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城无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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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城无雪- 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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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1章
  也不知古人怎么就给这个小城取了个“阝彖土”城的名字。笔法多,写起来麻烦;字也太生僻,不查字典谁都不知它的读音。于是就有人找了一个同音的“地”字代替,叫地城。地城叫了许多年,到了改革开放的年代,有人又动开了脑子:既然“地”也是替代字,那就干脆再替代一下,用英文字母“D ”,不是既简单 又时髦吗?于是就叫D 城了。
  D城人喜欢听房,以至成癖。新婚夫妇入洞房,那是必听的。那个年月,两地生活的夫妇很多,谁家的家属来了,久别胜新婚,也是必听的。因听房,里面吓得不敢动作,外面的人等急了,曾有出言威胁的:有本事你就忍着,明天还听,后天还听,听你一个月,看你能忍到啥时。有意志坚强者,不管你说啥,我就是不动,外面急得干瞪眼,没办法。也有熬煎不过的,就对妻子说,反正就这么回事,家家都一样,爱听让他们听吧。外面的人终于听到想听的内容,这才心满意足地走了。
  听房在D 城是不受谴责的,它成为一种风俗,不知从哪朝哪代开始,一直沿袭 至今。
  哪家结婚没人听房,那是一种缺憾,做父母的就要在门外立一些扫帚、鸡毛掸子之类的东西,以替代听房的人。五六十年代,听房比较容易。那时D 城还没有楼 房,所谓宿舍全是平房,等次好坏,是以间数、新旧、朝向来体现的。门窗全是窗棂格子糊麻纸,基本没有隔音功能,只要趴到门上,微小的声音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也许这正是D 城听房风盛行不衰的一个重要原因吧。
  时代在前进,一切都在变化之中。进入九十年代以后,D 城出现了宿舍楼。楼 房设计复杂多了,进了第一道门是过道或者客厅,进卧室还有一道门,这样趴在第一道门外听房,显然是不可能了。但是D 城的听房风并没有因此而杜绝。那些听房 的高手们对此并不悲观。他们说,楼房没啥了不起,只要我们想听就能听得上。我们正在策划听王大美人的房,你就等着瞧吧。
  他们说的王大美人叫王玫丽,容貌出众,是人们公认的绝色美人。因找对象过于挑剔,大龄三十才完婚。男方外号马千万,实际上资产早已超千万而逼近亿元,是全县首富。一个绝色美人同一个全县首富的新婚之夜,自然很有诱惑力了。可这两人的住宅也绝非平房那样好窃听,二层小楼,三百多平米,院有围墙,墙高三米,养了一条狼狗,白天拴住,晚上放开。哪个胆敢越墙进院,无异于白白送死。
  然而,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那些听房高手们全不把这当一回事。你墙高狗凶,人家就不进你的院,在墙外手里拿个录音机就啥都有了。因为人家的人早已打到内部,在布置新房时,就把微型窃听器隐藏在床上面十字拉花的交叉处。听法也是极现代化的,录完一盘磁带就走。回到家里,放到桌上,一圈人围了边抽烟喝茶,边细细品味机内的语言和使他们兴奋不已的声音。某个地方没听清,或是还想再听一遍,就倒回去重听。听完还要复制,拿回家又有朋友复制,这样一夜之间就有几十盘磁带传开。有人评论说,这次听房的科技含量、现代化程度以及传播之快之广,都是D 城听房史上前所未有的。
  对于磁带中的内容,自然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当磁带传到县政府办公室主任魏吉民手里时,他对夫妻俩的一段对话感了兴趣。因为对话涉及到的副县长高非峨,既是他的上司,也是他的朋友。他把那段对话转录下来,匆匆去找高非峨去了。
  第02章
  正在招待所109房间酣睡的副县长,有一个很怪的名字,叫高非峨。这个名字  的来历,曾经是同学和朋友间广为流传的一段佳话。高非峨原名高峨,是祖父早早的给还未出世的孙子起下的名字。峨,高大巍峨也。再和姓氏一配,就更高大、更巍峨了。起名字都是往好里说。这里面寄托着祖父的希望,希望孙子将来学业、成就绝非平庸之辈,要比常人高大突出。
  岂知孙子让祖父失望了。高峨上高中以后,就对这个名字很不满意了。到高二那年期末,高峨提出要改名字。父亲不同意,说爷爷取下的名字不能改,会把好运气弄掉的。他不听,硬是闹得让学校在他的申请上签字盖章,然后拿到县公安局去。
  当时的公安局长是他父亲的朋友。
  他说,刘叔,我要改名字。刘局长问,为啥好端端的要改名字?他说,我个子只能说是中等,学习虽然不错,可这样的同学班里有三四个,也不算太突出。可名字吹乎得吓人,又高大又巍峨,名不符实。同学们常开我的玩笑,弄得我很不好受,无论如何我得改改名字。刘局长问,怎么改?他说,中间加一个字就行。刘局长问,加什么字?他说,非字。刘局长有点惊讶地问,自我否定?
  他说,也没有否定,只是说并不巍峨。刘局长被他缠得没办法,只好给他办了。
  事实证明,名字与运气并无直接关系。改成自我否定的高非峨以后,他顺利地考上大学,毕业后分配到县委机关当秘书,三年后就下乡镇做了领导,只干了三年就又上一格,选成副县长。31岁的副县长,这在全县全区乃至全省,也算最年轻的县级领导干部了,可以说仕途通畅,一帆风顺。至此,已退休赋闲的老父亲才拂去心头因改名带来的阴影,认可了这个自我否定的名字。
  现在,副县长高非峨正在酣然大睡。顽强的敲门声把他惊醒。他问,谁?门外招待所所长王俊华答,是我们。他说,是俊华?有事吗?自己开门吧。
  王俊华叫服务员开了门,同魏吉民一起走进房间。高非峨坐起来,拥着被子说:“噢,是魏杞人。怎啦,天又要塌啦?”
  魏杞人就是魏吉民。在乡镇时,他们俩一个是书记,一个是乡长,关系融洽,配合默契,既是同事,也是朋友,是一对性格互补的最佳搭档。高非峨粗犷,大刀阔斧,魏吉民很细心,十分小心谨慎;高非峨乐观开朗,一副圆圆的娃娃脸常带笑意,好像从来不为任何事所忧虑,而魏吉民正好相反,遇事考虑再三,常常提出好多疑点,显得忧心忡忡。于是高非峨就戏谑地给魏吉民送了个绰号,叫魏杞人。即“杞人忧天”的意思。
  后来高被选成副县长,魏也调回县政府办公室当了主任。他们在公开场合是上下级关系,私下里却是情同手足的朋友。
  魏吉民坐下了,晃晃手里的录音机说:“天倒塌不下来。但这里头有你关心的东西。”
  “什么东西?”
  “你的前恋人王玫丽对你的评价。”
  “对我的评价?从哪儿弄来的?”
  “大概你还不知道吧?王玫丽同你分手后,就瞄准大款马成。昨天结婚,对你的评价,就是新婚之夜,王美人和马大款的床上私语。”
  “你们听房?还录音?该撤你的职!”
  “你先慢点撤。是别人让我听录音,里面涉及到你,我就把有关你的部分转录下来,供你欣赏。你难道不想听听?”说着一摁键,便放出王玫丽和马成的对话:
  马成:尽管你已睡在我身边了,还是觉得不踏实。
  王玫丽:啥都给你了,还要咋?
  马成:你跟赫赫有名的副县长高非峨都没谈成,和我倒谈成了,总觉得你看中的不是我,而是孔方兄,我那近亿元的资产。
  王玫丽:高非峨没钱,你有,而且很多,不能否认这个因素。我这人生活上不愿意凑合,这就需要花钱。我还想,总有一天我会辞去工作,干我自己的。
  这需要很多的钱,你说跟了高非峨行吗?
  马成:你怎么说高非峨没钱?现在的领导收入都是隐形的,比如黑色收入和灰色收入。一般来说,一个县级领导有个百八十万那是很平常的。这还不够你用?
  王玫丽:高非峨自己的存款是八万,父亲留下五万,共十三万。
  前年他妻子从得病到去世,共花了七万多,现在剩下不到六万,这就是全部家当。他没有隐形收入。
  马成:都说他廉洁,是真的了?
  王玫丽:这人不贪,送上门的钱都不要。一个外地建筑包工队的头头,瞄准世纪商厦这个项目,就来找高非峨,说他管城市建设,一个电话就能办事。回报是四十万元,先拿来二十万,下午再送二十万过来。当时我先高非峨一步回来了,正帮他妈做饭,人家把钱就摔给我走了。
  高非峨回来我一说,他摇摇头没作声。下午还没上班,那人就赶来了,说下午提款有困难,改在明天中午拿过来。钱数呢,四十不好听,干脆添成五十算了。高非峨叫我把那二十万拿过来,对那人说,钱你全部拿走,要揽工程投标去。
  你还得留个收据。这么写:今收到,高非峨拒收款额二十万元。下面署上你的名字和年月日。那工头说,你不收也就算了,哪有打收条的道理。高非峨说,万一以后你反咬一口,说钱没退回去,那我就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麻烦是你造成的,你要不这样搞,还会有这麻烦?那人说,我不写。高非峨说,那你走吧,钱我交检察院,由他们来处理这事。
  那人一听大事不妙,只好写下收条走了。
  马成:看来这高非峨真的得道成佛了!
  王玫丽:这种事很多。城建局局长要退下去了,副局长叫王……什么华,记不清了,带了三万元,说是没有别的意思,给老婶看病,补补身体。高非峨指着鼻子训道,我知道你是买官来了,要上局长是不是?告诉你,凭你这种举动,别说不能提你,副的也不能让你干,我要把你撤下去。这位王副局长一听,坏了,正的上不去,副的也要丢了,十分沮丧,回去病了一场。到考察班子时,这位王副局长的工作实绩和口碑,都比其他副局长好,这时县长要安排一个人过来占位子,高非峨顶了,硬把那姓王的提上去了。
  事后那王局长提了一瓶茅台来了,说高县长,你总不能说我是拿一瓶酒来行贿吧。这是一九七九年买下的,一瓶二十七元,你看多少年了。
  今天我所以起用它,是碰上一位真正的共产党人了,心里高兴。我也不走了,我的酒,你的菜,咱一起喝。高非峨说,地区来人了,我还得去。那王局长说,那我就留下你慢慢喝去。高非峨这回没拒绝,说是礼尚往来,给回了半斤茶叶。那茶叶是朋友从杭州寄来的,一斤一千二百元。你算算半斤是多少钱,比那茅台的现价也高出许多。
  他就是这样的人,一点便宜也不占。
  马成:这样一个好官,你也舍得同他分手?
  王玫丽叹了一声:怎么说呢?这样的人,要是五六十年代,人们会把他当楷模,敬仰他,歌颂他,学习他。可现在,做这样的人太冤太亏了。马成,你明白吧?首先是没人相信你,你再怎么廉洁,人家说你是假正经。我要不是亲眼所见,我也不会相信。你说多冤多亏哪?可话说回来,人家要是相信你廉洁了,也没有好话给你,落到你头上的是另一种可悲……马成:相信了也可悲?
  王玫丽:我同高非峨开过一回玩笑。我说中国有一种动物,以前很多,进入九十年代以后,越来越少,濒临灭绝,因此国家应当很快列入特级保护。你知道是哪类动物?叫什么?高非峨说,是最近公布的?近来我下乡多,不常看报。你说,是什么?我笑了笑,没告诉他。
  马成:现在可以说了吧?
  王玫丽:现在可以说了。是什么呢?你注意听:是九十年代后期了还讲廉洁的那一类人,具体名字叫傻×。
  马成:噢!你是这样看?这么说,当高非峨和另外一个会敛财自然钱也多的副县长一起向你求爱时,你的绣球是抛给会敛财的了?
  王玫丽:误会了。那种贪赃之人,心黑,我瞧不起这种黑×。可是要同傻×生活一辈子,也缺乏勇气。正因为这样,才便宜了一个马×。
  马成:噢!把我也给捎上了。饶不了你!
  王玫丽的笑闹翻滚声。
  ……
  听到这里,高非峨双手一拍两膝,说道:“坏了!”
  魏吉民问:“怎么啦?”
  高非峨说:“她以前也说过我傻,但说的是傻帽。
  这帽吧,不管怎么说,还是头上戴的东西。这傻×坏事了,跑到女人的下身去了。“
  王俊华说:“你不要太在乎。这个字是D  城人的口头禅,从不碍口,一说话就  带出来了。其实同傻帽差不多。”
  魏吉民说:“我乍听,也有点不是滋味。但冷静下来一想,不雅是不雅,可她说的你这些傻事,不正是你廉洁自律的突出政绩吗?如果新闻媒体表扬你多么廉洁奉公,群众不一定会相信,但这个女人新婚之夜对其丈夫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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