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余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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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余烬- 第15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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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者信誓旦旦煞有介事,闻者也是毫不怀疑,如此好消息,都不能博天子一乐,岂非咄咄怪事?

    花萼相辉楼的丝竹声,仿佛为这个传闻做了一个注脚,于是,在新年即将到来的这些日子里,长安城已然变成了欢乐的海洋,更有甚者,据说已有官员上奏,请求朝廷顺应民意,加开夜禁一个月,以为庆祝。

    事情最后是个什么结果不得而知,天子有什么其他的考虑也不为外人道,此时,一身常服连冠都未戴的李隆基,斜靠在胡床之上,正一脸惬意地欣赏着庭中动人的舞姿,一只手随着乐曲的节拍,轻轻地打在床帮上。

    舞者乃是他最心爱的女人,云鬓嵯峨、花钿罗衫,长长的霞帔随心所动,翩然若仙,丰腴的身姿不仅不显得拖累,反而灵动有加,正如歌中所唱。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歌者是一个清秀男子,手持一管白玉洞箫,在近百名梨园子弟的伴奏中,发出一个婉转悠长的长调,刚好令舞者完成最后一个动作,配合得天衣无缝。

    “好!”

    李隆基不禁击节而赞,人也从卧姿坐直,看着舞者盈盈走来,坐到他的身边。

    杨玉环本就体丰,在夏日里最是怯热,如今虽是冬日,可这楼中暖阁,早就被炭火烤得温暖如春,一番动作下来,饶是只穿了一袭单薄的舞裙,也是遍体生汗,人还未到,腻人的香味先扑鼻而至。

    李隆基拿起一方锦帕,为她轻轻擦拭着额头,时年三十三岁的杨玉环,肌肤晶莹如玉,凑得如此之近,都看不到一丝皱纹,因为舞蹈的原因,脸颊上透着一层红晕,朱唇微张,呵气如兰,胸前的丰峦随着轻轻的气喘上下起伏,如水的眸子里闪着波光,让他的动作更是小心无比,似乎生怕一用力就会损伤了这天工般的巧物。

    “三郎。”杨玉环咬着嘴唇,似怨似嗔地眼神令他心中一动,却没有拥美入怀,而是柔声说道。

    “玉环先去用汤浴,我一会儿就到。”

    杨玉环带着不解的神情走入后堂,她明明看到了对方眼神中的**,是什么样的变故,竟然能忍得住?

    “你们都退下吧。”

    一直侍立旁的高力士摆摆手,庭下的一众梨园子弟俱都收拾好器具,轻手轻脚地退出楼外,只余了几个宫人远远地站在墙角,以备不时之需。

    “高力士。”等到人都走光了,李隆基低低地叫了一声。

    “老奴在呢。”

    “上回那种事物,可还有?”说到最后,他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不瞒大家,老奴一早就备下了,只是”高力士面带难色地答道。

    “只是什么?”

    “只是那牛鼻子老道再三叮嘱老奴,此物不可过食,有损大家仙体。”

    李隆基面色一沉,缓缓地说道:“若是不能与心爱之人尽兴,纵然做了神仙,又有何用?”

    高力士不敢再多说什么,从袖笼间摸出一个小小的纸包,当着他的面打开,里面是一些白色的粉末,高力士用手指尖沾了些粉末,伸出舌头,舔了个干净。

    “你这老东西,又没有那活儿,吃下去了,如何能泄火?”李隆基当然明白,对方是在试毒,不禁笑骂了一句。

    高力士苦着脸说道:“憋着呗。”

    李隆基先是一怔,接着便放声大笑,直笑得喘不过气来,连连咳嗽了数声,高力士赶紧上前为他轻轻地拍着后背。

    “唉,倒底是老了,若是她能早生三十年,该有多好?”

    “大家说哪里话,牛鼻子老道算过,你与娘子还有五十年人间姻缘呢,待双双升了天际,便是一万年的神仙眷侣,只是老奴无福,怕是看不到了。”

    李隆基的笑容慢慢收了起来,他不是个信道之人,所求的也并非什么长生之药,可人体就是人体,纵然坐到了至尊之位,也难敌生老病死,活到这个份上,如果说还有什么所求,也就是高力士嘴里的那句。

    神仙眷侣罢了。

    “大家过去吧,娘子还在等着呢。”高力士想要扶他一把,却被李隆基推开了。

    “朕还没有老到站不起身,走不动路呢。”

    李隆基一挺身便站了起来,他的身体其实很好,只是在男女之事上略有些力不从心,倒底是六十八岁的人了,精力哪里还能如年青一般,不得不借助一些外力辅助。

    一想到那个动人的躯体,他的心中就如同烈火烹油,恨不能拔脚就走,偏偏还要做出一付淡定的模样,走了几步,突然发现,片刻不曾离身的高力士并没有跟上来,在前面引路,而是停在了原地,他不禁诧异地回头看了一眼。

    “怎么了?”

    高力士的视线一直门口打着转,闻言向他恭身答道:“老奴的人回来了。”

    李隆基缓缓地转地身,一言不发地望着他,高力士明白了,赶紧一招手,在门外探头探脑一个小宦官,低着头迈着碎步走到他们的面前,拜伏于地。

    “奴婢参见至尊,天子万安。”

    “说吧。”高力士不待他给自己见礼,沉声说道。

    “回禀至尊,李相国,怕是不成了。”

    听到小宦官的话,李隆基只觉得胸口一闷,似乎被什么事物给撞了一下,眼明手快的高力士早有准备,赶紧扶住。

    “李相的病,早就人力难返,大家不可如此,不如稍稍歇息,再做计较。”

    “不,摆驾,去哥奴府上,朕与他,要有始有终。”

    李隆基毫不犹豫地说道。

第三十六章 回光() 
    平康坊,是城中最为热闹的去处,“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这句名言,虽然出自晚唐词人韦庄之口,放在这里,再也恰当不过。

    可令人奇怪的是,在满城欢庆的当下,这里反而静悄悄地,再也没有那种车水马龙,人头攒动的景象,就连往来的行人,都不自觉得放低了脚步,似乎生怕惊动了什么。

    李宅的内室里,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药味,室内黑压压地全是人影,却没有人发出一丝响动,床榻上躺着一个须发花白的老者,清瘦的脸颊几近见骨,面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气,只有口鼻间还有一缕气息。

    大唐有史以来为相最久的权臣之一李林甫,终于熬到了油尽灯枯,却还撑着一口气,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屋子里,跪着他的妻妾、儿子儿媳、孙子孙媳、在京的女儿女婿,外孙等等,足有上百人之多,就连刚从吐蕃万里之遥返来的张博济也不例外。

    所有人的面上都是凄惶不已,权倾朝野二十年,做威做福二十年,风光了二十年,如今,参天大楼就要倒下,而他们,又怎么去避过,那么多年以来,结下的仇怨?

    “咳咳。”

    打破这份静谧的是一声低咳,一旁的殿中省尚药局奉御赶紧上前查看,先是把了把脉,又仔细观察了一下病者的面容,微不可查地摇摇头,手朝后一伸。

    “针来。”

    随侍的一名药童立刻从医箱中拿出一个针袋,将磨得细细尖尖的银针递了过去。

    “将老相国扶起来。”

    被他叫到的是跪在最前头的李府长子李岫和长婿张博济,二人赶紧上前分别扶住李林甫的双肩,将他的上半身缓缓抬起,露出后背。

    奉御拿手在背上按了按,便动作飞快地下针,一手刺下,一手又从药童那里接过,动作有如行云流水,令人目不暇接,一连三十六针将将刺完,只听“呼”地一声,病者竟然睁开了眼,吐出一口浊气。

    “父亲!”

    “岳丈!”

    “阿耶!”

    各种各样的称呼响了起来,李林甫睁开眼定定神,左右看了看。

    “你二人留下,余者,都出去吧。”

    屋中的众人不敢违逆,只能起身退出去,奉御正待要走,被他叫住了。

    “老夫还有多久?”

    “下官无能,只能抢出半个时辰。”奉御老老实实地答道。

    李林甫面上却无半点沮丧,反而宽慰他:“令尊神术,你也是家学渊源,侍候老夫这么久,辛苦了,一会儿还有大礼奉上,万勿推辞。”

    “相国放心,下官一定守口如瓶。”

    奉御会意地答道,带着两个药童出门而去。

    屋子里只剩了他们三人,李林甫慢慢地坐直了身体,感受了一下体内涌动的气息,突然一把掀起被子,坐到了榻边,惊得李岫二人连呼不可。

    “左右不到一个时辰了,有什么打紧的。”

    李林甫拍拍长子的肩膀:“去,把为父那套朝服拿来。”

    李岫一怔,随即赶紧起身去到屋中,将早就准备妥当,打算与他一同下棺的朝服端了进来。

    李林甫轻轻抚过象征着正一品地位的紫色袍服,无声地探了口气:“帮为父穿戴起来。”

    两人一人扶着他的身体,一人将内衬、底袴、外袍、冠带一一为他系上,转眼之间,一个病体怏怏、随时不久于人世的残躯,似乎又变成了那个令人闻风丧胆的一代权相。

    “大郎,博济,时间不多,老夫就长话短说,吾去之后,这府中的人事,就要交托到你们的肩上,只记得一条,归丧之后,切切不可留在京师,杨钊市井小儿,睚眦必报,决不会容我李家。”

    “父亲!”

    “老大人!”

    听到他述说后事,二人都是一撩袍角跪伏于地,眼泪纵横。

    张博济是惊诧不已地说道:“此番战事,我军已竟全功,吐蕃人丢城弃地,赞普主动请罪,连那南诏之地都不战而降,云南王亲身入觐,比咱们战前所料,不知道好了多少倍,天子欣喜若狂,当着小婿的面,一连说了三个“好”字,这是有朝以来绝无仅有的,岳丈何出此言。”

    面对他们的疑惑,李林甫摇摇头,面不改色地继续说道。

    “若是知晓连天宝十一载都过不去,老夫何苦还要大费周章,早些与那厮和解,许他一些好处便是,可惜天算不如人算,这一番灭国大功,非但不能保全家族,还会招来小人之忌,”

    这么一番解释,两人再是蠢也明白过来了,老者不久于人事,再大的功勋也会随之烟消云散,追赠肯定会有,而且不会小,可那有什么用?反而因为挡了别人的路,招人更大的忌恨,站在杨国忠的立场上,你把事情都做完了,他拿什么去站住脚?这不是适得其反,又是什么。

    “那阖家数百口如何才能幸免于难?”

    两人转过神,不由得开始担心起来。

    李林甫无声地叹了口气,自己精于谋算,结果生下来二十多个儿子,没有一个能继承自己的衣钵,否则又怎么轮得到杨钊那个小儿上位,一堆女婿也强不到哪里去,这个张博济已经算不错了,可还是差强人意。

    “这便是老夫要奉御抢出半个时辰的原因,一切只能看天意了。”

    “天意?”

    两人愣了一会儿,看着老者身上整齐的冠带袍服,突然间灵光一现。

    “父亲是说,天子将会驾临府中?”

    “来不来,老夫也没有把握,还是那句话,看天意吧。”

    李林甫虽然这么说,可眉宇间却有着一种强烈的自信,二人不禁面面相觑,一共不过半个时辰,就算天子真得有意,来得晚一些,只怕也是于事无补,可这话怎么说得出口。

    屋中的铜罄被滴落的水珠敲出一声声的脆响,在二人听来,有如地府的催命阎罗,时间在一点一点地过去,他们的心也在一点一点地下沉,就在这时,突然听得老人轻声说了一句。

    “来了。”

    两人不约而同地抬起头,只听得屋外脚步声急促地响起,府中管事的声音又尖又利。

    “大郎,圣驾到了,赶紧前去迎驾!”

第三十七章 返照() 
    这一次的驾幸不同以往,首先到达的龙武军军士,径直涌入平康坊内,将通往李府的道路团团把住,就连府邸的四周也不例外,龙武大将军陈玄礼亲临巡视,以确保无虞。

    而坊外一直到兴庆宫的这一段,则由左羽林的将士护持,天子的全付仪仗,以飞龙禁军为先导,依次出宫,在街道两旁百姓的注视下,缓缓而行,最终停在了李府的大门外。

    漆成朱色的双排五重大门早已洞开,李府的人站满一地,被高力士扶下车辇的李隆基第一眼看到的,便是那个穿戴整齐、样貌清瞿的熟悉身影,不由得一愣,这哪里像是不久于人世的模样?

    “尚书左仆射兼右相臣李林甫率阖府人等参见陛下。”

    李林甫没有让人扶着,而是坚持自己做完了整套动作,随着他的拜倒,李隆基的面前尽是黑压压的人头,他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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