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际花盛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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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际花盛衰记- 第6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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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它确实使我感到惊讶。”    
  ◎十八世纪德国医生梅斯麦(一七三四—一八一五)宣布发现所谓“动物磁气”,
声称能通过接触或遥控这种气体治疗各种疾病。

 
    “我们中间有些人相信动物磁气说。”勒勃伦医生接着说,“有个动物磁气医生建
议我在自己身上对一种现象做一个实验,他向我描述这种现象,但我并不相信。这是通
过一种奇特的神经质发作,证明动物磁气的存在。我受好奇心驱使,想从自己身上看看
这种现象,便同意了他的建议。这是事实。如果让医学科学院的院士一个个都来接受这
项叫人不得不信的实验,我真想知道他们会怎么说,我的老朋友……”
    “这位医生年纪已老,”勒勃伦医生说了一段离题的话,“自梅斯麦以来,他因自
己的观点而受到医学院迫害。他七十岁,也许是七十二岁,名叫布瓦尔,如今也是动物
磁气说的宗师了。这位善良的老人是我的再生父亲,我的地位是他造就的。年迈而可敬
的布瓦尔建议我亲自证实一下,磁气医生发动的神经力量并不是无限的,因为人是受一
些特定规律制约的,但是这种力量可以像自然界力量一样发挥作用,自然界力量的绝对
成分我们是无法计算的。
    “‘因此’,他对我说,‘一个梦游的女人在清醒状态时用她的手握住你的手,她
手腕的力量不会超过很大程度,但是如果她处在被不正确地称为梦游状态时,你会发现
她手指的作用就会像钳工用的铁锹一般!’
    “好,先生,我把自己的手腕放入那个女人的手腕中,她没有‘人睡’,布瓦尔不
喜欢这个字眼,他把它叫作没有‘隔绝’。老人叫这个女人无限度地全力紧握我的手腕。
过一会儿,鲜血快要从我的手指尖喷射出来,我请求她停止。你瞧,我这手腕上的印子
三个多月后才会退掉。”
    “见鬼!”戈尔看着一条环状瘀斑说,这瘀斑很像烧伤的痕迹。
    “亲爱的戈尔,”医生接着说,“即使把我的皮肉夹在一个铁环里,再叫钳工用螺
母拧紧,也不会感到像这个女人手指掐的金属圈那么厉害,她的手腕简直像硬钢一样。
我相信她这样掐下去,会把我的骨头捏碎,会使我的手和手腕分离。这股劲儿,先是不
知不觉开始的,然后持续不断地越变越大,最后这只手变成了一架刑具,连绞盘也不会
比它更厉害。激情是意志集中到了一点,并使动物力量达到难以估计的量,就像不同种
类的电能难以估计一样。人在这样的激情支配下,能够将他的全部生命力集中到某一器
官上,用来进攻或抵御……我觉得上面的实验证明了这一点。这位娇小的贵妇人在绝望
心情驱使下,把她的全部生命力都集中到了手腕上了。”
    “要有多大的生命力才能折断一条锻铁啊……”看守长摇着头说。
    “这铁条肯定有毛病!……”戈尔先生说。
    “我呀,”医生接着说,“我可再也不敢给神经力量确定限度了。母亲为了拯救孩
子,能镇住狮子,跳入大海,下到连猫都很难站稳的悬崖峭壁上,忍受某些难产的痛苦,
也属于这种情形。囚犯和苦役犯为了重新获得自由而进行各种尝试,其奥秘也在这里……
人们还不了解生命力有多大。它来自自然力量的本身,我们是从尚未认识的储存系统中
汲取这些生命力的!”
    “先生,”监狱长将勒勃伦医生送到附属监狱外层栅栏时,一名看守过来在监狱长
耳边轻声说,“二号单独关押的犯人声称自己病了,要求看医生。他还说要死了呢。”
看守又加了一句。
    “是吗?”监狱长说。
    “他正喘着气呢!”看守回复了一句。
    “现在五点钟,”医生回答,“我还没吃午饭……不过,反正都是我的事,嘿,那
就走吧……”
    “二号单独监禁的犯人正是那个被怀疑为雅克·柯兰的西班牙教士,”戈尔先生对
医生说,“就是那个可怜的年轻人的案子所牵连的犯人……”
    “今天早上我看到过他,”医生回答,“卡缪索先生找我来检查这个家伙的健康状
况。我们两人私下说说:他的身体非常好,要是去马戏团表演大力士,也许还能发一笔
财呢。”
    “他可能也想自杀。”戈尔先生说,“我们两人都去单人牢房走一趟吧,即使仅仅
为了把他转移到自费单间去,我也得去。对这个少见的隐姓埋名的家伙,卡缪索先生已
经解除了对他的单独监禁……”
    雅克·柯兰在犯人圈里的外号是“鬼上当”,现在,除了他的真名外,不应该再叫
他别的名字了。他一辈子犯下那么多罪行,三次越狱,两次被重罪法庭判刑,但是,自
从他根据卡缪索先生的命令再次被送进单独监禁牢房以来,还从来没有感受过这样惶惶
不安。生命、力量、智慧、苦役犯的激情,全都集中在他的身上,他就是这一切的最高
体现。他对被视作自己朋友的人,表现出狗一样的眷恋,从这一点看,这个人难道不具
有魔鬼般的美吗?从众多方面说,他是该受谴责的,是卑鄙无耻和令人可憎的,但是这
种对自己偶像的绝对忠诚使他变得确实引人注目。这部书的篇幅已经很长,但是如果写
了吕西安·德·鲁邦普雷生命终止后,不写这个罪恶生命的结局,这部书似乎没有完成,
或作了删节。小猎犬已经死了,人们不禁会问:他那可怕的伙伴、那头狮子还会活下去
吗?
    在现实生活中,在社会中,这些事情和那些事情,不可避免地互相关联,无此即无
彼。江水形成流体平面,浪涛不管怎样汹涌,不管卷得多高,那强大的水柱没有不消失
在这整个水面上的。江水迅猛流淌,远比与它一起向前的旋涡卷起的逆浪更加强大有力。
同样,人们凝望着江水流去,看到它的模糊形象,这时,你也许希望衡量一下社会权势
如何向这个名叫伏脱冷的旋涡施加压力吧?希望看一看这卷起的旋涡走出多远后又被江
水所吞没,希望看一看这个确实类同魔鬼,但又通过爱与人类紧密相连的人如何终结他
的命运吧?爱,这个崇高的准则,即使在最最腐化堕落的心灵中,也难以泯灭!
    这个无耻的苦役犯,将多少诗人,包括莫尔◎,拜伦勋爵,马图林◎,卡那利(一
个魔鬼占据一个天使,天使被吸引到他的地狱里,用天堂里盗来的仙露滋润他),精心
创作的诗的含意具体化了。如果人们琢磨透了雅克·柯兰的祆石心肠,就会知道他在七
年前就对自己置之度外了。他那高强的本领全部倾注在吕西安身上,他只为吕西安发挥
这种本领,他为吕西安的步步发迹,为他的爱情和雄心而感到快乐。对他来说,吕西安
是他的有形的灵魂。    
  ◎托马斯·莫尔(一七七九—一八五二),爱尔兰诗人。
    ◎马图林(一七八二—一八二四)爱尔兰小说家和戏剧家。

 
    “鬼上当”通过他的代理人在格朗利厄家里吃饭,溜进贵妇人的小客厅,爱着艾丝
苔。总之,他在吕西安身上看到的是一个漂亮、年轻、高尚、将要擢升大使职位的雅克
·柯兰。
    “鬼上当”通过精神父爱现象认为德国迷信“心灵相通”是确实存在的。有些女人
很相信这一点,她们在生活中真正爱过,感到自己的灵魂已过度到自己所爱男子的灵魂
之中,她们是过着这男子的生活,不管这生活是高尚还是下贱,幸福还是痛苦,默默无
闻还是出人头地。尽管与自己所爱的人距离遥远,他腿部受伤时,她们也感到腿部疼痛,
她们还能感觉到他在与别人决斗。总之,一句话,她们不需要别人告知,就能知道那个
人有不忠实的行为。
    雅克·柯兰被送回牢房后,心里想:“他们在审讯那孩子!”
    这个杀起人来跟工人喝酒那样习以为常的家伙,想到这里就浑身战栗。
    “他有没有见到他的那些情妇呢?”他思付着,“我的姑妈是否找到了这些该死的

女人呢?这些公爵夫人,这些伯爵夫人是否已经开始行动,有没有阻止住这场审讯呢?……
吕西安是否收到了我的指示呢?……如果命运注定他要受审,他怎样才能顶住?可怜的
孩子,是我把他推到了这一步!这场混乱都是帕卡尔这个强盗和欧罗巴这个狡猾的女人
偷了纽沁根送给艾丝苔的七十五万法朗注册公债造成的。这两个坏东西叫我们在走最后
一步时跌了跤。但是他们搞这个恶作剧,一定会付出沉重代价!要是再过一天,吕西安
就成为富翁了!他就会娶克洛蒂尔德·德·格朗利厄为妻了。到那时,我不再有艾丝苔
这个负担了。吕西安太爱这个姑娘,而他从来没有爱过这块可以倚靠的木板条克洛蒂尔
德……如果能这样,这孩子就完全是我的了!真想不到,现在我们的命运要取决于吕西
安在这个卡缪索面前的一个眼神,一阵脸红!卡缪索把一切都看在眼里,他不缺少法官
具有的精细和敏感。他向我拿出那些信的时候,我们彼此看过一眼,通过目光互相揣摸
了一番,他猜到我能要挟吕西安的那些情妇!……”
    这一内心独白持续了三小时。他是那样焦虑不安,以致他那钢铁般的肌体都有点儿
难以忍受了。紧张的情绪使雅克·柯兰的头脑像在燃烧,他感到极度口渴,不知不觉喝
光了一个小木桶里的水。单独关押的牢房里的全部用具就是一张木床和两个小木桶。
    “如果他昏了头,他会怎么样呢?这个亲爱的孩子没有泰奥多尔这样坚强!……”
他躺在行军床上问自己。这床与警卫队的床相似。
    雅克·柯兰在这紧急时刻想起了泰奥多尔。泰奥多尔是谁呢?
    泰奥多尔·卡尔维是个科西嘉青年。十八岁那年,他犯了十一次谋杀罪。多专用重
金买得了某些人对他的保护,才被判了无期徒刑。一八一九年至一八二○年,他是雅克
·柯兰的狱友。雅克·柯兰的最后一次越狱是他玩的最漂亮的手段之一(他扮成警察,
泰奥多尔·卡尔维扮成苦役犯走在他的身边,他押送苦役犯去见警察分局局长)。这次
精彩的越狱发生在罗什福尔港,那里的苦役犯成批死去,人们也盼望这两个危险人物在
那里送命。他们两人一起逃出监狱,因逃亡途中发生意外事件不得不各奔东面。泰奥多
尔再次被捕,重新进入牢房。雅克·柯兰达到西班牙,改头换面成了卡洛斯·埃雷拉。
他又到罗什福尔寻找那个科西嘉人。就在这时,他在夏朗特河边遇见了吕西安。“鬼上
当”就是跟这个强盗头子学了意大利语。强盗头子自然为这个新的偶像而当了牺牲品。
    吕西安是个纯洁无瑕的孩子,只有一些小小的过失可以自责。与吕西安一起生活,
就像夏日初升的太阳,美好而壮丽。而跟泰奥多尔在一起,雅克·柯兰认为必定会犯一
系列罪行,除了上绞刑架,看不到别的结局。
    吕西安的软弱会引起灾祸,单独关押可能使他失去理智。这样的念头在雅克·柯兰
的头脑中占据越来越大的比重。想到可能出现祸患,这个不幸的人觉得自己的眼眶里充
满了泪水。从他童年时代到现在,这种现象在他身上还一次没有出现过。
    “我大概发烧了。”他想,“把医生请来,给他一大笔钱,说不定他能帮我与吕西
安进行联系。”

    这时候,看守给犯人送来了晚饭。
    “这饭白送了,孩子,我吃不下。请您告诉这个监狱的监狱长先生,给我派医生来。
我感到很不舒眼,我想我的最后时刻快到了。”
    看守听到苦役犯一边说,一边发出嘶哑的喉音,便点点头,出去了。雅克·柯兰拼
命抓住这一线希望。但是,当他望见医生由监狱长陪同走进牢房时,他看到自己的企图
破产了。他伸出手给医生搭脉,冷静地等待着诊视结果。
    “这位先生发烧了。”医生对戈尔先生说,“不过,这种发烧,我们在所有犯人身
上都见过。”他又凑近假西班牙人耳边说:“我看呀,这总是某种犯罪行为的证据。”
    总检察长已经将吕西安写给雅克·柯兰的信交给了监狱长,要他转交给雅克·柯兰。
监狱长这时候回去取这封信,留下了医生和犯人,由看守监视着。
    “先生,”雅克·柯兰见看守留在门外,监狱长也不知为什么走了,便对医生说,
“如果您能将我的五行字捎给吕西安·德·鲁邦普雷先生,我不惜出三万法朗。”
    “我不想敲诈您的钱财,”勒勃伦医生说,“世界上没有人再能跟他通信息了……”
    “没有人?”雅克·柯兰问,惊得目瞪口呆,“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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