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芈月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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芈月传- 第30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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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嬴稷道:“母后,儿臣没有想过违逆母后,也没有想过伤及芾弟、悝弟。只是母后,儿臣已经年老,儿臣想不通,母后为何不肯立子柱为太子,如今朝臣们都在议论纷纷”

    芈月厉声道:“议论什么?我是赏罚不公还是处事不决了?王家之事,有什么轮得到他们议论的?你的心思放正些,你是秦王,不要这么婆婆妈妈的,满脑子只有那个王座,鬼鬼祟祟来探听我宫内的事。你以为一个巫师就能够左右我的心思?你以为芾儿、悝儿会用这种下作手段谋求大位?我看不上你那个儿子,就是因为他眼睛里没有社稷、没有天下,只会弄这种后宫的妾妇之术,满脑子的旁门左道。我如何放心把江山交给他,把一统天下的大业交给他?”

    嬴稷被她一句说中心思,低头道:“母后,儿臣知错了!”

    芈月斥道:“你以为我不立太子,是和你一样,怀着私心吗?我告诉你,是因为你那个儿子。我不放心。我不怕我一闭眼,子芾、子悝就要跟我到地下,但怕我一生的心血会毁在你那个蠢儿子手中!这江山大位,要传给有能力把它带向辉煌的人。周武王封三千诸侯。个个都想着父传子、子传孙,可如今还剩下几个?你扳扳手指头,都数不满两只手。鲁国因何灭,齐国因何兴,田氏因何代齐?自己去好好看看史书。好好反省!滚出去!”

    嬴稷羞愤交加,重重一磕头,走了出去。

    承明殿,孤灯摇曳,人影幢幢。

    嬴稷阴沉着脸。

    王稽低声道:“小臣出使魏国的时候,见到一位张禄先生,实乃国士也。他对臣说:‘秦王之国危于累卵,得臣则安。然此事不可以书传。’臣觉得他说得很在理,因此将他带回秦国,大王可召他一见。他必能为大王分忧解愁。”

    嬴稷皱眉道:“听起来似乎像个说客。哼,寡人不喜欢说客。”

    王稽奉上一卷竹简道:“大王,这是此人的策论,请大王看看。”

    嬴稷不在意地接过竹简,漫不经心地看着。

    看到一半,嬴稷微笑点头道:“此人之言,倒是有些道理。好吧,容他一见。”

    张禄者,实魏人范雎化名也。

    他奉诏入宫,走下马车。看着前方。

    夜晚,空落落的秦宫似一只张开大口的怪兽,要把眼前的人一口吞噬。

    范雎有些脚软,他扶了一下马车的栏杆。

    王稽道:“张禄先生?”

    范雎定了定神。心中暗道:“范雎,不为五鼎食,便为五鼎烹,到了此刻,你还怕什么,你还能有什么退路吗?”他袖中的拳头握紧。昂起头,面带笑容,迈开大步,走进宫门。

    夜晚的秦宫一片寂静,灯火幽幽,偶尔远处远来几声梆鼓。

    小内侍提着灯笼,在前面引道。范雎走在长巷,只听得咚咚的脚步声。

    离宫甬道旁,两排内侍侍立,恭候嬴稷。

    小内侍引着范雎侍立门边,范雎却拂袖一笑,径直走到甬道正中大摇大摆往前走。

    内侍连忙拉住范雎:“张禄先生,大王来了!”

    范雎佯装左右张望,却大声叫道:“大王?秦国有大王吗?秦国只有太后和穰侯,哪来的大王?”

    嬴稷走出来时,正听到范雎的话,不禁怔住了。

    竖漆上前一步,呵斥道:“大胆,将这狂徒拿下!”

    嬴稷摆手道:“不得无礼。”向范雎拱手:“先生,请进!”

    范雎高傲地一笑,在嬴稷前面迈步入殿。

    嬴稷拱手问:“先生何以幸教寡人?”

    范雎拱手:“唯,唯!”

    嬴稷略失望:“先生何以幸教寡人?”

    范雎道:“唯,唯!”

    嬴稷脸色沉了下去,复问道:“先生是不愿幸教寡人吗?”

    范雎此时方道:“臣不是不愿,而是不敢。”

    嬴稷微笑道:“先生害怕了?”

    范雎道:“臣羁旅之臣,交疏于王,而所言者皆是匡君之事,处人骨肉之间。臣知今日言之于前,就可能明日伏诛于后,然大王若信臣之方,死不足患,亡不足忧。三皇五帝,皆有死期,臣何足惧?”

    嬴稷听到范雎说到“处人骨肉之间”时,眼神顿时凌厉,看向范雎的神情却变得更恭敬了:“那先生不敢言的,是什么?”

    范雎道:“伍子胥不容于楚,但能够令吴国称霸。若能令臣的主张得行,纵然如伍子胥一样不得好死,亦是臣平生之幸。臣不怕死,怕的是臣死得没有价值,让天下人看到臣向大王尽忠而不得善终,因而贤士杜口裹足,不肯入秦。”

    嬴稷一惊道:“先生何出此言?”

    范雎冷笑,说话更加不客气了:“足下上畏太后之严,下惑奸臣之态,居深宫之中,不离左右保护,终身迷惑,不敢有所举动,却不知长此以往,大者宗庙覆灭,小者身以孤危。”

    嬴稷脸色大变:“先生危言耸听了。”

    范雎逼近了嬴稷道:“大王在位四十一年,而国人但知有太后与四贵,而不知有大王,难道这也是臣危言耸听吗?什么是王?能擅国专权谓之王,能兴利除害谓之王,制杀生之威谓之王。这几样,如今是掌握在太后手中,还是大王手中?秦国上有太后,下有穰侯、华阳君、泾阳君、高陵君等四贵专权。这秦国,还有王吗?”

    嬴稷的手在颤抖,他握紧了拳头,咬牙道:“你再说下去。”

    范雎道:“诗曰:‘木实繁者披其枝,披其枝者伤其心,大其都者危其国,尊其臣者卑其国。’今秦国上至诸大夫到乡吏,下至大王左右侍从,无不是太后或四贵之人。这朝堂之上,只有大王形单影只,孤掌难鸣,臣恐大王万世以后,据有秦国者,非嬴氏子孙也!”

    嬴稷一拳击在几案上,咬牙道:“那当如何?”

    范雎道:“废太后之政,禁于后宫,逐穰侯、华阳、泾阳、高陵于关外,则秦国能安,大王能安!”

    嬴稷整个人跳了起来,颤声道:“你、你说什么?”

    范雎上前一步,声音坚定:“废太后,逐四贵,安社稷,继秦祚!”

    嬴稷指着门外,颤声道:“你出去,出去!”

    范雎冰冷坚毅地看着嬴稷,揖手退出,整个人如钢铸铁浇一般肃穆而不可违拗。

    室内只余嬴稷一人,孤灯对映。

    嬴稷捂着心口,整个人缩成一团。

    夜越发静了,嬴稷的身影缩得很小很小,隐隐传来一声如兽般**的长号。

    范雎整个人身形僵硬,逃也似的疾步出了宫门,走上马车。

    他踏上马车的时候,竟失足踏空了好几次,而后才在马夫的搀扶下扑进马车内。

    范雎在车中命令道:“走,快走!”

    咸阳小巷,马车疾驰而过。

    忽然车内传出范雎颤抖的声音:“停、停下!”

    马车停下,范雎扑出马车,扶住墙边大吐起来。

    好一会儿,范雎才慢慢停止呕吐。

    马夫扶着他,为他抚胸平气,不解地问:“张禄先生,您是吃坏了东西吗?”

    范雎摇头道:“不是。”

    马夫道:“那为什么吐成这样?”

    范雎看着漆黑的夜空,回答:“恐惧!”

第419章 归去来(1)() 
小雨淅淅沥沥地下着,天气阴寒。

    这样的天气,容易让人生病。

    芈月十余天前偶感风寒,病势自此缠绵不去。

    此时,文狸在章台宫廊下煎着药,内殿窗户紧闭,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感觉。

    芈月昏睡着。

    魏丑夫跪于她衾边,为她掖好被子,擦拭额头的汗珠,一面心神不定地听着外面的雨声。

    雨点打在檐上。

    咸阳大街上,行人变得稀少。

    一队队黑甲兵士跑过,行人纷纷走避。

    黑甲兵士疾行于秦宫宫巷,控制一个个要害。

    咸阳宫,嬴稷高踞于上,看着魏冉:“穰侯年纪大了,寡人不敢再劳烦穰侯,欲以范雎为相,诸卿意下如何?”

    魏冉出列道:“臣效忠王事,不敢言老。”

    嬴稷冷冷道:“穰侯,你的确已经老了,应该养老去了。穰侯、华阳君、泾阳君、高陵君长居咸阳,封地无人管辖,实为不利。自今日起,各归封地。你们这就收拾行装,出关去吧。”

    芈戎、嬴芾、嬴悝大惊,一齐出列质问:“大王何出此言?”

    一阵兵戈之声传来,一队队黑甲武士冲上殿来,占住各个方位。

    嬴稷冰冷地目视下方群臣道:“诸卿以为如何?”

    范雎率先下拜道:“大王万岁!”

    王稽等几名心腹之臣也随之下跪道:“大王万岁!”

    嬴稷看着庸芮等人:“庸大夫,你们还有何事要说?”

    庸芮颤声问他:“大王,太后何在?”

    嬴稷道:“太后年迈,当尊养内宫,寡人不敢再以外事相扰。”

    庸芮看了看左右,见其他臣子都已经低下了头,再看到满宫的武士,长叹一声。

    嬴稷道:“寡人欲立安国君为太子,我嬴氏江山,自此储位得安。江山无忧,众卿之意如何?”

    群臣交换了一下眼神,再看看众武士,皆跪下山呼道:“大王万岁!”

    庸芮终于也跪下道:“大王万岁!”

    章台宫内殿。芈月睁开眼睛,抬头看了看周围道:“什么时候了?”

    魏丑夫颤声道:“太后,过了午时了。”

    远处的喧闹山呼之声,隐隐传来。

    芈月皱了皱眉头,问道:“这是什么声音?”

    魏丑夫支吾着:“应该是外面校场练兵的声音吧!”

    芈月道:“这时节练什么兵?练兵的声音怎么会传进这儿来?”

    魏丑夫道:“臣、臣也不知道!”

    芈月道:“扶我起来看看!”

    魏丑夫道:“太、太后。您病体未愈,这天下着雨呢,还是等过几日吧!”

    芈月道:“扶我起来!”

    魏丑夫不敢违拗,只得扶芈月起来,薜荔拿着外衣为芈月穿上。

    薜荔和魏丑夫扶着芈月,慢慢走出内殿。

    廊下的文狸连忙上前行礼,神情有些惊惶:“太后,外面、外面”

    魏丑夫惊恐:“慎言,不可惊扰了太后!”

    芈月问:“外头怎么了?”

    文狸低下头道:“外面好像有些不对。”

    魏丑夫道:“太后,外面下着雨呢。您先回去歇息,待臣等去打探一二再来回禀于您。”

    芈月道:“不必了,只是下雨,又不是下刀子。走吧!”

    芈月往前走去。

    魏丑夫不敢硬挡,薜荔使个眼色,文狸连忙跑进侧殿,取了华盖出来,遮住芈月头顶,一齐向外行去。

    章台宫大门打开,外面却是一排排黑甲兵士。长戈对准了门内。

    芈月看着外面如临大敌的兵士们,笑了。

    她推开搀扶着她的魏丑夫和薜荔,从薜荔手中接过拐杖,向外走去。

    黑甲军官壮着胆子道:“太后有疾。请太后回宫静养。”

    芈月微笑着,一步一顿,往前走去。

    持戈的兵士满脸惶恐,一步步后退着。

    黑甲军官一咬牙,跪下道:“大王有旨,令臣等保护太后静养。若太后离开章台宫,诛臣等所有人全族,请太后勿与臣为难,否则,臣要失礼了!”

    芈月却理也不理他,拄着拐杖自那跪着的军官面前走过。

    落在芈月身后的军官咬了咬牙,站起来,将剑拔了一半出鞘,厉声道:“太后,请留步。”

    芈月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冰冷。

    军官忽然间胆寒了,重又跪下道:“太后!”

    芈月继续向前走去。

    薜荔与魏丑夫等人匆匆赶上,想要搀扶,却被她推开。

    薜荔颤声叫道:“备辇,备辇!”

    内侍们抬着步辇从内宫出来,来到芈月面前。

    黑甲军官眼神游移地看着步辇,慢慢上前一步。

    芈月看也不看那步辇,伸出拐杖一扫,示意步辇退开,自己拄着拐杖,仍一步一顿往前走去。

    一排排的黑甲兵士挡在她的前面,却在她一步步走近的时候,一点点退开去。

    秋雨绵绵。

    咸阳宫内,魏冉等人已经不在场。

    范雎排在群臣第一位。

    嬴柱跪在嬴稷面前,解下七旒冠,嬴稷将象征太子的九旒冠戴在嬴柱头上。

    嬴柱站起,转向众臣。

    范雎上前跪下道:“臣等参见太子。”

    群臣自左右走到中央排成两列,正要跪倒行礼。

    忽然外面一阵齐呼:“太后驾到!”

    嬴稷怔住,群臣也怔住了,都转头看向殿外。

    芈月的拐杖声自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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