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原枪声(李晓明 韩安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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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原枪声(李晓明 韩安庆)- 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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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玉田正在村边放哨,忽听远远人声嘈杂,仔细一瞧,见东南的大路上白乎乎的一片,象平地发了一股山洪,漫卷而来。他转身就往小学校跑,一边跑一边喊:“白吉会来了!白吉来了!……”
  大家正在听马英传达县委指示精神,听这喊声,都楞住了。马英说:“老孟大爷,你去看看出了什么事情。”
  老孟刚欠起屁股,就见张玉田闯了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白吉会来了,都拖枪带刀,准是来打我们的!”苏建才忙说:“咱们撤吧?”
  “不能走。”马英把笔记本一合,站起来说,“全体上房,把手榴弹抬上去,守住学校。”
  大家立刻掏出武器,抬着手榴弹箱子拥了出去。马宝堂也慌里慌张,端起灯跟着大家就往外跑。建梅正收拾桌子上的文件,从他手里夺下灯说:“你拿这个干啥呀!”
  马宝堂说:“我没有枪,我没有枪!”
  建梅顺手从腰里抽出个手榴弹塞给他。
  顷刻,大家都拿着武器爬上房,往四下一看,白吉会已经将小学校团团围住。建梅眼尖,看见杨百顺头上包块白布藏在不远的一棵大树后面,便转身问道:“老孟大爷,那不是杨百顺吗,你没有把他打死?”
  老孟擦了擦眼睛:“是他。”转身问大年:“你说他死了,他怎么没死啊?”
  大年说:“你打的你都不知道,我怎么知道?”
  正说后,忽听杨百顺在树后边骂道:“老孟头,你这个老绝户,杨爷与你有什么仇,为什么打老子?”
  老孟也顾不上埋怨大年,和杨百顺对骂起来:“老子打了你!怎么样?没打死你,是便宜了你这个王八羔子!”“你这个老王八旦,你杨爷抓住了你剥你的皮!”杨百顺气得在树后直蹦。
  马英过来对老孟说:“你和他瞎骂什么?”随即向杨百顺喊道:“叫王金兰出来说话。”
  一会儿,王金兰出来了,上身脱得一丝不挂,露出那黑黑的胸脯,上面长着一片黄毛,满脸杀气,两只眼睛瞪得象豹子一样,手执一把大刀,不等马英说话就大骂道:“穷小子们,你们说话是放屁!咀上说的团结抗日,暗地里杀我们白吉会的人,还想暗算老子,老子神机妙算,早算出来了。”马英答道:“王金兰,你不要不识好歹,共产党说话向来说一句算一句。杨百顺一贯为非作恶,暗里挑拨战委会和白吉会的关系,企图充当汉奸,罪有应得,不干你们会里的事,我劝你们早日回去,咱们还是朋友……”
  王金兰又骂道:“你不要卖狗皮膏药,要想叫我回去,除非把枪缴出来。”
  马英也火了,把匣子枪的大小机头一张,喝道:“王金兰,你不要自找苦吃,我这枪子可是不认识你!”
  “老子枪刀不入!”王金兰把大刀在脸前一晃,作了个避弹法的样子,又骂道,“老子身经百战,刀劈过土匪杨胖子,死到我手下的英雄好汉数也数不过来,还尿你这个毛孩子!”杨百顺也邦着腔喊道:“穷八路净吹牛皮!”
  王金兰把大刀一挥,喊道:“跟我往上冲!”
  “噢……”一阵怪叫,白吉会的人便从四面八方冲了上来。马英对大家说:“把武器准备好,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准打。”他随即向白吉会的人喊道:“乡亲们,你们不要冲了,再冲我们就开枪了!”
  白吉会有人犹予起来。
  王金兰午着大刀骂道:“谁不冲,我砍了谁!”
  “噢……”又一声怪叫,继续往前冲。
  马英憋住气,用枪瞄准王金兰,叭的一枪,正打中王金兰的右胳膊,当啷一声,大刀掉在地下。众人见王金兰中了枪,唏里哗啦卷了回去。
  上午。王金兰用一只胳膊指挥着众人又连续冲了两次,到半路都折回来了。杨百顺献计用火烧,因为这小学校四周不邻房子,他们无法靠墙拢去,准备到天黑进行,王金兰命令一面准备柴草,一面紧紧围住,防止突围。
  马英、苏建梅、苏建才三个人,趁机轮流向白吉会的人喊话,进行政治攻势。马宝堂本应参加这一工作,可是一看白吉会那些人横眉瞪眼的样子,话到咀边就讲不出来了。后晌,突然吹起东北风,一霎时刮的天昏地暗,阴云四起,布满了天空。东北风吹得那北方的炮声时断时续,时清时浑,给人一种阴暗莫测的感觉,人们又把心提到了嗓子口。在县城通往肖家镇的公路上,有两个人迎着寒风急促地走着。前面那人有二十六七岁年纪,清秀面孔,前额宽而亮,眼睛深又明,只因为脸色过于瘦黄,就显得失去了青春的光采,他走路一瘸一瘸,仿佛吃着很大力气。他身后跟着一个十四五的小鬼,元脸旦吃得磁丁瓜实,红通通的,走路时弹踢着脚,一蹦一跳。这就是县委付书记杜平和他的通讯员小董。
  “杜政委,”小董一蹦,蹦到杜平的身边,“这个鬼天气,你的腿一定又该疼了,我来搀住你。”
  “不疼。”
  小董知道政委不愿加重他的负担。忽然脑子一转,想起一个办法,哧溜地爬上路边一棵柳树,喀嚓擗下一根棍子,跑过来递给杜平说:“这个怎么样?”
  “很好。”
  杜平接着试了试棍子的长短,嘿嘿地笑了。他这一笑,就恢复了青春的活力,他那一双深深的眼睛就放射出强烈的光辉,人们再也不会相信他是浑身负担着沉重疾病的人。
  谈到他的病,小董最清楚,他可以象说数来宝似的一口气说出一大排,什么:“关节炎、心脏病,肺结核、肠胃病,外加脚气神经疼。”可是小董弄清杜平这些病,是费了很大周折的。杜平照例是一字不说的,他只好逢人打听,特别是碰到和杜平在一起工作过的老同志,他就要丁住问个明白,渐渐地他不仅弄清了杜平这些病,而且弄清了这些病的根沅。杜平十六岁就在学校参加了革命工作,到现在整整十年了,这十年他不知道被敌人捕过多少次,足足有一半时间他是在监狱里度过的。敌人对他用过电刑、火刑、坐老虎凳、压杠子、灌凉水,最厉害的是那无形的长期阴暗的监狱生活,把他这个健康的青年人摧残毁了。有一次小董忍不住向他提意见:“杜政委,上级给我的任务是叫我好好照顾你,为什么你有病老不对我说?”
  杜平笑了:“你一张口就是我有病,我看没病也要叫你把病咒出来的。我为党工作的好好的,怎么说有病呢?”
  小董红着脸说:“还说没病,没病,咱叫人家出来评评,看看是你有病还是我有病?”
  “我看你倒是真有些急躁病。”
  “你不要逗我了,你的病根我都知道从哪里来的,是在反动派的监狱里得的,对吗?”
  “不对。他们倒是治好了我的病。”
  “啊?”小董吃惊地歪起脑袋。
  “你不知道,我以前倒是真有不少病,那是小资产阶级的幼稚病、狂热病、急躁病、软弱病、片面病……。可是自从进了监狱,我慢慢懂得了革命的长期性、残酷性,革命必须发动广大工农群众,必须进行武装斗争,树立了革命必胜的信心,我以前那些病慢慢就好了。”
  小董张着口傻楞楞地听杜平讲着,他虽弄不清楚杜平说的那些名词,但他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因为他看到杜平虽然浑身疾病,可是他比那些健康的人还要坚强啊!
  由于天阴的原故,杜平浑身的关节一扭一错地疼痛,他拄着棍子咬紧牙关,疾疾地朝前奔走。而更使他焦虑的是最近的时局变化,时局变化的太快了,许多工作都没来得及做。本来还有几天准备时间,可是今天中午军分区突然来了信:日寇明天将要用一个师团的兵力向这里大举进攻,我们的主力部队决定在今天转移,城里的民军已经开始阴谋活动。下午县委立即作出决定:县委、县大队、全体公开进行活动的工作人员,以及从民军中争取过来的一个连,在今夜十二点钟以前撤到县城以南,并且作好和民军战斗准备;同时派他立即赶到肖家镇,连夜把肖家镇的游击队撤到清洋江东岸。至于下一步如何开展游击活动都还没有来得及具体研究,只在十里铺留下一个联络点,一切工作只有在游击中再进行了。走着,想着,他的思想就提前到了肖家镇:马英的影子清楚地出现在他的眼前,他心里充满了喜悦。杜平在师范学校第一次和马英相识,就爱上了这个青年人,他爱他那坚定的立场,爱他为人的直率和坦白,爱他雷厉风行的作风,同时,他也看到马英有着幼稚、轻率、感情容易冲动这些缺点。他邦助马英克服这些缺点,是很耐心的、细致的。就连每写一封信,谈一句话,他都要想怎样才能更好的邦助马英,他觉得党非常需要象马英这样的人,这样文武双全、德才兼备的人。他觉得他有一种责任,就是邦助马英很快地成长起来,当他看到马英每一点进步,心中就感到无限喜悦。在这个坚强乐观的人内心中,隐约地有那么一点点忧郁:他担心有那么一天疾病会突然剥夺了他为党工作的权利,所以他应当尽早地找一个接替他工作的人,这就是当他看到马英成长心中无限喜悦的非常秘密的一个因素,虽然有时连他自己也不承认这一点。此时,马英那精神百倍的影子在他眼前晃来晃去,忽然使他想到一个问题:如果就这样一枪不发,连夜撤走,恐怕他是不会情愿的啊?他开始盘算如何说服这个青年人……东北风仍然在天空呼啸着,好象传来了北方鬼子蹂躏下同胞们忿怒的吼叫。砂土在飞午,树枝在摇晃,忽听喀嚓一声,脸前有支小树折断了。杜平的心不由跳动了一下,仿佛有什么不吉之兆,仔细一听,北方的炮声不响了。他仃住脚步说:“小董,你听听北边的炮声还响不?”
  小董抠了抠耳朵,歪着脑袋一听,说:“不响了,准是叫咱主力部队把鬼子打跑啦。”
  “嗯。”杜平想:这说明主力部队已经转移了,敌人说不定今夜就可能来到肖家镇!时间,时间,刻不容缓了。他转脸说道:“小董,加快走,天黑前一定要赶到肖家镇。”小董说:“还加快!我看象这样走,你的腿都受不了。”“有情况啊!时间不能等我们。”杜平说着急急拄起棍子朝前走去。
  小董从他那严肃的话音中,知道这里有文章,不敢辩咀,飞快地跑到杜平前面。
  天色暗的地和天都快分不开了,夜幕即将来临,他们现在已经遥遥望见肖家镇的老槐树了。小董忽然指着小学校的外围对杜平说:“杜政委,你看!”
  杜平顺他的手指望去,小学校外围有许多的人影在乱动,因为是白色,看的很清楚,他脑子里立刻浮起个不祥的念头:“白吉会!”紧接着他听到学校房上的喊话声,喊的什么听不清楚,但他已经完全明白,王金兰把马英他们包围起来了!怎么办呢?眼看着天就要黑了!鬼子说不定就要来了!怎么把他们救出来?冲进去给他们报信?不行,冲不进去,冲进去又怎么办?突围吗?一定有伤亡。找王金兰去谈判?不,不行,王金兰是有计划进行的阴谋,你怎会说动他的心?岂不是自投虎口!回县搬兵?不,更不行,时间来不及,还打乱了县委整个部署,并且又可能遭到民军、白吉会的夹攻……一个接一个方案朝他的脑子里奔来,一个接一个又被他否定了。他的脑子飞快地转动,可是在他的外表上又是那么沉静。小董看杜平那神态,早已明白他的心事,急得在他身边乱转,他想说,他路熟,让他冲进去把情况告诉马队长。又想说,他枪法准,他可以混在白吉会里把王金兰打死。可是不能对他说呀,他正在用尽心思想更妙的办法哩!
  “想一想,想一想,要好好地想一想,一步走错,就会给党造成损失,就要让同志们流血!”杜平自言自语地说着。忽然看见急得来回乱转的小董,便问:“小董,你说我们怎么办呀?”
  “让我冲上去。我目标小,路熟,保证完成任务。”杜平看着他那元元的小脑袋,他那黑黑的小眼睛,他那握得象铁锤似的小拳头。不要看他年纪小,他说得出就能干得出的。这个孩子跟随杜平才三个月,可是他给了杜平多少温暖、喜悦和同志的友情啊!他怎么能让一个小孩子去冒这个险呢?
  “小董,你想让我看着你一个人去冒险吗?”
  “杜政委,你的腿有病,怎么能去呢?”小董接着天真地说:“我把你送到我表哥家先去休息,请等着我的好消息啦。”杜平的脑子忽然一亮:“小董,你的表哥叫什么?”
  “王二虎。”
  “王二虎……”他重述着,“这个名字好熟悉啊!”他终于想起来了,马英在一次汇报中,曾提到王二虎在龙王庙中支持过他,还有个赵振江,对他支持也很大,他们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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