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园梦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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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园梦忆-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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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是说你在这件事情上错了,而是说为了这么件小事把自己的前途耽误了。那么,耽误是不是一种错呢?” 

      “也许,我们谁也说服不了对方……” 

      吴海峰去蒲州上任那天,党校校园的桃花齐刷刷地开了。天气十分晴朗,桃花灼灼,格外耀眼。吴海峰看似依依不舍,望着满园桃花若有所思。 

      省委党校常务副校长来了,中共蒲州市委组织部副部长来了…… 

      一位送行的女学员说:“哎呀,这桃花好漂亮。吴教授,您这恐怕是要走桃花运了……”话未说完,吐了吐舌头。 

      我们班大约来了十几位同学,特别是蒲州来的几位,更是跑前跑后地张罗。我是被程明凯拉着来的。 

      吴海峰面带微笑,向大家挥手。我突然觉得,他这时的风度气质俨然一位市委副书记了。就在钻进前来接他的轿车时,他突然叫住我:“静之,你过来一下。” 

      这是我没有想到的。 

      程明凯的意思我并有没照办。此时,在众多送行的学员中,他却独独叫住了我。虽然相隔仅十步之遥,在这十步里,我却想了很多——刘副书记、许维舟、阿依、李珍,整个与“桃园事件”有关的人和事一齐涌向脑际,特别是潘副总代表组织跟我谈话时的情景,格外清晰。现在面对一位即将大权在握的市委副书记,他会和我说些什么? 

      “吴教授,哦,不,吴书记,有什么事吗?” 

      吴海峰没有在意我对他的称呼,压低声音对我说:“你的事,阿依都跟我讲了,你就安心在这里学习,那边有我和阿依……” 

      他后面还说了些什么,我的精力已不能集中,直到他说“就这样吧”时,我才意识到好像该说点什么,却不知道说什么好,最终只说了声:“谢谢你!” 

      望着绝尘而去的轿车,我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又好像有无数的希望在升起。程明凯拍了拍我的肩,狡黠地笑,仿佛自言自语:“孺子可教也。” 

      再一定神,我知道程明凯误会我了,他大概以为我与吴海峰达成了某种默契。正在想要不要跟他解释,手机响了,是慧琳的声音:“静之,家里收到一封你的快件,是北京一家出版社寄来的,是你那本《〈诗经〉爱情诗选译》的清样……” 

      “知道了。今天正好没课,我马上回来取吧。” 

      “好的,那我就在家里等你了啊!”我听出来,慧琳今天的话语特别温柔,特别是这一句。就像一种信号,我的血液瞬间沸腾起来。 

      的士在报社大门口停下来,同门卫打过招呼,我踏上了那条桃树夹道的小径,朝家里走去。 

      回到家里,我的感觉非常奇怪,今天怎会如此一身轻松?一个月来,我的心灵是那样疲惫而紧张。 

      慧琳坐在沙发上,我也在沙发上躺下。慧琳起身取来那封快件,以为我会马上看看,我却将其放在沙发顶端,说:“慧琳,过来,过来坐!”我让出一点沙发的位置,她就势坐下,温暖顿时漫遍全身,我这才想起,我和慧琳又是好久没在一起了。 

      她摸摸我的脸,“是不是很累?” 

      我摇摇头:“不,身体不累。” 

      慧琳懂了我的意思,将手伸进我的衣服,在胸前轻轻摩娑,很舒服。她说:“我也想过了,工作归工作,生活归生活,我们为什么要把工作中的失误和不愉快带到家里来呢。”说罢,俯下身子倒在我的怀里。 

      我抱着妻子温润的身体,揣摩她说的话,“你也觉得我在工作上有失误?” 

      “怎么是‘也觉得’呢?” 

      “是这样的,我在党校的一位同学已经这样跟我说过了?”程明凯说的是“错误”和“耽误”,现在慧琳又用了“失误”这么一个词,汉语词汇真是丰富啊。 

      “哦,是女同学还是男同学?”慧琳说话的声音提高了一些。 

      “你放心,是男同学。他叫程明凯,雪屏市政府的副秘书长,听说学习一结束就要去蓬山做县委书记了。” 

      “你成天跟那些官员打交道,可不要变坏了呀。就像你内参上写的那位副县长,那么坏!你说,干部怎么还养情妇呢?” 

      “绝大多数干部还是好的嘛。你说的那些呢,只是极少数极少数,是党员干部中的败类。你想想,要是这样的害群之马多了,党委、政府的工作还怎么开展?国家机器还怎么运转?新时期的重要理论怎么能够落到实处?” 

      慧琳点点头,“我还是有些不放心你,跟你一起学习的肯定也有女同学吧?现在社会上不是流行一句顺口溜吗?叫什么什么——哦,找小姐太贵,找情人太累,下岗女工实惠,不花钱是同学会……” 

      听她这么一说,我坏坏地笑了,“不花钱呢,就只有同老婆睡!”话未说完,便含住她的嘴唇…… 

      她一把推开我,“讨厌。洗澡去!” 

      回到党校,只见三五成群的学员说着话向学校礼堂走去,有的人脸上明显带着兴奋。也许是武侠小说读多了,我感觉有大人物要出场了。 

      原来是兼任党校校长的省委刘副书记今天来给全校师生作报告。 

      走进礼堂,我寻了一个空位坐下,想着一些漫无边际的事情。不一会儿,礼堂的人忽然全都站了起来,我也就身不由己地站了起来。接着就是掌声。我一边拍掌,一边想,刚才这一连串动作都是无意识地完成的,处于这种状态的人肯定不少。看见别人站起来拍掌,不效仿着做除非是白痴。 

      刘副书记挥手向大家致意,后面跟着常务副校长和一些陪同的官员。一行人缓缓走向主席台,刘副书记步履稳健,风度翩翩,走到主席台正中坐下,面向我们。不清楚他的目光望向哪里,好像台下所有的人都在他的注视之中。 

      台下一片静穆。 

      刘副书记侧头与常务副校长耳语一阵,气氛因此更加庄严、神秘。常务副校长用手指轻轻弹了弹话筒,慢条斯理地说:“同志们肃静,肃静!下面请我们的校长、省委刘副书记作报告。” 

      掌声再次响起。 

      刘副书记将右手扬了扬,全场立即鸦雀无声。 

      “同志们啊,现在全国上下都在认真学习和贯彻党在新时期的重要理论。同志们作为领导干部、党校学员,更应该时刻不忘党的性质、宗旨和任务,脚踏实地为人民服务,努力实现……” 

      他没有讲稿,引经据典,侃侃而谈,颇有理论素养。演讲持续了整整一个小时,结束的掌声经久不息。 

      回到宿舍,我取出那封出版社寄来的特快专递,一纸短笺是责任编辑写给我的——“静之先生:大作《〈诗经〉爱情诗选译》已发排,现将清样奉上,请增写序文一篇,校阅后寄我。另目前订数已经逾万,可贺。” 

      面对即将付梓的书稿,固有的学术精神回归到我的身上。眼前的纷纷扰扰,又怎能同我立志做一位学者的远大理想相比呢? 

      从诗歌美好的意蕴里,我突然想到了不愉快的“桃园事件”,真是见鬼了。如影随形的官场风波竟能打破一张平静的书桌…… 

      窗外夜色已浓。在这个时候校阅古典情诗,同时想到一位女子,似乎是一件很自然的事。 

      这时,我想到了阿依,她现在在做什么?一想到阿依,不由感到身不由己的痛楚。我仅做过她几天的实习指导老师,她现在却要为自己的老师洗刷冤情而努力工作,也不知道她是否跻身调查组参与调查了? 

      有时候,人是很无奈的。走到这一步,前面的路怎样,一点也不知道,只有听天由命了。也许正是这样,《诗经》里才会有那么多献给“上天”的祭祀诗。想到这一点,我也就懒得想那么多了,便铺开稿子,开始写我的那篇序文。 

桃园梦忆  第七章 


      昨晚熬了一个通宵,日上三竿还未起床。中午时分,罗兵敲门来了,“静之,懒虫,该起来吃午饭了!” 
      我睡眼惺忪地打开门。 

      “你怎么了,眼睛那么红?”罗兵一脸疑惑,透着关切。 

      我想,我此时的面容肯定有些憔悴,“熬夜赶了一篇稿子。” 

      “那我帮你把饭打上来?”罗兵说。 

      “谢谢!” 

      过了一会儿,罗兵端着两份午餐进来。 

      其间,我已洗漱完毕,见她双手不空,便接过餐盘,“哎呀,辛苦了,罗局辛苦了!” 

      罗兵睨了我一眼,“我可不是对谁都这样好的。”笑了笑,又说,“你是才子,把我们的才子饿坏了可不行。” 

      我听得入耳的是前半句。我知道,省城的市公安局副局长,大权在握,她用不着对谁好,人家自会对她好的。我不过是一个无职无权的记者,她对我好一点,不过是同学一场,比较谈得来罢了。 

      我们就着写字台吃午饭,罗兵有些担心地问:“你还写文章?” 

      “写,为什么不写?”回答之后,我才意识到她大概以为我是在写内参之类的“文章”吧。 

      她为我夹了菜,“你近来可是消瘦多了,遇事想开一点,身体要紧,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嘛。” 

      “谢谢,我很想得开呀。” 

      罗兵听我这么讲,停住筷子盯着我,“我听得出来,你说话的底气不足。” 

      我笑了,差一点喷饭。其实,我们之间的对话一点也不好笑。 

      “如果,”罗兵小心地选择着用词,“如果你觉得在报社干下去不如意,可以考虑、考虑换一个环境的,你想过没有?……” 

      “没有,我没想过。”我说的是真话,但马上被她这句话给噎住了,“换什么环境?” 

      “省直机关那么多,如果你有了这方面的想法,我可以帮你……”说到这里,她轻轻拍了拍我的手。我感觉自己像是触了电一样,虽然她只是拍了拍就拿开了。我盯着她,没有说话。 

      罗兵被我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只好笑着掩饰她的慌乱,“不认识我了?” 

      我将脸转向一边,“可我除了会写文章,还能干什么?” 

      “你这个同志呀,你看我们的吴教授都能做市委副书记。可以在工作中学习,在工作中积累专业知识嘛,”顿了顿,又说,“没有人是天生就会当干部、当领导的。” 

      我这才真正地笑了,摇头道:“怎么你和程明凯的观点一样,认为我可以当干部?哦,不,是当领导。”现在行政事业单位的办事员都是干部,干部不等于就是领导。 

      “你这个同志呢,还比较有正义感,如果当了领导,肯定是个好领导。” 

      “不是有正义感,良心未泯而已。” 

      罗兵点点头,“你是搞文字工作的,知道巴尔扎克有一句名言吗?” 

      “哪一句?” 

      “权力是手段,人人幸福是成果。” 

      我也点点头,说:“不过,巴尔扎克还说过另一句话。” 

      “哦——”罗兵饶有兴趣的样子。 

      “政治家也是杂技表演者,一不当心,就眼睁睁看着自己最美好的建筑物倒塌。” 

      “好了,我们不说巴尔扎克了。说说眼前,说说你自己的事。”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我们都是党员,这些事,还是听从组织安排吧。” 

      罗兵有些陌生地望着我,“你还是没变。”说完,收拾碗筷,端着餐盘出去了。 

      这时,我的手机响了,是阿依打过来的。 

      “是阿依呀,有什么事?” 

      “我现在在蒲州,已经是调查组成员了,调查的情况我不能说,调查组有纪律。但我想跟你见见面,行吗?”阿依在电话里说。 

      我的脑子在飞快运转,“我要参加学习,这是党校,也是有纪律的。”说实话,我也想见见阿依了。 

      话筒里沉默了一会儿,想必阿依有些失望,“你不知道请假呀,随便编一个理由吧。不过,你得编一个很充分的理由才行。” 

      “我试试看。” 

      “好的,我们蒲州见。”阿依挂断了电话。 

      罗兵回来,我将阿依从蒲州来电的事说了一遍,她想了想,说:“应该去。” 

      “请假的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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