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落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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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落无声-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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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开始听著还挺像回事,听到最後一句就知道这人又在乱开玩笑。 

  二十九岁的男人用无辜的语气装可爱,应该是诡异又恶心的。偏偏他上扬的尾音拖著江南软语特有的腔调,听来十分自然。 

  周祖望知道他自有分寸,也就不再多说。 

  洗好澡出来,周祖望发现自己糊里糊涂地忘记拿替换衣服。他有轻度洁癖,换下来的裤子衣服便不愿意再穿上去,只好拿浴巾在腰上围了一围。反正家里只有狄寒生这麽个大男人,也无所谓。 

  但是他围浴巾手法不熟练,拿著换下的衣物,刚朝卧室进发了没几步,那浴巾就顺从地心引力开始自由落体。幸亏被他眼明手快抓住了。余光瞥见狄寒生正朝这边盯视,他有些尴尬地抬头冲他笑笑。 

  狄寒生好像呆了一下,随後道:“你瘦得厉害。” 

  周祖望刚想笑,心道:哪里有,我小肚子都有了呢,瘦倒好了。低头一扫,赫然看到胸口浮现的肋骨。哪里还有什麽小肚子,他现在整个人,瘦得就跟个── 

  “瘦得像芦柴棒一样了…从来没见过这麽皮包骨头的…” 

  狄寒生喃喃地说。 

  周祖望只觉得丢脸万分,速速跑进卧室换衣服去了。这段时间,从他查出病症开始,纷杂事务接踵而来,一刻也没有停歇。现在其实还处於手术後的恢复期,他却完全没有好好休息,早就已经累透。只是减肉而没病倒,实属奇迹。 

  等他换好衣服出来,却见狄寒生已经收掉了文件,茶桌上仅余电脑。他说道:“祖望,你在找工作是不是?” 

  周祖望一听,便知道他已经看出来自己白天没有在家休息,做饭决不是自己和他说的什麽“运动休闲”。 

  他点点头,走过来,在狄寒生旁边坐下。自从他开始打字与狄寒生交流,这个习惯便形成了。 

  狄寒生“哦”了一声,随後又说:“这段时间,还是修养康复期,你前面就累了很久,该在家好好休息。我说过替你找工作,就一定会做到。” 

  周祖望刚想说希望凭借自己能力找工,还没来得及打字,便听到那个一向用来耍宝的声线陡然提高:“如果你总在想什麽‘人情’不‘人情’的,你这就是在拿生分客套扇我耳光!” 

  周祖望被狄寒生骤然发作弄得一愣。 

  那声音颤抖著愤怒,还带著伤心失望的意味。 

  但他一想也就明白了,自己想要自强的勉强行动,狄寒生都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好像是被刚才自己的怒火吓到一样,狄寒生的火气很快就平复下去了。他低低地问:“好兄弟,讲义气。大哥,我们还是好兄弟麽?” 

  周祖望点点头,伸手握住狄寒生略略有些发抖的手。 

  当然。好兄弟。 

  很快,周祖望便发现那次发作其实是狄寒生撒娇的一种手段。他压根儿没著急上火。 

  说是“撒娇”,其实套用在一个快要满三十的男人身上很勉强,但一时词汇贫乏的他也想不出其他用语。他後来才觉得,可能用“耍赖”要好些。 

  反正狄寒生是成功搞定他,令他不好意思再虐待自己恢复中的身体,继续在外奔波找工作了。 

  安心度过恢复期吧。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狄寒生虽然态度不够尊敬大哥,说的倒是真理。 

  天气变化反复,前段日子炎热如夏,这几天却被一股过路冷空气卷出几分寒意。 

  雨水缠缠绵绵的落著,时大时小。也有时候黑云压城,最终却一滴雨也没下下来,天色变转而明朗了。空气里透著丝丝缕缕的凉,勾勒出一点春寒的气氛。 

  每两周的星期六,周祖望有一次探望女儿的机会。 

  以前全家在一起的时候很少,大多数时间,周祖望都是在下班後,悄悄进到女儿的房间,看看她天使般的睡脸。怕惊了女儿的好梦,也不敢逗留太久。 

  现在时间一下子多了,每两周一次的见面就显得太少。他原来忙得天昏地暗时,总想著以後会有时间陪女儿,哪里知道忽然间,连和女儿会面都成了弥足珍贵、按次计算的事。 

  但是他珍惜这段和孩子相处的时间,斐斐却很不耐烦。 

  斐斐觉得,她和这个必须叫“爸爸”的人不熟。而且爸爸根本不会说话,都是她一个人在努力地自言自语、搜肠刮肚讲些学校里的事,好生无趣。 

  可能街上的叔叔阿姨还会认为她有毛病,一个人说个不停。 

  可惜据说爸爸爱听。 

  她更希望在星期六下午到同学家里看动画片DVD或者玩游戏。星期天照例得去补课,一周也只有这麽一点点休闲娱乐的时间。 

  所以到了她觉得耐心耗尽、仁至义尽的时候,便嘀嘀咕咕地要求说想去同学家或者动画片的播放时间快到了。 

  爸爸一般是没有什麽意见的,总是立刻顺从她的意思。次数多了,斐斐就敢在见面十分锺後便提出离开的要求。 

  周末见面,几乎变成了这样一种模式:周祖望到斐斐外婆家附近接了她,然後一路送到她想去的同学家。 

  孩子还是无忧无虑地任性著,看不懂父亲脸上失落神伤的表情。 

  这天把斐斐送到她要好的同学家里以後,回家路上毫无征兆地突然开始下雨。周祖望措手不及,下了公车後一时也叫不到出租,只能淋雨回家。 

  洗好澡还没来得及穿上居家衣服,便接到前妻的闻讯:雨大,送斐斐回来吧。 

  周祖望一愣,说:斐斐在同学家。 

  过了好一会儿,妻子的电话立刻追了过来,责骂劈头盖脸:“你到底想不想看孩子!?原来每次都是送到芸芸家里玩,你还要什麽探视权?!你就放心让7岁的小孩一个人回家!?” 

  周祖望完全懵了,他以为斐斐会告诉玉秀她去了同学家里,他以为玉秀知道并且会来接孩子。因为每次斐斐都很不耐烦地叫他快走,他写字条问她回家怎麽办,女儿转一转骨碌碌的黑眼睛,响亮地答:“妈妈会来接的!”…他只是不知道要怎麽对女儿好,女儿一点也不亲他──可能,潜意识里在卑微地讨好孩子吧? 

  玉秀顿了顿,语调里已经带上了哭音:“她和芸芸刚才跑出去玩啦!下暴雨以後,她们分手,各回各家。芸芸已经到家了,可是斐斐…斐斐我打她手机没人接啊!祖望…斐斐她…”说著,玉秀语气陡然拔高,尖利地哭叫著,“她要有个好歹,我不会放过你的!!” 

  周祖望根本无心听下去。他匆匆套了两件衣服,什麽雨具都没拿便冲了出去。 

  事实证明大人总是低估孩子的能力。当他们没头苍蝇般沿著芸芸家到玉秀母亲家里的路线拼命寻找时,斐斐已经安全地回到了家中。 

  她甚至到便利店里买了件雨衣,浑身上下除了鞋和裤脚,湿掉的地方不多。她也想给家里打电话,但是手机不当心进了水,她遵从在最佳处理原则,第一时间关机。 

  当斐斐打来报平安的电话时,玉秀和周祖望都松了一口气。然後玉秀冷冷地看了周祖望一眼,转身走了。 

  周祖望从那一眼里看到陌生、不信任和轻蔑。 

  倾盆大雨浇在他身上,从里到外,透骨的寒冷。 

  周祖望病了。 

  这病来势凶猛,一开始便是高烧。半夜里烧得睡不著,浑身发热连被子也盖不住。他不好意思去叫醒狄寒生,自己摇摇晃晃爬起来,去书房放药的抽屉里找药吃。 

  他模糊记得药品是放在第三个抽屉里,眼前看事物却不那麽真切,都有些恍惚,依稀觉得是退烧药,便取出来,想去厨房倒点水。走到吃饭厅时,脚下冷不丁被绊住。他本来就晕忽忽的,这下站立不稳,就向前扑倒。 

  手在半空中划动,本能挣扎著想抓住一点东西挽回跌倒的趋势,可惜椅子也不牢靠。 

  “砰”的一声巨响,在万籁俱静的夜里显得特别扎耳。 

  周祖望还来不及爬起来,就听到狄寒生的房间里有了声音。几乎不到一秒,狄寒生便连滚带爬地冲了出来。看清楚是他摔倒以後,那个人一个箭步冲上来,扶起他问:“祖望,你怎麽了?” 

  他当然无法回答。 

  狄寒生大概是急糊涂了才会直接这样问。平时他和他交谈前,一定会把电脑或纸笔备好的。 

  扶他坐到椅子上後,狄寒生借灯光看清楚他不正常的脸色。用手试了试,大概觉得没准头,居然把自己的额头贴到滚烫的额头上。顿了顿,他离开一定距离,说:“祖望,你烧得厉害啊。你是想吃药?” 

  拿过周祖望手中的头孢拉定看了看,他随手便丢进了垃圾筒:“过期的你也敢吃!我们去医院。” 

  周祖望却死活不肯动。忍著头晕,也要摇头表达自己不愿意去的意向。 

  狄寒生想了想,忽然笑起来:“你是不是还在怕吊针啊?” 

  周祖望脸上一红。但因为本来就高烧,所以也看不出。 

  他们高中也是住校的,生病就在学校卫生室看。那里可以拿医院开好的单子和药物输液。结果有一次周祖望生病吊针,大概是那个新来的护士技术不过关,周祖望的两只手背都因为漏液而肿了起来。从此以後他便落下了心理障碍:害怕吊针,能不输液就不输液。 

  狄寒生叹了口气,说:“头孢拉定效果倒是不错的。这样吧,你等等,我记得旁边就有药店。我去买。”说罢就抓了件外衣,跑了出去。 

  周祖望张嘴想喊他回来,无声地定格,呆呆地看著关上的房门。 

  狄寒生只套了条便裤,上身原本什麽都没穿,随便拽了件衬衫披上。夜深寒重,还湿嗒嗒地下著雨。而且,头孢拉定是处方药,没有医院处方,药店有时候怎麽也不肯卖出来。 

  周祖望头上热烫,身子却打著寒战,心里面怪责狄寒生的独断独行,也不先听一下他的意见。但潜意识里,又隐隐约约地觉得被人关心著,身上的痛苦仿佛也容易忍受些。 

  等了大概半小时,家门又被打开。狄寒生拎著一袋药,抖落一身湿寒,跳进了家门。 

  他笑眯眯地说:“药店的小姐还推荐了一些化痰的中成药。不过今天晚上先救救急,以後你缓过来一点了,还是要去看病。不然可能就耽误了──”话到此处,嘎然而止。 

  周祖望知道他是担心甲状腺腺瘤的复发问题,只是不说出口而已。 

  狄寒生快手快脚拆了药,又端过温水,看他吃了下去。这才去收拾自己的一身狼狈。 

  周祖望忍不住问:这是处方药,你怎麽开来的? 

  只见那人一边换衣服一边得意洋洋:“山人自有妙计~~” 

  周祖望转头看看装药的袋子。 

  家附近似乎并没有这个“汇X药房”。 

  他心头一热,烧得干涩的眼睛,似乎也有些润泽了。 

  第二天狄寒生请假,周祖望的烧却退了。被寒生死拖活拽抓到医院,查了一圈也没查出什麽问题。医生也开不出什麽好药来,只是建议好好静养。 

  狄寒生询问要不要查查关於腺瘤的问题,周祖望认为那是良性肿瘤,即便复发也没这麽快的。狄寒生气得骂他“讳疾忌医”,周祖望陪笑,也不说什麽。 

  现在看个病犹如抢钱。周祖望自己知道,社保卡里已经没剩了。 

  回了家,到下午,热度突然一下子反复,势头汹涌地扑了上来。寒热寒热,顾名思义,便是又寒又热。周祖望浑身打冷战,偏偏身子奇烫。整个人缩成一团,在床上“格格”地抖。 

  他过去身体好,也可能精神力量强大,一直支撑著,工作以来长久没有病得如此严重过。 

  用家里的电子温度计测出来有39。5度,周祖望痛苦中还不忘挣扎著拿纸片写字,歪歪扭扭百折不挠的字迹铁嘴钢牙地咬定:“这个电子温度计不准的,不要相信它!” 

  狄寒生终於咬了咬牙,不管周祖望强烈反对,还是把他拖到医院去。 

  这次的医生和上午那个不一样,比较有闲心和患者八卦。连狄寒生是周祖望的什麽人都要管。仔细询问情况後,微微颔首:“吊针最好还是不要立刻吊…”周祖望闻言瞅瞅主张输液的狄寒生,心里说:你看,我们都是不懂的,人家医生还是同意我的意见。 

  “但烧到40。1度,必须压一压。这样,先打一针退烧针吧!然後吃药多喝水,和大剂量输液的效果差不多的。” 

  医生的意思是,周祖望现在身体虚弱,如果在这个综合性医院的输液室直接输液,恐怕要和别的病患交叉感染,反而染上更严重的病。到时候就不是普通的受凉感冒这麽简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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