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腥的盛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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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腥的盛唐- 第2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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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焰浓烟一齐冲向唐军,人人睁不开眼目,只能在烟雾中刀枪乱舞,结果杀死的都是自己人。后面的弓弩手看见前方打得热火朝天,以为燕军杀了过来,于是万箭齐发,直到箭囊全都空了,日影西斜,烟雾散尽,唐军官兵们才蓦然发现,前方只有几十辆烧焦的草车,一个燕兵也没有。

    而就在唐军草木皆兵、自相残杀的时候,崔乾祐已经派出一支同罗骑兵,从崤山南麓绕到唐军背后,对隘道中的唐军发起进攻。唐军前方被堵,后路被截,顿时彻底崩溃,人人争相逃命,有的丢弃盔甲逃进了山谷,更多的因相互推挤而掉进黄河,纷纷溺毙。一时间,隘道中到处是惨不忍闻的嘶喊和哀号,死亡的喧嚣直上云端,响彻天地

    至此,王思礼的五万前锋基本上全军覆没。

    按理说,尽管王思礼遭遇惨败,可唐军还有足足十三万人,和燕军比起来,在兵力上仍然占据绝对优势,只要稳住阵脚,调整战术,不见得就打不过燕军。况且,哥舒翰之所以在战前就把兵力一分为三,目的也是为了降低风险、保存实力,以便在暂时失利后能够组织力量进行反击。然而,事实证明,这只是哥舒翰的一厢情愿。

    因为庞忠等人率领的十万主力一听说前面的五万人全都被燕军吃掉了,顿时士气尽丧,随即不战而溃。而哥舒翰自己率领的三万人也好不到哪去,他们看见南岸的十五万大军死的死、跑的跑,再也无心恋战,于是也跟着一哄而散。

    “后军见前军败,皆自溃,河北军望之亦溃。瞬息间,两岸皆空。”(资治通鉴卷二一八)

    十八万东征大军,就这样在一天之间星流云散。

    哥舒翰怔怔凝望着滚滚东逝的黄河水,感觉一种彻骨的冰凉瞬间弥漫他的全身。

    一切难道就这么结束了?

    是的,一切都结束了。

    绝望的哥舒翰现在脑袋里只剩下一个念头——跑。

    天宝十五年六月八日的夜晚,肯定是哥舒翰这一生中最漫长的一个夜晚。

    这天夜里,他带着麾下的百余亲兵一直向西跑,用平生最快的速度拼命向西跑,可脚下的道路似乎永远也跑不到头。

    并不遥远的潼关仿佛也被遗落在了另一个世界。哥舒翰明明感觉自己在无限地接近它,却又好像一辈子也无法抵达

    当然,哥舒翰最后还是跑到了。

    他其实只用了一个夜晚,可感觉就像用掉了整整一生。

    哥舒翰是从黄河北岸往首阳山(今山西永济市南)方向跑,然后从河东郡的蒲津桥越过黄河,经蒲关南下,折向潼关。

    在潼关四周,哥舒翰当初为了阻挡燕军,曾动用无数劳力挖掘了三条宽二丈、深一丈的壕沟。可现在,这三条形同天堑的壕沟阻挡的不是燕军,而是哥舒翰本人。

    不过,哥舒翰最终还是过去了。

    他过去的时候甚至可以用“如履平地”来形容。

    不是哥舒翰会轻功,而是因为有数千人马已经掉了下去,把壕沟填满了。

    这数千人马是跟在他身后跑回潼关的残兵。不知道是因为夜色太黑看不清道路,还是因为背后追击的燕军让他们吓破了胆,总之,数千逃兵不顾一切地往前冲,顷刻之间就填满了壕沟。失魂落魄的哥舒翰总算逃进潼关,捡回了一条老命。

    在此之后,又有零零星星的残兵侥幸逃回了潼关,总计大概有八千余人。

    十八万剩下八千,这就是哥舒翰灵宝一战的惨痛战绩。

    哥舒翰知道,靠这八千个早已丢了魂魄的残兵败将,无论如何是守不住潼关的。

    所以,他干脆不守了,而是直接越过关城,径直往关中跑。

    六月九日,崔乾祐几乎是兵不血刃地占据了潼关。

    长安的门户豁然洞开

    哥舒翰一口气跑到关西驿(今陕西华阴市东)的时候,忽然勒住了缰绳。

    他意识到——自己不能再跑了。

    因为再跑就到长安了。

    一天之间丢了东征大军,一夜之间丢了潼关天险,他有何面目去见玄宗?!

    所以,他不能跑,只能回头再战。

    当然,此刻再战不是为了打赢燕军,而是为了打给玄宗看的。至少要打一个姿态,让玄宗和满朝文武知道,他哥舒翰是苦战不敌才撤回京师的,而不是一路狂奔回来的。

    哥舒翰在关西驿张贴告示,向那些逃进关中的散兵游勇拼命打气,表示要重新组织兵力,夺回潼关。

    可是,哥舒翰永远没有这个机会了。

    因为他麾下的部众不干。

    他们知道,现在不管是回头打潼关,还是一路跑回长安,结果都是一个死。既然左右都是死,还不如把哥舒翰绑了,投降燕军,至少还能保住一条命。

    随后,哥舒翰麾下一个叫火拔归仁的蕃将,纠集了一百多个骑兵,把哥舒翰落脚的驿站围得水泄不通,然后进去告诉哥舒翰:“叛军杀来了,大帅赶紧上马。”哥舒翰不知是计,慌忙跃上马背,跑出驿站。

    一看到堵在驿站口的一百多名骑兵,哥舒翰马上明白发生什么事了。完了!

    他在心里发出了一声悲凉的长叹。

    火拔归仁率众跪在哥舒翰马前,说:“大帅以二十万之众,一战而尽丧敌手,有何面目去见天子?!大帅难道看不见高仙芝和封常清的教训吗?走吧,请大帅跟我们一起东行。”

    哥舒翰当然不肯就范,正准备翻身下马,伺机跑路。火拔归仁眼疾手快,立刻上前按住了他,然后众人一拥而上,把他的双脚结结实实地绑在了马肚子上。接着,哗变士兵又把其他不肯投降的将领也一块绑了,径直押到潼关,献给了崔乾祐。

    随后,哥舒翰又被押到洛阳,送到了安禄山的面前。

    安禄山用一种似笑非笑的神情看了他很久,然后说:“你一直看不起我,现在,不知道你的看法改变了没有?”

    早在安禄山起兵之前,哥舒翰和安禄山就已经势同水火了。他们两人不和的原因,一方面是因为个性,但最重要的,则是因为二者都是胡人,且都是一时名将,还都是深得玄宗宠信的封疆大吏,出于攀比心和竞争意识,彼此自然是看不顺眼。有一次在宴会上,安禄山甚至当众跟哥舒翰翻脸,哥舒翰本来也想跟他干,只是高力士在旁边一直使眼色,才强抑怒火,没有发作,但是和安禄山的宿怨便越积越深了。

    当初的哥舒翰又怎么可能想到,若干年后,安禄山竟然摇身一变就成了燕朝皇帝,而他却只能万般屈辱地跪在这个死对头的面前呢?!

    哥舒翰的心中翻江倒海,百味杂陈。

    当然,他不能流露丝毫。

    不但不能流露丝毫,而且还要向安禄山宣示效忠。

    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哥舒翰只能向这个昔日的仇敌卑躬屈膝,摇尾乞怜!

    什么尊严、晚节、君臣大义、一世英名,让它们通通见鬼去吧!眼下,除了把灵魂出卖给这个恶魔,换取苟延残喘的生存,哥舒翰已经别无选择。

    他伏地叩首,用一种十足谄媚的语气说:“臣肉眼凡胎,不识圣人,罪该万死!但如今天下未平,李光弼在常山,李祗在东平,鲁炅在南阳,陛下若留臣一命,让臣写信招降他们,不用多久,天下即可平定。”

    安禄山闻言大喜,当即任命哥舒翰为燕朝的司空、同平章事,同时把火拔归仁抓了起来,对他说:“你卖主求荣,不忠不义,该杀!”然后就把他一刀砍了。

    可是,哥舒翰企图以尺寸之书而招降各方唐军的想法,实在是一种痴心妄想。

    他的招降信很快就一一发出去了,然后收回来的,却是如出一辙的鄙视和义愤填膺的痛斥。哥舒翰从各方唐将洋洋洒洒的回信中,只读出了一句话——哥舒翰,你为什么不去死?!(旧唐书哥舒翰传:“诸将报书,皆让翰不死节。”)

    是啊,我为什么不去死?

    死是何等容易,活着又是如此艰难,我为什么不去死?

    然而,强烈的求生本能最终还是战胜了哥舒翰的自尊和愧疚,使他仍然选择了卑贱屈辱地苟活,而不是轰轰烈烈地死去。

    其实,哥舒翰并非没有选择。在最后的时刻,他完全可以选择像颜杲卿那样坚守大义,壮烈殉国。倘若如此,一代名将哥舒翰留在史册上的声名将永垂后世,万古长青。

    可惜,他没有。

    哥舒翰戎马半生,曾经活得像一个英雄。可最后一步,他却让残酷的命运把自己变成了一只蝼蚁。

    不,是他自己把自己变成了一只蝼蚁。

    可是,变成一只蝼蚁就能苟活于世吗?

    当哥舒翰向各方唐将发出的招降信全都无效的时候,当事实证明他已经没有任何利用价值的时候,安禄山还会用高官厚禄养着他吗?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安禄山随后就把他软禁了。又过了几天,安禄山觉得留着这个家伙实在没用,就把他一刀咔嚓了。

    哥舒翰就这么死了,死得窝窝囊囊、一文不值,还在身后留下了变节投敌、苟且偷生的千古骂名。相比于含冤而死的高仙芝和封常清,哥舒翰的结局显然更为不堪。高、封二人至少赢得了后人的同情,可哥舒翰却只能招来世人的鄙夷和唾骂。

    然而,哥舒翰最后落到这种下场,是他一个人的责任吗?是什么力量把他一步一步逼进了这个历史的死角?又是谁,一手造成了高仙芝、封常清、哥舒翰这三位名将的人生悲剧?

    如果说高仙芝和封常清之死是在为帝国的不幸买单,那么哥舒翰之死则是在替李隆基和杨国忠背黑锅。因为,哥舒翰的变节投敌使他变成了朝野上下的众矢之的,所以至少在客观上掩盖了玄宗朝廷决策错误的事实,也在相当程度上减轻了李隆基和杨国忠在“潼关失守”这件事上应负的历史责任。

    不过,老天爷毕竟是公平的。不管你是谁,只要做错了事,迟早总要让你受到惩罚,付出代价。别人也许可以暂时替你买单,暂时替你背黑锅,但是你自己种下的苦果,最终还是要由你自己品尝。

    李隆基和杨国忠,马上就将尝到他们亲手种下的苦果

第221章 逃亡进行时(1)() 
孤独的长安

    潼关其实不是一座关,而是一张牌。

    一张多米诺骨牌。

    当它岿然不动的时候,会造成一种假象,让玄宗朝廷自以为手中的牌还很多。可当它轰然倒下的时候,就会引发可怕的多米诺效应,让某种残酷的真相瞬间暴露在玄宗君臣面前。

    这种真相就是——李唐的人心散了。

    潼关失守后,几乎只在一夜之间,河东(今山西永济市)、华阴(今陕西华县)、冯翊(今陕西大荔县)、上洛(今陕西商州市)等郡的防御使就纷纷弃城而逃,各地的守军也跟着逃亡一空。从东到西,自北而南,能够拱卫京畿的军事力量已经荡然无存,只剩下一座帝京长安,孤零零地兀立在偌大的关中平原上,看上去就像一面华丽而空洞的旗帜

    潼关陷落的当天,就有哥舒翰的部将逃回长安禀报军情,然而玄宗却没有立刻召见。

    因为他已经猜到发生了什么。

    尽管玄宗料定东征军已经完蛋了,可他仍然抱着最后一丝侥幸心理——希望潼关还在唐军手中。所以,玄宗当天就命李福德率三千监牧兵驰援潼关。

    只要守住潼关,就还有时间组织反击,还有机会反败为胜。

    然而,玄宗的最后一丝希望转瞬就破灭了。

    从李福德出发的那一刻起,一直到这一天的日暮时分,玄宗一次次登上瞭望“平安火”的高台,可直到昏暗的暮色逐渐模糊了他的视线,东方的地平线上始终没有燃起他望眼欲穿的那一簇火焰。(按照唐六典记载,所谓的“平安火”是唐代的一种军事预警机制,亦即每隔三十里设置一座烽火台,若无敌情,每天日暮准时燃起烽火,否则就不燃。这种预警机制与我们平常熟知的恰好相反——其他朝代的烽火都是报警用的,而在唐代则是报平安用的。虽然方式相反,但性质一样。)

    看不到平安火,玄宗心头迅速掠过一阵痛苦的痉挛。

    很显然,潼关丢了。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一种无边的恐惧就像这漆黑的夜色一样,一下子就把他吞没了。

    六月十日,玄宗召集宰相举行了紧急会议,议题只有一个:潼关已失,长安危急,该怎么办?

    其他几个宰执大臣相顾骇然,都不知如何是好。只有杨国忠神色从容,并且不慌不忙地提出了他的应对之策。

    他的对策很简单,就一个字——跑。

    如果在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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