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莲记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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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莲记事- 第9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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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边微风掠过,却是一直守在我身侧的小珠,她纵马跟了过去,紧跟在锦梓后面。

敌方见有人直取上将而来,自然是纷纷上前阻挡。锦梓武艺高强,不说如入无人之境,也是所向披靡,逐渐逼近。一路血雾满天,碎肉横飞,只是锦梓身边的人,也越来越少了。

我极想闭目祈祷,又恨不得身边有个望远镜。

正在这时,突然一阵迅疾如电的箭直朝我这里射过来。

幸好我身边的护卫中有一圈盾兵环绕,纷纷举盾格挡,“笃笃笃”一阵全钉在牛皮盾牌上。

有两支没有被挡住,被焦诚一个翻身,双指钳住一支,另一支却直朝我而来,我心里一慌,正待躲避,小皇帝却挥刀削成两截。

小皇帝抬头得意地看我一眼,我朝他笑了下,他抽出背后的弓,说:“我也不客气了。张……叔叔,你要不要跟我比赛谁射死的敌人多?”

第二卷 千万人吾往矣

却说小皇帝提议要跟我比谁射死的敌人多,我不觉一愣:战场上大都把敌人看得不像人,平时一个个有血有肉的人似乎现在都化身为只知道杀戮的机器,所有的本能都汇聚成一种,只知道杀敌。

但是,小皇帝终究才10岁啊。

按理说我应该捂着他眼睛不让他看到血腥场面才对,以免给小孩子留下心理阴影。

可是,对于古人来说,这才是天纵英才的少年皇帝应有的杰出表现吧。

“好。我跟你比。”我对小皇帝大声说。

从旁边护卫手里接过弓箭,就张弓向围住锦梓的敌人没头没脑射过去,希望能帮到他一点。

其实我以前是上过几次射箭课的,虽然课上用的弓箭跟这边的差别很大,适应了几支之后,居然也能射中敌人了,不过,比起小皇帝,我是差远了,这孩子差不多例无虚发。

我把弓箭还给护卫,不要在战场上浪费弹药了。

小皇帝对于自己的战绩很得意,不过看我还回弓箭,以为我输了沮丧,还是安慰我说:“张叔叔是文臣,不善骑射也没关系。”

我虽然觉得这孩子还挺体贴,此刻却顾不上跟他说话,锦梓那边战况很紧张,我实在心不能旁骛。

可恨我却帮不上什么忙啊。

混战开始大炮也没什么用了。

而且已经有几门卡壳了,毕竟古代工艺水准有限。

那边围得那么紧,又离得那么远,我炕到锦梓在哪里了,只能看哪里乱最甚,似乎快接近对方帅旗了。

锦梓是艺高人胆大,可是太冒险了。

我手心发汗,虽然对自己说镇静镇静,心还是快要跳出胸腔。

小皇帝其实也在担心锦梓,不停朝那边射箭,希望能帮到忙,而这么做的,还有几个素以善射著称有信心不会误伤自己人的弓箭手。

我只能关心这一部分,全然没心思管别的战局,看来一辈子也做不了统帅。能领军打战的,本就不是普通人。

其实过的时间应该很短,但是我却觉得过了许久。

突然,那边的动厉害起来,我听到惊天动地的欢呼声,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然后便听到许多用汉语高声叫的:“匈奴狗死了!”“沮渠摩纳死了!”“姚将军神勇无敌!”乱哄哄响彻云霄。

对方的帅旗摇晃,轰然倒了,紧随着匈奴人的阵脚乱了。

我们的军队自发地冲锋,我和身边的护卫们也不由自主往前推进,当然,我是很希望策马过去,但是自周全都是我们的士兵,要挤出一条路并不比逆向挤出任何一个当红大明星的演唱会容易。

匈奴人开始退,这一退便如潮水了。

一路留下无数匈奴人的尸体。

当然,我们的也不少。

我终于挤到了能看到锦梓的地方。

他在人群中央,战袍上满是鲜血,头发乱了,身上沾了尘土,似乎也受了好几处伤。但是这一切,都损伤不了他的飒爽英姿。

他一手提着箭,一手提着一个血肉模糊的人头,自然是沮渠摩纳的,周围军士都群情振奋。

虽然已近勒马不再战斗,杀气依然直冲霄汉,这样的锦梓,不是一头墨发洒在湘枕上的锦梓,却确确实实是曾经舞剑器于梅下的锦梓。

早该知道他会有这样一天。

锦梓终于破蛹化蝶,终于潜龙翔空,本不是池中物。

没有人可以不为这样的男子骄傲,我现在虽然没有儿身,不便那样堂而皇之地骄傲,但毕竟,心里是为他骄傲的。

匈奴撤退的尾巴已经被我军吃得差不多了,但是前面撤退的队伍却重新整顿下来,稳住了,他们的撤退开始有章法了,完全不再是方才被我们追着打的光景。

我们终于挤到锦梓身边,锦梓扫了一眼确认我和小皇帝完整无缺,顾不上同我互相问“你没事吧”,就皱眉说:“那边肯定有厉害角,现在撤退得很有章法,军心已经稳定下来了。”

“是狐城吧。”我很不负责任地完全凭直觉说。

不过,我这个直觉有极大几率就是事实。

锦梓又想说什么,我突然发觉他马鞍后头挂着个人,仔细一看,却是小珠。

小珠身上伤痕累累,我仔细一看,僵住了:小姑娘右臂空空荡荡,右手齐腕断了。

“锦梓……”我指着小珠,说不出话来。

锦梓回头看了一眼,神不变:“她还没死,我点住她伤口穴道止血了。”说着把她提起来,交给一个近卫:“把她送回营治伤。”

近卫把小姑娘放在马前,领命去了。

我心里沉甸甸像压了块石头。

说话间,敌人已经分两路撤退,断后的战士们不停对我们射箭,还有下了马不打算撤回的死士,我很难忍受地发现几乎都是受了伤或残疾的。

不知道这是缘于匈奴彪悍的习惯,还是狐城太冷酷现实。

或者两者兼而有之。

一心求死的敌人并不好对付,我军虽然求胜心切,还是很费了些力气消灭断后的死士,这时敌人主力已经分两路撤到比较远了。

锦梓望着两路敌军沉吟了片刻。

我知道他在为难什么。

一路前进方向要经过元辂山隘,那是锦梓跟回鹘公主约好伏击的地方,现在公主几万人马正埋伏在那里——公主跟锦梓商量的时候,只肯做伏军,也就是说不肯帮我们一起进攻,只肯埋伏着打落水狗。我们如果胜了她就掺一腿,否则就不管。但是我们的目的只要她不跟匈奴结盟来对付我们就不错了,所以没有强求——,如果我们去追击这一队,几乎毫无悬念可以全歼;如果去追另一队,则有可能我们和公主分别把两拨敌人全部消灭,大获全胜,也有可能一拨都灭不了,功败垂成。

而且,我们不知道主力到底在哪支。

也不知道沮渠狐城究竟在哪支。

又是一次赌博。

果然战争虽然在一些方面是类似科学一样严谨的东西,另一面又完全是豪赌。

我望着锦梓,他是主帅,是参赌的人,这种时候,完全应该由他来决定,我只要沉默地等着他的决定就行。

锦梓作出了决定:去追击要经过元辂山隘的敌人。

也许是因为锦梓终究不大信任公主,也许是他不想再冒险。

可是,在很冒险地上演于千军万马中取上将首级的大戏后,锦梓采取了倾向于保守的决定,这一点还是让我觉得心里舒服一点。

刚极易折,我并不希望锦梓是一味冒进的人。

接下来的事情并没有太多悬念,我们会合回鹘军,将那支敌人全歼。

这个过程,了两天的时间。

狐城并不在这里,几个他的派系的大将都不在,统领这支军队的,是那个曾经在我出使的时候让我炕大顺眼的猥琐家伙,沮渠无定生前的班底。

看来,主力也不在这一支。

不管怎么说,我们还是取得了决定胜利,而且杀死了对方主帅。

队伍停下来作写修整,确定下一步动态。

我自己更衣梳洗之后,打算去见锦梓,不料还没到锦梓营帐,却遇到了小皇帝,小皇帝坐在半截木桩上,低着头似乎在垂泪。

我一惊:这是怎么了?

第二卷 兵者凶器

突然看到小皇帝自个儿躲着哭,我一面诧异,一面也心疼起来。

自从小皇帝服毒那件事以来,我竭尽所能,并没有让这孩子受过半点委屈,况且之前血肉横飞的战场上他都兴高采烈的,怎么突然又哭呢。

我突然出现,小皇帝也阑及反应,仓促站起来,飞快擦了下脸,“没什么。”虽然竭力掩饰,装作若无其事状,但是泪痕哨,怎样也不可能骗过我去。

不过倔强的小男孩都不喜欢被大人发现自己哭鼻子,所以我并没有拆穿他。

我在他的木桩上坐下来,顺便拉住他的手,柔声说:“不舒服吗?”

“没有。”小皇帝别扭地转过脸去,似乎很不自在。

“那,是发生了什密不好的事情吗?”我温柔地别过他的脸,审视着他眼睛。

小皇帝坚持了几秒钟的沉默,突然眼睛一红,哭了起来。

刚才还是忍着无声落泪,现在到了大人面前,干脆肆意大哭。

我一边细细问他,一边轻拍他的背安慰。

小皇帝哭了一阵子,才一边抽噎一边断断续续说:“小安……死了……呜……”

我愣住了,问了好半天才弄明白,原来小安是个十四岁的小男孩,本来这个年龄还不会来军中服役,但是这孩子是个无父的孩子,父亲原先也是西虎军的一个士兵4020,好几年前就战死了,家无恒产,母亲之前就随军,不懂得什么谋生之道。丈夫死了之后,她只好带着儿子仍然随着军队走,帮士兵们洗衣浆补,赚点钱谋生,去年十三岁的儿子也长得有点大人样了,亡夫的战友们帮忙给他虚报了年龄,混到军中吃一份饷,他母亲也年纪大了,就可以回家歇着了。

我们到了这里之后,我出使之后就失散了,锦梓则天天事务繁忙,顾不大上料理小皇帝,他就自己四处满营乱跑,结果偶然遇到了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小安,两个小男孩不打不相识,居然慢慢成了朋友,对于小皇帝来说,一个从小贫苦,天天为着穿衣吃饭拼命,但是有随军去过很多地方的朋友是异常新奇的,其实,光是不在皇帝的位置上和一个近乎同龄人论交,已经足够有趣了。

但是很不幸,这孩子也是此次战役阵亡者之一。

我黯然。

小皇帝本来大概觉得战争是个有趣的游戏,可以很有成就感,可以创造英雄,只要死去的人失败的人不是自己。

男人喜欢战争,古今皆同。

男孩们从小时候就迷恋输和赢的游戏。

不过,小皇帝在跟我比赛谁射死的敌人多的时候,必然没有想到这些对他来说只是数字的人,其实也是母亲的儿子,姑娘的情人,孩子的父亲,别人的兄弟战友,此刻也有人在为他们痛哭流泪。

现在他终于尝到了战争会带来的痛苦。

我叹了口气,摸摸他的头,说:“陛下,所以先贤才说‘兵者,凶器,圣人不得已而用之’,一场战打下来,必定是劳民伤财,生灵涂炭,陛下喜欢小安,所以觉得难受,可是我们和匈奴人这一次都死了好几万人,他们一样有人为他们痛彻心肺,陛下以后执政一定要记住,不到万不得已,不要打仗。”

小皇帝若有所思,止了泪,点点头。

如果他能明白这一点,这次也算没白带他出来了。

“不过啊,”我又说,“咱们不要主动轻启战端,但是如果别人欺上门来,也不要害怕退缩,回避战争,因为否则的话,会发生更多悲惨的事,死的人会更加不计其数。士兵,本来就是为了保护国土和百姓。”

“嗯。”小皇帝继续点头。

我看他还在仔细想我说的话,笑了笑,又摸摸他脑袋说:“我先去找姚将军了。”

我进去锦梓营里,锦梓正坐在那看什么,底下站着一个匈奴人,看来是使节。

我顿时明白了:狐城果然是个聪明人。

那个使节用生硬的汉语在大大咧咧说着:“……我们王子说,打仗死伤很多人,他看到了,不忍心,现在喜欢打仗的左贤王和大王子也死掉了,他就跟大汗说,不要打了,汉人虽然跟我们不一样,也是生灵,请大汗大发慈悲,不要再让两国勇敢的战士们随便死掉,大汗同意了……”

锦梓听到这里,已然怒了,把和表掷在地上,冷笑说:“上和表求降就要说清楚休战的条件,你们被打成这样,还不跟我们上贡称臣,还说什么大汗大发慈悲……”

匈奴的大汗本就不像汉人的皇帝那样有集中的皇权,不过是几个部落推举的统一首领,并没有太多统辖各部的权利。狐城说什么请求大汗,确实是些废话。

我清清嗓子,说:“来人啊,请这位使者下去休息,我们商量好了,再来商议。”

侍卫们把匈奴使者带了下去,只余我和锦梓。我捡起和表一看,狐城在里面写着“为生灵计,战端少起,休战言和,十年之内,不动刀兵”云云。

“十年啊。”我自言自语,“狐城所图不在小呢,将来怕是皇上的劲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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