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云流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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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云流水- 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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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谢流水嘻嘻一笑,就接着扒饭,再叽里咕噜地喝了一大碗西红柿蛋花牛肉汤,这才挪下饭桌,蹭到她面前:“娘───我今天乖不乖?”

    “乖啊。”

    “那───有没有什么奖励?”

    “你要什么奖励呢?”

    谢团子张开小小的手臂:“要宝贝一下。”

    楚行云有些没听懂,他以为谢流水是找他娘讨些什么宝贝玩意儿,却见那名女子蹲下来,抱紧还不及腿高的小谢流水,手在他背后轻轻拍了拍:“好了好了,去午休吧!”

    谢团子不高兴,努着小嘴哼唧:“不算不算!娘耍赖!没有亲亲怎么能算宝贝!”

    她笑着叹气,搂过谢流水,朝他两颊各亲一口:“你个男孩子家家怎么这么会撒娇啊,小心长大讨不着媳妇。”

    楚行云这回懂了,在谢流水家,“宝贝”这个词大概是他和他娘约定俗成的动作,就是要亲亲要抱抱要娘哄一哄,真是肉麻死了。又见谢团子小小的手捏住他娘的麻布裙,奶声奶气地说:“没关系,我只要跟娘在一起就好了。”

    “傻孩子,等你老了,娘不在了,谁来照顾你呀?你得娶妻生子,到时候由你的孩子来”

    “为什么!为什么娘会不在?”

    “娘会老的,老了就会死掉啦。”

    小谢流水一听到“死”这个字,粉嫩嫩的小脸一下子皱起来,马上就有了哭相:“我不要!我要跟娘永远在一起,娘不会死的!”

    “生老病死人之常情”她笑着答,或许意识到对个三岁孩儿言明生死,实在为时过早,便再道:“等你长大就懂啦,走吧,跟娘去睡午觉。”

    随着两人的离去,这一方光景也逐渐消失,楚行云重又回到那片温润海,他思忖着此番到底是谢流水的梦还是他真实的回忆,如若是后者他四处乱瞟,搜寻着还有何可看之物,趁这诡异的灵魂同体,干脆把谢流水从小到大一并窥尽,省却日后麻烦事儿。

    可惜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水里浮着的,多是些无关痛痒的孩提事,皆为浮光掠影,真正能仔细瞧见的,便只有方才那一段。他怀疑是谢流水心思重城府深,有什么要紧事儿,都锁死了沉进深海,能在水中漂的,都是些轻闲悠趣。

    楚行云腾身往下压,奈何沉不下去,只滴溜溜地原地打转,最后略显挫败地直起身,面上气馁,心下不甘,索性打起拳法来,想象着如何把谢流水打得落花流水满地找牙,一招一式尤为虎虎生威,却连点水沫子都激不起,终是无趣,只得作罢,百无聊赖地晃荡着。

    然电光火石间,只见一块黑石遽然入水,流星坠地般疾沉着,激起白沫三千,顿迷了眼,楚行云猛地反应过来,这莫不是谢流水脑海里形成的新记忆?他当机立断,不管不顾,扑上去就想来个共沉沦,急切之下,手掌已被风驰电掣之速擦出火辣辣的疼,摊开,只揪到些许碎土石,渐融于水,化出几段模糊的图景。

    入眼先是一片黑,再瞧,隐约有人影,一身血污白衣,定睛一看,是自己的脸。

    他略略一怔,随即意识到此为人头窟,大约就是同展连挖出人头后,深陷幻觉之时,想到此段大概就是流水忆昨夜,登时提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可惜手中这点土石终究只是太仓一粟,眼前景象模模糊糊、时断时续,颇为费眼,突然,他看见自己利索地翻身而起

    楚行云皱起眉头,仔细同自己的回忆比对着,那时他是被谢流水叫醒,理应不可能有这般动作

    再一思索,眉头锁得更深,唯一的解释只能是,当时谢流水已成功反客为主,占了这具身体的主导。只是后来故意隐去此段。他提起一颗心再往下看,唯恐此贼对展连不利。然而怕什么来什么,只见谢流水站起身,果然就朝展连走去,大概还不适应新身体,蹲下来时差点跌倒,他伸出双手,往展连身上摸索着。

    楚行云脑子一下蒙了,谢流水乃作奸犯科之人,不会借自己之体对展连做了什么不可告人难以描述的

    还好还好,这人只是在很正经地搜身,很快,就从展连身上摸出一块白石头。

    他看见谢流水拿着石头,小幅度地抛了一下,微微冷笑起来,看着自己的脸泛起他人的表情,真是说不出的怪异,又见他走了几步,将那块白石埋起来,还不及细看埋石之地,眼前一花,记忆断片,画面翻跳,便转至七幅石刻画前。

    楚行云深悔没多扒几块土石下来,否则定能窥出昨夜全貌。但瞧水中只有自己和谢流水,大约是展连走之后的场景,只听一声“哗啦───”,有什么东西在水中摆尾般搅动了一下,失明的自己欣喜回头,叫了声:“展连?”

    谢流水紧紧抓着当时的他,楚行云顺着目光看去───

    水中泛起层层波澜,大有蛟龙欲出之势,然而却只浮出半张死白的脸,双眼混沌无神,隐有阴鸷之色,黑发海藻般黏在额前,口鼻之下全没入黑咕隆咚的水中,却能发出同展连一模一样的声音,回道:“行云。”

    楚行云心下大骇,这他妈别真是见鬼了,屏息凝神继续看自己同那“水鬼”搭话,正当他想说那“杀”字之事,被谢流水拉了一把,自己便卡了话头,所幸那“水鬼”没计较,前倾身,被水泡得发白的烂手一划,身后好像有什么在水中摆了一下,接着冲自己游过去

    楚行云“啊───”地一声叫起来,骤然梦断,枕上惊坐起,骇愕难回神。

    最后一幕,他分明看见,水中摆着的,是一条巨大的蛇尾。

    额前背部冷汗涔涔,他开始怀疑这到底是噩梦,还是

    楚行云提起左手,右手捏住系在左小指上的牵魂丝,猛扯。

    一下把谢流水从床底下揪出来:“我操!楚行云你大半夜发什么癫啊”

    “昨夜的展连到底是”

    “是你妈逼。”

    谢流水睡梦中被人扯起来,又疼又气,他昨夜已累极,又看了一下午宋长风的柔情蜜意,更疲惫,特地不爬云床共枕眠,乖乖窝进床底睡,没想到仍逃不过被折腾的命。

    “回答我!”楚行云觉得自己声音都有些抖,右手抓着牵魂丝,左拳头死死攥紧,指甲深深扣进肉里,本该掐着疼的,此时却只觉有些痒。

    谢流水好似听出了他的不对劲,清醒了一半,调笑道:“我们沉着冷静的楚侠客这是怎么了?”

    楚行云本就在焦躁中煎熬,更烦他这调调,直接左勾拳`交流,出拳如风,却忽而想起那句“你敢让我痛就休想再听玉”的宣言,拳头在谢流水鼻尖处生生拽停,老半天打不下去。

    谢流水好笑地看着眼前人,自己比他年长四岁,此时看楚行云,就像看个不乖的弟弟,要不到糖吃正急得跳脚呢。他轻轻握住行云的手腕,道:“松开吧,你想听什么?”

    楚行云也自忖,套这贼人的话,不可操之过急,合该从长计议,慢慢下套。遂松拳收手,却猛地被谢流水一把抓住,用力掰开四指。

    “点灯!”

    楚行云没动,只疑虑地看他。

    “快点把灯点上!”

    楚行云依言点灯,正待冷眼看谢流水又耍什么花招,却在灯亮时,自己先愣住了。

    明黄灯光下,摊开的左掌心中,有一个眼睛。

第31章 第十四回 见思惑1() 
第十四回见思惑

    风拂陈案唏嘘事;

    夜话竹青引绣锦。

    楚行云盯着灯下的左掌;浑身一抖,只觉遍体生寒。

    手心处;是一个半睁眼的纹印;淡朱砂色;眼眶里沉着个血色瞳珠,阴鸷可怖。

    心瞬而动;转瞬即变。谢流水看着眼前人,初时的惊异却渐渐淡了,反正这眼睛不长在他身上,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甚至有些恶劣地在想,要是楚行云登时跳下床,就像那壁画所绘般,高举左掌;“啊──”地一声惊叫倒地,最好再碰掉点水壶水瓶之类的;那才叫有趣呢。

    他暗自期待这妙不可言的戏剧一幕,但楚行云终究是不遂他愿的。这人只自盯了一会掌中目,用拇指轻轻搓了几下;接着下床、倒水、洗手;自若如常。

    只除了拼命压抑,却又不断颤抖起来的肩膀。

    谢流水好整以暇地看他不停地用力擦洗,又欣赏了一会那快被搓破的通红手心;接着悠悠开口道:“不如砍掉怎么样?”

    楚行云冷眼望他。

    “你与其这样把手心洗烂,不如就干脆剁了呗,还节约用水。”

    掌心确已破皮,淋水而微痛,但那只眼仍清晰可见,好似刻入骨血,即便扒下一层皮,也要在下一层肉中显现。若不是四下无刀,楚行云早就动手剜了。他擦干手,回身堵住谢流水:“这到底什么东西?”

    那刀疤脸立时泛起了无辜的神情:“我的好楚侠客,小的小的真不知道啊”

    楚行云淡淡瞥他一眼,想来也是,问也无用。就算这人真娓娓道来,也无从对证,还不是由着他胡编乱造。论天下万事,须自己动手,方丰衣足食。人不渡我,我且自渡罢。

    左手心又开始痒起来,楚行云不敢挠,这掌中目,细思极恐,便不思了,先就医为上。昨夜李府血虫咬人,中毒至深,当时宋长风派竹青去请神医决明子,但愿医得及时,那伤者能救回来,只是不知神医现下何处,他决定先找竹青问问。

    如此思量定,当即披衣扎发,推门而走,寻神医决明子去。

    “哎!楚侠客大半夜的你又去哪儿?”

    楚行云视水为空气。

    谢流水见云不理,怎肯善罢甘休,转了个女调,连珠枪似的叫道:“楚行云你个死鬼,大半夜又去找哪个狐狸精——”

    “唉,你可真是个挨千刀的负心汉,当初嫁过来时,你山盟海誓信誓旦旦,结果呢?这洞房才没几日,你就要在外边过夜了,这往后往后还怎么过日子!”

    “呜,我可告诉你,我这肚子是怀了你的种了,你若要去找那狐狸精,我便也不活了,大不了一尸两命!到时候黄泉底下,叫你楚家列祖列宗都来评评理!”

    楚行云本被掌中目搅得心烦意乱,听了谢小人一番胡搅蛮缠,倒觉得有些好笑,遂驻了足,回头问:“真怀了?”

    “哇!你终于理我了。”谢流水一边拿眼瞧他,一边流里流气地摸着小腹,“可不是嘛,这都两天大了。”

    “”

    “你这混蛋莫不是忘了?前夜你把人家摁在床上,酱酱酿酿,把肚子都射大了,流得到处都是”

    谢流水又开始污染人了,楚行云赶紧捂住耳朵,不听不听。本想逗水一逗,压一压心慌,然而比不要脸,他是玩不过谢流水的,还是专心走路罢。

    此时,清风夜,小圆月,天阶凉如水。指尖牵魂,却是月老弄人,丝丝不绕俏佳丽,倒套着只谢跟屁虫。本来路漫漫其修远兮,若有红颜灵犀相通,纵然身陷囹圄,也是美哉美哉。可说什么十人九羡、命带桃`花,身后这个,分明是朵尸香魔芋!

    被老天爷生生喂了把黄莲,楚行云真真苦不堪言,只得咽下一连串“噫吁嚱,呜呼哀哉!”,大步向前走,谢小魂飘在后头,穷追不舍。

    几墙之外,一灯如豆,宋长风正独坐于案前,翻着不落平阳的案宗。

    这般昏黄的光,他还鲜少见过。房里贴心体己的丫鬟书童,怕他读书伤眼,灯火甫一暗,便添油换盏,勤快得很,如今深更半夜,他挥退了伺候的丫鬟,自己又懒得动弹,索性将就一下,偶尔伤伤眼,料也无妨。

    何况,灯火如昼读圣贤,昏光幽烛,便合该看看这些朽烂的罪。

    不落平阳,不知其何许人也。无姓无名,无故无乡,流窜十年,犯案几十有余,案宗厚得怵人。十年前一出道,就犯下震惊武林的何家四女案。

    这个何家,算不得名门贵胄,只不过追源溯谱,能跟当朝丞相攀上那么八八六十四竿都打不着的关系,也就在那犄角旮旯的边陲山城里,敢仗着天高皇帝远狐假虎威,混个芝麻官,敛了份薄财。

    何老头一生碌碌无为,成日只盼教出个儿子出人头地,可偏偏老婆肚子不争气,生的净是女儿,而且四个女儿如花似玉,赛过天仙,美得不像他的种。街坊油嘴二癞子,都打趣说他老婆上天庭偷汉子了,便是绿油油,那也是仙草一片。

    后来他老婆死了,何老赶紧续弦,这回可好,连个女儿都生不出来,无奈,便死了要儿子的心,只盼着女儿嫁得金龟婿,飞上枝头做凤凰。

    可巧,老天开眼赐良机,又是一年选秀期。各方人马攒攒动,权贵涡里捺不住。何老一看,便想向上舒络舒络,去京城试试这六十四竿子的关系,万一真成了,可就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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