计,灾民受苦,朕寝食难安,若非身体不适,非得亲自南下整饬一番不可,此番只能辛苦你替朕走一趟,朕相信你的才智,定能不负朕望。”

    “谢陛下厚爱,臣一定竭忠尽智,勉力办差。”

    皇帝点点头,突然道:“徐湛听旨。”

    徐湛赶紧行礼:“臣在”

    “朕命你兼任监察御史,钦差江宁道巡按,监察一切赈灾事宜,大事奏裁,小事立断。”

    徐湛突然有种,自己挖坑自己跳的感觉,惴惴道:“遵旨。”

    “起来吧,据说借汉文逼降书退敌的缓兵之计,是你的主意,端的是有勇有谋。”皇帝随口夸奖道:“朕还没问你,想要什么奖赏。”

    “阿什纳吉退兵,全依仗吾皇威泽四海,怀王殿下英勇果敢,臣岂敢贪天之功。”

    “你小子,”皇帝笑骂,“少在这作怪拿乔。”

    “实在是,陛下的旨意中已有封赏,臣知足了。不过”徐湛也跟着抿嘴笑笑:“臣斗胆,还真有一个不情之请,望陛下恩准。”

第68章 鸣冤() 
徐湛敛了笑,涩声道:“臣的老师,原韫州知府郭大人在狱中病得很重,再不出狱医治,唯恐性命不保,臣愿以孑然之身替老师受过,但求陛下法外开恩,留恩师一条性命。”

    徐湛俯身叩首,再抬起头来时,已是泪流满面。

    皇帝听了,脸色阴沉下来,荣晋在一旁已是心惊肉跳。抚阳堤工程的图纸和账册是徐湛亲手交到皇帝手中的,但荣晋知道,因为涉及面太广,父皇仅仅拿来敲打了冯氏父子一番,绝不会将其公开,至于卷在其中的郭淼,日子一长,怕扔在狱中想都想不起来了。

    徐湛没有多想,他被坑的那么惨,不趁机找补点回来,要多吃亏有多吃亏。

    “抚阳堤的案子,朕已派刑部去查,朕也说了,这个案子你有权过问。”皇帝道。

    “只怕老师,熬不到那个时候。”徐湛啜泣着,失声道:“陛下,抚阳决堤,老师虽有失职之过,却罪不至死,求陛下法外开恩!”

    “放肆。”皇帝被他哭烦了,斥道:“有话就好好说话,再哭,朕将你乱棍打出去。”

    徐湛心里一喜,捂住嘴,不敢再哭一声。

    皇帝意料之中的松了口,问王礼:“谁在内阁值守?”

    王礼本是惊异的看着徐湛,像在欣赏一只异兽,乍听皇帝唤他,赶紧躬身回应:“是许阁老。”

    内阁次辅的值庐里不只有许阁老,还有林部堂。听林知望把话讲完,许攸的面色沉如古井,波澜不惊,心里却已有不满,林涉远,儿子没有这么惯的,换做他家子侄如此胆大妄为,打断腿都是轻的。

    “我答应你,但你一定要谨慎行事,不可节外生枝。”许阁老说。

    林知望躬身施礼:“学生谨记。”

    正说着话,便有太监请他去乾清宫。二人了然的对视一眼,便在值庐外分了手,一个去乾清宫面圣,一个回衙门。

    只见他泰然自若走进大殿给皇帝行礼,偌大的年纪,身材不高却步伐稳健,起身抬头时果真看到了徐湛,这个五官清俊的少年,双眼已经哭成了桃子,心里暗自摇头,林知望,你儿子还真神奇。

    听了徐湛的阐述,许攸沉声对皇帝道:“郭淼有罪无罪,兹事体大,仅凭徐湛一面之词不能臆断,吾皇仁慈不忍他病死狱中臣倒有一个两全之策:郭淼可以出来,暂住在林府,由徐湛照料,林知望负责监管,待刑部定案后再行拘押。”

    徐湛简直欣喜若狂,不愧是师公,能提出这么好的主意。

    皇帝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梭巡一会,显然是起疑了,却因为得不到验证感到无力,眯眼靠在荣晋送上来的靠枕上,缓缓道:“但须经林知望的同意,我写一道手诏,你给他送去。”

    阁老就是阁老,专业献计二十年,面子比常人大得多。

    “遵旨。”许阁老道。

    徐湛谢恩不跌。

    “锦衣卫已在韫州,刑部也派员去了,过几日你也要去,你们各上各的本,总能查个水落石出。咱们丑话说在前头,若查来查去,你老师果真有贪赃枉法之处,你也一同领罪吧!”

    “是。”徐湛俯身:“臣心甘情愿。”

    皇帝累了,只留下了许阁老,打发荣晋送徐湛出宫。

    荣晋坐在车里,越想越不对:“见鬼。”

    “什么?”徐湛问。

    “许阁老这些话,像是早有准备。何况以他的脾性,避之唯恐不及,不应该这样帮你。”

    连荣晋都看出了端倪,皇帝这个阅遍人情百态的老人,怎么会不疑心。

    徐湛沉浸在如此顺遂的达到目的的喜悦中,正盘算延请几位名医给郭淼会诊。经荣晋这样一说,越发觉得不可思议,许攸的为人他不了解,父亲的脾性他是知道的,林知望主意大的很,脾气也大得很,连皇帝都不忘记加一句“但须经林知望同意”,这天底下谁能做的了他的主?除了——他自己。

    想到这一点,兴奋的心情骤然冷却了不少。

    和荣晋四处逛了逛,回府赶完了功课,选了一间清净雅致的小院供郭淼父子入住,亲自指挥下人布置打扫,折腾的府里上下不得安宁。

    “三少爷,这院子不妥当,太偏。”何明说。

    “先生喜欢清静。”徐湛道:“利于养病。”

    “但不利于看守。”何明脱口而出,就后悔措辞不当。

    徐湛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何明竟感到后背生凉,若不是他在家里还有些位份,徐湛定要和他计较。

    何明不敢再劝,这父子俩一个脾气,劝有何用。

    林知望回家时,他已把一切料理妥帖,只待郭淼出狱下榻。林知望郁闷不已,又自作主张,你怎么知道我不会否决?

    是以查问功课时对他横挑鼻子竖挑眼。

    盯着徐湛完成功课,林知望还有些公务要看,命他先去睡,秋闱因蒙古人兵围京城延期举行,礼部上下正是一年中最忙碌的时候,怀王邸的课都停了好几次。

    夜深了,万籁俱寂,草木在悄悄凋零,烛光摇曳,林知望宽展的背影印在墙上。有人轻手轻脚走进书房,将一盆热水搁到他的脚边。除了何家兄弟,下人们不不经允许不能进入书房,何况书房避水火,水是不能端进来的。林知望刚要发作,抬头竟看到徐湛,有些诧异。

    徐湛不声不响,蹲下来给父亲洗脚,林知望也没说话,默默领受儿子的好意,书房里除了徐湛撩起的水声,特别安静。

    片刻,徐湛先开了口:“谢谢爹。”

    “谢什么?”

    “您知道我进宫,就去见了许阁老。”徐湛的语气毋庸置疑:“许阁老肯帮我说话,全是看在您的面子上。”

    林知望皱了皱眉:“谁告诉你的?”

    徐湛低着头,自言自语道:“看来是了。”

    林知望扬了扬手,想抽他。

    “先生的病熬不到入冬我也是慌不择路了。”徐湛小声说:“对不起,爹。”

    林知望举在半空的手放下来,缓缓道:“少在这里装殷勤,知道错,就自己请家法来。”

    徐湛赖着不动:“君子有浩然之气,君子有容人之量,君子应恤刑薄惩。”

    林知望冷笑:“如此说来,是我心胸狭隘,倒行逆施?”

    “不是不是,”徐湛急忙摇头,“戒尺都断了。”

    林知望不知道他跟谁学会的饶舌耍赖,忍了笑道:“这我倒是忘了。抚阳县盛产青藤,你此去韫州,记得截一捆回来充作家法。”

    一捆?!

    徐湛苦着脸:“您知道孩儿是有苦衷的,但凡有别的办法,也不会冒这个风险。”

    “我知道。”林知望这才收起促狭之心,板起脸来:“否则早就揍你了。”

    徐湛缩了缩脖子。

    林知望没再说别的,靠在椅背上闭了眼,默默享受儿子的服侍。

    第二日,郭淼被接到林府,看守之责便落在林知望头上。郭淼对此没有任何异议,因为他已然病得不省人事。徐湛不惜重金,走遍京城,为郭淼延请名医。

    老大夫行医一生,在京城有些名气,一番望闻问切,对徐湛说:“把先前的药方拿给我。”

    郭莘早有准备,闻言片刻不敢耽误,将郭淼用过的一小摞方子递给老先生。

    老大夫越看,神色越凝重,最后将药方拍在桌上:“庸医,庸医!”

    徐湛拿过来翻了翻,麻黄,杏仁,桂枝,灸甘草紧张道:“伤寒论中有这个方子不对症吗?”

    “都是像你这样一知半解,又自以为是,才会有那么多庸医误人。”老大夫脾气不好,言语直白:“我且问你,他这伤寒是怎么得的?”

    “是”徐湛支吾了一下,使劲压低了声音:“在诏狱中。”

    仅仅四个字,老大夫就全明白了,有些同情道:“这就对了,十几年前我遇到过一个病人,在里面关了十七年,气血尽衰,脓血淋漓,四肢臃肿,疮毒满身,目不能见,耳不能闻,手不能运,足不能行,喉中尚稍有气,谓之未死,却与死无异,其状真是奇惨。”

    郭莘听到老大夫的形容,颤声问:“最后呢,是死是活?”

    “死了。”大夫道。

    徐湛搀了郭莘一把,才没能腿软倒下。

    老大夫总结道:“所以说,他先前在诏狱中气血不足,体质衰弱,后来又得了伤寒,应讲究调补,而非用麻黄汤这类猛药。”

    徐湛似懂非懂,愣愣的点头。

    “通俗的讲,身强体壮的人用这类药确实对症,而体质虚弱的人用了,只能适得其反,伤寒不重,反而被药物攻坏了身体。”

    徐湛又点点头,紧张的手心冒汗,老头说话大喘气,谁知下一句话是好是歹。

    “我先开个调和气血的方子看看效果,想要彻底治愈他,须得慢慢调养,花费上”

    两人对视了一眼,欣喜若狂。

    郭莘拉住大夫的手:“老先生放心,只要能治好我爹,我愿意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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