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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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玩意- 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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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迟疑,老实说,这位女阿飞胆大包天,真不知要玩什么花样。

  我将双手插袋中,不肯动。

  苏倩丽低下头,“算了,”楚楚地,委屈地,“只有某女士才能叫你赴汤蹈火。”

  这何尝不是激将之计。

  我说:“那地方,可是公众场所?”

  “是。”

  “可有第三者四者在场?”

  “有。”

  再也想不到,苏苏把我带到印度人的地头去算命。

  一位姓林珍的女士穿着翠绿色的沙厘服,用扑克牌替她算本月运程。

  苏苏露出她纯真的一面,嘴唇似孩子似渴望地微张着,聚精会神地希冀听到好消息。

  但不知为什么,不是不喜欢她,不是不欣赏她,就是无法进一步拿她来代替盛国香。

  林珍女士腕上戴着无数手镯,金的银的嵌七色宝石,动一动都发出清脆叮铃之声。

  她抬起棕色的眼睛,看我一眼,一边纯熟地洗牌,一边闲闲地说:“这位先生,心中时时刻刻挂住一个人。”

  我一呆。

  苏苏看着我。

  她对苏苏说:“那人,不是你。”

  这术士好像有一手。

  她又说:“不过,这位先生,你不用再想念挂牵,那人,永远不会属于你。”

  我并不信她,但不知怎地,像是无法忍耐不吉之预言,站起来就走。

  林珍女士扬扬手,一阵铮铮响,随即咭咭笑:“他像所有的人一样,只爱听好听的话。”

  苏苏没有追上来留住我。

  我同她说:“我们改天见。”

  回到家,在林自亮房中翻他的记事簿,希望可以找到海伦的通讯号码,同他说几句话,散散闷。

  遍寻不获。

  电话铃响,急抢过去。

  “喂。”

  那边不响。

  “喂。”

  咔嚓一声挂线。

  好,神秘电话。

  好得不得了,稍用脑筋,即时知道这是谁,这是施秀升导演。

  真好笑,两个大男人,像初中女学生似玩起神秘电话这种把戏来。

  电话铃又响。

  “你找谁?”

  那边又不出声。

  我冷笑,“明人不做暗事,你找谁?”

  “嗒”一声又挂上了。

  不会是国香。也不是施峻与施峰。一定是施秀升,国香外出,他来查会不会是在我这里,鬼鬼祟祟,像一个小女人。

  一时间不知道林比施笨,还是施比林笨。只晓得,这个神秘人断不会罢休。

  果然,铃又响了,我接过,镇静地说:“喂。”

  也好,寂寞伤心的我有人陪着玩游戏。

  “林自明?”

  “大哥!”

  “比基尼之行无恙?”他不知道为弟的根本没离开过家。

  “你又在什么地方?”

  “纽约。”

  “什么时候回来?”

  “看样子还需要几个礼拜,你那边好吧,有空替我到店里去打点打点。”

  “林自明,我终于找到了幸福,早晓得陪公主读书滋味无穷,我早来了。”

  林自亮无耻地骄矜地展览他的幸福。

  粗人,只有粗人才会把喜怒哀乐毫无保留暴露人前。

  只得酸溜溜说:“代问候海伦。”

  “林自明,请汇款给我。”

  “我会做。”

  “祝你如我一般快乐。”

  我多谢他的好心肠。

  “这边天气不知多好,已经秋意盈盈,唉,真不想回来……”

  “说完没有?”老实不客气地打断他。

  “咦,林自明,你心情不大美丽哇。”

  真不知男人怎么样了,一个个幼稚琐碎不堪,一点点小事乐得心花怒放,叽叽咕咕说个不停,一边又神经兮兮笑几声,一下子又落在无底深渊中,自怨自艾,长嗟短叹,像恋爱中的少女。

  原以为听到林自亮的声音会很高兴。

  “我明白了,你吃败仗。”

  “见面时再讨论。”

  “林自明——”

  “我这就要出去,老兄,你放下话筒好不好?”

  林自亮轻轻挂上电话。

  我重重叹气。

  傍晚,师傅过来找我。

  习惯了,心有默契,不再预先通知,找不到就当散步。在校园里,多数骑脚踏车,后来取得奖学金,买了小轿车。

  师傅上来按铃,我还没有掌灯。

  他进来一看,大赞装修美观。

  自然,这本来是林自亮的新房。

  师傅选了张情侣沙发,一人霸占,舒舒服服地摊开四肢,喝起咖啡来。

  屋里一有他,顿时温暖热闹,他叫我周末去吃饭,国香替他洗尘,在师母处设家宴。

  我心如刀割地问:“你家女婿自然在场?”

  “还有外孙,”他心满意足,“活着真是好。”

  “周末我有事。”

  “自明。”

  “真的,一早约了人。”

  师傅叹口气,“记得当年在白赖宜学院,也不少女孩为你流过泪,也跑到我处来求我想办法,任何代价,在所不计。看,六月债,还得快。”

  “那时只觉得她们愚钝不长进,十分讨厌。”

  “所以,潇洒点。”

  “做不到。”

  师傅诧异地说:“这不像你,林自明,回家以后,你整个人变了。”

  我不语。

  “我们等你。”

  以毒攻毒,师傅希望我对牢他们一家人嘻嘻哈哈,完了回家没事人一样。真可爱,把事情看得那么简单。

  “被你轰走的那些女孩子,不知比国香好多少。”

  真的,一个个都把我当男人,我在场的时候,她们笑声特别媚,语音特别娇,姿态特别诱惑,使我充满优越。

  该死的盛国香蹂躏我。

  “她有无同你联络?”

  我摇头。

  “她极爱孩子,要是她带着她们出来,你能爱屋及乌?”

  “我保证可以。”

  “实践又是另外一件事,况且,她们不一定接受你的好意。”

  “这些都是老掉了牙的借口,”我大声疾呼,“都不足以成为障碍。”

  师父骇笑,双眼充满怜惜,同情我迷失本性。

  师徒之间的话题似乎已尽。

  我说:“除非亲耳听见她说不,但是她没有,我仍有希望,我心甘情愿地等她。”

  师傅不悦,“浪费时间,别忘记你快将开学。”

  “我乐意给她时间想清楚。”

  师傅细细端详我,“告诉我,抢夺真的够刺激?”

  “你不明白。”

  “是,我是不明白。”

  他告辞。

  师傅一出门,我就决定周末去赴鸿门宴,再不找个机会见一见国香,真会疯掉,再痛苦的情况下也要把握机会。

  事前做足门面功夫,打扮得整整齐齐,无懈可击,务必在外型上战胜施秀升。

  又故意早到二十分钟,摸熟环境,以便作出一副悠然之状。

  来开门的是施峰,淡淡一声招呼。

  唉,还记得我,算是不容易。

  她说:“我不晓得你是公公的学生。”

  “你还想知道什么,都可以告诉你。”

  我四处张望。

  施峰看穿我的心,“爸爸跟妈妈一会儿才来。”

  小女孩都欺侮我。

  “你身上这条裙子真不赖。”我由衷称赞。

  “为公公才穿的。”

  虽是裙子,款式仍然非常阳刚,雪白裙身,海军领,滚细细蓝边,衬得施峰唇红齿白。

  “施峰,你应当多穿女性化衣裳。”

  她冷笑,双眼斜斜睨着我。

  师母捧出茶点,“你来了,施峻才问你呢,她要听故事。”

  “小人儿呢?”

  “睡着了。”

  施峰十分不满,“也不小了,足七岁的人,除了吃就是睡,天塌下来,敌人在面前还不知道。”说到敌人两字,矛头直指我身上,剑气逼人。

  我甚为恼怒,又不能发作。

  师母说:“自明,汗衫都湿透了,宽一宽外套。”

  我喝口冰水,到书房去,看到施峻睡沙发上,像只小猪。不管她们醒着的时候有多精灵,一进入梦乡,不过是这个样子。

  我捏捏她胖胖的小手。

  男人比女人,更喜欢孩子。

  施峰跟进来,她就是不放心我。

  我轻轻跟她说:“要是你愿意,同时也可以做我的孩子。”

  她铁青着面孔,斩钉截铁说:“你休想。”

  一点转圜的余地都没有。

  我被她的愚忠激发出无限怒意,下流地恐吓她:“那你最好有心理准备,永远不见你的母亲。”

  施峰眼睛露出恐惧的神情,仍然坚撑着:“你这个假设再荒谬没有,永远不会发生。”一转头走开。

  我深深后悔,说话似利刀不打紧,找个橡皮对象就不伤天害理,但施峰还是孩子,她伤害我,我应默默流泪,不可反击。

  理论谁都懂得,实践起来,不是那回事。

  背后有声音响起来,“你令施峰十分不安。”

  我转过脸去,国香不知几时已站在门框处。

  我再也没有言语,眼神像是在荒漠中吃了十年苦,急急把她当作甘泉般汩汩吸收。

  没有人能了解我心中饥渴。

  “你不应恐吓她。”

  我轻轻反问:“恐吓,抑或是预言?”

  国香的身躯一震,本来贴在墙上,渐渐脱力,慢慢往下滑,终于坐在门边。

  我继而问:“施秀升呢?”

  “他有事缺席。”

  他没有面对事实的勇气。

  但再想一想,不,他根本不要亲眼看到,他要下台就得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国香坐在地上,似个彷徨的孩子。

  我伸出手来,想拥抱她,施峰又走了进来。

  我的动作僵住。

  施峰与母亲说:“叫他走,叫他以后不要再来骚扰我们。”

  但已经来不及了,施峰已长得高大秀丽,早懂得照顾自己,说这样的话,已没有震撼感,只觉自私霸道。

  施峰知道大势已去,想去摇醒施峻,被我阻止。

  她说:“母亲,我会把整件事告诉父亲。”

  我说:“没有用,他准说你想像力太丰富。”

  施峰大眼中充满泪水。

  “对不起。”我走过去。

  她忽然抓住我的手臂,用力咬下去,我痛得大叫,本能地甩开她,施峰撞向床上,压醒施峻,施峻吓得哭起来,我看看自己的手臂,鲜血淋漓,吓呆了走进来的师父师母。

  施峰一声不响地拉着她母亲要走,师母急问:“怎么回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场面悲壮,大哭小号,非常戏剧化,纸包不住火,非要闹成这样不可。

  师父用碘酒为我伤口消毒止血,一阵麻辣的激痛,令我呻吟。

  国香说:“我同你去看医生。”

  护士小姐笑嘻嘻地看看国香,看看我,不言语。

  国香疲倦地说:“要是你大哥在,又会与我算帐。”

  我看看那新月形的伤口,细细牙齿印一颗一颗,排列整齐,犬齿位置特别尖及深,小小两个洞,缝了两针,看样子一辈子留痕。

  也罢,等施峰真正长大,给她看,也给她的伴侣看。

  当下我说:“再苦,也没奈何。”

  “我不住使你受伤……”

  “皮肉之苦,倒还是其次。”

  “你看你还是这么滑稽不羁。”

  我把国香送回师父家。

  “我不进去了,怕施峰反应过激。”

  谁知师母开门出来,“施秀升已接了她们回家。”

  国香看住她母亲,“妈妈,我一败涂地。”

  老好师母说:“做圣人是很难的,亦无此必要。”

  我感动落泪。

  师父指着我,“看,好好一个家,被你搅成这样。”

  国香萎靡地说:“实在不是他的错。”

  师父气,“我不介绍你来,什么事都没有。”

  师母按住他,“你以为他们不会自行介绍?要认识总会在一起。”

  师父喃喃说:“宿命,前辈子已注定。”

  我问:“施秀升反应如何?”

  “施峰一五一十全告诉了他。”

  “他怎么说?”

  “真不由你不佩服他,他心平气和说声知道了,便静静带孩子们回去了。”

  许多妻子,对丈夫的外遇问题,都能运用涵养功夫来处理,小不忍则大乱。

  施秀升耐力过人,深沉可怕。

  “国香,”师母说,“你会失去施峰。”

  国香看着窗外,“我早已失去她,她一生不会原谅我。”

  我心中无限难过。

  人类的快乐不能完全,是因为永远要牺牲一样来成全另一样,故此贪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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