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斜到水儿面前的水墙就像是一只巨大的手，准备拂去水儿脸上的泪珠，又可能是拉住水儿的手，想带她回去。
而水儿，不躲不闪不避。
她是海中精灵，从小在海中长大，歌声惑心、落泪成珠，因为隔着海岸对一人一见钟情，决心离开大海追随而去，大海却放不过她。她装成一个落水女子被“不幸船”半路救上船，却引来海啸追捕，她亦被“不幸之船”的人推落水，她凄惨一叫，叫声蛊惑了离三月将她救上船。
她还有一日便到岸了，结果，到最后还是躲不开。
既然大海是为了她而来，那么她就随它回去吧，虽然她很想见到那人，想到可以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但是她愿意回去，因为眼前这一群人亦是有情之人。要一群善良的人为她而死，水儿是断断做不到的。
倏地，海啸卷起了水儿。水儿无法抗拒，除了迷惑人的歌声，她柔弱得再没有任何力量。只有任海啸快速转了一个方向，卷着水儿离去……
水儿最后看了一眼那群人。
墨蓝色的水面上漂浮着奇大的黑纱，将整块海域的颜色都染成黑色的了。黑暗之中，看不见一切。只听到一声虎鲸的凄厉叫声……但那声音很快也消失了，似乎这儿的黑色连声音都能吞噬掉。
直到水墙“彭——”转方向离开和倒塌的那一刻，黑纱一下子收缩抽回。
出现在众人眼前的，是一条干干净净的，骨头上没有粘一点血肉的虎鲸骨骸。然后，在水波的冲击下，那三丈来长，两丈来宽的白骨粉碎成粉末，海啸中四散……
“老瘸子！”
水花四溅，高高荡起数丈高度。巫女飞的位置偏低，身上顿时被一场“大雨”淋过。
她怀里的离三月被海水呛醒。意识稍清醒后，离三月睁大眼打量四周，往下看去，身下江海已渐渐归于平静，唯有水面上浮着的大片的死亡鱼虾，江面上飘溢着的浓烈刺鼻的腥气能够证明方才。
又听到巫女尖叫着老瘸子，离三月想起水下的江暮渔，当即脑子一嗡，随后，身子战栗，眼泪不由自控地掉了下来。
她许诺过不会让江暮渔死，江暮渔危险的时候她挣扎着下去救过人，所以她不再像巫女一样冲下去。能帮江暮渔对付虎鲸的时候，她已经帮过他，她想过他们会输，所以她没有疯狂。最后，离三月的心中，就剩下绝望的战栗。
江暮渔……
“水下很危险！别下去！”帮主大叫。
从外表看，海面已经渐渐平稳，但水下暗流还在汹涌冲击，这时下水去找人是不明智的。
巫女蓦地停住身影。她就立在水面上，怀里抱着离三月，慢慢地俯下身，手指轻触水面。
“师父，别下去。”离三月轻轻劝了一句，但若果巫女真想下去，离三月是劝不住的。
手指接触到冰冷的江海，巫女清醒过来了。刚才海墙倒塌的场景太震撼，让她险些失去理智，以为老瘸子定躲不过这场灾难。但是，老瘸子怎么可能躲不过呢？他手中拥有的可是月青虫。
沾着江水的手指抵在鼻子下，嗅了一下。果然，没有月青虫的气味。
那么，老瘸子现在应该在哪里呢？
巫女突然转过身。
平静的海面上立着两个人。江暮渔立在轮椅身后，一手握着轮椅，老瘸子坐在轮椅上。
二人的对比很明显。江暮渔那个受伤的人，另一只被虎鲸咬过的手耷拉着，衣袖上全都是鲜血。而老瘸子只有衣襟上沾了几道血迹，都是从江暮渔身上蹭过来的，其他地方很干净。老瘸子没有受伤，一点儿伤都没有，至多神色添上了少许的疲惫。
“老瘸子。”老瘸子望着巫女奔过来，“你有没有事？哪儿有没有受伤？”看老瘸子的外表也知他没事，可巫女就是揪着他的衣裳，不放心地一遍遍查看。
“好了，我不会再让你担心了。”江暮渔抚慰着战栗的离三月。
“嗯。”老瘸子只随口回道，四下环视了一眼，发觉没看到他想找的那个人，便问巫女，“水儿呢？”
他记得，当时他和江暮渔在水下时，水墙即将倒塌。那是老瘸子预计到的，也做好了受点伤的准备。但水墙倒塌的那一刻……他们两个没有受伤，不在于实力，不在于运气。原因只有一个：在那一刻，水墙的方向逆转。
帮主被封锁内力，巫女照看昏迷的离三月。能做到这一点的只有水儿，被海浪追击的水儿，控制海啸的水儿。
老瘸子大难不死，上来第一个就找水儿？水儿离开后，她对于众人的迷惑也渐渐失效。巫女也忘了该贴心地找一找水儿，没好气地喊了一声：“跑了呗！”
“跑了？”老瘸子还当真。
离三月也诧异地看了过来。水儿真的走了？不过，水儿早就说过，上岸以后她就会离开。早晚都是走，也没什么可特别惊讶的。
“海啸都会过去，飞船都会毁灭。你以为有多少人会一直陪在你身边啊？死老瘸子！”
（八十二）路边杀人
更新时间2012…5…14 20：10：36 字数：2198
江东四月，草长莺飞，杂花生树，群雀乱飞，恍然如梦。
一群人还未到江东，但离江东已经很近，就听马车外一路山歌，见马车外十里桃花。君自怜让马车后门半开着，倚门眺望，不由心情大好。贫瘠的匈奴，哪儿见得到江东的桃花柳绿？
风沙大漠的塞北，小桥流水的江东。游牧民族的匈奴，亭台楼榭的人家。高大英气的北方女子，小巧温婉的南方女子。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蒹葭萋萋，白露未晞。所谓伊人，在水之湄。溯洄从之，道阻且跻。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谓伊人，在水之涘。溯洄从之，道阻且右。溯游从之，宛在水中沚。”君自怜轻轻吟诵，自小便对这首《蒹葭》喜爱至极。
大漠另一头的中原是个什么样子？行走在大漠之中，眺望那头，君自怜的心中总不免升起一股强烈的好奇心。
参军、习文，从书中读到那繁华的中原一如想象。密谋、冲锋，在其他人搜刮云中城宝时，唯独君自怜深入中原，见识大好河山、拉拢奇人异士。
君自怜一时游兴起，不满足待在马车内，想要出去赏景，抓了旁边的笠帽就往车外走。旁边立即起一个人同往护卫。不过脚步还是慢了一步，在君自怜出了门他还在门内时，就听见一声鹰叫声从车门外传来。
到了门口，护卫看看被鹰翼扇动时所起的风拂到路边的笠帽，路边几个被君自怜的容颜惊艳到的路人。护卫先将自己的笠帽给君自怜戴上，再下去将几个路人拖到路边草丛。路人们这才惊醒挣扎惨叫，却被护卫冷血地给了一刀断气。
再戴上遮面笠帽，君自怜才获得了一点安全感。
进入中原的一年来，各县各郡的追捕都让一群人变得小心翼翼，身为首领且长着一双碧蓝眼睛，长相不同常人的君自怜更是如此。宁可杀掉一个无辜路人，也不许看到自己面庞的一群人可能将消息透露。
待护卫回来朝自己点了点头，君自怜才放松地舒了一口长气，伸手抓下肩上一只作飞翔收翼状的老鹰。鹰翅扇动所刮起的风，吹得君自怜现已戴好的笠帽都隐隐晃动。
一边将笠帽再整理一番，一边把玩着老鹰，君自怜从鹰足上取出一支紧紧捆束的铜瓶，瓶里塞着一条写字传信的帛纸。而这帛纸的内容……从君自怜慢慢阅来，一脸悦然渐渐转成正色，阅完后将帛纸紧攥手心，便可知其一二。
但是过了一会儿，君自怜又对旁边因其怒容而畏惧的护卫勉强作亲切一笑：“没事。中原在集结军队，将与匈奴开战而已。”
这时，又听一阵马车轱辘声传来。
君自怜的心情已被这传信弄得大坏，但既然都出来了又不想马上躲回去，就保持站姿，立在马车后辕，冷眼看随后的马车经过。
那是一辆很普通的马车，不华贵也不穷酸，没有任何帮派的标识。君自怜猜那是一辆民车，因此就没放在心上，才敢如此嚣张地不退回去。但见从马车中跳出了一个白衣剑客。江湖人士？君自怜心里微微惊讶了一下，又没有太放心上。江湖人又如何？谁说江湖人就非要行侠仗义不可？如今的江湖早不是过去的江湖了。
那剑客四下环顾，眼神落到君自怜马车上又快速转了过去。但不知为何，君自怜总有一种自己被人盯着的感觉，似乎那人眼神望着其他地方，但心思全都在自己的马车上。君自怜心中起疑，可还要装作无动于衷。
过了一会儿，剑客回去。君自怜刚松一口气，打算再次将那辆马车看看清楚，他们到底是什么来路。却见马车的后门被轻轻打开一道门缝，一双机灵的大眼睛透过门缝往这边瞧。被君自怜发现后，大眼睛一眨，连忙关上了后门。
君自怜心头当即升起一声警告：他们的路边杀人被发现了！那剑客初始出来查看，对自己起了疑心，又见自己人多势众，不好朝自己喝问，所以回了马车再让人监视，没想到被自己发现。若不出意外的话……
之后，马车又避嫌似地快速往前驱，消失在君自怜的眼中。
待得马车离开，君自怜已经非常肯定，当即返回车厢，扫一眼车厢左边，自己的四个人。君自怜手下数十人，其他人分头前往江东免得集结起来引起怀疑，顺便早去为君自怜早早打点好一切。
车厢右边的空位则用来给地腿帮帮主一个人躺着：“怎么了？”
“我们被一群人盯上了。”
“所以……？”
君自怜不愿与他起纷争，但在一干手下人面前，还是默了一下：“我话还没说完。”下次不要打断。
与君自怜沉默的表情相比，地腿帮帮主则是扬起一个十分愉悦的笑：“我知道你话没说完。”他偏要打断君自怜，看君自怜发怒的表情。
要不是帮主是君自怜招揽来的，身为帮主实力强，对君自怜还有用，君自怜真想一刀杀了他：“他们坐着马车，不知道有几个人。我看见一个白衣剑客，一个女人。天色将要入夜，他们会在前头的乡亭歇息。谁愿去解决？”君自怜不再跟他多做纠缠，还有正事要手下人去解决。
“君自怜，你是主子，派人去解决事就吩咐下去。还要问谁解决？”
“他们是我同伴，我自然要问一声。”
帮主完全没将话听在心上：“我去解决吧。”吃力地一手撑起身子，一手拉开车门，脑袋探向门外，吹起一声清脆的口哨。
马车内几人都不喜他。只是，帮主既然愿意出手，他们就冷眼看着随他去。天知道要这家伙出一次手有多难。尽管他吃着他们的饭，喝着他们的水，但他却以为这一切都是应该的，仿佛是他们欠了他似的，亏得他们主子脾气好能忍。
“小三、小四。把前面人给解决了。”帮主传音给听到口哨声出来的手下。
话音落下，空中响起两声回应的口哨，算是二人明白得令。
帮主慢慢地收回脑袋，扭头看着君自怜：“君自怜，这下你可以放心了？”
君自怜微微一笑，从左边过道走向自己的位子，手搭着左边坐着的几人，在落在其中一人身上时用力按了一下。那人当即明白了：君自怜哪里是放心，还要再派他去跟着看一看。
（八十三）反客为主
更新时间2012…5…18 9：13：48 字数：2117
夕阳西沉，夜幕降临。
君自怜的手下望着马车的人和小三小四一前一后走进了乡亭。他却不学他们，绕到乡亭后，买通了一个小二，换上一身小二打扮前去查看。听说马车上的人有六个：老瘸子、巫女、剑客、少女、中年人、车夫。依着主子跟他们吩咐的“白衣剑客”，先到了剑客的厢房。
就见剑客坐在合塌中饮茗，少女临窗眺望窗外风景：“再有两日就该到江东了。暮渔，你说过到了江东要带我去泛舟看花、吃食听琴。你说，白云山庄有你的师兄姊妹，你带我去一一认识。这些话还算不算数？”
“算数。”江暮渔道，“不过，要在到江东前回到白云山庄，我们才有日后的日子可过。”
“那你想法与家父说一声吧？我们回来了。”
手下人一边打理着厢房，一边默默地偷听谈话。白云山庄？师父？家父？师兄姊妹？谁都知道，白云山庄是武林盟主离仇的住处。这两人口口声声唤着师父、家父，难道是离仇的人？听说过离仇有一徒弟在一年前神秘失踪，难道就是此人？若是如此，得回禀主子，可不能得罪了二人。
“若是不与师父招呼，就凭我们两个，你觉得怎么从前辈手下逃走？”
“说笑还是当真？”
“当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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