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月曲- 第115部分

　　　　小二摇了摇头：“这位公子神秘得很。来了之后，便定了五日的房，然后什么也不做。”

　　　　玄烛又从袖子里掏出一枚银锭子，交到小二手中：“我要与他相临的那间房。”

　　　　小二接过银锭子，放在袖子上擦了擦，笑着答道：“好嘞！我去给姑娘安排。姑娘先在此处稍作休息。”

　　　　花月果然如同小二所说的，在隶城里，什么也不做，只是在客栈里住着。

　　　　遇着玄烛后的第二日，他便匆匆退了房，说是事情已经办完了，要回去向炙羽复命去了。

　　　　玄烛没有多问。

　　　　她知晓的，关于他所做的事情，便是她一直追着他，他也不会告之她分毫。

　　　　花月走后，玄烛又住了一日，仍然毫无蝉风的消息。她思来想去，觉得花月说的，虽然总觉得有些奇怪，但也不无道理。于是，她又给了小二一些银钱，让他帮忙去置办了一匹骆驼，和一身西域八十一国的女子们常穿的纱裙，以及一些沙漠中所用的物品。

　　　　第三日一早，她便朝沙漠出发了去。

　　　　隶城地处戈壁。准确地说，还算不得是沙漠。

　　　　戈壁之上，到处都是碎石断岩，零星地长着一些杂草。

　　　　而玄烛骑着骆驼，行了约莫二十里之后，这才真正到了沙漠。

　　　　玄烛放眼望去，满眼的，除了望不到头的黄沙以外，便是湛蓝的天空。

　　　　她终于明白，爹爹所书，至沙漠之中，只觉天地辽阔，是什么样的感觉了。

　　　　在这一望无际的沙漠之中，只有她一人，一匹骆驼，走在这漫漫黄沙之上。仿佛沧海一粟。

　　　　她驾着骆驼，一路而行。在身后留下一串浅浅的蹄印。

　　　　可风沙一过，那一串蹄印，便又消失得无音无踪了，仿佛她从来没来过一般。

　　　　她忽然觉得，人在这天地之间，竟是这般渺小。在这黄沙之中，即便被吞没了，也无人得知，甚至连一丝丝的痕迹也没有。

　　　　千万年的更替，即便是神界之人，有着无尽的生命，但终究也会因为一些意料之外的原因，湮灭在岁月之中。

　　　　宇宙洪荒于他们，便像这无尽的黄沙一般。

　　　　一切终将，尘归尘，土归土。

第209章　少年（）　
玄烛走了一个上午，到了午时，便不再前进。依着最近的一个绿洲，歇了下来。

　　　　临走之前，御宝商库的小哥，特意嘱咐她，到了午时便不要再赶路了。沙漠之中，午后的日头格外毒辣，若是继续前行，很容易被晒伤，中了暑气。

　　　　玄烛倒是不怕那日头，如今她的修为，这点儿热气伤不了她分毫。不过想来那小哥的一片好意，便遵着他的嘱咐，歇了下来。

　　　　这漫漫无际的荒漠之中，零星分布着一些小的绿洲。有经验的商队，在穿行沙漠的时候，会寻着绿洲的地点而走，以补充水源。所以这些绿洲中，有一些简易的小屋子，供人休憩。

　　　　玄烛在绿洲中的湖泊处，取了一些干净的水，灌入水囊之中。又四处寻了一下，发现这绿洲之中，共有三处小屋，可供休憩。玄烛随意挑了一间，挑了帘子，走了进去。

　　　　一走进屋子，玄烛便觉得有些怪异。她方才挑帘子之时，分明听到有悉悉索索的声音，可她刚踏进来，那声音便消失来。

　　　　玄烛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难道此处有人？

　　　　玄烛小心翼翼地朝里面走去。

　　　　“咔——”

　　　　忽然她的背后发出一声轻微的脆响，那响声非常小，在荒漠这凌厉的风沙声中，几不可闻。

　　　　但玄烛耳力极好，这般细小的声音，她听得十分清楚。

　　　　玄烛猛然转身，却只瞧见小屋里，靠墙的地方，摆放着一张矮桌。矮桌上铺着一张土麻桌布，桌布上摆放着一套茶具。只是因着风沙，茶具与桌面上落了厚厚的一层细沙。这应当是供给前来休憩的商人用的。

　　　　玄烛双眼微眯，轻轻地朝那张桌子走去，猛的揭开桌布。

　　　　桌子下面，忽然冲出来一个人影，将玄烛一把撞开。那人影也撞到在来地上，他一骨碌地爬了起来，整个人蜷缩成一团，手里拿着一把骨制的匕首，浑身颤抖地盯着玄烛。

　　　　“你……你别过来！”

　　　　玄烛这才看清楚，那人影竟是个看上去不过十一二岁的少年。

　　　　他浑身沾满来沙土，脸上因为脏，看不清楚面容，但那双眸子却清澈透亮，是罕见的草木绿色，仿佛一汪碧水。他的衣服被割破，还染了血渍，也不知那是不是他的血。

　　　　玄烛上前一步，想要替他查看身上的伤痕。

　　　　“你别过来！我叫你别过来！”见玄烛上前，少年有些歇斯底里地挥舞着手中的匕首。

　　　　“你别激动，我只是想看看你身上的伤。”玄烛柔声解释道。

　　　　“你别过来！”少年丝毫不听她的解释，蜷缩着身子，退到来矮桌之下。

　　　　玄烛蹲了下来，往后退了一步：“好，我不过去，我就在这里，你看好不好？”

　　　　少年这才稍稍镇定下来，抬头看了她一眼。见她真的如她所说，没有再上前，他这才点了点头。

　　　　“那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你是谁，你为什么在这儿？”

　　　　少年咬着下唇，似是在犹豫。

　　　　“我叫阿念，应当比你年长一些，你可以叫我阿念姐姐。我有个亲人，前几日，从隶城出发，去来西域八十一国游历。我是去寻他的。”

　　　　少年微微蹙眉，似是在思考，她的话究竟是真是假。

　　　　玄烛见状，催动灵气，从乾坤袋中取出一包桂花糖糕。

　　　　少年见到她，凭空取出来一包东西，忽然又变得歇斯底里起来，一把将矮桌推倒：“妖怪！你走开！妖怪！”

　　　　玄烛被他的举动下了一跳，手腕轻轻一动，捻了个诀。少年瞬间便无法动弹，只能瞪大了眼睛看着玄烛，眼眶中噙满了泪水，碧色的双眸里，透出一股绝望。

　　　　玄烛蹲着朝他走了两步，凑到他面前，将桂花糕放在他的鼻尖。

　　　　清甜的桂花香气，瞬间钻入他的鼻尖。少年忍不住多闻了闻，咽下里一口唾沫。

　　　　“我可不是什么妖怪，我是修行之人，你瞧见这个了没？”玄烛甩了甩手中的乾坤袋，问道。

　　　　少年盯着她的乾坤袋看了几眼，复而又看向玄烛。

　　　　“呐，这个东西叫做乾坤袋，一般修行之人都会有的，算不得什么了不起的术法。你瞧着的这么一个小小的荷包，却可以装下好几间屋子，甚至是好几十，几百间屋子的东西。”玄烛又捻了一个诀，手中的那包桂花糖糕，便化作一丝光芒，钻入了乾坤袋中。

　　　　少年不敢置信地盯着她手中的乾坤袋，又瞧了玄烛几眼，又瞧了瞧乾坤袋，吞了几口唾沫。他眼中的绝望退得干干净净，倒是瞧着有几分不舍。

　　　　玄烛笑着，又将那包桂花糖糕拿了出来，递到少年面前。

　　　　“想不想吃？”

　　　　少年没有作答，瞥过眼去，可那眼神，总是控制不住地朝桂花糖糕撇去。

　　　　果然还是个孩子。

　　　　玄烛轻笑道：“这糖糕我可以给你吃，你若想要，我这儿还有许多。你也知晓的，你伤不了我，所以一会儿我将你放开之后，你不许再那样叫了。你能答应我吗？”

　　　　少年眨了眨眼，表示答应。

　　　　玄烛指尖轻轻在他额间一点，少年瞬间恢复了过来。

　　　　他揉着手腕，盯着玄烛手中的糖糕，却又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开口。

　　　　玄烛笑着将糖糕递给他：“吃吧。”

　　　　少年赶忙接过糖糕，抓起一块便往嘴里塞。

　　　　玄烛眉头轻蹙：“你饿了多久来？”

　　　　“七天……”少年一遍往嘴里塞着糖糕，一边含糊地说道。

　　　　玄烛将自己的水囊递给他：“喝些水，莫噎着来，不要急，我这儿还有许多呢。”

　　　　少年抬头，愣愣地看着玄烛，接过水囊，却没有喝。

　　　　“怎么来？怕我在水中下毒？”

　　　　少年黝黑的面容上，浮现出一丝绯红：“不是。哪个……谢谢。还有，抱歉。”

　　　　说罢，少年一仰头，灌下一口水，再拿起一块桂花糖糕，却不似方才那般胡塞，反倒慢条斯理地吃来起来。

　　　　看他吃糖糕的模样，倒不像是个乡野村民。

　　　　玄烛好奇地问道：“你是谁？为何一个人在此处？我瞧着你年纪不大，应当不会独自一人穿行沙漠。”

　　　　少年吃完最后一块糖糕，用桌布轻轻擦去手上的糖渣，正色对着玄烛，回答道：“你与我年纪相仿，不也独自一人穿行沙漠？”

第210章　丘蛇（）　
玄烛被他这副一本正经的模样逗乐了，笑道：“我比你年长可不止一点，且我是修行之人，自然与你不同。”

　　　　“可是你是女子。”少年说道。

　　　　“女子又如何？”

　　　　“女子天性柔弱，不若男子刚强果敢。女子应当由男子来保护，即便你比我虚长两岁，也不应当在没有男子保护的情况下，独自一人，深入沙漠险境。”

　　　　玄烛没想到他竟然说出这样一番话，微怔过后，忽然大笑起来。

　　　　“你笑什么？”少年似是有些不悦。

　　　　“没什么。只是觉得你……很可爱。”说罢，玄烛伸出手，摸了摸他的额发。却被他伸手打开。

　　　　“那你是否可以告诉我，你是谁，为何自己独自一人在此处来？”玄烛再度问道。

　　　　末舟低头沉默来一会儿，似是在隐忍着什么，再度抬头看向玄烛的时候，玄烛发现他眼眶微红，衬着他碧色的眸子更加动人。

　　　　“我是婺国第一行商末沙的儿子，末舟。”

　　　　“很好听的名字。”玄烛说道。

　　　　末舟微怔，却似乎被她着五个字抚平来心绪，继续说道：“我是父亲的独子，自小便知晓，我要继承家业。父亲对我格外严格，从我十岁起，便跟随父亲一同东西行商。父亲身边，有着一群很有本领的人，他们之间，也不乏修行之人。加上经验老道，一直以来，我们从西域八十一国，到埠城，再从埠城回西域八十一国，这样的行程，我们每年都要走上四五次，但从未出过意外。偶然遇到风沙，也都相安无事。”

　　　　玄烛安静地听着他诉说。

　　　　她知晓，接下来，定然是个让人神伤的故事。

　　　　“此次我们也如同往常一般，从西域八十一国，装载来许多货物，前往埠城。一路本来也无事，直到……”

　　　　说到此处，末舟有些哽咽，双手抱着膝盖，指甲深深地嵌入来腿中。

　　　　“直到我们再有两日，便可到隶城将货物都存了，突然漫天黄沙，遮天蔽日而来。起初，我们以为只是普通的沙暴，并不担心。我们便想像往常一般应对即可。但忽然我们的骆驼，都惊了，四处逃窜。父亲的侍从们，想要抓住骆驼，可那些骆驼却像疯了一般，好几名抓着骆驼的侍从，便这样被拖入了流沙之中，活活地被黄沙埋了。再没有人敢去抓骆驼。”

　　　　“我当时很惊慌，但亚伯还是安抚我们，说没事的，风沙过去就好了。于是我们剩下来的人，紧紧抱成一团，用毯子盖住身子，这样可以避免吸入黄沙。后来风沙声停了，我们以为风沙停了，便揭开了毯子。可毯子揭开后，我们却发现，周围风沙依旧肆虐，唯独我们在的那一块，一切都像静止了一般。待我们看清楚之后发现，一条巨大的蛇，正盘旋在我们周围。它吐着信子，正盯着我们……”

　　　　末舟声音有些颤抖，似是在强忍着内心的恐惧。

　　　　他顿了顿，调节好自己的情绪，继续说道：“那蛇冲过来，便一口咬住了亚伯的腿，将他拖了过去。亚伯服侍了父亲三十多年，虽是主仆，但却似兄弟。父亲当时便冲了上去，却被侍从们拉住。我们便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亚伯，被他撕成了几块，一点一点地吞了下去。”

　　　　末舟几度哽咽，有些说不下去。

　　　　“然后呢？”玄烛问道。

　　　　“那蛇吃来亚伯之后，似是吃饱来，守着我们小憩来一会儿。隔了几个时辰之后，他又拖了一名侍从去吃。如此反复，他吃了三四名侍从之后，我们人心惶惶。于是我们剩下来的几个人，决定搏一把。之后……”

　　　　末舟垂下眼眸：“之后，父亲他们，拼了命的牵绊住那条巨蛇，只有我逃到了此处。那巨蛇本来还追了我一会儿，可后来不知怎的，便不追来，许是看到来什么别的猎物吧。后来我便逃到来这里……”

　　　　玄烛沉默地听着他说完，心中无比沉重。

　　　　如此小小年纪，便经受丧父之痛。玄烛忽然想起了，之前一直在逃亡的自己，忽然很心疼他。

　　　　当初的她，与他现在这般，如此相似。可好在，她的父亲如今虽然不在她的身边，但他还在人世，她终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