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病人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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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神病人的世界- 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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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精神后面那个,你隐约觉得是什么。”
  
  他:“不知道,我在想呢……那个,不好说……给我多点儿时间我可能能知道。不过,我的确明白好多了,其实达摩什么的高人面壁好多年也真有可能,而且不会觉得无聊。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无聊?”
  
  我:“没觉得,你说的很有意思。”
  
  他:“真的?”
  
  我坦然的看着他:“当然是真的。”
  
  他又狡黠的笑了下:“那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吧。每次闭关我都刻意准备一个苹果作为‘重新回来’的开始。”
  
  我:“苹果?是吃吗?”
  
  他:“嗯,不过,最后吃。那才是苹果的味道呢!”
  
  我:“苹果?什么味道?”
  
  他陶醉的半眯着眼睛回味:“当我决定结束的时候,就拿出预先准备好的苹果,把苹果洗干净,看着果皮上的细小颗粒觉得很陌生,愣了一会儿,试探性的咬下去……我猜大多数人不知道苹果的真正味道!我告诉你吧:用牙齿割开果皮的时候,那股原本淡淡的清新味道冲破一个临界点开始逐步在嘴里扩散开,味道逐渐变得浓郁。随着慢慢的嚼碎,果汁放肆的在舌尖上溅开,绝对野蛮又狂暴的掠过干枯的味蕾……果肉中的每一个细小颗粒都在争先恐后的开裂,释放出更多更多的苹果的味道。果皮果肉被切成很小的碎片在牙齿间游移,把味道就跟冲击一样传向嘴里中每一个角落……苹果的清香伴随着果汁滑向喉咙深处……天呐……刚刚被冲刷过的味蕾几乎是虔诚的向大脑传递这种信息……所有的感官,经过那些天的被遗忘后,由精神、感觉统驭着,伴随着一个苹果,卷土重来!啧啧,现在想起来我都会忍不住流口水。”
  
  看着他溢于言表的激动真的勾起我对苹果的欲望了。
  
  我也忍不住咽了下口水:“你试过别的水果吗?”
  
  他又咽了下口水:“还没,我每次都想:下次试试别的!可事到临头又特馋苹果给我的那种刺激感……真的,说句特没出息的话:为了苹果你也得试试,两天就成。”
  
  我已经被他的描述感染了:“然后呢?”
  
  他愣了一下才从对苹果的思念里回过神来:“然后?哦,然后是一种找回自己的感觉,没有因为那些天的神游而打算放弃肉体,而是坚定的统驭肉体。那是真实到让我做什么都很踏实的感觉。是统一的,是清晰的。我觉得,被放逐的精神找回来了。”
  
  那天回家的时候,我特地买了几个苹果,我把其中一个在桌子上摆了很久。那是用来质疑我自己的:我真的知道苹果的味道吗?




第十三篇《生化奴隶》
  
  这是一个比较典型的病例。
  
  他每天洗N次手,如果没人拦着他会洗N次澡,而且必须用各种杀菌的东西洗。不计代价的洗。就是说:对人有没有害不重要,先拿来用再说。跟他接触的时候绝对不可以咳嗽打喷嚏,否则他会跳开——不是夸张,是真的跳开,然后逃走。这点儿让我很头疼。最初以为严重的洁癖、强迫症,后来才知道,比那个复杂。
  
  我:“你手已经严重脱皮了,不疼吗?”
  
  他低头看了看:“有点儿。”
  
  我:“那还拼命洗?你觉得很脏吗?”
  
  他:“不是脏的问题。”
  
  他看人的表情永远是严肃凝重,就没变过。
  
  我:“那你想洗掉什么?”
  
  他:“细菌。”
  
  我:“你也看不到,而且不可能彻底洗掉的。”
  
  他:“看不到才拼命洗的。”
  
  我:“你知道自己是在拼命洗?”
  
  他:“嗯。”
  
  话题似乎僵住了,他只是很被动的回答,不想主动说明。我决定换个方式。
  
  我:“你觉得我需要洗吗?”
  
  他:“……你想洗的话,就洗。”
  
  我:“嗯……不过,怎么洗呢?”
  
  他皱眉更严重了:“你还好吧?洗手洗澡你不会?如果你不能自理的话,楼下有护理病区。”
  
  我:“呃……我的意思是:我希望象你那样洗掉细菌。”
  
  他依旧严肃的看着我:“洗不干净的,从出生到死,不可能洗干净的。”
  
  我:“但是你……”
  
  他:“我跟你的目的不一样。”
  
  这是他到目前为止唯一一次主动发言,为了是打断我……我觉得他很清醒,于是决定问得更直接些。
  
  我:“你洗的目的是什么呢?”
  
  他:“洗掉细菌。”
  
  完,又回来了,这让我很郁闷。就在我觉得这次算是失败的时候,他居然主动开口了。
  
  他:“你看电影吗?”
  
  我:“看。你喜欢看电影?”
  
  他:“你看过《黑客帝国》吗?”
  
  我:“《Matrix》?看过,挺有意思的。”
  
  他:“其实我们就是奴隶。”
  
  我:“你是想说,那个电影是真的?”
  
  他:“那个电影是科幻,假的。但是我们真的是奴隶。”
  
  我:“我们是什么的奴隶?”
  
  他:“细菌。”
  
  我:“你能说的明白些吗?我没理解。人怎么是细菌的奴隶了?”
  
  他神经质的四下张望了下(说一句,我们这屋没人,门关着),压低声音说:“我告诉你的,是真相。你听了会很震惊,但是,你没办法摆脱,就想我一样。虽然电影里都是皆大欢喜,但是,现实是残酷的。人类的命运就是这样的。”
  
  我:“有这么悲哀吗?”
  
  他:“你知道地球有多少年了吗?”
  
  我:“你指形成?嗯……好像是46亿年。”
  
  他:“嗯,那你知道地球有多细胞生物多少年了吗?”
  
  我努力在大脑中搜寻着可怜的古季带名词:“嗯……我记得那个年代,是寒武纪吧?但是多少年前忘了……”
  
  他:“5亿年前,最多不到10亿年。之前一切都是空白,没人知道之前发生了什么。”
  
  我:“哦……真可惜……”
  
  他:“你知道人类出现多少年了吗?”
  
  我:“这个知道,类人时代,就是人猿时代大约十几万年前。”
  
  他对着我微微前倾了下身体:“明白了?”
  
  我:“……不明白。”
  
  他:“人类进化才花了这么点儿时间,寒武纪到地球形成,30多亿年就什么都没有?空白的?”
  
  我:“你是说……”
  
  他:“不是我说,而是事实!就算地球形成的前期那几亿年是气体和不稳定的环境,我们往多了说,10亿年,可以了吧?那么剩下的20多亿年,就什么都没有?一定有的,就是细菌。”
  
  我:“你是说细菌……进化成人……细菌人了?”
  
  他:“你太狭义了,人只是一个词、一个自我标志。你想想看,细菌怎么就不能进化了?非得多细胞才算进化了?细菌的存活能力比人强多了吧?细菌的繁衍方式是自我复制,比人简单多了吧?进化进化,多细胞生物其实是退化!变脆弱了,变复杂了,变挑剔环境了,这也能算进化?”
  
  我:“但是有自我意识了啊?”
  
  他:“你怎么知道细菌没自我意识?脑细胞有自我意识怎么来的?目前解释就是聚一起释放电讯号化学讯号。如果这就是产生意识的根本,那细菌也能做到。细菌的数量远远高于脑细胞吧?很多细菌在一起,到达一定的量值,就会产生质变。生物进化最需要的不是环境,而是时间。恶劣的环境是相对来说的,对细菌来说不算什么,30亿年的时间,足够细菌进化了!”
  
  我:“……细菌的文明……”
  
  他:“细菌的文明和我们肯定是不一样的,我们所认为的物质对它们来说是有没意义的。我们看不到、摸不到细菌,但是他们却同时在我们身边有着自己的文明。超出我们理解的文明。如果你看过生物进化的书,你一定知道寒武纪是个生物爆炸的时期,那时候生物的进化可以说是超光速,很多科学家都搞不明白到底怎么就突然就出现多细胞生物了。然后飞速的进化出了各种更复杂的动物,三叶虫,原始海洋植物,无脊椎动物,藻类。真的有生物进化爆炸吗?我说了,进化最重要的是时间,那种生物爆炸是巧合?比方说你走在街上,风吹过来一张纸,是彩票,恰好飘在你手里了,你抓住了,而且第二天你看电视发现,那张是中了大奖的彩票。幸运吗?如果跟寒武纪进化爆炸比起来,那只算吃饭睡觉,不算巧合,太平常了。”
  



第十四篇《永远,永远》
  
  
  在一次前期调查的时候,我习惯性的找到患者家属想了解一下现在是什么情况。家属没说完我就知道了,这是最头疼的类型。因为就目前的科技医疗水平来说,那种情况基本算是没办法解决,只能看运气,很悲哀。
  
  跟她闲聊了一阵,我觉得老太太脑子比较清醒,精神也还好,不过有时候说话会语无伦次。
  
  我:“听说阿姨最近气色好多了。”
  
  她笑了:“人都这岁数了,也不好看了,气色再不好那不成老巫婆了?哈哈。”
  
  我:“叔叔去年的病……好些没?”
  
  她:“好是好太多了,在医院那阵把我给急的。我岁数大了身体不行了,也经不起折腾,放不下。不过好在没事儿了,他恢复多了,但是经常气短,现在在屋里歇着呢。”
  
  我往空荡荡的那屋瞟了一眼:“没事儿,文涛(患者长子)忙,就是让我来替他看看您,顺便把东西送过来。”
  
  她:“我知道你们年轻人事情多,现在压力那么大……他们几个最近回来特别勤,估计是不放心我们老两口,其实都好着呢,你们忙你们的,抽空来玩儿我们就挺高兴的了。”
  
  我:“阿姨,我问您件事儿:您还记得去年这个时候您在做什么吗?”
  
  老太太自己嘀咕着,皱着眉仔细的想。
  
  她狐疑的看着我:“去年?这个时候?应该是接你叔叔出院了……但是后面的事儿我怎么想不起来了?”
  
  我:“去年什么时候出院的?”
  
  她:“5月初啊……”
  
  5月初是就是家属说他们父亲去世的时候。
  
  家属前几天的描述:“我爸去年去世的,我们都很难过,最难过的是我妈。好几次差点儿也哭过去了……这一年来我们兄弟姐妹几个都经常带着老婆孩子回去陪她,可老太太一直就没怎么缓过来,老是说着说着眼圈就红了……前几天我又回去了,开门的时候我觉得我妈气色特好,我还挺高兴,但是进门后我跟我们都吓坏了。我爸遗像给撤了,他用的茶杯还摆着,我妈还叫我陪我爸聊天,她做饭,我们看遍了,家里就我妈一人,我们怎么说她都跟听不见似得……吃饭的时候,桌上始终摆着一副多余的碗筷,我妈还不停的往里面夹菜,对着那个空着的座位说话。……后来我问了好多人,都说我爸的魂回来缠着我妈,我们不信,老两口感情一直很好,当年一起留的学,一起回的国,后来又一起挨批斗……虽说日常吵架拌嘴也有,但是绝对没大矛盾,都那么多年了……我怀疑我妈是接受不了现实,精神上有点儿……”。于是,后来在家属安排下,我去了患者家。
  
  我:“对啊,去年的现在,6月份,您想不起来在做了?”
  
  她想了一会儿后一脸恍然大悟的样子:“对了!我想起来了,去年是我们结婚40周年。那阵我们忙着说找老同事办个小聚会,结果他身体还是太虚了,没办。”
  
  我:“那您打电话给老同事们取消了吗?”
  
  她:“我哪儿顾得上啊,就照顾他了,所以我让大儿子打的。我说我想不起来了呢!这一年我就照顾他了,每天是这件事儿,当然想不起来了,我就说我记性怎么突然差了……”
  
  我沉重的看着她,不知道怎么开口。家里的摆设等等都是两个人用的生活器具:杯子,脱鞋,老花镜……
  
  她宽慰的看着我:“我没事儿,这些年我身体很好,现在照顾他也算还了人情了。当年在国外留学,我水土不服,都是他伺候我,我还特感动呢,没想到他到这时候要债来了。哈哈哈。”
  
  聊了好一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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