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日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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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日江山- 第8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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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知望依然认为他想笑,本就强压着的怒火一下子窜上来,压了他在床沿处趴好,狠狠的抽了几记。

    徐湛疼的倒吸冷气,跟戒尺藤条的坚韧锐利不一样,是结结实实的疼。

    父亲从进屋来,哪怕不是和颜悦色,至少也算平易近人,且难得肯说那么多话,不惜揭自己的老底来“感化”他,这样一番恳切长谈的之后,居然是抄起家伙推倒就打。是父亲官做的大了,越发喜怒无常,还是自己太过胡闹,气的他失了理智?

    这滋味确比藤条差的远,可熬不住太多数目,又是盛怒之下一通乱打,不过十几二十下功夫,整个臀峰便像烧起来一样。

    他心里默默想着,以父亲的手劲,质地坚硬的戒尺都能断,这玩意儿怕撑不了很久就会散落一地。

    于是,他苦苦撑了四五十,终于对这扎扫帚的手艺心悦诚服。

    他大病未愈,本就爱出虚汗,此刻单薄的中衣已经湿透,脸上分不清汗水还是泪水,他一声也发不出来,每一记责打都不至于疼的出声,叠在一起却是延绵不断无休无止的痛,父亲从头至尾的沉默更让他陷入恐慌。

    “父亲”徐湛声音里带着哭腔:“有什么教训,您说句话呀!”

    林知望这才稍加停手,冷声问他:“如今再严厉的家法都管不住你,我只用嘴说话,你还肯听吗?”

    “我,我已经认错了”徐湛堵着气哭诉。

    “你在跟谁说话?”更狠的一记。

    徐湛声音打颤:“爹,我知错了。”

    “我当然知道你知错,”林知望用力甩了两下在他大腿根上:“你是明知故犯!”

    “”徐湛无言以对,咬着嘴唇准备硬挨,可父亲忽然松了他的腰带,将裤子扯下来,红肿的皮肤暴露在空气中,乍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爹!”徐湛窘迫的面红耳赤,舅舅刚刚出去,门还未反锁,倘若有人进来

    林知望倒也不为难他,去外间反锁了房门,再回来时,徐湛的情绪已冷静了许多。

    林知望本就不想再打了,只想看看伤势而已,可刚一触他,就像只受惊的小猫一样蜷缩起来,浑身都是绷紧的,身后虽肿的厉害,其实伤的并不重,不知缘何,这不起眼的东西竟吓住了他。

    “起来。”林知望沉着脸说。

第121章 公主府() 
“闹够了吗?”林知望问:“能不能消停下来读几天书?”

    “能。”徐湛哑着嗓子,脸上还挂着泪,觉得十分难堪,抬手抹了一把。

    林知望去外面抄了一块手巾给他:“我不提你还有几天考试,自己好好想一想,拿身体和前途跟我赌这个气,到底值不值。”

    “是。”徐湛仍有些战战兢兢的,林知望却不再理他,起身离去。

    这日之后,父亲仍旧冷着他,他自觉理亏,乖乖待在自己的小院子里读书备考,极少出门,累了的时候,想想舅舅对他说的那番话。秦妙心知道他秋试在即,除了给他传过一次口迅外,就避免再打扰他。

    府试之后,徐湛又读了三年书,不说胸有成竹,也不至于手足无措,因此每日从容安排自己的作息,身体也在一日日恢复。只有时突发感想,想为秦妙心作一首诗,字里行间总也难免在倾诉愁思,反复斟酌,然后付之一炬。

    林知望倒不是刻意冷他,他日日早出晚归,忙着收拾陈伯谦封贡互市为满朝文武留下的烂摊子,边境不宁,与北漠再开和谈。边贸邦交归礼部掌管,所需二十万匹棉布又迟迟没有着落,如今的京城,上至内阁,下至礼部、户部和地方各级官员,恨不得纷纷告假回家织布。

    皇帝将长公主驸马遣去江南监管税收,此举一度震动朝野,受到言官反对。为防止外戚干政,依照祖制,驸马都尉应从在京的良家子弟或普通官吏中选择,驸马尚主之后,不再领实权,近亲不得出仕,故做大祁的驸马,未必是件好事。

    可这位驸马都尉显然不是徒有其表的绣花枕头,七月出头时内阁便收到消息,二十万匹棉布尽数凑齐,已在运送京城的路上。

    驸马亲押漕船,以日行一百五十里的速度赶回京城,恰赶上陪长公主过七夕。

    林知望应邀来到长公主府时,驸马已与户部做好交割,回到了府上。

    林知望暗自奇怪,妻子与长公主是闺中好友,这是难以改变的事,而他谨守人臣之礼,从不敢与皇室宗亲轻易来往,公主召见他不敢不从,却不知是为公还是为私。

    “我刚从江南回来,碍于身份不敢约见阁臣,有些事想请林部堂代为转达。”见礼之后,驸马对他说了这样一句话。

    “都尉过于谨慎了,在如此短的时间内为朝廷筹齐二十万匹棉布,促成和谈,使得边境无数生灵免遭涂炭,满朝文武,都在感念都尉的恩德。”林知望声音里带着真诚和感激,说出的话却滴水不漏,三言两语,便将驸马放在了朝堂之外。

    驸马笑而不语,片刻,公主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林知望一怔,忙以君臣之礼相见。他不是头一次见到长公主,却是头一次踏足公主府。

    “林部堂快请起,你来我府上,不必拘礼。”长公主道。

    林知望微微抬头,这才见公主身边站了位轻纱遮面的女子,心里更是疑惑。

    “这位,可是我公主府的贵人啊。”长公主半开玩笑,握着那女子的手说:“驸马在旬月之内筹齐的布匹中,接近半数,是这位秦小姐家中的私产。”

    林知望心中惊奇,又听那女子姓秦,便抬头多看了一眼。只这一眼,就几乎可以断定,她便是徐湛口中的秦妙心了,这女子,太与众不同。

    他浅浅一笑,故作感叹:“真乃义商啊,可秦小姐即非官身又非勋贵,大可不必为朝廷这样做。”

    秦妙心向他福一福身子道:“覆巢之下安有完卵,秦家在大同宣府一带皆有生意,战事一起,岂止十万匹棉布的损失,这是其一;昔日千从卫五太保巧取豪夺,将秦家宝物玉丝瓜夺走,将家父打入囹圄险些害死,令公子救家父出狱,可那对宝物至今下落不明,驸马都尉答应小女代为寻找,这是其二;其三,是为得部堂两个字。”

    “哦?”林知望笑问:“哪两个字?”

    一抹笑意从浅黄色的薄纱下透出来,含蓄却不羞怯,秦妙心轻声回答:“正是部堂方才所说的,‘义商’二字。”

    “你刚说过,付出十万匹棉布给朝廷皆因利益驱使,又怎知我这两个字,出自真心?”

    秦妙心自嘲的笑笑,却不卑不亢的说:“岂止不是真心,想必大人心里,根本不存在义商二字。因为在读书人眼中,义与利是相对的,而在很多商人眼里,义与利是并重的。”

    未待林知望反唇相讥,驸马打断了他们,纳罕道:“两位,认识?”

    秦妙心屈膝福了一礼:“民女失礼。”

    林知望带着长者般的笑容看向秦妙心,摇头道:“是我唐突在先。”

    驸马不明白他们打的是什么哑谜,正欲追问,却听林知望转了话锋道:“都尉说有事命我转述内阁,不知是什么事?”

    长公主和驸马相互看了一眼,长公主道:“我一深宫妇人,一向不过问政事,且去内宅歇息了,两位请便。”

    三人便同时道:“恭送殿下。”

    “只有一句话,”驸马请两人落座,命人看茶,一字一顿道:“剜却心头肉,医得眼前疮。”

    林知望收敛笑意,正色道:“此话怎讲?”

    “我大祁的国库里有多少家底,在京官员皆知道大概,地方财政税赋却鲜有人过问,朝廷与阿史那吉部达成和议,边关百姓免于战火,可这份安宁,是用江南百姓的身家土地换来的。”驸马长叹一口气,对秦妙心说:“秦小姐,这位林部堂是礼部堂官,内阁次辅许阁老的弟子,未来有极大可能入阁辅政,你是韫州绵商,对东南各省赋税的情况知之甚详,烦请你受累,对部堂讲一讲。”

    秦妙心起身向林知望行礼,道一声妄言,才道:“想必大人知道,大祁有官绅不纳税的祖制,沉重的赋税只能落在普通小农的身上,每遇国典、边贸、封贡、和谈等大事,税赋就会翻倍,百姓承受不起,就会将土地以低廉的价格卖给官绅,沦为佃户。”

    林知望蹙眉:“土地买卖有着严格的条文,地方岂能放任这些官绅世家兼并百姓的田地?”

    秦妙心道:“地方官员也有无奈之处,赋税必须完成,可供税收的土地却越来越少,便有许多州、府、县与他们达成默契,稻田、棉田颗粒不收,但织坊所产布匹经过贩运,须提两成给当地官府,官府也不深究其吞并土地的罪名,甚至有些地方,官绅勾结,向百姓巧取豪夺。失去土地的百姓只能租种官绅的棉田,或去织坊织布,赚取仅能果腹的口粮。”

    林知望眉心虬结,面沉似水。尽管在抚阳决堤时,徐湛就对他说过这样的现象,此时官绅巨室不过是故技重施,心里依然觉得震动。

    “到了这一步,他们仍不知足,织坊所产的丝绸棉布他们轻易不肯贩卖,而是等着绵商上门去收,官府只能收绵商的税,由此三成的税收就缩水成了一成。”

    驸马接着她的话道:“江南织坊每生产十万匹棉布,只有一万匹交给朝廷,眼下的靠着秦家献出的布匹,这笔糊涂账算是平了,可往后呢,明年后年,丝绸,棉布,稻米,军费,拆东补西,国库越来越空,这笔账也只能越算越糊涂。我是尚主的驸马,按制不能领实差,做到这一步已是逾矩,再多的话,我不能说,也说不了,只能寄希望于林部堂等人,看在江山社稷的份上,做些谋划了。”

    林知望神色黯然,他明白驸马的意思,大祁建国百三十年,官绅兼并土地,赋税不均,宗室骄恣,到了不改不行的地步,可改制谈何容易,如今冯氏父子把持朝政,寄希望于他们和当今圣上吗?寄希望于东宫?当然不是。驸马的意思相当明显,长公主偏爱幼弟,放眼朝堂,太子身娇体弱,长孙资历尚浅,能够支持改制的未来之主,恐怕只有怀王。

    驸马舟车劳顿,自然不会多留,只闲谈了几句,便命人送客。

    “你不该来。”林知望毫不避讳身边的内侍,语气重的像在教训子侄。女孩就该养在深闺,不该像男人一样经商,商人就该好好经商,不该卷入朝堂的是非中。

    “部堂不觉得,人的命运根本不由自己决定吗?”秦妙心毫不介意他的态度,自嘲的说:“我本是深闺女子,一餐一饭,一针一线便可度日,可长兄体弱,家父年迈,整个家业落在我的身上,便只好拖着女儿之身努力维持。”

    “那就更不应该了,内子近几日正想见你一面,你偏偏选择了最危险的方式。”林知望道。

    秦妙心忽然停住脚步,神情窘迫,半晌才说出一句话:“我并不知道部堂会来。”

    “”林知望难免有些自作多情的尴尬,所幸他脸皮够厚,还能继续聊天。

第122章 成全() 
“明天旬假,带你去琉璃厂转转可好?”林知望散值后回到府里,曹氏为他更衣。

    曹氏手上一停,反问道:“大爷今天心情好?”

    “你只说去还是不去。”林知望没接她的话。

    “不去。”曹氏一口回绝:“不是古董文玩就是书籍字画,哪里是女人去的地方。”

    林知望从她手中拿走衣裳自己穿好,以表示扫兴。

    “不如带湛儿去,要考试了,买些趁手的考具。”曹氏提议道。

    林知望不说话,自顾整理着衣带。

    “你们父子打算怄到什么时候?”曹氏问。

    “他天天躲着我,看见我浑身不自在,我何必自找没趣。”林知望道。

    曹氏不知怎么接他这话,沉默着端了杯茶水过来。

    “让你为难了。”林知望说:“我知道外面说的话不好听,也不怪身边的丫头为你打抱不平,若是新人不合用,我让她们回来”

    曹氏这才知道,两个贴身侍女是因为胡乱说话才被赶到城郊庄子里去。她问丈夫:“她们说了什么?”

    “说露心命短,两个孩子命薄。”林知望也不瞒她。

    曹氏是个聪明的女人,她知道,丈夫只想同她把这件事说开罢了,这样的实话实说,分明没有留给她求情的余地。

    “罢了,也是她们咎由自取。”她平静说:“在我身边娇养坏了,去庄子吃些苦头也好,过一两年,也该放出去嫁人了。”

    “就这样吧。”林知望不知怎么,心里有些别扭。

    次日,惜月对徐湛说,徐舅爷来了,大爷五爷在二堂招待,命他一起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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