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46-将军决战岂止在战场:国民党将领改造纪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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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46-将军决战岂止在战场:国民党将领改造纪实-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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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告了美国细菌战的破产。    
    这本来是值得庆幸的事。可是这天,一位身高一米八的苏联女专家,穿一件中国制的米色华达呢长大衣,走进了功德林。她是来检查卫生的。现在,管理员伴同她走进胡同,走进邱行湘这组寝室里来。她没有踮脚,伸手摸了摸最高一格窗棂,然后用另一只手从大衣袋里勾出条白手绢,当着众人的面,把手擦了又擦。邱行湘看在眼里,苦在心头。这格窗棂,是他踮起双脚,擦了又擦的呀。女专家又走到一尺高的大通铺跟前,弯腰将棕垫一掀,捋下一根棕丝,放在鼻下闻了闻,然后断言说:“这间房里有臭虫!”邱行湘以组长的身份解释说,这里确实没有臭虫了——有没有臭虫,难道在这里睡觉的人还不知道吗!管理员也证实说,经过管理处多次检查,这里确实没有臭虫。    
    苏联女人看也不看邱行湘一眼。身为囚犯,受人奚落,邱行湘只能忍气吞声。可是傲气十足的苏联女人居然也不把管理员(中国共产党干部)放在眼里——就在管理员上前证实的时候,苏联女人皱着眉头,露出烦躁的表情,嘀嘀咕咕,没完没了,邱行湘倒几乎不能忍受了。然而,使邱行湘意想不到的是,管理员也板着脸,当着苏联女人的面,将她掀开的垫子重重还原,然后重重地对邱行湘说:“这间房子没有臭虫!”苏联女人将双手一摊,耸耸肩,怏怏离去。    
    这一场偶然的风波,却动摇了邱行湘多年的意识。在中国与外国的关系上,他完全承认,国民党是依附美国的。而且这种依附,完全是奴隶对主人的依附。总统夫人宋美龄的口头禅是:“我向美国友人保证。”国防部长白崇禧的语调是:“美国友人马歇尔将军曾责备我们关外没有打好,国民党军队没用,所以这次大家必得争口气,否则马歇尔将军又将责备我们无用。”重庆市长在《大公报》上写文章说,美军军官乘着吉普车满街随意强拉、强奸中国妇女是什么“民主自由”、“父母与路人不得干涉”;青年党头目常燕生竟称颂美军的这种兽行可以“改良中国民族的血统”!……与此同时,邱行湘完全确信,共产党是依附苏联的。自从他被押进解放区后,他曾留意观察过解放军的一切,没有发现什么依附苏联的迹象。当时他认为窥一斑不能见全豹,现在他认为全豹只在一斑中,因为事理是明白的:中国共产党是“走俄国人的路”,而不是当俄国人的奴隶。这同国民党与美国的关系,是瑜瑕两分呵。    
    美军战俘很快就离开功德林,被遣送回国了。在板门店交换战俘时,中国被俘人员把俘虏营里发放的衣物抛在地下,昂首挺胸返回国门,又失声痛哭着投入亲人的怀抱。邱行湘在报上看到这则通讯,鼻尖有些发酸。他虽然作为共产党的敌人,与共产党人共同度过了过去的岁月,但是他对共产党人所走过的艰苦卓绝的路,却异常地了解。当他跟在红军长征队伍后面,穷凶极恶地追击红军时,他暗自惊叹这支队伍不死的决心,当共产党刚刚建立政权,为了拒敌于国门之外,又开走了队伍时,他暗自钦佩这支军队战斗的韧性。现在回过头来纵观历史,邱行澜不能不承认,我们的民族的不死与生存,我们的民族的独立与自由,都与共产党人的足迹紧紧相连。他第一次从中国共产党人身上,发现了泰山的风度,黄河的气魄。    
    邱行湘站在胡同走廊里,望着蓝天白云发愣。当他收回目光,面对墙壁时,他顿觉视界扩大,胸怀敞开,忍不住脱口一句:同中容异,异中求同,同则相亲,异则相敬。国共本是一体,天下哪有什么不能消除的仇恨?话完心惊,他以为这是玩世不恭之戏语,待思前顾后,辗转反侧之余,他认为这是他面对现实的决定。


《将军决战岂止在战场》第三部分第七章 八角楼下(1)

    功德林丁字胡同的单间里,还有一位没有露面的战犯。这就是解放军总部正式宣布的四十三名头等战犯之一的先后统率过百万军队的国民党中央委员、国民党东北保安长官司令部中将司令、徐州“剿总”中将副总司令杜聿明。    
    他是陕西米脂人,字光亭,黄埔一期生,中等偏高的身材,方方正正的脸型,尤其是精干迥异寻常的神情,大有古儒将风度。直到被俘的前一天,他才在换上了士兵服装之后,刮去了嘴唇上的心爱的小胡子。杜聿明是在淮海战役中,在徐州“剿总”前进指挥所从陈官庄移到陈庄,随后在陈庄立不稳脚,慌慌忙忙带了十三个随从后退到张老庄村口时被俘的,他开头自报职务为“一个军需”,自报姓名是“高文明”,尔后又拾起砖头,砸破头皮,把血涂了一脸,最终在他的副官的证实下,他承认了自己。    
    他只承认了自己的名字,他不承认自己的罪恶。    
    早在杜聿明任东北“剿总”副总司令兼冀辽热边区司令官(冀辽热边区司令部设于葫芦岛)的时候,解放军攻克沈阳之后,杜聿明开始撤离葫芦岛之前,他就交代工兵参谋破坏锦西发电厂、炼油厂及残留在葫芦岛的火车头,指令葫芦岛的自来水水塔及码头归海军破坏,并规定陆、海军各部队对于葫(芦岛)锦(西)间各工厂机器电动机等可搬运的物资,尽量抢劫运走,搬不走的则破坏掉。    
    尽管这样,共产党仍对杜聿明保留了余地。一九四八年十二月十七日,毛主席以中原、华东两人民解放军司令部的名义写了《敦促杜聿明等投降书》。杜聿明在接到这份文告时,还多少有些犹豫。被俘后,陈毅司令员与他谈话,他却拒绝谈任何问题。一直到他被集中到山东济南解放军官教导团,仍拒不服罪,动辄拍桌子打板凳,以至于一九五○年十一月将他由济南转至北京功德林时,非给他戴上重重的脚镣不可。    
    杜聿明是带着满身罪恶连同满身病患踏进新中国的大门的。    
    他患有四种病。不过他自己知道的只有三种:胃溃疡、肺病、肾结核。第四种病是他进功德林后被管理处的李科长发现的。那是一天杜聿明正在洗澡时,李科长发现他双腿打颤,忙问是怎么回事,杜聿明一言不发(其实他感到腰胀腿痛已经多时了,他不愿意知道是什么病,更不愿意治疗,他准备来个慢性自杀)。李科长急了,命令杜聿明站起来,双脚靠拢,终于发现杜聿明的臀部一边大,一边小。于是,第二天,不管杜聿明愿意不愿意,管理处用小车送他去复兴医院检查,检查结果:脊椎结核。管理处没有告诉杜聿明关于他的第四种病——从现在来说,不让他获得慢性自杀的更多的条件,从往后来说,不让他获得漫长生活的更多的苦恼——反正在他的床上安放了一个石膏架子,叫他躺下去,坚持数年,必有好处。    
    杜聿明横着眉毛躺下了,由于舒服——生理舒服减去心理不舒服的剩余部分——他的眉头慢慢舒展开来。    
    杜聿明作为国民党高级将领,又熟读孙子兵法,不能说没有一点战略眼光。一九四八年十月,蒋介石坚持反攻锦州,杜聿明问蒋介石有几成把握,蒋说有六成,杜聿明引孙子兵法对蒋介石说:“庙算胜者得算多,庙算不胜者得算少,多算胜,少算败,而况无算乎?现在我们算到六成,只会失败,不会胜利。”杜聿明问蒋介石有多少兵力,蒋说少于共军,杜聿明又引孙子兵法对蒋介石说:“五则攻之,十则围之,倍则奇正并用;有奇无正,有正无奇,每战必殆。以目前的敌我兵力比较,不仅没有五倍、十倍的兵力围攻敌人,而且是敌倍于我,敌人有奇有正,并可能集中五倍十倍兵力攻我围我消灭我军。所以我认为目前收复锦州是凶多吉少并有全军覆没的危险。”    
    结果,以营口为后方全力攻锦州的廖耀湘兵团终遭全军覆没。    
    杜聿明一九四八年底离开葫芦岛,由锦西机场逃回北平后,与华北“剿总”总司令傅作义曾有过一次私下交谈。傅问到东北人民解放军的种种情况,杜作了这样的断语:“东北共军将近百万,很快就入关,它的战略战术、武器装备及战力远远地超过关内共军。从军事上讲,共产党一年以内将统一中国。”正因为如此,杜聿明在此次回到北平的第二天清晨,见空中飘雪,他认为天都哭了,国民党王朝即将完蛋。他为他心爱的王朝的灭亡感到深切的悲切,于是立刻驱车由住地东城弓弦胡同二号直抵北海公园游览凭吊。他一直跑到白塔上俯览全城名胜中南海、景山、故官,照像留念,感叹嘘唏,黯然神伤。    
    军人是闻不得火药味的。朝鲜战场上的硝烟弥漫到功德林里的时候,杜聿明居然从病榻上走下来,破天荒地主动找共产党人说话了。他告诉李科长说,美国人的武器是好的,火力是强的,但是由于训练简单,特别是缺乏战略战术的研究——美国人并不是从敌情、地形、敌我兵力对比及士气等有形无形要素而策定他们的战略战术——因此整个战斗力是不行的,尤其是步兵最差云云。杜聿明又下断语说:“只要中国将领指挥得法,士兵浴血奋战,中国有可能击败美国。”    
    杜聿明的这个断语虽然下得留有余地,但是较之功德林里多数战犯的估测,毕竟要正确得多。如果说杜聿明的军事眼光能够经得起历史的检验的话,那么他的政治头脑是否也能够经得起时代的严峻的冲击?


《将军决战岂止在战场》第三部分第七章 八角楼下(2)

    杜聿明在被俘时,由于谎报身份,解放军喝斥道:“到底是什么?还是快说出来,你隐瞒不了的!黄维、吴绍周不都查出来了吗?”杜聿明一听这话,忙问:“黄维现在哪里?”解放军答复说:“你们不久就可会面。”是的,他们不久就可会面。但是,至少现在是不可会面。被俘以后,他们兵分两路,一个去河北,一个去山东。现在虽然同在功德林,但是生活在两条胡同里。    
    两条胡同的形状是一样的。可是,他们的走法不相同。杜聿明的第一步是顺着胡同往外走的,黄维的第一步起横着胡同往墙上碰的。并且,黄维不怕痛,朝着他原定的方向,又朝前走了一步。    
    黄维的这一步,是从他谩骂功德林管理员开始的。在一个时期内,为了维护国民党战犯的生命,避免发生令人遗憾的事情,管理处规定,晚间房间不关电灯,以便于看守人员工作。这本是常识范围内可以理解的事情,其他战犯也已经理解了,唯有黄维对此提出“抗议”。他颤抖着胡须,把手指对准管理员的鼻子,破口大骂“灭绝人性”、“丧尽天良”。管理员是不能与战犯对嘴的,这同样是管理处的规定。孤掌难鸣。最终,黄维的笔记本成了他发牢骚的唯一的地方。    
    现在,黄维天蓝色封面的笔记本上增添了新的诗行。第二页写的是——“千锤万击出深山,烈火焚烧若等闲。粉骨碎身全不惜,要留清白在人间”(明朝于谦《石灰吟》诗)。黄维在诗的右下角面了一根短线,短线后面写的是“这是于谦骂狱吏的诗。”第三页写的是——“扬鞭慷慨莅中原,不为仇雠不为恩。始觉苍天方聩聩,全凭赤手拯元元。三年揽辔悲羸马,万重梯山思病猿。我志未酬人已苦,东南到处有啼鹃。”(太平天国石达开《答曾国藩》诗四首之一)第四页写的是——“艳色天下重,西施宁久微。朝为越溪女,暮作吴宫妃。贱日岂殊众,贵来方悟稀。邀人傅香粉,不自着罗衣。君宠益娇态,君怜无是非。当时浣纱伴,莫得同车归。持谢邻家子,效颦安可希。”(唐朝王维《西施咏》)    
    当然,黄维靠大脑记忆出的诗文,已经为他的大脑写成了另外一首诗。这首诗的主题显然超越了“牢骚”的局限。    
    可见,发牢骚并不是黄维唯一的斗争方式,他与其他战犯的矛盾,更多的是企图通过说理来解决的。    
    黄维的妻子给他寄了一点钱来,他买了一本苏联小说《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很可能是管理员开的书目当中,这个书名最能投合他的性格和愿望,所以他迫不及待地翻开了扉页。他是否读完了,还是读完了又有些大失所望,目下还不得而知。只知道他适逢痔疮发作,流血较多,草纸不够用,他又不说,于是悄悄地将这本书作了手纸。此事被同组组员们发现了,小组决定对他展开一次批判。批判的措辞是有点辣味的——“解放军把这本书作为经典著作,你却……”“你这是在侮辱革命,侮辱布尔什维克!”……黄维倒心平气和地开始说理——不过他的发言有点酸味——“这本书我已经看完了,也就是说,它的第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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