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月曲- 第71部分

　　　　风炉里，一小簇火焰随着她的扇子，摇摆着身姿。一股浓郁醇厚的茶香，从风炉上的陶壶里溢了出来。

　　　　问玉斟了三盏茶，自己捧起一碗放到嘴边吹了吹：“你问我呀，我知道。”

　　　　“你知道？”

　　　　“这几日九……先生正在准备呢，估摸着最迟后日便能启程了。”

　　　　玄烛点了点头，拿起一盏茶放到唇边吹了吹，待到温热，轻轻地递到蝉风嘴边。

　　　　蝉风就这她的手，将茶一口一口喝下，齿颊留香。

　　　　“九先生的茶，果然是好。”蝉风喃喃地说到。

　　　　“那是自然，九先生这个人可刁钻了，什么东西都要用最好的。”

　　　　蝉风点了点头：“念念你也喝，待到我好了，咱们离开后，怕是再也喝不到这么好的茶了。”

　　　　问玉有些疑惑地看了玄烛一眼。玄烛冲她摇了摇头，她便也不好开口询问，只是默默地喝着自己手中的茶。

　　　　三人沉默着将一壶茶喝完，问玉便起身告辞了。

　　　　玄烛将问玉送至院外后，方才折返。

　　　　“念念，你是不是心悦九先生？”

　　　　“我……”玄烛有一丝的犹豫。

　　　　“说实话。”蝉风脸上带着从未有过的严肃。

　　　　在她的记忆中，因着娘亲的关系，爹爹从来都舍不得打她骂她，便是多说一句重话，也要心疼半天。他总是笑眯眯地，抱着她，给她说许多有趣的故事。

　　　　这般严肃的表情，竟是她第一次见。

　　　　玄烛迟疑了一会儿，承认道：“是。”

　　　　蝉风叹了口气。

　　　　这个答案，他早就猜到了，可现下从玄烛口中听到，竟还是有一丝的失望。

　　　　“九先生他……不是一般人。他既能教你修行，又能生我骨肉，他究竟是谁？”

　　　　“他是神界之人。”

　　　　“神界之人！”听到玄烛回答，蝉风十分激动，差点从椅子上摔落下去：“你——他知道你与我是皎兽了？”

　　　　“知道。”

　　　　“你——”蝉风气得浑身发抖：“你真是——”

　　　　“爹爹，我相信他。”

　　　　“你相信他？当初乐山不也是看上去万分可靠，可最后却害得我们父女分离？当初你娘为何惨死？还不是她那个自称比亲姐妹还亲的手帕交出卖？”

　　　　“念念啊……这世上，除了我们自己，谁都不能相信。是爹爹对不起你，让你生而为皎兽。这便注定了我们这辈子，不能相信任何人！”

第122章　等待（）　
玄烛还欲辩解，蝉风却摆了摆手说到：“好了，我累了。推我回去休息吧。”

　　　　蝉风被玄烛推着进了屋，安顿在床上后，闭上了眼。

　　　　玄烛见状，知他不想多说，便退了出去。

　　　　蝉风躺在床上良久，却久久不能入眠。

　　　　他是感激九先生的。这份恩情，哪怕是往后让他用命去换，他也义不容辞。

　　　　只是，现下要的不是他的命，而是念念，是比他命还要重要的人。他只希望他的念念，能够平平安安地度过这一生。

　　　　生为皎兽，这一生本就是个劫数。踏入俗世，若非拥有无上的力量，让所有人匍匐在她的脚下，那便只有任人鱼肉的下场。

　　　　想到这一年他的处境，蝉风不由得绷紧了身体。

　　　　不行，他不能让念念同他一般。他一定要将她藏得好好的，远离这俗世纷争。

　　　　第二日，玄烛原想着问玉的话，盼着炙羽前来。却不曾想，炙羽未来，倒是方善来了。

　　　　方善背上背着个包袱，手中拿着长剑。

　　　　“师父这是要走？”

　　　　“是，我准备启程去姑射山，我……想去寻予姝。还有，你莫再叫我师父了。”

　　　　方善与玄烛分开之后，当知道那小仙子带他们去的地方，竟是九帝神尊的居所之时，他心中万分诧异，对玄烛也是更加好奇。

　　　　九帝神尊是何人？即便是在神界，那也并非人人都见过的。他是神界之尊，天道之表。玄烛竟能随意便将他们安排在此赞助，便是凌天居的小仙子，也只是顺从她的安排，不曾提出任何异议。

　　　　而当他知道，她便是一年前，析泽神尊收下的小徒弟时，他更是有些惶恐。

　　　　现下，他知道了这些，又怎敢担起她这“师父”二字。

　　　　“为何不能叫？”

　　　　“你拜了析泽神尊为师，我怎敢与析泽神尊比肩？”

　　　　玄烛嗤笑了一声，眼眸一转，说到：“其实说到这个，我倒是觉得，您比析泽神尊更有师父的样子。”

　　　　方善脸上闪过一丝惶恐，连忙摆了摆手：“你可千万别这么说。”

　　　　“我又没说错，他整天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玄烛小声嘟囔道：“啊！”

　　　　“怎么了？”

　　　　玄烛捂着脑袋，四下张望了一番：“有人用石子打我。”

　　　　“你瞧瞧我究竟是用什么打的你？”

　　　　玄烛朝着声音的方向望去。

　　　　只见析泽坐在院子里的梨树树枝上，嘴里掉了一片树叶，银质的面具遮住了他大半张脸。可即便是这样，也能看得出他心情甚好。

　　　　玄烛低头便看到自己脚边，一颗鸽子蛋大小的夜明珠，赶紧蹲下捡了起来，用袖子擦了擦，冲析泽说到：“多谢师父赏赐。”

　　　　方善原本还不确定，听了玄烛的话后，赶忙朝析泽行了个大礼：“拜见析泽神尊。”

　　　　析泽瞥了他一眼，朝玄烛问到：“你怎么拜了这么个迂腐的凡人做师父？”

　　　　“总比你好，都每个师父的样。”

　　　　“还想挨打不是？”

　　　　“我错了，我错了。”玄烛抱着头，一副求饶的表情。

　　　　析泽被她逗乐了。

　　　　“师父，您怎么来了？”

　　　　“还不是来给你送东西。”说罢，析泽从怀里掏出了个乾坤袋。

　　　　“这是什么？”玄烛催动灵气，在乾坤袋中探寻了一番，惊讶地发现，这个乾坤袋中竟满是药材。

　　　　“我可是把我药室中的药材全都掏空了，我所有家当都在这儿了。”析泽似是为了应景，无比不舍地看了那乾坤袋一眼。

　　　　玄烛有些微怔：“这是为何？”

　　　　“还不是老九！逼着我掏空家底讨好你。不过，你拿着也好，毕竟……”析泽突然噤声。

　　　　“毕竟什么？”

　　　　析泽摆了摆手：“毕竟你这活动的十全大补丸，人人见着都想咬一口。”

　　　　玄烛扶额。

　　　　活动的十全大补丸？

　　　　玄烛脑子里浮现出一枚巨大的棕色药丸，长了手脚，在街上走着，见着他的人皆冲他扑过来，吓得那药丸赶紧逃命。

　　　　玄烛打了个寒噤。

　　　　“好恶心的说法。”玄烛将乾坤袋塞入怀中：“我收下了。”

　　　　见玄烛手下，析泽轻轻舒了口气，转头看了方善一眼：“她二师父，你是要去姑射山？”

　　　　方善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这声“二师父”叫的竟是他，连忙惶恐得想要跪拜，却被析泽一把扶住。

　　　　“你别跪来跪去的了，我头疼。你可是要去姑射山？”

　　　　“是。”

　　　　“那行，正好我也要回去一趟，便将你带回去。”

　　　　“多谢析泽神尊。”

　　　　析泽懒得与方善做计较，与玄烛寒暄了几句，便带着方善离开了。二人抬脚刚走，问玉便匆匆忙忙赶了过来。因着一路急匆匆地赶来，脸上出了一层细密的薄汗。

　　　　见着空空如也的院子，问玉有些愣神：“他……走了？”

　　　　“嗯。”

　　　　问玉扯出一丝苦笑。

　　　　“那个……师父似乎有事，来时也是形色匆匆。”玄烛安慰道。

　　　　“你莫安慰我了。我还不知道他，我在他心中，与花月承灵有何区别。他心中从未装下过男女之情，哪怕我做得再明显，他也不会知晓我的心意。”

　　　　问玉拿出一方帕子，轻轻沾去脸上的汗珠：“莫说我了，方才我见着九尊，似是在与花月承灵交代一些事情。听他所说，你们应该马上就要出发了。”

　　　　玄烛点了点头。

　　　　这几日不见炙羽，她心中竟生出许多想念来。

　　　　她从未觉得，自己有一天，也会如同话本子里说的那样，如此思念一个人。

　　　　只要一停下来，脑子里便满是他的音容笑貌。

　　　　他对着旁人冷漠的模样，他教授她修行时认真地模样，他私下里调笑她的模样。

　　　　他……是不是也如同她这般，也会想起她？

　　　　问玉未多坐，只一会儿便也告辞了。

　　　　玄烛想着她的话，便将自己随行的东西收入乾坤袋中，坐在院子里等着。

　　　　现下还是冬季，本是枯叶朽木遍地的时节。

　　　　可这凌天居中，却如同忘记了时间流转一般，院中梨树的枝头，堆满了一簇簇雪白的梨花。

　　　　冬日暖阳之下，满树梨花在玄烛身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直至那影子从西转到东，最终消散在浓郁的夜色之中，炙羽也未曾出现。

　　　　玄烛叹了口气正准备回屋之时，突然见到那一袭赤红的袍子，进了院门。

　　　　“你看了这梨树一整天，是在馋嘴，等它结出梨子吗？”

第123章　玄都（）　
玄烛惊了一下。

　　　　“你这人怎么总是出现得悄无声息。”玄烛横了炙羽一眼。

　　　　炙羽笑着走到她身边，握住她的双手：“怎的？想我想得出神？”

　　　　玄烛将手从他手心里抽出，有些心虚地朝屋内看了一眼，问到：“我们何时出发？”

　　　　“现在啊。”

　　　　“现在？”

　　　　炙羽笑着点头。

　　　　“那我去和爹爹说一声。”

　　　　炙羽从怀里掏出一个小药瓶，扔给玄烛：“去吧。把这瓶子里的药给你爹服下。这一月之内，他的气息不会外泄。你待会儿将吞天珠取出来。”

　　　　玄烛歪着头，眼神里充满疑惑：“这一路上，很危险吗？”

　　　　炙羽这般强大，应付一般情况，完全不需要她出手。让她取吞天珠，那便是会遇到难以应付的危险，让她能够催动灵气，而有自保的能力。

　　　　何等危险，连他也应付不来？

　　　　炙羽轻笑一声：“不危险。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我懒得动手吧了。”

　　　　玄烛嘴角抽了抽，转身朝屋内走去。

　　　　玄烛回到屋内，与蝉风告辞。蝉风让她取了吞天珠，又叮嘱了她几句，让她好好想想他说过的话，便摆了摆手，让她早去早回。

　　　　“我们去哪儿？”玄烛靠在炙羽的怀中，凌冽的寒风从她身边呼啸而过，可她却未曾赶到一丝寒冷。

　　　　此番出行，炙羽未像往常一般，乘花月而出。而是从乾坤袋中，掏出了一柄折扇，朝空中一抛。

　　　　原本不过七寸长的折扇，眨眼间生长变长，变成了足足有一丈长的扇子。

　　　　扇子展开，上面是一副桃林芳菲图。折扇轻轻摇晃，那扇面上的桃花，竟仿佛活了一般，随着扇子轻轻摇曳。一阵阵桃花香，扑鼻而来。

　　　　“这是？”

　　　　“玄都扇。”

　　　　炙羽轻轻拦住玄烛的腰，足尖轻点，便将她带到了扇面上。他右手捻了个决，那扇子便一跃而起，钻入云端，带着二人离开了凌天居。

　　　　“你究竟还有多少宝贝？”玄烛摸着身下的玄都扇，小声问道。

　　　　“多到我都记不清楚了。不过，以后你可以慢慢研究。”见玄烛至始至终，眼神都在这玄都扇上未曾离开，至于问道：“很喜欢这扇子？”

　　　　“这样的宝贝，谁不喜欢。往日里，我要去个地方，仗着冯虚诀倒也不慢。可每次都是紧赶慢赶，累断双腿。总归还是像这般，坐在扇子上轻松惬意。”

　　　　“说得也是。这扇子送予你也可，只是……”

　　　　听到炙羽说要将扇子赠予她，玄烛眼神一亮，转过头去，两只水汪汪的眼睛，可怜兮兮地望着他：“只是什么？”

　　　　“只是，你不能总让我平白无故地送你东西吧。先是授你冯虚诀与破体，又赠了你那般多的绢丝密卷，为你炼了玉须……可你除了那几坛子素晖酿，似乎于我也没什么用。况且，我现在手里的素晖酿，怕是你几百年也酿不出来……”

　　　　玄烛暗暗垂眸。

　　　　若不是他这样一件一件地数出来，她还真未曾想过，他为她做了这么多。原本不过是求他收留，以十年素晖酿作为交换。可即便是这一年多的时间里，她也未曾每月都酿造一坛。

　　　　可他不仅收留了她，护她周全，给她现世安稳，还给了她太多太多。

　　　　玄烛抬头望向炙羽，满眼深情，可看到炙羽调笑的眼神后，立刻明白了他这是在耍她，心中的那丝感动，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既然已经欠了这么多了，那便再多欠一分好了。反正都还不完了，便用这一世来偿吧。

　　　　一世……

　　　　玄烛双颊有些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