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是不是她心中有怨气，这一口，咬得很深，沈迟咬紧牙关，皱紧了眉头。
但他没有推开她，任由她咬着。
他没有推开她，她就一直咬着他的手臂。
一缕血腥味儿蔓延在她的口腔中，她这才意识到咬了太久，慢慢松开了牙关。
沈迟一低头，果然，手臂上被她咬出了两排深深的牙印，牙印上有血迹在往外渗。
他苦笑，没有太多怨言，搂着她的手丝毫没有放松。
热气在浴室中弥漫，升腾，很快，浴缸中的热水就放满了。和外面的冰凉不同，浴室里很温暖。
“澡也白洗了。”沈迟无奈勾唇。
许朝暮眼神涣散，像是没有听到他的话一样，又仿佛他整个人都不存在一样。
就在沈迟准备替她换下身上潮湿的睡衣时，许朝暮用力推开他，一双眼睛警惕地看着他：“不要碰我。”
她忽然很不喜欢被他碰，因为，他跟周染有割裂不断的关系。
“把睡衣换了，会着凉的。”沈迟很无奈。
这会儿的许朝暮，对他保持着十分强烈的戒备，他不敢太强求她。
“你走开。”
“不行，我在这里照顾你。”
沈迟看着她，她那双大眼睛里顿时失去了平日的光彩，空洞无力。
他能理解她，因为当年，他查到她母亲害死许梦夕的真相后，也骤然心痛了很久。而她，是许梦夕的女儿啊！
“你走开，走开啊！”
许朝暮拿起手头的毛巾、洗发水、沐浴露……就往他砸来，毫不留情！
沈迟一一躲过，他按住她的身体，将情绪很不稳定的她放倒在浴缸中。
“暮暮，你赶紧洗个热水澡，你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你也要想想你肚子里这个孩子！”沈迟沉下嗓音
第577章 好好保护这个孩子（）
他按住她，不给她乱动的机会。
然而，他不说这话还好，他这话一出说口，许朝暮就想到了肚子里的这个孩子，这个三个月大的孩子！
这孩子是沈迟的，是面前这个男人的。
所以，这孩子也就是周染的孙儿，沈家的血脉。
她不仅爱着这个男人爱得无可救药，她还怀了他的孩子，沈家的孩子……
白曼说的对，她就是这样下贱，可以没心没肺跟仇人的儿子腻在一起，甚至，还怀了他的孩子！
沈迟就是她心口的一根刺，她知道，一旦拔掉，她自己也会痛。
“乖，洗个澡，一定不要感冒。”沈迟很担心。
虽然，她的这个孩子跟他没有关系，但他早就将他当作了自己的孩子。
许朝暮那么疼这个孩子，她一定不想看到这个孩子出事的。
他这样想着，伸手就去拿毛巾。
可他没有想到，许朝暮一反常态，她用力捶打自己的肚子哭道：“我不要这个孩子了，我不要了……”
沈迟赶紧抓住她的手：“发什么疯，他是你孩子，你的亲骨肉，你舍得？”
她的亲骨肉？许朝暮的嘴角边溢出一抹凄绝的苦笑……
这孩子将来生下来也是姓沈啊，他是沈家的孩子。她在替沈家生孩子，她的母亲如果知道了，能原谅她吗？
一定不会的，一定不会！
“我不要他，我讨厌他，我也讨厌你！”
许朝暮的手被他抓着，无法动弹，她就冷冷看着沈迟。
沈迟看到她的眼睛都红了，大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
“暮暮，你要是讨厌我，你可以打我、骂我。”沈迟沉着、冷静，“好好保护这个孩子，他是你第一个孩子，他一定很可爱，长得肯定特别像你。答应我，不管什么时候，保护好这个孩子。”
沈迟的话一说出来，许朝暮哭了，为什么要让她这种两难的选择……
自从知道怀了这个孩子后，她就一直盼星星盼月亮似的盼着这个孩子长大。
她爱他，她给他织毛衣，给他讲故事，恨不得将自己最好的东西都给他。
可她忘了，他是沈迟的孩子啊，是周染的孙子。
她恨周染，可现在，她不还是怀了沈家的孩子吗？
十三年过去了，她的母亲都还没有得到昭雪，凶手都还没有得到惩罚，可她，却在为沈家延续血脉……
“暮暮，不要哭。”沈迟心疼地用大拇指擦去她眼睛里流下来的泪水，“我有一个过分的请求，能不能忘掉从前的恩怨？”
“不可能。”许朝暮咬着牙，一字一顿说出口。
沈迟无奈地点点头，他没有再强求她。他知道，是他强人所难了。
就算换做他，他也无法做到。而且，以他的性格，恐怕在得知真相时起就不会让凶手好过一天。
许朝暮，已经做到了最大限度的容忍。
只是，他们之间隔着这条鸿沟，将来，如何能跨越。爱情，又如何能安好无恙……
“暮暮，把衣服脱下来，会着凉的。”沈迟哄着她。
许朝暮整个人都浸泡在热水中，听到沈迟的话，她无动于衷，眼睛里泛着空洞。
她的脸上还有雨水的痕迹，这样子的许朝暮让沈迟格外心疼。
他不由又想起了五年前在客轮上的事情，那时候的许朝暮也是这样，安静得让他害怕。
那八年，她总是无忧无虑，不知烦恼为何物，她的世界单纯而美好。
他本想自私地将这件事瞒着她一辈子的，可到底是他疏忽了……
这件事情给她留下的阴影，怕是一辈子都难以消除。他想看到一个阳光开朗的许朝暮，而不是安静内敛的许朝暮。
“你走开。”许朝暮低下了头。
沈迟无奈，他的手指滑过她的脸蛋，心口一阵阵疼痛：“你要好好的。”
许朝暮不开口，头一直低着。
沈迟没有办法，将毛巾递给她之后便走出了浴室。
许朝暮的情绪仍旧很不稳定，她坐在浴缸中，慢慢闭上了眼睛……
她的一双手放在肚子里，心里头不是滋味。
过了很久，她用手掬起一捧水，浇在自己的脸上。
沈迟出去后，不敢走太远，他就去阳台上点了一支烟。
烟雾缭绕在阳台上，他那双深邃幽远的眸子就一直注视着窗外。
窗外的雨下得很大，暴雨倾盆，豆大的雨珠子迅猛地从天空中落下来，打在地面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狂风吹动树叶，绿树不停地摆动枝干，树叶一片一片从枝头摇落下来。
天空中时不时划过一道闪电，划亮了整片天空，也在那一刹，沈迟看到大地上腾升着一股阴沉。
因为温差的缘故，阳台上的玻璃氤氲了一层浅浅的水雾。
沈迟忽然想起，许朝暮最爱在这朦朦胧胧的水雾上写自己的名字和他的名字。
此时，他一抬手，不假思索地就写了两个字：暮暮。
不知从何时起，她已经成了他生命中的一部分。
从前总觉得她幼稚，后来他才明白，若是爱一个人，她不管做什么，他都觉得好。
她笑时，他的心里也会跟着笑；她难过时，他的心口也会隐隐作痛。
沈迟看着窗子上的这两个字，慢慢的，当一支烟抽完时，这两个字也渐渐模糊不清。
他的心揪了起来，直至今日，他都无法给自己一个确定的答案，将来……他们能从容安然地度过这一生吗？
过了好一会儿，沈迟还没有见许朝暮出来，他有点慌了，赶忙去推开浴室的门。
推开时，他看到许朝暮正愣愣地躺在浴缸里，目光无神地看着前方，跟他离开的时候一模一样。
沈迟无奈，走上前，拿起毛巾，替她擦了擦脸。
“暮暮，明天我带你出去散散心。”
许朝暮没有拒绝，也没有同意。
沈迟替她擦完脸，又小心翼翼替她将身上的睡衣解了下来。
他又给她拿了一套干净的粉色睡衣，那是她很喜欢的颜色。
在碰到她后背上那子弹留下的伤疤时，他的心狠狠抽动。
如果可以选择，当年，子弹飞来时，他一定会毫不犹豫推开她！
第578章 曾许诺，一生又一世（）
可他，没有办法再去选择。
他将她抱出浴缸，许朝暮没有再反抗，只是眼角流下了两行泪水。
他又替她换上了干净的睡衣，将她抱到柔软的床边。他那修长的手指轻轻划过她柔顺乌黑的长发，用梳子替她打理。
“暮暮，我今天让人去接发财了，明天就能将它带回沈家。”
沈迟用吹风机替她吹着头发，眼睛里满是宠溺和温柔。
许朝暮垂下眼睑，没有说话。
“你说，我要是把发财接回家，你是不是就不疼大白了？”沈迟道。
许朝暮的眼底掠过一丝光彩，但她的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没有说话。
“明天天气好的话，我带你去海边捡贝壳。”
c市靠近海边，夏天的海边风景很美，经过海浪的冲刷，沙滩上总会留下很多奇形怪状的小生物。
比如贝壳，比如五颜六色的玻璃，比如海螺……
小时候，许朝暮经常缠着他要去海边捡贝壳。她总会说，贝壳里面有珍珠，不依不饶缠着他带她去。
小时候在沈家，她不黏别人，偏偏就爱黏着不爱笑，还特别冷漠的他。
他让她“滚”，她还是锲而不舍地黏着他。
最终，他还是没有带她出去过。
她要去海边，他没有带她去过，她要去游乐园，他也没有带她去过。
她离开的那五年，他总是想，如果她能够回来，她想去哪里，他都依她，只要她回来……
许朝暮还是没有开口，安静得有些可怕。
沈迟不要这样的许朝暮，他的暮暮活泼可爱，笑起来大眼睛会变成月牙儿，嘴角边还有隐隐约约的小酒窝。
她会跟在他的身边，拉着他的袖子，扑闪着大眼睛叫他“四哥四哥”……
“暮暮，你回我一句，你说句话……”沈迟的眉头紧紧拧着，心口那儿，犹如刀绞一般。
“沈迟……”她终于动了动苍白的双唇，喊出他的名字。
沈迟拿着吹风机的手一顿，目光凝视着她的双眸。
她那双明亮的大眼睛此时此刻毫无光彩，格外让人心痛。
“我们……分了吧……”许朝暮缓缓开口。
“不可能。”
几乎是毫不犹豫，沈迟果断地回绝了她。他的一双手紧紧抓住吹风机，对，他是不可能放弃她的。
八年朝朝暮暮的相守，五年蚀骨钻心的等待，让他放手，谈何容易。
“暮暮，不管什么坎，你要记着，有我一起陪着你。无论何时，我都不会抛下你一个人的。”
曾许诺，一生又一世，他又怎舍得让她一个人孤独地走。
哪怕就是黄泉路上，他也是要陪着她一起的。
她胆子小，什么都怕，他哪里舍得她吃一丁点儿的亏。
他的一只大手轻轻抚摸上她的脸庞，一遍又一遍地抚摸，慢慢擦去她眼角的泪痕……
许朝暮不开口了，那道生与死的坎，他又怎么能陪她一起跨过去？
人死了，能复生吗？
他的亲生母亲，他舍得亲手送进监狱吗？
答案都是否。
她的嘴角边勾起一抹苦涩的弧度，她任由他那温热的大掌抚摸着她的脸庞。
他靠近她时，还是那优雅好闻的草木香，还掺杂了一些浅淡的烟草味。
曾经有一个男人跟她说过一句“抽烟能解愁，小丫头，你到底还小”。
沈迟轻轻替她吹着头发，他的手指穿插在她的发丝间，她浑身如有一阵阵电流袭过。
她的发丝细而软，很容易就吹干了。
吹干后，他又用梳子从上至下替她梳理头发。
他这么多年哪里做过这样的事，虽然不熟练，但他乐意。
做好这一切，他俯下身，在她的额头上印了一个浅浅的吻。
“暮暮，早点休息，睡一觉，就什么都忘了。”沈迟淡淡道。
她曾经是一个多么健忘的丫头，他只要跟她发火，她就扬言再也不会跟他说话了。然而第二天，她就好像什么都忘记了一样，又喜欢蹭着他，小猫一样蹭着。
可，切肤之痛，又该怎么去忘记？
许朝暮低下了头，默默站起身。
她低头的时候，吹干的头发垂了下来，垂在她的脸庞，越发衬托得她柔美、安静。
沈迟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她就是他要用一生去呵护的小公主。
“今天晚上，我不想留在沈家。”许朝暮淡淡道。
沈迟点点头：“我送你去水榭。”
他知道，她已经做出了很大的让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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