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州江山- 第176部分

　　　　牛庆兰紧咬嘴唇一言不发，眼眶里热泪滚滚。他跟郑明德分别已有十余年，这些年虽有书信往来，却再没机会见面。

　　　　整个郑明德至今尚未婚娶，他是在等他呀。

　　　　牛世通已经冲着城下喊了起来：“郑督军，你好威风啊。带了多少兵马来，杀了多少反贼，李默的首级在哪。哈哈哈。”

　　　　郑明德根本不理睬他，城头人虽多，他还是一眼看到了他的阿兰。

　　　　十多年没见了，他们都老了。

　　　　“你的阿明就在城下，你哭什么，为什么不下去跟他团聚？”

　　　　儿子的粗野蛮横，激起了牛庆兰的剧烈反抗，他猛地挣开牛世通的钳制，冲到女墙边，冲城下大声喊道：“阿明，是我连累了你。”

　　　　十几年后，郑明德再次听到他喊他阿明，顿时热泪盈眶，一时仰头大笑道：“说什么连累，你有难我能见死不救吗。有酒吗，给我来三碗。”

　　　　牛庆兰一时泪崩，含泪答道：“有，我有珍藏的十年好酒。”

　　　　说罢不顾儿子和一干叛将的阻拦，令朱振回去将自己珍藏的好酒搬来，就在城头设桌案一副，摆上酒菜，自己面前斟了一碗，给郑明德也斟了一碗。

　　　　两人相距几十丈，郑明德却分明嗅到了酒香，连声大叫：“好酒！”

　　　　牛世通见状，怒不可遏，猛地掀了桌子。

　　　　杯盘稀里哗啦落了一地。

　　　　他操起一张雕花大弓，朝郑明德射了一箭。

　　　　牛庆兰大叫：“阿明——”

　　　　郑明德看到了牛世通的不孝，看到了他的无奈凄凉，一时心如刀绞，万念俱灰，所以这一箭射来，竟然是不躲不闪。

　　　　押解他的人被城上城下这复杂的剧情搞蒙圈了，浑浑噩噩的毫无防备。

　　　　羽箭凌空飘来，正中郑明德的咽喉。

　　　　他含笑而逝，脸上还挂痛心、留念和笑。

　　　　劝降失败，众人询问邱清明怎么办，邱清明问王雄诞。

　　　　王雄诞勃然大怒道：“邱清明，你特么的什么意思？”邱清明愕然道：“你是前敌副将，我征询你的意见，你吼什么？”王雄诞道：“你别装孙子，有话直讲，别跟老子玩阴的。”

　　　　邱清明骤然变脸，拍案道：“我就是看你不顺眼，王雄诞，你个老匹夫。”

　　　　前敌的主将和副将不知为何打了一架，一个鼻子被打歪了，另一个折了一条胳膊。李默闻言大怒，派人把二人“请”来，当面询问怎么回事。

　　　　两个人一个挠头，一个摸脸都不肯说话。

　　　　李默道：“你们不说，那我就说两句。身为统军大将，应该多想想刀往哪劈，别老惦记着枪往哪戳，很有意思吗？邱将军，我知道你是个直人，但世上的东西并不都是直来直去的，偶尔走走弯路也很正常嘛。至于王将军，有点小爱好，我们不反对，但也别搞的乌烟瘴气，你们出去打听打听，都说飞龙营里作风不正，这跟你王将军有没有关系？要起模范带头作用嘛。”

　　　　邱清明和王雄诞互相瞧着不顺眼，藉此小事而爆发，打了一架过后，都痛快了。

　　　　被李默这一通奚落，二人脸皮通红，都不好意思起来。

　　　　李默倒了三碗酒，道：“行啦，干了这碗酒这一节就算过去了。郑明德这一闹也好，牛家父子算是彻底翻脸了。明日起重炮攻城，咱们给牛刺史撑撑腰。”

　　　　隔日，重炮轰城。

　　　　北城墙被轰塌一里地长，各军呐喊杀入，不久却又被逐出。

　　　　青州兵的战斗力的确非同小可。

　　　　李默见时机尚不成熟，于是改变策略，让傅西山统军进击莱州，逼降莱州守将苗临鹤。

　　　　令周湛取密州。

　　　　令韩江上渡河取德州。

　　　　三地次第落入李默手中。

　　　　青州由此成为一座孤城。

　　　　（本章完）

第270章　杀子（）　
李默将青州团团围困，却并不急着攻打。城内人心惶惶，抗战的决心日渐消磨，军心民心皆不可持。牛世通为了挽回败局采取恐怖手段，军民稍有动摇者，一律杀无赦。

　　　　苗怀安按照李默的要求，在城中不时制造麻烦，搞的牛世通焦头烂额。这一晚他巧施连环计哄的牛世通杀了独眼龙一家，震撼了整个青州军。

　　　　苗怀安对自己的得意之作十分自负，不过另一件事却把他打入了谷底。

　　　　他得到情报说小七李道远的军营里藏着两个卫府的人，都是李默亲信范栗的得意门生，苗怀安便知李默对穆杰的死耿耿于怀，信不过他所以另外找了人来查。

　　　　穆杰因何而死，他心知肚明，但这个秘密他不能说，说了只有死路一条，但不说将来李默怪罪下来他也担当不起。

　　　　一时十分惊恐。

　　　　左思右想后，为了赎罪，他亲自出面重金购得青州城的布防图。

　　　　或者李默能看在这幅图的份上，将来能放他一马。

　　　　李默得图大喜，在城外堆起土山一座，架炮于山顶上，重炮摧毁城中军械库，又令左寺坊买**细，焚烧了城中粮库。

　　　　青州内无粮草军械，外无援军，军心再不可用。

　　　　众将皆劝李默乘机攻城，李默不同意。青州城中十万居民，民风悍烈，要想征服这座城市势必有一场血腥屠杀，彼此伤亡都很重，眼下还是要争取和平解决。

　　　　因为连番挫败，牛世通已经威风扫地，尤其是中计杀了好兄弟独眼龙后，以前拥戴他的那些人都离开了他，他变成一个孤家寡人了，各部将领不再听他的命令，即便是他身边的人也跟他离心离德，只是迫于他的淫威暂时忍耐而已。

　　　　牛庆兰基本恢复了自由身，牛世通派来监押他的人已经倒戈，刺史府已在他的掌控之中，守军将领中的半数也开始倒向他，跟李默重启谈判的机会已经成熟。但现在的情况跟过去已经大不同，李默占据了绝对的上风，他手中的筹码已经所剩无几。

　　　　李默要他交出杀害穆杰的凶手牛世通，然后才可以谈判。

　　　　把牛世通交出去，还不如杀了他呢。

　　　　但杀了自己唯一的儿子后，牛家可就绝后了。

　　　　然而若是不杀，青州就会溃灭，十万居民很可能因他而死，他牛庆兰担当不起。

　　　　思来想去，牛庆兰决定跟儿子谈一谈。

　　　　牛世通的精神完全垮了，最近暴饮暴食，经常跟部将们在一起通宵达旦，喝的酩酊大醉，醉后就打骂军卒，杀人为戏。朱振奉命前往传唤，一群仍然忠于他的甲士将朱振围住，目光森冷的像狼。牛世通哈哈大笑，喝道：“你们都让开，我的朱叔不会害我的，朱叔，请上座。”

　　　　朱振道：“刺史有请将军，请即刻启程。”

　　　　牛世通道：“刺史请我？那必是好事，我去，我去。”说着振衣而起，踉踉跄跄往外走，众将皆劝牛世通不要去。

　　　　牛世通大笑道：“刺史大人要捆我献给李默，这是好事啊，我去送死，尔等皆可活命，全城百姓皆可活命，他牛庆兰非但可以活命，还有大功于世，将来还要青史留名呢，既然有这么多好处，我为何不去？走，走，走。”

　　　　牛世通踉踉跄跄出门去，爬上马一摇三晃往前走，他满脸的不在乎，心里却十分凄凉，一干部将嘴上嚷着不让他去，他真的去了，他们竟无一人劝阻，这帮白眼狼，已经彻底抛弃他了，他现在真的成了孤家寡人一个，那他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牛世通几乎是爬进青州刺史牛庆兰的书房的，朱振要扶他，被他狠狠地推开了。朱振把人交给牛庆兰就退了出去，手持板刀守在廊下，不准任何人接近。

　　　　父子俩不知道在屋里谈了什么，牛世通情绪失控，又是哭又是笑。

　　　　然后忽然就传来一声惨叫，

　　　　一阵死寂后，就听到了牛庆兰失声痛哭的声音。

　　　　朱振推开门走了进去。

　　　　守在门口的卫士得不到命令不敢上前，直到朱振出门召唤，众人才走进牛庆兰的书房。屋里躺着一具尸体，看体型和衣服是牛世通无疑，不过脸上盖着一方画着阴阳鱼图案的手帕，两眼用铜钱压住，额头上也压着一枚铜钱，有懂行的人说这方巾名唤“阴阳遮天巾”，是用来镇压横死之人的，防止其阴魂生怨而化厉鬼出来害人。

　　　　牛庆兰背对窗户而立，供奉在书房里的那柄战刀此刻在朱振的手里，上面沾着血迹，看死者脖颈的伤口，众人判断牛世通应该是自刎而死。

　　　　老刺史到底逼死了自己的儿子，残暴，疯癫、骄狂，不可一世的牛世通还是死了，自刎而死，畏罪自杀。

　　　　“准备柴草，多备火油，天一黑就把人火化了。记住，千万保密，否则激起兵变，你们人头不保。”

　　　　众人唯唯。

　　　　刚要走，朱振又追了出来，面色寡白，神情沮丧：“还是找一副棺材来吧，毕竟他曾是少公子。”

　　　　这个要求不过分，众人能够理解。

　　　　一副薄木棺材很快运了进来，朱振亲自监押着把牛世通盛殓起来。

　　　　等天色一黑，便将棺木架在柴火上火化了。

　　　　牛世通的尸体火化之前，被兵卒严密看守着，按照朱振的要求任何人不得靠近，这中间只有两个表情严肃的年轻人过来看过一次，两人在朱振的陪同下走到棺材前，揭开盖在牛世通脸上的阴阳遮天巾看了牛世通的脸，并验看了他的牌符。

　　　　那几个人据说是李默的使者，李默要牛庆兰交出牛世通，然后再启谈判，牛庆兰担心儿子在李默那受无尽的折辱，所以就逼他自杀了。

　　　　李默当然不肯轻信，所以就派人来查验尸体。

　　　　这具经过李默使者验证的尸体被连夜火化，眼下城中守军里至少还有一半人是忠于牛世通的，为了稳住他们，及早把人烧了或者是个好主意。

　　　　李默得知牛世通已死，这才答应跟牛庆兰重启谈判，由萧震川亲自负责跟他谈，很快达成了协议。

　　　　牛庆兰开门投降，李默派军队进城，牛庆兰配合夏军解除叛乱者的武装，由夏军改编青州军，接管青州防务，牛庆兰进京谢罪，李默担保他身家性命和家人的安全，至于能不能得到夏国皇帝的重用，那就要看他自己的本事了，这个李默不打包票。

　　　　牛世通已死，忠于他的人群龙无首，在李默和牛庆兰的联合绞杀下迅速败亡。抵抗远没有想象中的激烈，牛世通人心尽失，除了几个铁杆，没人再愿意追随他了。

　　　　牛庆兰帮着李默解除青州武装后，就启程奔赴长安领罪去了。

　　　　（本章完）

第271章　东方事了（）　
范栗的两个徒弟立即着手调查穆杰的死因。

　　　　穆杰死了已经有一段时间了，蛛丝马迹被人抹的一干二净，所以调查很艰难，不过这两个年轻人的确有些手段，很快就得出了一个结论，这个结论跟苗怀安的截然不同，二人经过缜密的调查，认定害死穆杰的不是什么皇城司的人，而是来自长安的一股神秘力量，至于这股力量的源流，二人却不敢多说。

　　　　牛世通发动兵变囚禁了青州刺史牛庆兰，诱杀城中主和派，夺取了兵权，然后才开始搜捕穆杰。这个过程中穆杰早按照应急预案躲了起来，但他的藏身处被人攻破，六名护卫战死，他本人也受了重伤。那些刺客本来是有机会杀死穆杰的，但他们没有。

　　　　穆杰凭直觉认为伏击他的人是牛世通，所以带伤赶去陶忠旺家报信，被陶忠旺救入密室。那些人不仅伏击了穆杰，还把穆杰的行踪通报给了牛世通。牛世通得知消息，派人前去搜捕，那股神秘力量不仅给牛世通通风报信，甚至还派人指点如何开启陶家的密室。

　　　　结果就是穆杰死难，陶氏一门惨遭屠灭，家中男丁尽数被斩，女眷惨遭凌虐后被杀，甚至五十多岁的主母董氏也未能幸免。

　　　　卫府的调查到此为止，他们不敢再深入往下查。

　　　　李默心如刀绞。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源于他的那一道最后通牒，为何要发这道通牒呢，原因其实是明摆着的，京城有人怀疑他在青徐收买人心，意图不轨，他只得以血洗刷嫌疑，这个血不是别人流，就得是他自己流，出于自保的本性，他当然不愿意自己流血受伤了。

　　　　其实除了青州，莱州、登州、海州、密州等地也发生了不同程度的流血事件。

　　　　明明是可以用和平手段解决的事，却被他搞成了这样，凭添了许多杀孽。

　　　　他非铁石心肠，心还是要痛的。

　　　　青州顺利收入囊中，战后统计，光阵亡人数就达到了四千六百七十六人，半数都是跟随他征战多年的旧部。

　　　　李默心痛不已，连声问萧震川：“我这是在做什么？”

　　　　萧震川道：“错不在你，错在奸佞当道。”

　　　　李默道：“不，错在我，是我害了他们，我对不起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