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白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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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白传- 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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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巷道逼仄,两边都是雪白的高墙,覆着幽光清泠的青瓦。虽然是大白天,高墙之间,却幽暗地好像黄昏,只有几抹淡淡天光,越过如鳞堆叠的青瓦,落在巷道里。

    走着走着,窄巷里仿佛就剩下了两个人,丘羽羽和那个绿衫婢女。

    丘羽羽猫着腰,蹑手蹑脚跟着,背后一阵一阵沁出冷汗。绿衫婢女终于停了下来,丘羽羽赶紧伸展四肢,紧紧背贴在墙上,小心翼翼从眼角斜睨那婢女。婢女左右顾盼一阵,却没有发现她,便“吱呀”一声,推门进去了。

    丘羽羽等了一会,才轻轻赶上前去,眼前是一扇对开的乌黑大门,挂着两个黑铁门环,和大门一样,乌黑油亮,泛着冷凄凄的寒光。正是绿衫婢女进去的地方。只是此刻,大门紧闭,门缝细密,任她眯眼细看,还是望不见门内端倪。她不禁焦急无措,却又心有不甘。

    这时候,门里突然响起了婢女清脆悦耳的声音:“阁主让奴婢带这篮新摘的果子过来,给您尝尝。”

    “哼!”院中响起一个苍老的声音,不屑而冷淡,恍若经了风烟涤荡,沙哑而苦涩,接道:“陆擎这个臭小子,要是真有种,就让我下山!用这种手段,把我囚在天柱山里,不怕江湖群豪听了笑话吗!我走了这么久,宅里的鱼都饿死了!我要下山!”只听他说着,院中已经响起一阵锁链之声,接着是瓷器碎裂的声音。

    婢女娇滴滴地“哎呀”了一声,怒道:“好个不讲理的老头!阁主待你如客!真是不识抬举!”

    “待我如客?”苍老的声音怒笑道:“从没听过,哪家的主人能不让客人回家!谁家的客人是铁链子拴着的!我这分明就是坐大牢!”

    “坐大牢!”婢女轻叱道:“咱们好吃好喝供着您老人家!没听说过那个坐大牢的整日里山珍海味的!大牢若真的这么舒服,我倒宁愿坐牢了!”

    “呸!”沙哑的声音啐了一口,冷笑道:“那你待着,我要走了。”

    “哼!”婢女怒斥:“露霜阁岂容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你去告诉陆擎!”苍老的声音大怒,叫嚷道:“就算他找来飞白刀,我也不会帮他拼起来!让他趁早死了这条心!”

    听到这里,丘羽羽已经明白了八九分,门里确实藏着她苦苦寻找的吕刀子。她心中暗喜,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只是,虽然找到了,却未必见得到,她连轻功都不会,抬头望望高拔的白墙,也不禁叹气,一筹莫展。

    她在门外焦急万分,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丝毫想不出任何法子,门里的吕刀子却又张口骂起来:“不让我下山,我就不吃饭!陆擎这个小人!”

    婢女不再做声,吕刀子一个人又骂了几声,似乎也觉得很无趣,便也不再开口了,铁链子动了几下,门里面,突然很安静。

    悠长巷道也寂静非常,只有两头出口闪动着明晃晃的白光,整个巷道却狭窄幽黑,让人心里一阵紧张。冷汗已经顺着丘羽羽的额角滑了下来,她贴身的衣衫,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湿透了,前后两面,如同两块冰,又冷又湿,紧紧贴在她的前胸后背。

    她突然很害怕,却又不死心,门内久久不再传出声音,她心里便更是着急,只要蹑手蹑脚上前,再次轻轻伏在门上,仔细听,却依然死寂一片。

    她不知道的是,门里有一个人,也正悄悄伏在门上倾听,正是那个绿衫的婢女。露霜阁内,没有一个不会武功的,哪怕是个小小的婢女,哪怕花拳绣腿,也能拆上几招,总是强于普通人。此时,绿衫婢女已经发现了门外藏着一个人,只因丘羽羽不会武功,完全不会隐藏自己的鼻息,是以她趴在门上,虽然尽量屏住呼吸,那细若游丝的气息,还是隔着门惊扰了那婢女。

    绿衫婢女不再搭理闭眼养神的吕刀子,而是缓缓起身,提起裙角,无声无息走到门口,她内功不弱,果然一点声息都没有,丘羽羽是普通人,自然更难觉察到有人已经来到她的面前,虽然隔着一道厚重大门,却早已蓄势待发。

    丘羽羽正凝神细听,小巷中安静得就好像一个坟场,连鬼飘过的声音都没有。

    忽然,“哐啷”一声,乌黑大门,陡然正中对裂,一阵刚猛冷风,随之破门而出。迎面扑来,惊得丘羽羽面色惨白,眨眼间,门风突至,“啪”地拍在她身上,像一只刚劲有力的大手,一把将她推搡到正对的白墙上。只听“咯吱”几声,丘羽羽“咚”地狠狠砸在墙面上,身上几处已经骨折。一阵无法忍受的疼痛自她身体各处关节传来,几乎让她昏死过去,她不由“啊”大喊一声,“咕咚”趴在地上。

    大门对开,绿衫婢女立在正中,惨白天光在她身后招摇,晃得丘羽羽完全睁不开眼,婢女手握一根细长银丝鞭子,一双水灵灵的大眼,正怒视着丘羽羽,大声喝叱道:“什么人!”

第30章 郁郁药香() 
丘羽羽还没回过神来,银丝鞭子已经狠狠抽来,她想躲,却已经来不及了,一阵火辣辣的剧痛,陡然落在她的腿上。

    “啊!”丘羽羽一声惨叫,小腿已经“咯吱”一声裂开了。

    绿衫婢女慌忙收鞭,显然吃了一大惊,因怒道:“你不会武功?”

    冷汗涔涔,从丘羽羽鬓边落下,眼泪也顺着她的面颊滑落,巨大的疼痛,几乎让她窒息,但是她苍白的脸却露出了不屈的表情。虽然她几乎喘不上气来,却还是拼着最后一口气,“噌”从身后拔出一把短刀,婢女定睛一看,竟然是一把切菜刀,她不由大笑:“这也能杀人么?”话没说完,丘羽羽已经提着一口气,拖着几乎残废的腿,双手执刀,直直向前刺去。

    只是,这一刺,直挺挺停在半空,却再也无法往前一寸,丘羽羽两眼一黑,顿时疼痛难捱,昏死过去。

    “喂!”婢女见她昏死过去,顿时慌张起来。只因身在这条一般人根本上不了天柱山,她实在摸不清丘羽羽的来历。但是她很快就想起来了,天柱山最近囚禁着一个不会武功的女子,正是大雪山庄三少爷的情人。

    想到这里,婢女不敢怠慢,要是这个人质死在自己手里,少不了要白白受罚。她想着,立马将丘羽羽翻起,往她嘴里塞了两颗药丸,正是清心止血的立效药。然后她反锁了黑门,将丘羽羽负在背后,起身便往巷尾急急跑去。她内力不浅,是以背着一个和自己差不多同等轻重的人,还能健步如飞,轻灵迅捷,不一会就转出巷口,送到了阁中郎中处。

    丘羽羽醒来之时,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靠窗的塌子上,身下被单,也是绵软柔滑,小屋窗明几净,飘荡着不同药材的苦香之气。她挣扎几下,发现自己的右面小腿正一层层,紧裹着厚实的绷带,几乎没有知觉,身上各处,也不能使出半点力气。那日小巷中撕心裂肺的疼痛还在她脑中回荡,想想都觉得恐怖之极。她又一次试图挪动,却还是失败了。

    这时候,一个白胡子的老郎中,手扶着一个绯衫小鬟的肩膀,已经颤巍巍走进来了。他鹤发童颜,慈眉善目,两只眼睛清矍神采,正关切地望着丘羽羽,口中笑道:“姑娘醒了!”

    “嗯。”丘羽羽低声应道,心中疑惑,不敢多言。

    老者仿佛是看出了她的忧虑,因笑道:“姑娘不必害怕,老朽只是个郎中而已。姑娘醒了,绿云姑娘也不必时时自责了,大少爷也能放心了。”

    绿云?丘羽羽心中暗想,莫非就是一杆银丝鞭子生生打断自己小腿的那个绿衫婢女?她不敢多想,也不敢多说,只是垂首不语。

    老者又笑道:“看来姑娘确实是受了惊吓,不过无碍的,喝上几服药也就好了。”说着招呼一声,深蓝布帘外走进来一个白衣白裤的童子,唇红齿白,粉面天真。

    老者对童子道:“去请大少爷过来。”

    说话间,绯衫小鬟已经端了个雪白瓷碗,脚步轻灵地走了过来,细白小手,托起瓷勺,在口边微一吹气,笑着送到丘羽羽嘴边,道:“姑娘吃药罢,不然大少爷要怪罪咱们的。”

    大少爷自然是陆擎的大公子陆岩柯,自己还在天柱山上,丘羽羽的脑子,这时候才慢慢清醒过来。送她来的自然是亲手打伤她的绿衫婢女,名字叫绿云,她之所以送她来,当然不是恻隐之心,自然是她不敢让人质死了。想到这里,丘羽羽不禁在心中冷笑了一声,这人间当真凉薄,若自己没有利用价值,那一日,就应当死在那个小巷子里了。

    这时候,一只宽大青白的手,已经掀开了深蓝布帘,高大却清瘦的陆岩柯,正急急走进来,身上的白绸袍子,呼呼生风。他面色苍白,眉梢眼角,铺展一片焦虑,两只平日里温和不惊的眼睛,此时也满是焦灼和紧张。他走进来看到丘羽羽正在吃药,方才定了神,大步走上前去,接过了小鬟手中的瓷碗。

    一群人都知趣地退了出去,房子里顷刻间就剩下了陆岩柯和丘羽羽。

    “绚儿,你真糊涂。”他眼中交织着复杂的神色,错落回返,丘羽羽竟看不懂了,仿佛是责备,却瞬间湮灭在更多的疼惜中,他青白的手,捏着青白的瓷勺,一勺透亮的琥珀色药液,已经送到丘羽羽嘴边,是他反复吹了好几遍的。

    丘羽羽望着他,心中也充满不安,她猜到自己已经惹出了麻烦,只好垂首不语,也不去吃药。

    陆岩柯只好舒展眉头,像个宽厚的大哥,笑道:“我不是责备你,你去那里,自然有你的理由,只是,你差点赔了自己的命,我不得不说你。”

    “我知道。”丘羽羽黯然道,她的心中,五味杂陈,说不出的忧伤和感动,交织翻覆,让她不禁落泪。

    “你别哭啊!”陆岩柯赶紧放下手中白瓷碗,又一次伸出手,却又想起了男女授受不亲,便又拉了雪白袖子,替丘羽羽拭泪,两人不约而同,都笑了。

    “你还真是君子。”丘羽羽破涕为笑,揶揄他道。

    陆岩柯嘿嘿笑了两声,脸色很尴尬,笑道:“总不能用我的手,污了姑娘的脸。”他说完这句,一向苍白英俊的脸,居然飞过一阵红,两道剑锋一般的冷峻眉毛,突然变得和眼睛一样温和。

    “你吃药罢。”他重新端起了瓷碗。

    丘羽羽吃完一碗,他才放心地笑了笑。

    丘羽羽活了这么大,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男子,像春日里一阵清风,徐徐而来,温暖和煦,宽厚如水,却又俊拔如松。如果只是看到他的身姿,谁也想不到,他自小从未握过刀。

    她静静看着他,心中充满了感激,如果没有他,在这冷风凄凄的深山之中,她或许早已经死了。

    陆岩柯望着丘羽羽,心中弥漫铺展一片忧伤,这个大雪山庄的人质,注定了不能和他在一起。如果可以,他想带着她逃走。想到这里,他吓了一跳,别过脸去,正望见窗外秋叶金黄,片片零落,凌乱摇晃。

    “你醒了,他们肯定很快就要审你。”他突然凑近,低声道:“你想好怎么说了么?”

    丘羽羽瞪着他,确实不知道怎么回答。于是她黯然摇头,垂首不语。

    “你愿意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跟踪绿云吗?”他的声音更低了。

    丘羽羽愣了一下,咬牙不语,陆岩柯便也不说话了。

    凉风吹过,她突然抬起眼睛,道:“只是好奇。”

    实在是太牵强的理由,陆岩柯几乎要摇头叹息笑了,但是他没有追问。他明白的是,这个不会武功却无比坚强的女子,不惜冒着生命危险,一定有不能说出口的理由,于是他沉声道:“那你就死死咬住,说我让你跟踪绿云的。”

    “为什么?”丘羽羽愣住了。

    “为什么?”陆岩柯道,不知道是回答还是反问。

    丘羽羽低头不语,眼下,这或许是她唯一的出路。

    断片还没有亲手交给吕刀子,她不能死。于是她道:“好。”

第31章 花厅血雾() 
第二天,四人抬的竹椅,衬着轻软的鹅绒垫子,将丘羽羽送上了山。

    陆花儿一身红衣,头上错落斜插着几只镶着如水翠玉的黄金步摇,正坐在敞亮的花厅里等着,手中端着盅上好的黄山云雾。

    陆家子弟,均垂手肃立两侧,大气不敢喘一声。一向不参与阁中事务的陆岩柯,居然也站在花厅一脚,高大身躯看上去有些疲倦,身边的陆岩枫,银抹额和银锁白光闪亮,却点不亮他严肃面容。两只晶亮眼睛,正轻蔑地望着陆花儿。名叫绿云的绿衫婢女也赫然在列,腰后别着那根刺眼的银丝鞭子,杏眼怒视,正咬着朱红的嘴唇。

    四个壮汉将丘羽羽和竹椅一起放在花厅中央,就赶紧躬身退了出去。丘羽羽的腿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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