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芈月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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芈月传- 第28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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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屈原诧异地问道:“何出此言?”

    黄歇神情悲愤:“这次使秦归来,我才听到一件秘闻夫子。当年向媵人之死,你还记得吗?”

    屈原一怔,问道:“向媵人,是谁?”

    黄歇此番归来。不但向南后的旧宫人打听过消息,甚至还找到了莒姬的旧宫人和莒弓,终于在楚王槐去了秦国之后,弄清了所有的隐情。他听得惊心动魄,忽然想起芈月那时候小小年纪。便已经目睹所有的一切,细思起来,不禁肝肠寸断。他知道得越多,心里越冷,越是知道他们之间无可挽回。

    此时当着屈原的面,终于长叹一声,道:“向媵人是是大王荒淫,使得”他实在难以出口,但却不能不说,当下断断续续说了很久。才将他所知道的情况,一一告诉了屈原。

    屈原跌坐在地,喃喃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黄歇叹道:“她在楚宫的时候,威后已经在她每日的膳食里下毒,她若不速速逃离楚国,只怕会死于非命。当时她本准备与我远走天涯,没想到为了八公主的事,我们遇上了义渠王的伏击。她以为我死了,才不得不入了秦宫。做了秦王之妾”

    屈原按住头,痛苦道:“我原以为她的怨气不过是因先王早亡失恃受了委屈,又与八公主作嫡庶之争而已,谁知道是这般的阴差阳错。唉。如此深仇大恨,怪不得她会如此,怪不得她会如此天哪,难道真是天要灭楚不成?”

    黄歇见状大惊,忙上前扶住唤道:“夫子,你没事吧?”

    屈原定了定神道:“我没事。唉。往事已矣,来者可追。我们不能改变过去,唯有努力于将来。子歇,我知道你与皎皎总角之交,情深义重,亦知道她与大王不共戴天,可是大义当前,我们只能放下私情。”

    黄歇跪倒在地,忍着痛苦道:“夫子,弟子知道。”

    夜深了,黄歇推窗,看着窗前种的梅树,如今梅子已经落尽,只余空枝,追思无限。

    “摽有梅,其实七兮。求我庶士,迨其吉兮。”他心上的姑娘,曾经在梅子初青的时候,叫他抓紧机会,不要误了梅子成熟的季节。可叹他一误再误,到如今梅熟子落,一切都来不及了

    月光下,玉箫响起,曲声中有无限缠绵、无限悔恨。

    宣室殿内,芈月埋头在竹简堆中批阅,缪辛急入,回禀道:“太后,楚国派来使臣黄歇,谈和议之事。”

    芈月抬头,有片刻失神。

    杂乱喧闹的宣室殿,忽然静止停顿下来。

    芈月站起来,一个踉跄。缪辛连忙扶住,芈月推开他,向外走去。她脚步飘然地慢慢走到台阶前,但见黄歇手捧竹简,站在台阶下,抬头看着巍峨的秦宫。

    芈月一步步走下台阶。

    黄歇一步步走上台阶。

    两人终于在台阶中央相遇。

    芈月凝视黄歇,似有千言万语,最终,却只得一句:“子歇,你来了。”

    黄歇点头道:“是,我来了。”

    芈月看着他手中的竹简:“你捧的是什么?”

    黄歇将手中的竹简递给芈月:“这是夫子给你的信。”

    芈月诧异:“夫子的信?”

    黄歇没有说话。

    芈月拿着竹简,回到殿中,拆开竹简上的编绳,展开竹简看着,那熟悉的字,似要跃然而出:“我荆楚八百年山河壮丽,岂不惜哉。念历代先王之威名赫赫,子孙血胤当共维之”

    她怔怔地拿着,没有继续翻阅下去,只停在了那儿,一动不动。

    良久,芈月慢慢放下竹简。

    黄歇心一沉:“你没有看完。”

    芈月摇头:“不必看了,我能够明白屈子要说什么。”

    黄歇袖中拳头握紧,问她:“你还记得我们小时候,屈子带我们去放鹰台看前朝遗址吗?”

    芈月点头:“记得。”

    黄歇犹豫片刻,终于还是问道:“那时候,我们曾经谈论起伍子胥和申包胥的故事。你真的要做伍子胥吗?”

    芈月看向他:“那么你会做申包胥吗?”

    黄歇回避了芈月的眼光:“我、我不知道。”

    芈月道:“子歇,你来是为了什么?”

    黄歇将手中另一个竹简交给芈月,肃然拱手:“为了递交国书。”

    芈月没有看,放到一边。

    黄歇道:“你为什么不看?”

    芈月道:“我知道这里面写的是什么。”

    黄歇道:“可你不看看,楚国愿意付出什么吗?”

    芈月微微一笑:“这里面能给我的,不及我从战场上得到的多。”

    黄歇心头绞痛,他知道芈月的心情,可他又不能不做最后的努力:“皎皎,你也是楚国人,难道心里真的没有故国吗?”

    芈月呵呵一笑:“就像屈子的信里说的那样,我身为楚女,若用秦军铁蹄踏碎楚国,如何对得起我的血统和历代先王?呵呵,对不起历代先王的,是楚王槐母子,不是我。若父王于地下有灵,他会惩罚谁?天地若有灵,为恶当受报应。若天地不报,那就让我代天地行报应。”

    黄歇急道:“可受苦的是楚国百姓,破碎的是八百年楚国五千里山河。”

    芈月冷笑:“那八百年前的楚国,又在何方?周天子占有天下,分封楚立国于丹阳,乃是子爵之位,地不过五十里。而今,楚国开疆五千里,而周天子之地,却连五十里都不到了!子歇,从前你是黄国人,我母亲是向国人,最后都变成楚人。韩、赵、魏三国,当初都是晋人。可是如今晋国安在?鲁国安在?今天你是楚人,我是秦人,但最终,天下归一,再也没有秦国,也没有楚国——”

    黄歇不能相信自己所听到的话:“天下归一?皎皎,你以为你是周天子吗?”

    芈月自负道:“我不是周天子,但我或者我的儿孙,必将取代周天子,成为天下主!”

    黄歇震惊地看着芈月,那一刻他被震慑住了,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让他久久不能说话。

    忽然间黄歇笑了起来,他试图用狂笑冲破那种恐惧:“哈,哈,哈哈,皎皎,你在开玩笑?天下归一?几百年来,多少英雄豪杰、明君圣主,终其一生的追求,也不过是称霸而已。天下归一,取代周室?最疯狂的人,都不敢有这样的妄想。”

    芈月静静地看着黄歇,等到他的声音越来越低,终至平息,才慢慢地说:“他们不敢想,所以天下几百年未曾归一。我会先征服疆域最广大的楚国,然后打败武力最强盛的赵国,再并吞势力最弱的韩国,然后是魏,再是齐国,最后是燕国。只要有这样的目标,朝这个目标前行,终我一世不能,我的儿子能,我的孙子能我现在,就在走第一步。”

    黄歇摇头:“我不信。”

    芈月走到几案前,打开一个精美的匣子,里面是一个绢包,她把绢包打开,里面是一抷黄土。

    黄歇看着这抷黄土,问道:“这是”

第383章 申包胥(3)() 
芈月道:“这是我当年离开楚国的时候,取的一抷楚国之土。女葵跟我说,若离了故土,去了异乡,水土不服,就取一抷故乡之土,每日取少许混在水里饮下,就能够解思乡之疾。我取了一大包,用了少许,度过了刚开始最难熬的一段时光,这些土就留了下来,一直放在这里。这次我回到宫中,发现它们居然还在。你说,是不是很神奇?”

    黄歇不由道:“我也是。当日初次离开楚国四处游历,也是带着这样一包故土,可是后来却不知道遗失到何处了。”

    芈月语声缓慢,似在述说着很久远的事情:“父王在位的时候,楚国威扬天下,国人精神振奋。可我离楚的时候,看到襄城满目疮痍,百姓苦于战争,田园荒芜。后来我到了秦国,秦国在先王治下,国势日盛。但我从燕国初回函谷关,看到的却是内乱频生,长街横尸”她在房间中缓步走动着:“子歇,你记得贞嫂吗?”

    黄歇点头:“记得。”

    芈月道:“她是燕国人,她家原是一个大院子,每个房间里都住着人,可到头来,那个大院子里只剩下她一个人,如同行尸走肉,等死而已”

    黄歇知道她说的是何意,忍不住道:“可你又要掀起战乱”

    芈月骤然回头,看着黄歇,一字字道:“战乱不是我掀起的,列国的战乱,已经持续了几百年。今日你强势了,就去攻打别人,他日别人强势了,就来攻打你原来在长江以南,楚国旧地,有数百个国家和部族,一直在打仗,后来渐渐都被我们楚国并吞了,合一了,于是战争就不再发生了。若是秦楚合并,那么秦楚之间,只要打上一仗,就可以有几百年的安定了。”

    黄歇道:“这是你的狂想,而最终,付出的代价将是秦楚之间永无休止的战争,这些你想过吗?”

    芈月摇头叹息:“子歇,上古的贤君明主,谁能高过黄帝?可是黄帝为什么要与炎帝交战,为什么要打蚩尤?在黄帝之前几百年甚至上千年,各部族就是这样混战,而黄帝之后,战争停息了。”

    黄歇想笑,声音却忽然变得嘶哑,他退后一步,只觉得莫名的恐惧:“你以为你是黄帝?”

    芈月看着黄歇,忽然笑了:“子歇,你的才能在我之上,只可惜,从小到大,你太懂事,太忍让。你不应该让‘不可能’三个字横在你的面前,遮住你的眼睛。你不知道,任何事皆出于人为,任何事皆可以去设想。”

    黄歇道:“天地间有大道,行之有道,纲常不乱。若是人人都肆无忌惮,那天下就会大乱。”

    芈月摇头叹息:“不不不,天下早就乱了。子歇,我曾经去过招贤馆,听诸子百家论尽天下,儒家说克己复礼,道家说小国寡民,法家说严刑峻法,墨家说兼爱非攻对乱世人人都有想法,却人人都没办法。子歇,我曾经疑虑过,我们的路应该怎么走?可是忽然有一天,我想通了,不必想怎么走,只想着一步步往前走就行。周王姬发伐商纣,天下归心,止戈为武,他的征伐结束了战争,被谥为武王。然后才有周礼,行之天下。我想周武王之前,也必是有各家学说争献于诸侯之门,而周天子之后,就只有周礼才是正道。”

    黄歇额头的汗珠隐现:“看来我无法说服你了。”

    芈月看着黄歇微笑:“看来我也无法说服你了。”

    黄歇深深地看了芈月一眼:“皎皎,你不像过去的你了。甚至”

    芈月截口道:“甚至不像一个女人了,是吗?子歇,人首先要为一个人,然后才能够为一个男人或者女人。而我首先要为一个独立的我,然后,才是你的皎皎,子稷的母亲,秦国的太后”

    黄歇失魂落魄地走在宫巷,落日余晖将他的身影拖得很长。

    他越走越快,走到后来甚至是近乎在跑,当他跑进驿馆院子,整个人已经大汗淋漓。

    宋玉迎上来,扶住黄歇,惊诧道:“子歇,你怎么了?”

    黄歇扶住宋玉,眼睛失神地看着前方:“宋玉,我想,我已经失去了她。永远地失去她了。”

    秦人已经磨刀霍霍,而此刻楚人犹在争权夺利,醉生梦死。

    章华台上,靳尚等人围着楚王横一齐劝道:“大王,秦国有意和谈,这是难得的机会,不可不答应。”

    黄歇不在,屈原只能独战群小,怒喝道:“大王不可中计,秦国素无信义,如今和谈,须防有诈。”

    靳尚奸笑一声:“屈大夫,你有意制造秦楚两国的敌意,挟敌恐吓大王,难道不是为了想当令尹,以拥威权吗?”

    屈原怒斥道:“靳尚,你这奸贼!当初害了主父的人就是你,今日还敢再立于朝堂,为秦国当说客,当内奸不成?”

    公子兰却冷笑:“屈大夫,我能明白你的忠心,可是你的固执己见,如今却是对楚国最大的妨碍。王兄,秦国势大,若是我们再坚持下去,惹怒秦国,局势将不可收拾啊,难道就不怕秦国先拿父王泄愤吗?”

    楚王横不禁犹豫:“这”

第384章 申包胥(4)() 
忽然听得一个苍老而专横的声音怒斥:“谁敢阻拦我儿回来”

    众人怔住了。

    楚王横转过头去,但见已经老迈不堪的楚威后在郑袖和女岚的搀扶下,拄着鸠杖从后殿走出来。

    楚王横连忙站起来相迎:“威后您如何来了,有何事叫孙儿过去说话便是。”

    楚威后冷笑一声,道:“谁教我养不得好儿子,教我这把年纪,还要为了他而担惊受怕,看人脸色。”

    楚王横不敢言声,欲去扶楚威后,郑袖却趾高气扬地挡在他面前,殷勤地扶着楚威后在上首坐下。

    楚威后坐定,劈头就问楚王横:“子横,你如今是大王了,是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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