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柳亦轻鼻子一酸，神情悲苦。
他长呼一口气，强制忍住激荡悲怆的心绪，扶着冷幽向巨阔广场远方行去。
天高地阔，四寂无声，除了一些痛恨魔道的弟子一脸快意，其他人，或是同情，或是冷漠。
同情之中，未必没有冷漠，冷漠之中，未必不含同情，只是此时此刻，冷幽无需一一分辨，在他眼里，已存不了太多人。
在不少弟子注视下，两人走过巨阔的广场，走下广场下的三千石阶。
三千石阶，便是离恨天门户古路，足有三千之多，不急也不缓通往下边门户，只是更下方被云雾笼罩，仅露出淡淡痕迹。
一路往下，冷幽喉咙一甜，不能憋住诸多鲜血，鼻口开始不断流血，衣袖也无法止住，一滴一滴滴落斑驳的石阶。
终究到了石阶最下方。
最下方是一较为宽阔白石古砖平台，平台前边是深不可测的极渊，崖壁笔直陡峭，凡人不能上下。
平台上接近三千石阶处，一道巨大牌坊耸然而立，高十数丈，牌坊之上，“离恨天”三个大篆古字厚重沧桑，如承载古老的传承，让人感慨，敬仰。
古字四周，有山、水、虫、鱼，亦有飞禽走兽，精雕细琢，再有朱红、青绿、澄金古漆极致渲染点缀，显得栩栩如生，活灵活现。
万物之源，皆尽于此。
烈阳光芒照耀之下，琉璃青瓦泛起层层金光，刺目，迷离，一缕神圣不染，而离恨天牌坊下面清冷如斯冷幽在柳亦轻的搀扶下缓缓走了出去。
体内残破乱糟糟一片，再无一丝灵气滞留。
走了这么远，冷幽成了一残破凡躯，如何不困累，呼吸也微微急促，好在半路吐出了积压的鲜血，让他感到好受了些。
两人底下，浩瀚山河轮廓隐隐可见，便是了缥缈的神州尘世大地。
回头瞥了一眼，柳亦轻忽然感到一种“扫地出门”的萧瑟悲凉，胸口闷得心慌，忍不住又长长吐了一口悲气。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太突然了，若不是亲眼看到身边冷幽如此遭遇，他完全不敢相信。
他艰涩叹道：“水师妹或许你不担心，可是……不能见赵不祝、清儿师妹他们一眼么……”
“纱……”不久前发生的一幕幕，似乎像是已经过了很久很久，冷幽忽然想见她一面，却有些不可能了。
水云纱终究是位奇女子，如柳亦轻所猜测的一般，她至始至终都比柳亦轻还清楚冷幽的情况。
冷幽平淡注视着远方，淡然道：“赵不祝与胖子没甚好见的，至于师姐，你跟她说不必难过，以后我定会来看她便是了。”
“可你……！”
冷幽目光不变，淡淡道：“师姐会相信的。”
高处清风飒飒，午阳已斜，却是了个悲朗天，柳亦轻张了张嘴，唯有叹气。
无声休息了一会。
冷幽欲是开口离开，可只在此时，他心神一动，还是未说出口，却是身后的离恨天门户牌坊底下，正站着一个人。
柳亦轻惊觉，随后一脸沉重道：“师父！”
来人正是曲水宫宫座何以安，他示意一下，让柳亦轻先避开。
在冷幽拱手作礼之后，何以安严肃道：“心底可有怨恨？”
冷幽摇了摇头：“这只是欠离恨天的，谈不上什么怨不怨恨。”
对于玉鼎真人赤火真人等人断决惩罚，他未有甚怨恨，只能说，他有些不甘于身在那种处境。
而不甘的源头，便是了这世事无常的地方，自己终究算不上努力、尽力变得更加有实力，无论是对于听任玉鼎真人等高高在上的人物惩处，还是说应付诡异莫测的怨气噬体。
何以安已不必分辨冷幽所说真假，不点头也不摇头，道：“你若心怀怨恨，那这一次怨气噬体必然听不过去，若无，尚有一丝希望。”
怨气噬体冲击心神，冷幽修为尽毁，但该来的仍旧会来。
对于自己的事冷幽比谁都清楚，没必要挂在嘴边，而何以安也不会为此事而特地跟过来提醒。
冷幽沉默，静等着何以安开口。
过了一会儿，何以安沉声道：“本来你还是能留在山上，可你却自主了了此机缘。”
冷幽摇了摇头。
对于离恨天，冷幽未有什么眷恋，而丹田尽毁，纵使留在山上又能作甚？为离恨天除草种药、为其他同门劈柴挑水煮饭么？
至于这份机缘，又是谁给予自己的？门规戒律忽然变动？玉鼎真人大发慈悲？
冷幽平静问道：“不知师父所说的清霄真人是谁？”
百年前，传闻老一批得道高人纷纷离世，离恨天上一代掌门清霄真人也不例外，如今又怎会与自己有甚联系。
何以安目光略微飘忽，在定定站了一会儿后，才缓缓道：“如你所料，便是你曾经所待在的月观观内那位。”
月观……
记忆太远了，远得冷幽只能捕捉到一破落老旧的道观，至于那老人，几乎已记不清他到底长了副什么模样。
难怪自己身份来历不明也能修习太虚御气真诀，不需贡献什么便能进入禁地封灵古殿……这些却都是因为他的关系，甚至如今本应被逐出下山却又让玉鼎真人网开一面给予自己留在山上这一世间百姓难求的机缘。
若没有清霄真人，自己会否在第一次怨气噬体后未说出如何沾染怨气噬体而被废除修为逐出下山？也是啊，走到如今经历九次怨气噬体而仍被留在山上，却是有这清霄真人庇护。
所谓的机缘，有了些笑话的成分，而不得不说，自己的气运似乎未有那般差，还有离恨天也终究不适合自己。
冷幽道：“月观不知在哪？”
对于清霄真人，冷幽不会奢求甚，只为责任故。
“你不必找他，他已经死了，在你离开不久后就被魔道道门修罗殿杀死了。”何以安面色微变，声音忽有几分悲沉。
他转向冷幽道：“他的仇我等自会报，你不必放在心上，只是他就在禁地师祖殿堂，六日之后正是他忌日，你现在是走是留自当决定。”
冷幽沉寂了片刻。
若说养育之恩，的确不是眼前的何以安，而是久远记忆里月观岁月的清霄真人。
“六日之后便走。”
……
第118章 天意（）
离恨天上，近几日皆私传曲水宫修习魔道秘术的狂魔伏法，被带到后山禁地师祖殿堂各个历代师祖面前忏悔，有人感到大快人心，有人平静默然，也有人为之悲悯。
而当日何以安与柳亦轻回来时，何清儿便忍不住伏在何以安胸前悲哭，赵不祝与怀大齐齐如遭电击，愣在原地好久，之后怀大双眼霎时通红，而赵不祝脸上神情微凉，只是沉重叹了一口气，道：“天无绝人之路，只要没死就好……”
青天悠悠，时光漫漫，日升月落间，往不复追。
曲水宫，笼罩着一股凄苦的压抑。
何以安走到何清儿房里，见女儿双眼微红、一副憔悴伤心的模样，他眼里闪过一抹心疼。
“爹，您来了……”何清儿端坐在秀床上，她擦了了眼角，轻轻道。
何以安忍受着出声安慰自己宝贝女儿的想法，缓缓开口道：“清儿，听你师弟说冰心寒华是在你这。”
“嗯，是师弟送我的。”何清儿下意识应了一声，神色低落恍惚，不过她心思细腻，猜到何以安此刻需要冰心寒华，便到闺房隔间抽屉里寻找起来。
找着找着，何清儿眸子闪过一丝慌乱，道：“爹，我身上的物件都是放在这的么？”
何以安听得女儿的声音，略感到一丝不安，皱眉道：“你玉屏宫的一位师姐和林师妹两位帮你清理衣物时便将所有东西放在那了，怎么了，清儿？”
何清儿又仔仔细细找了一遍，脑海里突然浮现渊海下她昏迷之前冰心寒华似乎便未在她身上，而是被拿了出来阻挡诡异的迷蛊……
冰心寒华这般世间绝无仅有的瑰宝奇珍按理来说怀左真人与玉琼真人等人救下五人一众时也理当注意到并带回来交还予她才是，只是此时何以安都不知情，那只能说明冰心寒华竟是还留在古漠渊海！
何清儿声音慌乱无措道：“师弟送我的珠子遗落在古漠渊海底下了……”
“爹，能找回来么……？”
何以安脸色一变，可听得女儿清脆的声音满是悲呛、神色亦失魂落魄，何以安胸口一痛，柔声安慰道：“女儿别这样，丢了便丢了，反正被血海邪异血污所污秽，找回来也没用了。”
“这样啊……”何清儿翻找物件的双手一顿，心神恍惚，目光亦飘忽不定起来。
遗落的，除了冰心寒华，似乎还有一朵奇花，一朵淡雅出尘的冰蓝奇花……
“师弟，好看吗？”
“这奇珍很是漂亮，和师姐很般配。”
“呵呵……这是我无意间在悬崖上发现的，当时它刚好开呢！”
“也算是一份机缘，看来师姐运缘却是极好了，我等倒没甚福运。”
“我的运缘便是师弟的运缘嘛。”
“呵呵，师姐说话倒是挺耐听……”
……
何清儿如着了魔怔，想到曾经冷幽失笑的神情，她双眼又是通红，眼泪迷离，凄苦道：“爹，就不能让女儿去见他一眼么？”
女儿如此痛苦，何以安心底涌上一抹苦楚，满脸不忍心，却还是拒绝摇了摇头。
他走上前来将女儿拥在怀里，缓缓拍了拍她的后背，声音保持着浓浓的柔和：“清儿该知道他很好，不必过于担心他，再有禁地不可扰，这是规矩，清儿也是乖巧懂事分得清轻重的，就不要去了。”
“可……我好想师弟……”何清儿纤弱的身躯一颤，双肩徒然起伏，颤抖的声音带了一丝哭音。
拥着情绪激荡不已的宝贝女儿，何以安唯有一阵叹息，心底更是有了一股浓浓的悔意。当初，不该将那人带上山才是……
曲水宫少了赵不祝与怀大的大声嚷嚷声，变得几分沉寂，沉寂得沉重。
过了许久，等得自己女儿激动的心绪渐渐平复下去，何以安才退出房间，向着外边走去。
在曲水殿前的院子里，见得赵不祝与怀大无精打采的，也懒散得没去做功课。
以前何以安便已训斥了两人多次，如今几弟子皆已成人，是勤是懒几人心底自有分寸，他已再没精力管教。
“可别打扰你们清儿师妹，让她好好休息。”
赵不祝两人讪笑着打着招呼，而何以安只是留下一句话，便召出一道青光裹带着他离开。
玉屏宫上上下下皆数为女子，而宫座玉琼真人又冷淡得紧，何以安身形顿了一下便毫不犹豫向着较远的天罚宫行去。
来到天罚宫殿内见得怀左真人，两人简短寒暄过后，何以安开门见山问道：“当日师兄等人救下清儿时，可有见得清霄真人留下的极地奇珍冰心寒华？”
怀左真人对此问题毫不意外，他皱了皱眉，仔细回想着当日的场景。
“当日血海战意恶念快要结束之时我等的确瞥见此物正庇护着清儿几位昏死的弟子，只是后面下渊救下几人时，我等四处找遍，除了众多尸体与被血海血污污秽的法宝外，却是不见其踪影……”
冰心寒华为沉淀上万载的寒极蓝冰，可凝神养神，亦可庇护心神镇魂镇痛，效果甚至比曲水宫曲水天池好上几分，恐怕差不多是了这神州世间最为有益于魂魄、心神等说不清道不明玄乎虚幻的稀世奇珍，只是如今却是不知所踪，不得不说是一大损失，而在乎冰心寒华的何以安胸口那一颗心更是沉到了湖底。
怀左真人沉吟道：“依我看，应是冰心寒华受到血海战意恶念冲击而融化掉了。”
“不可能如此不堪……”何以安想要否定，可一想到对面的乃是传说中的轮回级古宝，一时间不能确定。
怀左真人无法解释，也只好摇了摇头。
不过他心念一转，冷酷的神情微有些惊疑，道：“怎么？难道那小辈已经初现异样了不成？”
何以安淡声道：“灵气不存，净业封魔变会自主瓦解，那一日还能有多远？”
吉人自有天相，恶人自有天收，终究是看天意么，还是……看他自己？
冰心寒华真个消逝，何以安无法，脸色冷淡离开了天罚宫。
……
离恨天后山禁地师祖殿堂。
殿堂古旧，其内香火袅袅，在离恨天天纵人物清霄真人祭牌不远处，冷幽正对着一副字图，浏览清霄真人过去包括打压猖獗的魔道道门仙毒门数百年等一系列辉煌旧事，只在此时，他浑身微震，只感到体内有股庄重浑厚的气息悄然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