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街墨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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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街墨巷-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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亭》、《父与子》……书成后才送回俄国出版。为此,他居留法国期间,不时要回国走走。    
    1840年,屠格涅夫曾经到意大利和德国旅行,过法国之门不入。1843年11月,他在圣彼得斯堡森林狩猎,遇上法国人维阿尔多(Louis Viardot)也在打猎。维阿尔多是巴黎“意大利歌剧院”总管,正带着妻子宝莲娜到圣彼得斯堡演出。屠氏被邀请看歌剧,就在剧院的后台,结识了宝莲娜。一年多后,他到法国拜访维阿尔多夫妇,留居法兰西的漫长岁月从此开始。为找生活?不,屠氏出身俄罗斯贵族,显赫的祖先就有好几个,单是她母亲从娘家带来的农奴就有五千人,还不包括他们的女性家属在内,所带来的广阔领地,里面有十条村子。为与文化界意见相左?不错,主宰十九世纪俄国文坛的,是反对西方化的斯拉夫派,与屠氏西方化的思想不融洽。但他并不孤立,不成为去国理由,果戈理、托尔斯泰、陀思妥耶夫斯基先后是他的朋友。为沙皇不容?也不尽然,尼古拉一世对《猎人笔记》不满,到亚历山大二世就有所感触。克里米亚战争的失败,也使当局明白农奴制度的落后。1861年沙皇颁布法令,将两千三百万农奴解放了。农奴制度是在屠格涅夫的愿望下,和平地废除的。无须像美国黑奴的解放,死活打了一场南北战争。他对理想的渴望和全力以赴,使他在农奴制度取消之前,就拒绝成为农奴主,以减收赎金的方法让农人赎回土地。1861年他还被选为俄国科学院院士。说他倾心于法国文化,倾慕法国作家的浪漫主义和自由思想,比如乔治桑,她的作品和生活都同样浪漫,那倒是事实。但仰慕法国绝非屠氏个人情况,从皇室、贵族,到有文化修养的阶层,皆接受法国的文化和哲学思想。他们崇拜狄德罗、伏尔泰、卢梭,为孩子聘请法国教师。屠氏本人从小习法语、德语、英语。当年拿破仑大败莫斯科,有些俄国军官一直追赶到巴黎,到返回俄国时,已经满脑子法国思想。自由、平等、博爱、人道,成了他们的新追求,新时尚。他们给被征服者征服了。    
    1850年,尼古拉一世要求外侨返回俄国。为与英、法、土耳其之间的克里米亚战争,屠氏滞留俄罗斯好几年。当大家相信他永远留在祖国时,他又返回法兰西。秘密何在?他有一个专横狠恶的母亲,小时候经常挨揍。奴隶忘记向她鞠躬,她就把他流放到西伯利亚;父亲是个迷失在辽阔领地,躲在漂亮女奴身边的绵羊。两个影子于他既陌生又遥远,远得不相干。但他自幼生活的世界,毕竟还有许多宝贵事物值得留恋。然而,滞留俄国那几年于他是流放岁月,他想方设法返回法国。后来结识了丈夫是沙皇副官的伯爵夫人,才取得出国护照。法兰西有些什么将他紧紧攫住了,这点他很清楚。每年11月1日,他一定会来一番纪念,那是他跟宝莲娜第一次见面的神圣日子。1850年10月26日,他远在俄国给宝莲娜写信说:“下星期二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的七周年。我们始终是朋友,好朋友。我这么想。七年后,我可以温韾地对你说,在世界上我不曾遇上一个比你更好的人。”第一次见面,仿佛是几世几劫前定下的约会。这是屠格涅夫自己的《初恋》。    
    宝莲娜的父亲是西班牙的男高音歌唱家,她从小耳濡目染,也走上了舞台。然而论天赋和相貌,远不如她姐姐玛利勃朗。玛利勃朗美成一片鬼火,天生的女高音,五岁偶然登台就醉倒了观众,后来风靡了法国和欧洲,可惜只活到二十八岁。而宝莲娜呢,相貌平平,不能说她很美丽,她肩背微耸,一双大眼稍稍显突。但她聪明而有个性,学识渊博,能弹能唱能画,单是微笑、声音,已使人备觉亲近。婚前诗人缪塞曾经追求过她。她是个女中音,十岁跟李斯特习钢琴,后来跟当时最著名的音乐家合作,演唱比才(Bizet) 的《卡门》,古诺(Gounod)的《浮士德》。她技艺超群,风靡欧洲各大都会三十年,到俄国演唱先后达四次。在圣彼得斯堡演出时,学生们冒着生命危险,横过结冰未固的涅瓦河去给她捧场。舞台上神采奕奕的她,走下台后,还会在你记忆中留下一束光彩,后台总不乏前来恭维的男士。    
    屠氏1845年第一次到法国时,宝莲娜夫妇接待他住到他们的古堡里,从此开始了他的法兰西漫长岁月,这伙“三人行”再也不曾分开过。无论到德国、英国暂住,或在法国迁移,皆行动一致,经常在同一屋顶的楼上楼下。最后在布吉瓦尔居住,两座房子,坡上坡下,近得几乎声息相闻。宝莲娜很近,但宝莲娜也很远,这点屠氏很清楚。宝莲娜是他的灵感源泉,是他的言听计从的“皇后”。他也知道,他可以放弃一切,但不能放弃宝莲娜,


《文街墨巷》 Ⅰ屠格涅夫的法兰西岁月(2)

    为这个女人他一生没有结婚。为屠格涅夫给宝莲娜的书信集作序的巴黎大学教师格朗雅尔(Henri Granjard)有一段文字:“究竟屠格涅夫和宝莲娜之间是什么关系?友谊?非常温情的友谊?情谊?或者干脆是爱情?屠格涅夫这边是毫无疑问的,是爱情把他的一生跟这位女歌唱家,以不懈的努力来变成天才的音乐家,一个具有毅力和进取心的女人连结起来。”宝莲娜的房子卢岚摄    
    格朗雅尔的说法是否中肯?且来看1848年5月2日屠氏给宝莲娜信的末段:    
    现在请将我所爱的你的珍贵的手伸给我,让我紧紧握着,好好地长久亲吻。尤其右手,你不是以右手写字的么?一切能够想的,说的,感觉的,我现在都想了,说了,感觉到了,你相信吗?    
    滞留俄国时给她的信,有时竟达六页纸,1850年10月26日:    
    你经常想念我吗?我没有一天不想你一百回,没有一夜你不来到我梦中……拥有你的眷爱我感到幸福,为离你这么远感到悲伤。    
    三十多岁的年纪,却有大学生似的情怀。信中甚至说:“你知道,我的身体和灵魂永远属于你。”为使家人或亲属不至于尴尬,宝莲娜将信中经常出现的,以法语或德语写的“亲爱的”几个字涂掉。    
    都说维阿尔多先生非常有修养,面对这种局面,或容忍或眼开眼闭。无疑,他对这位大作家非常钦佩,两人合作翻译普希金的《叶甫盖尼·奥涅金》,还有果戈理的作品。三个孩子也喜欢屠氏,尤其女儿克洛汀,大家交往更加密切。当屠格涅夫滞留俄国,为《猎人笔记》被软禁在庄园里时,宝莲娜就到俄国演唱,屠氏将自己打扮成商人,使用假护照,秘密潜到莫斯科跟她相会,在那里逗留了十多天。当时维阿尔多先生因病提前返回法国,对这件事情一无所知。后来她到伦敦演唱,遇上俄国哲学家赫尔岑,将这件事情告诉他。宝莲娜需要她的“屠克林”在文章里谈她的艺术才华,为她唱颂歌,以扬名后世,更希望这位大作家的光折射到她身上。屠氏对当代的作家和艺术家,批评相当刻薄,尤其对音乐家古诺。而对宝莲娜的称赞倒是过了头。那回在俄国秘密相会后,还将他的《猎人笔记》交给她带回法国出版。    
    现在,这部《猎人笔记》的法国初版(书名改为《俄国地主的回忆,或俄国某省贵族和农夫的现状》),连同部分作品的版本、文献、手稿、书信等,就陈列在博物馆楼下“乔治桑室”的玻璃柜里。    
    “弗雷纳”这个物业,几经人事变迁后,1978年归当地市政府所有。1981年重修,为纪念屠氏一百周年忌辰,1983年博物馆正式开幕。现在由屠格涅夫、宝莲娜和玛利勃朗的朋友协会主持管理。由于经费不足,展览地方不够,屠氏绝大部分手稿没有陈列出来。但所展出的资料,概括性很高,你走一圈,可以基本了解四十年间,他与宝莲娜和她的一家,与法国文化艺术界的交往以及他的文学活动。    
    乔治桑是他到法国结识的第一个作家,他们成为好朋友,她称他为“亲爱的屠格涅夫”。乔氏跟宝莲娜一家也关系密切,互通大量信件。她的小说《孔叙尔罗》,是献给宝莲娜的,后来由屠格涅夫改编成剧本。屠氏与福楼拜结成莫逆之交,先后七次到诺曼底的克鲁瓦塞去拜访福楼拜,一旦他到巴黎小住,屠氏每周日必跟他会面,把他的作品翻译成俄语,其中一部是《圣于连的传奇》。屠氏欣赏左拉,给他在俄国杂志《欧洲讯息》上取得一个专栏,协助他的长篇小说在俄国出版。他帮助都德在《新时代》杂志上发表文章。将托尔斯泰的《战争与和平》向法朗士、丹纳、福楼拜和几个法国批评家大力推荐。他还将乌克兰民间故事翻译成法文并写序。梅里美为他的《父与子》、《烟》作序,翻译了他部分作品。他与龚古尔、左拉、都德、福楼拜组成“倒彩五人帮”,因为他们改编的剧本上演时,被观众喝倒彩。聚会时,各人将自己新出版的书带去,都德在他的《巴黎生活三十年》中写道:“我们推心置腹,开诚布公地交谈,既不奉承,又不互相赞美。”福楼拜逝世后,由莫泊桑补上。他也参加由文学评论家圣伯夫发起,定期在“玛尼”餐馆举行的晚餐,也曾被邀请到大仲马家做客。屠氏在法国的文学活动,贯穿了十九世纪下半叶法国文坛的历史。    
    1878年,为作家版权问题,在法国召开国际文学大会,雨果担任主席,屠格涅夫担任副主席,并在会上发言,全文刊登在报纸上。他邀请陀思妥耶夫斯基来参加大会。英国纪念司格特诞辰一百周年时,屠氏应邀到爱丁堡大会上发言。1879年他被封为牛津荣誉博士。    
    楼上的书房和寝室,是根据宝莲娜的女儿克洛汀的绘画重建的。书柜和书桌都是屠氏使用过的原件。房间的装修由一所专门学校的学生负责,后来他们以此为题材写毕业论文。1883年5月,维阿尔多先生逝世,屠氏健康也恶化,切除神经肿瘤后,他给宝莲娜口述了一篇特写《海上火警》和短篇小说《末日》后,还希望能以这种方式继续合作。但病情急剧恶化,7月他给托尔斯泰写的最后一封信中有这样一句话:“我非常荣幸作为你同时代的人。”9月3日就在该房间,在宝莲娜身边逝世。    
    1968年,宝莲娜的一个孙女,将祖母交给她的一批信件,赠送给法国国家图书馆。1972年,这批屠格涅夫给宝莲娜以及少量给她家人的信,得以结集出版。信件虽非全部,但从中可以看到十九世纪文坛的活动和一些历史事件,尤其是他与宝莲娜之间不渝的友情或爱情。屠格涅夫的俄式别墅卢岚摄他给涅克拉索夫的信,曾经抱怨生活在“他人窠边”的痛苦。“他人窠边”实际是另一个男人的窠边:“我在别人的窠边呆腻了。既然没有自己的窠,就什么窠也不要。”他思念祖国了,想尽早返回圣彼得堡。但给宝莲娜的信曾经如是说:“如果我是一棵树,你同时是我的根和树冠。”既然他的根和冠都在法国,走不动了,只能留下来了。在布吉瓦尔逝世后,由克洛汀夫妇陪同灵柩归葬圣彼得堡,但他的名字却与法兰西,与宝莲娜永远连结在了一起。他的梦想、渴望、追求、生死系念,走过了千山万水,最后也必然归结到这两者身上。


《文街墨巷》 Ⅰ科姆湖上的司汤达

    科姆湖上的司汤达    
    你从法国南部乘高速火车TGV,穿过阿尔卑斯山重重密密的山头和山间隧道,抵达山脚下的意大利湖区时,你仿如懵懵懂懂闯入了另一个世界。说桃花源、香格里拉都不是。透过午后时分轻笼的薄雾,你看到蒙尘镜面般的湖水,湖岸散落着珍珠似的华宅。一种“意大利感觉”迎面袭来,像乐曲的行板。你从记忆深处搜捕些什么,隐约记起某一部书里“科姆湖”这几个字眼。那时候,马蹄声、号角、嗖嗖的风中旌旗,夹带着战鼓之声隐约而来,正如司汤达的《帕尔玛修道院》著名的开头所描写的:    
    1796年5月15日,波拿巴将军带领的那支年轻的军队刚好通过洛狄桥,正向世界宣告,经历了这么些世纪以后,凯撒大帝和亚历山大大帝有了一个继承人。    
    将意大利变成文学作品,始于中世纪的拉伯雷和蒙田,但只有当文化艺术和浪漫主义时代的到来,这个国家才成为一个吸引古老欧洲的光点,成为学者、作家、艺术家、美学家的梦想之地。他们看到一个欧洲花园的同时,也以忧郁的目光投向那些废墟,一个被光荣与疲劳弄得精疲力竭的意大利。它不仅是阳光和煦,彩云多变,静得奇特的地方,也是被感性和充满个人见识的目光所穿透的实体。它让人逃避现实,让人自我寻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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