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嫁不从夫 作  者 古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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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嫁不从夫 作  者 古灵-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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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禄的确是大富人家的独生儿,看他急著落跑随手撂进怀里的银票就知道了——天爷,足有三万两之多耶!
  幸好他没有富家子弟那种骄奢任性的脾气,也许天真了点,但绝不骄狂。
  偶尔让他睡野地里,他也能困得呼呼流口水;或者让他啃乾饶饯,他也是啃得不亦乐乎;颠上三两天在马背上,他居然若无其事得好像才刚上马背立刻又下来了似的;而且,承诺听她的就听她的,无论她说什么,他都不会多吭上半声。
  可是……
  唉!他实在太擅长利用他那双纯真无辜的大眼睛了,只要让他盯上一时片刻,长长的睫毛再多扬上两下,她就不由自主地全面投降了!
  「哇,好美!柳姑娘,咱们停下来仔细瞧上一瞧好不好?」「不好……好吧!」「咦?那啥玩意儿?怪新鲜的,柳姑娘,咱们过去喽喽吧!」「不成……好吧!」「钦?有庙会耶!柳姑娘,咱们行不行……」「不行!不行!不行……好吧!」真没面子!
  可是即使如此,她就是无法否决自己喜欢他的心情。
  因为——「柳姑娘,我帮你买了几件袄裤,你快来穿穿看合不合适!」瞧见金禄兴高采烈地抱著一大包衣物,连门也没敲就闯进她房里来,吓了满儿好大一跳,因为她才刚换好衣服。
  好险,幸好不是她穿一半的时候,否则她只好亲手杀了这个鲁莽的笨蛋!
  「拜托,我不是已经告诉过你,我有替换的就成了,干嘛还要浪费钱多买呢?」不过……她刚刚忘了上门闩吗?
  「因为我会热嘛!」金禄状似无辜地指指身上的新袍衫。「瞧,我是为自个儿买衣服去了,可我又一想,我会热,你当然也会热呀!所以就顺便帮你买两件薄些的嘛!」的确是更热了,但……
  「算了,既然都买来了,我只好穿了,可我先警告你,以後要买衣服买你自己的就够了,别再帮我买了!」「好嘛!」金禄彷佛很委屈似的低应。「不买就不买嘛!」「不是我爱说你,」满儿忍不住又摆出「姊姊」的架式来了。「你总是这样乱花钱,就算你家很有钱好了,可那也是你爹辛辛苦苦赚来的呀!除非你懂得赚钱,否则就没有资格乱花钱,难道没有人告诉过你吗?」「从来没有!」金禄回得既迅速又斩钉截铁。
  满儿呆了呆,继而蹙眉,「说的也是,有钱人交的朋友同样有钱,怎会对你说这种话呢?不过……」她斜斜瞄过眼去。「如果我告诉你我家很穷,你会不想再跟我交朋友了吗?」「为啥?」欵?居然反问她?
  「这还用问吗?因为富有人家大都瞧不起穷人家呀!」「你会吗?」「自然是不会!」「那我为啥一定要会?」满儿窒了窒。「我……我也没说你一定会啊!所以……所以我在问你嘛!」金禄耸耸肩,踱两步在靠墙边的椅子上落坐。
  「我交朋友是交人心,不是交银子,也不是交身家背景,更不分满人、汉人、蒙古人,只要不是假么三道的人,也就没啥好挑的了。」是吗?他不交银子,不交身家背景,而且……
  不分满人、汉人、蒙古人?
  「那你……」满儿舔舔乾枯的唇办。「当我是朋友?」「那是自然,」金禄又堆满一脸纯真的笑容。「难道你不么?」「无论我是……满人或汉人?」「只要你是人就成了。」这年的夏天跟往年一样闷热黏湿得令人厌烦,但此刻,满儿心头却仿佛有一股沁凉的清风吹过似的全身舒畅极了,鼻头也酸酸涩涩的好似被什么东西堵住,让她感觉很不自在地猛吸鼻子。
  她有一大家子「亲人」,也有一大堆所谓的「朋友」,却没有人真心视她为他们的一分子,事实上,她两边都不是人,而她甚至无法责怪他们。
  只有金禄,一个陌路朋友、一个年幼於她的少年,他从不过问她的私事,因为无论她是什么样的人他都不介意,只要她是人,他就真心诚意接纳她这个人为他的朋友,这样纯真又坦直,教她怎能不喜欢他,怎能不……感激他呢?
  「这城里你还有什么要看要玩的吗?」「这儿哪有啥好玩儿的?」金禄嗤之以鼻地说。「打来回儿就那么几条街热闹一点儿,所以我买了衣服就回来了。」「那我们吃过晌午饭就上路,可以吧?」「呃……你不要再买双绣花鞋儿么?」「金禄!」「好嘛、好嘛,不买嘛!」真是教人又好气又好笑的家伙!
  不过,跟他在一起,还真是能让人没烦没恼,让她几乎忘了即将面临的考验,而且,倘若她熬不过那个考验,他的存在更是莫大的需要与安慰。
  「你……你要直接上杭州去吗?」在进富阳县城门之前,满儿突然停下马来这么问。
  一转眸便注意到满儿的紧张不安,两只小手扭得缰绳几乎要扯断了,可金禄仍是什么也没多问,只绽出明朗的笑容愉快地说:「不,我打算上鹳山去瞧瞧春江第一楼,晚么晌儿再回城里来歇一宿。」满儿很明显地松了一大口气,同时异常热切地提供她的服务。
  「好,那我先带你去客栈订下房来,傍晚你回来时就可以直接去休息了。」於是,躂躂蹄声中,两匹健骑先後奔入城门内,这时,正好是晌午前一刻,日头却不见半丝影儿,天色阴沉沉的,几许寒风萧素地卷过,有点悲凉,也有点无奈,就好似满儿的心,又酸又涩又苦,又无可奈何。
  故乡的冬,依然冷肃如昔呵!
  「外公,我回来了。」「……你回来干什么?」「……我……我……我是来告诉您,我现在已经是双刀堂的『么仔』了!」「是吗?多久了?」「……两年了。」「为什么这么久了还不能正式加入?」「……」「因为你找不到保人吗?因为没有人敢保你吗?因为你是……」「外公!」「唉,你走吧!虽然我不恨你,但实在不想让人家知道你又回到家里来了,你应该明白,你……你是这个家的耻辱呀!」「可是,外公,我……」「你走吧!」「外公……」「不要让我恨你,满儿。」「……那……那我走了。」「走吧……啊,满儿!」「外公?!」「不要再回来了。」xxsyxxsyxxsyxxsyxxsyxxsyxxsyxxsy金禄比预定的时间还要早回到客栈,满儿却已在他的房门口等著他了。
  转过回廊,穿过西跨院的小门,金禄一眼就瞧见小巧的庭院中,满儿倚在柏树下,双臂抱紧了自己,好像这会儿已入冬,天气冷得她快受不了了似的,满脸的凄然无助更增添一股落寞寂寥,看上去宛如找不到家的迷路孩子。
  可当她一见到金禄,瞬间便恢复了平常的模样,甚至益发愉快到几近於夸张的程度。
  「你终於回来了,我还以为你改变主意直接跑到杭州去了呢!」金禄正想说什么,她已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扯著他再走出西跨院。
  「来来来,我是地主,自然要好好请请你,不过呢……嘿嘿嘿,不好意思,我的荷包不见了,所以还是要由你出钱,反正你钱多的是嘛,对不对?」那天晚上,从不喝酒的满儿破例一杯又一杯的拚命往肚子里倾倒,而且叽哩咕噜乱七八糟的讲个不停,直到醉得差点淹死在酒壶里,才由金禄送她回客栈,并为她另外开了一间房,可是她却闹著不想睡,甚至还硬闯入他房里说要聊天。
  「哪!你一定很想知道为什么我不回家睡吧?」金禄嘴才刚打开,满儿却已先行抢著自问自答了。
  「嘿嘿!我就知道,老实告诉你吧!因为我外公不欢迎我回去,事实上,他叫我不要再回去了。」醉态可掬地跌在椅凳上,满儿自行倒了一杯茶,然後用茶怀指著他。
  「你……一定也想知道为什么吧?」一口喝乾茶——有大半杯都倒到身上去了,依然不等金禄回答,她又迳自接下去说了。
  「好吧!既然你是第一个真正拿我当朋友看的人,我就告诉你好了。」努力摆正自己的坐姿,满儿对金禄勾勾食指,待金禄靠近过来後,她才小声地说:「你说苏杭多美女,没错,当年我娘就是杭州府的四大美人之一,或许你不相信,因为我不像她那么美,」她指著自己的脸盘儿,「大概是因为……我像我爹多些吧!」她喃喃道,然後甩甩头。
  「总之,我娘真的很美,而且性情端庄又知书识理,即使我外公还有三个儿子,可唯有我娘才是他心目中最骄傲的!」她用力点头表示真确性,差点一头点破瓷杯点出一头血,幸好金禄及时拿开瓷杯。
  「纵然舍不得,但在我娘十八岁那年,外公依然千挑万选地为她挑上一个门当户对,够格配上我娘的富家公子。可就在成亲前一个月,我娘带著丫鬟上桐君山烧香遗愿,她……嘿嘿,我说她呀!运气也实在是太好了,居然一口气就碰上了七个不懂得什么叫客气的满人,他们……」她倏地冒出一脸灿烂的笑容。「轮暴了我娘和她的丫鬟!」金禄那双又圆又大的眼睛惊讶地眨了两下。
  手托著下巴耸耸肩,「想当然耳罗!外公在震惊之余,极力想隐瞒这件事,可是瞒不了,事实上,整个富阳县城里的人都知道了,因为我娘疯了,那个丫鬟却没有疯,而且,她还有一张谁也堵不住的大嘴巴;最好笑的是,我娘还怀下了罪孽的铁证,那就是……」满儿指住自己的鼻子。「我!」金禄的眉宇倏地皱起。
  「现在你明白了吧?」满儿依然笑意盎然。「所以我才叫满儿,因为我的父亲是满人;所以我外公不欢迎我,因为我是柳家的耻辱;所以没有人愿意接纳我,因为我既不完全是汉人,也不完全是满人:满人不接受我,因为我根本不知道我父亲是谁;汉人更不接受我,因为我的父亲是满人,你说……」她突然一把揪住金禄的衣襟扯向前,与她眼对眼、鼻对鼻。
  「我到底该怎么做才能让他们接纳我为他们的一分子?我不在乎我父亲,因为他不应该是我父亲,我也不应该是满人。是外公抚养我长大的,所以,我只希望外公能接纳我,希望汉人能接纳我。可是无论我如何努力都是枉然,在我刚及笄那年,我娘自杀死了,外公就毫不犹豫地把我赶出柳家了!」五指倏地又松开,笑容也消失了,满儿眉眼茫然。
  「我到底是满人还是汉人?」可仅是一刹那,她忽地又冒出满面坚强的笑容。
  「不过没关系,我这个人什么长处都没有,就是脸皮厚、毅力足,不管人家在背地里如何嘲弄我,我都能当作没听到;无论外公如何当面刺伤我,我也可以装作没那一回事。总之,我会努力再努力,终有一天会成功的!」「成功?」好不容易,金禄终於有机会开口了。
  「对,双刀堂。」满儿得意洋洋地点了一下脑袋。「你应该知道吧?双刀堂是汉人反清复明的组织,所以,只要双刀堂肯接纳我正式入堂,就表示他们承认我是汉人了;既然反清复明的组织都接纳了我,我便不再是柳家的耻辱,当我再回到富阳城时,外公一定会笑著欢迎我,也没有人会再嘲笑我是满虏的杂种了。」没有再说话,金禄只是静静地看著她。
  「嗯!说出来的确舒服多了,好,我可以回房去睡觉了!」说完,她就摇摇晃晃地起身,往旁边跨两步,砰一下倒在他的床上睡著了。
  金禄蹙眉凝视她许久後,始为她脱下鞋子、盖上棉被,又踌躇了下,才迟疑地伸出手轻抚过她醉红的娇靥,可只一下,他便收回手,皱眉,甩甩头,而後毅然转身离开到邻房去睡觉。
  然而,清晨天尚未亮,他便有所警觉地醒转过来,侧耳倾听片刻後,即披衣起身出房,悄悄跟著一条身影出了客栈、越过城墙,来到一处僻静的山林湖边。
  他停住脚步隐身在一株桧树後,注视著那条人影在湖边伫立半晌後,突然扑跪在地上嚎啕大哭。
  「那又不是我的错,为什么要怪我?为什么?又不是我要满人去强暴娘,也不是我自己要跑到娘肚子里,更不是我逼娘疯的,外公讨厌我太没道理了啦!既然这样讨厌我,又为什么要让我生出来?就算打胎药打不掉我,也可以一出生就掐死我嘛!为什么要让我活下来?为什么?
  「……为什么不准我裹脚缠足?因为我不配吗?因为我只配拥有代表卑贱标记的大脚丫子吗?为什么都没有人替我想想,一切都不是我的错啊!
  「……我爹是满人又怎样?我根本不知道他是谁呀!为什么大家都要躲开我?还要防我跟防贼似的?我娘是汉人啊!为什么大家不能当我是汉人?我也想要人疼爱,为什么大家都只会用那种鄙夷的眼光看我?为什么?为什么?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嘛?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太不公平,太不公平了呀……」在黑幽幽的郁林中,那条人影一边哀痛欲绝地大哭,一边声嘶力竭地大叫,一边又泄愤似的握拳拚命捶打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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