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是谁说要赚钱养姐姐的来着？”
“姐姐不要笑话洛锦啦！”
夜幕深沉。
姐弟俩说着床头话，不知不觉相拥睡去。
对面的邬家阳台上，邬子初赤着脚心，目光定定地望着青家的窗口，仿佛能透过劣势窗帘看到里边的场景一样。
他如一尊雕塑般一动不动，也不知在这里站了多久，看了多久。
阳台上薄纱被夜风吹起，遮住了他的眉眼，让人瞧不清楚里头究竟藏了些什么。
起风了。
不知这股风，将刮往何处？
身边的大笼子里，一头半米高的老鹰正在奋力啄着满盆的肉干。
妖妖灵同志很快查到了邬子初头上来。
“你在南锣鼓巷的某家药店做理货员，对吗？”
“是。”
“去年8月22号，你是不是在药店里买过地高辛、毒毛旋花子苷、羊角拗苷、铃兰毒苷、福寿草这类强心苷类药物？”
“是。”
“你买这些做什么？”
“我妈心脏不好，家里的药用完了，买来备用的。”
“邬子初小朋友，请你说实话。”
“这就是实话。”
“你确定不是其他人，比如说跟你玩得好的同学，托你去买的？我建议你不要为了义气在叔叔面前撒谎哦，说假话是要承担法律责任的。”
“叔叔。”邬子初丝毫不为所动，语气平淡，就像谈论天气一样稀疏平常。“你们的行为已经构成对证人进行诱供，必要时我会考虑向警务督察投诉。”
妖妖灵同志：“”
第412章 竹外乌梅三两只（三十三）（）
从邬家出来，妖妖灵同志嘀嘀咕咕：“现在的小孩子了不得啊，一个个牛掰哄哄的，不好糊弄啊。”
岂止是不好糊弄？
再多问两句，说不定自己也会被套路进去！
“对了，张哥，你问那个什么药有什么用？”
“药物。”被称为“张哥”的正是老青失踪案的主要承办人，“这一类的药物的毒副作用很大，服用过量容易引起中毒，形成心律紊乱等众多症状，在没有得到及时抢救的情况下，甚至可能造成猝死。”
试问，青乔薇一个干巴巴的小女孩，怎么可能悄无声息地让老青这个一百来斤的大人失踪？
显然，这其中肯定有外力的影响在。
“这个邬子初跟青乔薇的关系非常铁，又住在同一个小区，他不可能不清楚青乔薇的状况，不排除他由于同情而做了帮凶的嫌疑”
张哥的脚步突然慢了下来。
他的助手回头看他，疑惑地问：“张哥？”
“小李，你注意到阳台上的那头老鹰了吗？”
“当然注意到啦，那么大一头，想忽略都难。现在养老鹰的人不多了，毕竟老鹰是我国的二级保护动物，要通过有关部门批准备案才能够饲养的，这里头的手续比较麻烦，费用也要不少呢。”
“你认为以邬子初的家境，花这么多钱饲养一头老鹰，正常吗？”
“啊？好像是不太正常。”
“小李，去局里办手续，申请去邬子初家里调查取证！”
“那个，调查什么？”
“饲养老鹰的那一碗肉干！”张哥一字一顿地回答。“老青一个大活人不可能凭空消失。我怀疑，他已经成为了一具不能开口说话的尸体！”
以一头老鹰的食量，一年时间，足以将一具成年男人的尸体处理干净！
“某张姓警官在工作中突发疾病猝死，死因为强心苷类药物中毒，这已经是我市近年来发生的第二起强心苷类药物中毒死亡事件了，希望这些事情可以引起有关部门的重视，严格规范处方药物，把控药物流通”
路过一家饭店时，挂在墙壁上的电视里正在播放一则新闻。
乔薇匆匆过了一眼，没放在心上。
“怎么又是强心苷中毒？”走在旁边的安澄嘀嘀咕咕，“对了臭丫头，你还记得咱们上初中时那个讨人厌的老班不？就那个非说你作弊逼你退学的班主任。”
“啊？怎么了？”乔薇有点儿懵。
她几乎快忘了这茬了。
在拿到一中录取通知书后，乔薇有一次在街上遇到了这位班主任。
当时班主任刚刚出院，想装作没看到乔薇从旁边走过去，乔薇坏心眼地凑过去跟他打招呼，还有意地拿出了录取通知书，假惺惺地感激他当年的“鞭挞”，臊得班主任老脸几乎挂不住。
这笔仇，就算报完了。
进入高考倒计时紧张冲刺阶段，乔薇也就把这个曾经讨厌的老师抛到了脑后。
不过，似乎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听人说起过他了？
“他啊，真是心太坏，遭了老天爷的报应，就咱们上高一的那年，他也是服用强心苷类药物过多，两腿一蹬，上西天去了。”
“”
冷汗，不受控制地从乔薇脊背上划过。
“怎么了？”邬子初率先发现了她神情的不自然。
乔薇仔细看了看他的表情。
很平静。
这位同桌的心，深沉得让人看不透。
“没什么。”
她只是笑笑。
因为安澄家里来了客人，那些客人又是安澄讨厌的客人，一看见他们就看不进书，所以，这一次的地狱式复习地点安排在邬子初家里。
三人围坐在一起，你提问来我回答，彼此帮助对方加深记忆。
夏夜炎热，阳台的门开着。
乔薇一抬头，就看见笼子里半人高的老鹰正低头啄着肉干。
这头老鹰的食量，的确非常大。
“上回的肉干喂完了吗？这一回的肉干好像要新鲜一些啊。”
“嗯。”
复习到一半，安澄嚷着肚子痛，霸占了邬家的洗手间。
钢笔没墨了，邬子初回卧室拿墨水，门一开，乔薇强行挤了进去。
“你的房间挺别致的啊。”
乔薇笑吟吟地靠着门。
这是她头一回进邬子初的卧室。
卧室里没有开灯，借着从客厅里透出来的灯光，她隐约看到房间里有一个大柜子，上面摆满了各式各样的骨雕。
有十二生肖，有花草，有建筑，令人目不暇接。
“这是你刻的？”
乔薇的手指触上了骨雕，触手微凉。
这些骨头的颜色是惨白的，没有刻意做旧，一看就知道年代不久远。
“嗯。”
“这是什么骨头？摸上去挺有意思的。”
“骆驼骨。”
“哦——”
客厅里响起安澄叽叽哇哇的声音，两人的谈话到此为止。
乔薇走出了邬子初的卧室，趁着门缝彻底合拢之前，最后回头看了一眼。
那些大大小小的骨雕，在她眼前，一点一点地被黑暗吞噬。
乔薇早就发现了老青并非单纯的失踪。
去年8月27号凌晨，在发现老青对自己的亲生儿子做出那样禽兽不如的事情之后，怒不可遏的乔薇给老青下了让他陷入昏迷的曼珠沙华毒，接着冲下了楼，跑到夜市买了一把剁骨刀。
下楼时，她似乎撞上了一个人。
但沉浸在满腔愤怒里的乔薇并没有留意到那个人是谁。
等她拿着剁骨刀赶回来时，家里已经没有了老青的踪迹。
起先乔薇以为老青自己醒来走了。
但是，没过多久，她就留意到，同桌邬子初请了几天假。
等他重新回到班级后，乔薇发觉他的掌心磨出了血泡。
不止如此。
他提前分次在不同的药店买了很多强心苷类药物。
他花大价钱买了一头老鹰。
他天天都用腌制的肉干来喂这头老鹰。
她知道邬子初对她有着不一般的感情，尽管这感情让她有点儿莫名其妙。
她知道邬子初家里有一个地下仓库，有一回她路过时，发现仓库的门被大铁锁锁死了，从门缝里往里边看，可以看到铺了一地的肉干，数量多到令人头皮发麻。
她还知道邬子初在药店做兼职，了解很多药物的药性及毒性。
她知道很多很多事情。
很多很多。
第413章 竹外乌梅三两只（三十四）（）
为此，乔薇做了一件非常大胆的事。
去年10月11号中午，她趁着李艳出门进货、弟弟留在学校食堂吃饭，自导自演了一场戏。
这场戏的名字叫做“老青骂女”。
道具是一碟录下了老青谩骂声的磁带。
当初录下这碟磁带时，乔薇是留给将来李艳打离婚官司的后手，以备不时之需。在老青“失踪”后，离婚显然不再重要，乔薇灵机一动，把里头有李艳惨叫的声音给洗掉了，只留下了老青骂人的声音。
如果此刻有人在家，一定会惊讶地看到这个穿着校服的女孩子，在大声跟磁带里传来的老青的声音顶嘴，并且毫不犹豫地反手给了自己一耳光，假装受害人跑出了家门。
她设置了自动倒带，赶在下午放学后将收音机关闭。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小区里的人就能听到老青中气十足的谩骂声，作为老青在10月11日这一天依然活着的证据。
届时，整个贫民窟的人，都会成为她的证人。
这样一来，大家的目光会放到10月11日之后，而不会再去关注此前，老青真正失踪的那一天——8月27日！
只是，她没想到的是，另一个人也跟她想到了一块，并且利用电话和短信，制造了老青最后出现的时间为10月6日，地点为一千里外的d市。
那个人在十一长假跟家人旅游回来的路上，顺手将老青的手机丢下了火车。
就是这一个“没想到”，导致了证据前后矛盾，引起了承办人的怀疑，最终查到了乔薇身上来。
老青失踪案的承办人因药物中毒意外死亡，新接手的承办人随意翻了一下案卷，每年失踪的人口那么多，各类凶杀案层出不穷，每天光想着缉凶就忙不过来了，谁会过度关注这类小案子？
于是，新承办人大手一挥，把案子归为了悬案。
除了老青的老母亲来闹过几场外，这件事渐渐地被人们淡忘了。
而高三（一）班，也终于迎来了人生中真正意义上的第一道分水岭——高考。
在学霸邬子初的强力辅导下，乔薇的成绩进步了不少，至少可以超过及格分了。
第一门刚考完，安澄就堵在她的考点外，兴致勃勃地问：“怎么样，怎么样？语文是你的强项，肯定没问题的吧。”
出乎他的意外，乔薇摇了摇头。
“没发挥好？不会吧？”
“作文跑题了。”乔薇苦笑了一声。
今年的作文题目是爱。
她咬了半小时的笔杆，实在不知道该怎么下笔。
爱么？
这个字眼，让她觉得分外陌生。
“不会吧，今年的作文题目挺好写的啊，你是没看过前几年的命题，太恐怖了，什么踮起脚尖车辆与时代的变更花茶工艺，活生生就是想把这一批学生给涮下来啊！”
安澄碎碎念了一大堆话，突然顿住，表情很古怪。
“我说臭丫头，你到底写了什么？该不会是写早恋吧？这肯定不行的，三观歪了。”
“不是。”
乔薇慢吞吞地回答。
“我写的是，‘从前车马很慢，书信很远，一生只够爱一个人，却可以拥有无数个姬妾。现代车水马龙，通讯虽快，至死都在寻爱的路上奔波，一生庸碌。人们总是如此，学猴子去掰玉米，掰到后丢掉，丢掉后又继续找寻，自诩为寻找真爱，其实他们谁都不爱，最爱的唯有自己。’”
“！！！”安澄眼睛瞪得大大的，好像听到了天方夜谭似的。“臭丫头，你是不是受过什么情伤啊？”
情伤？
乔薇冷声否认：“没有！”
“真没有？”安澄持质疑态度。
“没有。”
安澄笑嘻嘻地问：“那你眼圈怎么红了？”
明摆着就是一句玩笑话，可乔薇却下意识地抬手捂住了眼睛。
这下子，安澄笑不出来了。
“喂，臭丫头。”
他蹭啊蹭啊蹭的，蹭到了乔薇身边，试图去掰她的手指。
“你不会真的受过情伤吧？”
你不会真的受过情伤吧？系统小宝宝也跳了出来，兴奋地八卦。
这个冷血冷心的宿主，也被人伤过的吗？
哎呀呀，简直没有比这更愉快的饭后谈资了有木有！
乔薇没有说话，微微咬牙，思绪开始飘远。
那算什么情伤呢？
用现代位面里的话来说，那叫做斯德哥尔摩症。
事情已经过去了很久很久，久到连她自己都差点骗过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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