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到荼蘼- 第3部分

他一夜长大，很多时候，人们总是不得不去坚强。




（5）

千禧年过去1个月，他只身来到了英国。

依然没有公司签他，经纪人建议他去游学，虽然香港已经回归，但他的签证还是英国的，反正是去散心，不如去个方便的地方，而且他曾经去过英国读书，对那里也比较熟悉。

在英国，他学到的东西之多，非笔墨可以形容。

例如英国的食物是他见过最无法入口的东西，例如这里整个春季天天下雨人的身体似要长出青苔来，例如太英俊的男孩不能去曼彻斯特，否则那个粉红之都的GAY们会用他们特有的方式来表达他们对你的欣赏，例如这里有一种很好的药水肥皂，洗完之后整天浑身都有一股清香的味道，例如……


天天都是霏霏细雨，有时候雾同雨结在一起，一片白朦朦。

不知从哪一天开始，他天天都会收到一张风景照。

今天是爱琴海的蔚蓝海浪，明天已经是法国的塞纳河，各色的欧洲国家风景，统统是25寸的大照片，而一向喜欢摄影的他，发现每张照片都是用广角镜机械照相机手拍的。

照片后面写着日期，信封上面没有寄信人。

是谁？

他一开始一直在思考会不会是哪个朋友，可一来他这次到英国没有通知任何朋友，二来他也想不出他有哪个朋友会喜欢这样玩神秘，久而久之，他渐渐养成天天收照片，随着寄信人游遍欧洲各国的习惯了。

就这样，当他的照片收到一打的那一天，信封里掏出的是威尼斯的风景，而这一次，信封上有了寄信人的地址。

威尼斯。

只有详尽的地址，其余没有多留一字，却仿佛是一种邀请，在等着他去那个著名的水城，而他也的确没有犹豫，向学校请了假，带上简单的行李，和他的好奇心，从英国搭飞机去了意大利。

他想知道那个坚持不懈给他拍风景照并寄过来的人是谁，如是而已。



当他到意大利的时候，天色已黑，下了飞机，突然有点后悔。
太冲动了，说来就来，如果正好碰到意大利的黑社会搞活动，说不定莫名其妙地死在马路口也有可能………………

就在他茫然环视周围想找TAXI之际，一辆黑色法拉利开到他的身边，从车里下来几个华裔男人。

“钟先生？”一个人问他。

在异国他乡突然听到国语有点太多惊讶，同时却也多了份陌生的亲切。

他点点头。

“请上车吧，我们带你去饭店。”

他后退一步，有点警惕
——不会真的是黑社会的吧……
——只是黑社会的人要绑架他干吗？

那个请他上车的人笑了，说：“我们少爷请你去的，他说你们见过面。”

他上车的时候还有点没搞清楚状况，可是他直觉相信那个一直给他寄照片的人不会害他，尤其是不会那么兴师动众把他骗到意大利来害他，虽然如此，可是这人生地不熟的，如果真的不是什么好人，自己出了事，等消息传到台湾和香港，会不会有杂志说小太阳异国陨落，死因不明…………这样一来，自己的爸爸妈妈姐姐妹妹们不是会伤心死吗，不行，得把话问明白……

就在他很无聊地想着这些有的没的之际，轿车已经停在了宾馆的门口。

镦壁辉煌，高雅而浪漫，时时透露着意大利这个文化之国的气息——似乎这里不太会发生命案，他暗想，微微松了口气。

他在那几个人的带领下走进房间，当房间里的那个人拿着高脚杯含笑看着他的时候，他眼前一黑，几近没有晕倒。

叶茂菁。


那个已经快被他从记忆中清除的男人，如今又一次出现在他面前，还是以这样的出场方式，惊到让他怔怔地看着他，一点反应都没有。

“坐。”叶茂菁依然微笑着说。

他呆呆地走过去，满脸疑惑地坐在了餐桌前，一语不发。

叶茂青也在他对面坐了下来，对其他人一个示意，瞬间，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个。

“吃过没有？如果没有，现在可以吃一点。”

他这才看到这一桌的意大利美食，可见刚见叶茂菁的时候有多惊讶。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他其实有很多问题要问，然而想了半天，才想出这一句。

叶茂菁但笑不语。

他突然觉得这问题问出来很傻，明明是他自己找过来的，如今看到谜底揭开，却因为太过惊讶，而无法接受。

“你看上去还不错。”叶茂青说，“比我想象中要好。”

眼里满是欣赏。

“我一直都很好啊……”

“是吗？那我就放心了。”叶茂菁继续笑。

他不是傻瓜，两三句便听出叶君话里有话。

沉默良久，他说：“你都知道了？”

叶茂菁点点头。

是，娱乐圈，谁不知道谁的事，尤其是像他那样的投资人，只要稍作打听，便可什么都知道。

又是一片沉默，只有餐桌上的烛火燃烧棉线的声音，细微的滋拉声，让他又开始回忆到先前没有到英国的那段黑暗无光的世界。

“照片还好看吗？”叶打破沉默，也许是看不得他眼里渐渐的黯然。

他点点头：“很好看…………谢谢你。”

真心诚意。那些美丽的照片，伴他走过了到英国以来最美好的10天，每天睁开眼，最大的期盼就是看看今天收到的照片又是哪国的风景。

“只是……”他嘀咕。
“只是，这照片到底是不是我自己拍的，是不是？”叶茂菁说。

他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叶茂菁晃着高脚杯说：“信不信随你，不过我正好在做欧洲旅游，如果你有兴趣的话，不妨一起来。”

他没有回答，用刀叉无聊地拨弄着盘子里的色拉，低头看着那些胡萝卜，若有所思。

叶茂菁也不急，一点点地啜着红酒，看着他那双雪白修长的手，眼里尽是笑意。

“为什么？”他突然抬起头，目光瞬时一凛，严肃的神情让人不寒而栗。

“什么为什么？”叶茂菁回问。

“为什么要对寄自己拍的照片给我，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为什么要把我引来这里，为什么……”

“因为，”叶茂菁打断他：“因为我喜欢你。”



又一阵死一样的沉寂。

知道是一回事，亲耳听到，却又是另外一回事。

良久，良久，他听见自己深呼吸下努力压抑着颤抖回他的一句说：“对不起叶先生，我不是同性恋。”

叶茂菁一点都不为所动，把背靠在椅子上，继续晃动着酒杯说：“多巧，我也不是。”

说完站起身来，绕到他背后，一手撑着他的椅子，一手撑着桌脚，俯在他耳边说：“可是这并不影响我追求你。”

“既然你我都不是，你就该知道我不会答应你。”

“没关系，答不答应是你的事，追不追你，却是我的事。”

他抬眼看他，近在咫尺的脸，连呼吸都觉得暧昧，只有他那双依然黑白分明的眼睛还透着清醒，因太过震惊而显得格外认真。


“我无法想象两个男人相爱。”虽然在圈子里知道有很多这样的事情，但是从来没有想过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相爱？”叶茂菁听完大笑，离开他回到自己位子上，吃了口龙虾，笑着说：“我从来都不相信什么爱，尤其是相爱。我只是知道我很喜欢你，想追你，如此而已。”


他哑口无言，这个被他看来应该是外星球来的男人，是第一个当着他的面说着如此标准花花公子语录的男人，他想，就算真的彻底拒绝他，这个人以后也应该写进他的回忆录，值得纪念。


就在这个时候，挂在墙头的德国产咕咕钟铛铛铛地响了起来，门后面的那只布谷鸟准时跳出来了，布谷布谷地报着时间。

午夜了，凌晨12点，平时是好宝宝的他竟然在意大利和一个男人在高级宾馆里吃饭。

而此时，坐在他对面的叶茂菁对他举起酒杯，微微一笑说：

“情人节快乐，cheers。”

啊，情人节了。
无论他是否愿意，今年的情人节凌晨和一个男人在异国他乡度过已经是铁一般的事实，既来之则安之，扫完桌上的意大利餐后，他对叶茂青说了声再见，拿起背包就要走。

“这么晚了，你打算住哪里？”叶茂菁问他。

“不知道，反正不住这里。”这里太贵了。

“我已经帮你订好了房间，如果不害怕的话，不妨就住这里吧。”

他皱眉回看他一眼：“害怕？我害怕什么？”

叶茂菁微笑着向后一靠，摊摊手说：“我啊。”


虽然不是这个原因，虽然也很清楚地知道这是最简单的激将法，可是看见叶茂菁如此一切尽在掌握的样子，还是觉得自己的尊严受到了挑战，板着脸哼了一声，瞪着他说：“我的房间在哪里？”





意大利的高级客房始终都有着一股浓浓的艺术气息，暗黄繁簇的墙纸，镶嵌着各式各样的抽象派油画，他打开窗户，才发现这里离真正的威尼斯水城还是有点距离的，难怪前面坐车来的时候，周围滴水未见。

他想起许多年前他到欧洲小国旅游的情形，彼时他还没有什么钱，即使到了欧洲也只得住小旅馆，窗户往往对着后巷，在潮湿的夏季傍晚，绵质的汗衫可以浸到紧紧地贴着他的身体，然而风一吹汗就凉，让人感觉并不在夏天。

也就是在那时，他喜欢上了小旅馆的风情，一个人静静地看欣赏窗外的月色，然后在没有空调的房间里安然入睡，无论冷暖，一切都是自然而不作修饰的，而他也可以没有任何拘束。

如今，在这高级客房内，他竟开始有一丝的不安，先是回想到叶茂菁那直接到不做任何隐讳的告之，他就觉得有点惊心动魄，让他连装傻的余地都不曾有，而另一方面又在叹息和有钱人争口气实在是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明天早上若交不齐房钱会不会被押在这里做侍应生？

他最后和衣躺到了床上，抱着一只大而暖的抱枕，沉沉睡去。

梦里不知身是客。

只知道周围的一切都是温和而舒适的，少了英国的潮湿气息，他突然对这里的干暖有了莫明的好感，不设防地入睡，愿意这样沉沦在这一边温暖中。

一夜无梦，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了。

他梳洗后去开门，发现侍应生已早早地等在门外，他吓一跳，以为是来问他结帐的，后来瞬间冷静下来，想起是没有哪家高级酒店会在客人睁眼后的第一句话就问人家要房钱的。

果然，侍应生只是来告诉他，叶先生正在餐厅里等他。

他很惊讶叶茂菁的气色会那么好，他睡得并不比他早，如今却比他更有精神地在这里慢慢切着培根喝着咖啡，而皮肤看上去保养得很好——为什么有的人就是可以这样得天独厚？

他有点碎碎念地坐了下来，和叶茂菁打了个招呼，要了一份罗马麦面包和巧克力热牛奶。

“今天有没有空和我畅游威尼斯？”开门见山的邀请，他发现叶茂菁很喜欢这样的方式，从来不掩饰他的意图，然而一切听上去又是那么正大光明。

“我其实比较喜欢米兰，或者罗马也可以。”对叶茂菁那样的人就要做到不卑不亢，他心里默念。

“无所谓，随你喜欢。”

他一愣：“你是说认真的？”

叶茂菁用纸巾擦擦手说：“我还没有闲到把你骗到意大利来和你开玩笑。”

好象很有道理，他侧着脑袋想想，到目前为止他还不觉得叶茂菁是坏人——虽然也不像什么好人，可是如果有一个人愿意和他一起散心，他并不会介意，而至于那一层他应该防备他的原因…………大家都是男人，他不信他那么容易吃亏。


出发的时候，他从背包里掏出一顶棒球帽，很认真地戴在头上，对着镜子左看右看，一直在旁边看着他的叶茂菁突然说：“如果你不喜欢，下次可以不用接清装戏。”

他对着镜子摆弄着帽子，淡淡地说：“这由不得我喜欢还是不喜欢。”

叶茂菁沉默许久，最后说：“棒球帽反戴比较适合你。”



一切收拾妥当后，总算从酒店出发了，出门前他还瞄了一眼大堂的柜台，最后当然还是轮不到他来结帐，可是他也更加确定了和有钱人出来真是件非常考量尊严的事。

出酒店门就是昨天晚上那辆黑色法拉力，叶茂菁从手下那里接过钥匙，朝驾驶座走去，他在一旁有点好奇地说：“你开车？就我们两个人吗？”

叶茂菁有点好笑地抬眼看他，随即回他说：“我还没有习惯同时和几个人一起过情人节。”

他脸腾地一红，觉得自己又被调戏了，他和叶茂菁见面的次数不多，可是这个男人每次都会不动声色地说出一些他无法反驳却又让他觉得好象有点吃亏的话，最后他决定乖乖闭嘴一语不发，默默地上了车。

此后他才发现，叶茂菁是一个话很少的人，只要他不说话，叶茂菁就只是专心开车，甚至都不会看他一眼——他真的是个花花公子吗？还是他说他要追他，只是在和他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