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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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暖- 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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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学长。」学弟说,「怎么了?」『我已经借你一步了。』我说。
  学弟跑过来,气急败坏地推着我一道离开教室。
  远远离开教室,学弟找了个安静无人的地方,我们席地而坐。
  「学长。」学弟开口,「你知道我喜欢王克吗?」『看得出来。』我说。
  「这么神?」学弟很惊讶。
  『白痴才看不出来。』我说,『你喜欢王克,所以呢?』「我们后天早上就要回台湾了,我想……」学弟的神情有些扭捏。
  我大梦初醒。
  是啊,就快回去了,也该回去了。
  来北京这些天,没兴起想家的念头,一时忘了自己并不属于这里。
  但不管自己是适应或喜欢这里,终究是要回家的。
  『要回台湾了,所以呢?』定了定神,我说。
  「我想告诉王克,我喜欢她。」学弟说。
  『那很好啊。』我说。
  「可是如果她也喜欢我,该怎么办?」『你喜欢她、她喜欢你,不是皆大欢喜?』「我在台湾,王克在北京啊。」学弟的语气略显激动,「路途这么遥远, 还隔了台湾海峡,以后怎么走下去呢?」『那就别告诉她,当作生命中一段美好的回忆吧。』「我怕以后到老还是孤单一人,牵着老狗在公园散步时,低着头告诉牠: 我曾经在年轻时喜欢一个女孩喔,但我没告诉她,这是我这辈子最大的 遗憾。说完便掉下泪。而老狗只能汪汪两声,舔去我眼角的泪珠。然后 我默默坐在公园掉了漆的长椅上,看着天边的夕阳下山。夜幕低垂后, 一人一狗的背影渐渐消失在黑暗中。」学弟越说越急、越急越快,一口气说完中间没换气。
  『你可以去写小说了。』我说。
  「我是认真的。」学弟说,「学长,你不也喜欢暖暖?」『你看得出来?』「我也不是白痴。」学弟说,「你会怎么做?」学弟,我大你两岁。在我们这个年纪,每增加一岁,纯真便死去一些。
  我曾经也嚮往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陶渊明式爱情;但菊花已在现实生活中枯萎,而我也不再悠然。
  这并不是我喜欢你、你喜欢我便可以在一起的世界。
  这世界有山、有海,也有墙,并不如我们想像的那样平坦。
  我不会告诉暖暖我喜欢她,或许就像苏州街算字的老先生所说,这是我内在的束缚,自己在心中画出的方格。
  我不会越过这方格,如果因为这样便得在公园牵着老狗散步,我也认了。
  『别管我怎么做。』我说,『你还是告诉王克吧。』「万一她说喜欢我呢?」学弟说。
  『你自己都说“万一”了。』「对啊,我想太多了。」学弟似乎恍然大悟,「我如果跟王克说喜欢她, 她应该会说:我们还是当同胞就好,不要做爱人。」『我想也是。』「轻松多了。」学弟笑了笑,「我明天找机会告诉她,反正我说了,以后 就不会有遗憾了。」学弟似乎已放下心中一块大石,开始跟我说今天发生的琐事。
  他还留了个在苏州街兑换的元宝当作纪念。
  当我起身想走回教室时,学弟突然说:「学长,这样会不会很悲哀?」『嗯?』「我因为王克会拒绝我而感到高兴,这样不是很悲哀吗?」学弟苦笑着。
  我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又再度坐下。
  一直到我和学弟走回寝室休息前,我们都没再开口。
             
《暖暖》7
  「昨晚跑哪去?」一走进教室,暖暖见到我噼头就说:「我找不着你。」『找我有事吗?』「没事不能找你说说话吗?」『我们还是当同胞就好。』我说。
  「说啥呀。」『嗯。』我点点头,『这个问题很深奥,我得思考思考。』说完后我便坐下,留下一头雾水的暖暖。
  昨晚在床上翻来覆去,脑海里尽是与学弟的对话。
  随着这些天跟暖暖的相处,彼此距离越来越近,渐渐有种错觉:觉得每天看到暖暖、跟暖暖说说话是件理所当然的事,也是习惯;却忘了这是生命中偶然的交会,交会过后又要朝各自的方向继续前进。
  明天的这个时候,我应该是在前往机场的车上,那时我的心情会如何?
  暖暖的心情又如何?
  『被变种蜘蛛咬了,会变成维护正义的蜘蛛人。』我叹口气,说:『但被疯狗咬了只会得狂犬病。』「又说啥?」暖暖问。
  『这世界存在的道理,不是年轻的我所能理解。』我说。
  「你还没睡醒?」暖暖看了我一眼。
  是啊,昨晚一直没睡好,现在开始语无伦次了。
  来上课的老师也是昨天在北大治贝子园上课的老师,但今天讲孔孟。
  孔孟孔孟,「恐」怕会让我想作「梦」。
  虽然很想打起精神,但眼皮是生命中无法承受之轻;一旦它想閤上,力气再大也打不开。
  这教室我已习惯,不觉陌生,有种安定感,像家一样;而老师的声音则像母亲温情的呼唤:回家吧,孩子,你累了。
  彷佛听到耳畔响起:「儒家强调道德伦理,重视人的社会性;道家则强调究竟真实,重视人的自然性……」然后我就不省人事了。
  偶然醒来,看见面前的白纸写了好多次「北七」,数了数,共十七次。
  「你醒了?」暖暖低声说。
  『回光反照而已。』我也低声说。
  「别睡了。」『我也想啊。』暖暖拿起笔,在我面前写上:我要去暖暖。
  『我醒了。』我说。
  中途下课出去洗把脸,勉强赶走一点睡意。
  继续上课时,总感觉暖暖在一旁窥探,我精神一紧张,便不再打瞌睡。
  终于把课上完后,我松了一口气。
  突然想到这不仅是我在北京的最后一堂课,也是我学生时代最后一堂课。
  没想到最后一堂课会以打瞌睡结束,我真是晚节不保。
  中午大伙驱车前往纪晓岚的故居。
  一下车便看到两棵互相交缠的紫藤萝,树干虯曲、枝叶茂盛、花香扑鼻。
  这两棵紫藤萝是纪晓岚亲手种植,已两百多岁了,依然生机盎然。
  紫藤萝原本在故居院内,但修路时拆了部分建筑物,于是裸露街边。
  要不是树下立了个石碑述说紫藤萝的来历,即使你从旁经过,也未必多看一眼。
  纪晓岚故居东侧有家晋阳饭庄,我们中午就在这吃饭。
  晋阳饭庄虽叫「饭庄」,却以山西面食闻名。
  李老师点了刀削面、猫耳朵、拨鱼等面食,让我们大快朵颐一番。
  刚听到猫耳朵时,还颇纳闷,原来是一片片小巧且外型像猫耳朵的面食。
  而拨鱼是水煮面,有点像面疙瘩,但是头尖肚圆,形状像鱼。
  山西菜口味较重,也较咸,外观不花俏,但风味独具。
  香酥鸭和蚕茧豆腐这两道菜更是让所有学生啧啧赞叹。
  饭后我们便走进纪晓岚故居内参观。
  这里最初的主人并不是纪晓岚,而是雍正年间大将、岳飞的后裔岳钟琪。
  后来岳钟琪获罪拘禁,当时纪晓岚父亲刚好到京任职,便买下此宅。
  两百多年来,此宅屡易主人、历经沧桑,晋阳饭庄也在此营业。
  2001年晋阳饭庄迁到故居东侧,同时开始整修纪晓岚故居。
  隔年纪晓岚故居终于正式对外开放。
  纪晓岚故居现存只剩两堂一院,呈南北走向,面积不到原来的叁分之一。
  南边是正厅,目前当作纪念馆陈列室,展出纪晓岚生平及各种相关史料,例如他当年主持编纂的《四库全书》和晚年所作的《阅微草堂笔记》;还有纪晓岚生前用过的部分物品以及藏书,包括着名的烟袋锅。
  里头有张和人同高的纪晓岚画像,是个脸孔清瘦、长须垂胸的老者。
  同学们初见画像的反应几乎都是惊讶,眼前这位老者相貌一般,甚至可说丑陋;而纪大学士在人们心中的形象是风流倜傥、一表人才。
  这样也好,纪晓岚聪明多才、风趣幽默,如果又相貌堂堂,未免太过。
  几个男同学面露安慰的笑容,可能他们心想其貌不扬的人也可风流倜傥。
  风流倜傥的人也许相貌一般,但不代表相貌一般的人就容易风流倜傥。
  刘德华长得像猪、猪长得像刘德华,这两者意义完全不一样啊!
  「你今天咋了?」暖暖说,「嘴里老是念念有词。」『是吗?』我回过神。
  暖暖眼神在我脸上扫了扫后,点点头说:「有股说不出的怪。」『可能是昨晚没睡好、今早睡太饱的缘故。』我笑了笑,接着说:『你会不会觉得纪晓岚的画像,很像昨天在苏州街遇见的老先生?』暖暖仔细打量画像,说:「经你一说,还真的有些神似。」『你身上还有铜钱吗?』我说,『给他一枚,问他在这里快乐吗?』「无聊。」暖暖说。
  北边即是纪晓岚的书斋——阅微草堂。
  草堂内有幅纪晓岚官服画像,看起来叁分气派、七分自在。
  墙上挂满字画,还有一幅孔子的画像。
  草堂内主要分成待客饮茶、读书写作以及生活起居叁个地方。
  整体看来,只是间简单的书房,显示纪晓岚的澹泊与俭朴。
  我们走到院子,院子很小,四周有些草地,西侧有个大水缸。
  有株两层楼高的海棠孤伶伶站在院子东北角,在简单的院子里特别显眼。
  正对着海棠树则有尊婢女模样的塑像,手里拿了把扇子。
  李老师领着大家走到海棠树旁,开始说起这株海棠的故事。
  海棠是纪晓岚亲手种植,原先有两株,其中一株在改造老房时被砍掉。
  这是纪晓岚为了怀念他的初恋情人——文鸾而种的。
  纪晓岚初识文鸾时,她才十叁岁,是纪晓岚四叔家的婢女。
  文鸾性情乖巧、聪慧美丽,两人年纪相彷,常在四叔家的海棠树下嬉戏。
  隔年纪晓岚父亲要带着他离乡赴京任职,纪晓岚万分不捨,临行前匆匆跑去四叔家与文鸾道别,并给了她一枚扇坠作为纪念。
  几年后纪晓岚回到老家,文鸾已亭亭玉立、标致动人。
  两人在海棠树下许下誓言、互订终身,约好纪晓岚取得功名后回乡迎娶。
  纪晓岚初次应试却名落孙山,一直等到二十四岁那年才终于高中解元。
  纪晓岚并未忘记当初的誓约,立即託人到文鸾家提亲。
  但文鸾父亲趁机狮子开口需索巨额财礼,亲事因此耽搁。
  文鸾并不知道父亲从中作梗,以为纪晓岚早已将誓言忘得一干二净。
  从此忧思成疾,身子日渐消瘦,终至香消玉殒。
  「纪晓岚悲痛欲绝,便在这里亲手种下海棠。」李老师说,「二十年后, 纪晓岚有天在树下假寐时,梦见一女子翩然走来,站立不语。醒来后, 知道是文鸾,便向人询问文鸾葬在何处,但人家回答说文鸾之墓久埋于 荒榛蔓草间,早已不能辨识。纪晓岚感慨万千,写下《秋海棠》一诗。
   这段梦境描述于他所写的《阅微草堂笔记》中,你们可以读一读。」「《秋海棠》这首诗,老师知道吗?」暖暖问。
  李老师微微一笑,指着一旁的石碑,说:「在这《海棠碑记》里。」大伙围过去看碑文,碑文上说这株纪晓岚种植的海棠已经两百多岁了,至今仍是春来花开满树,秋来果实弯枝。碑文也写下纪晓岚当时的心情:万端恸怜中,植此海棠树,睹物思旧人,一生相与随。
  最后附上《秋海棠》的诗句:憔悴幽花剧可怜,斜阳院落晚秋天。词人老大风情减,犹对残红一怅然。
  大伙不胜唏嘘,这时也才明了那尊拿了把扇子的婢女塑像是文鸾。
  李老师让我们在海棠树下走走,试着感受深情的纪晓岚。
  「纪晓岚的轶闻趣事总脱不了风流多情,今天就当成是帮纪晓岚平反。」李老师说完后,迳自走开。
  我和暖暖在院子四周漫步,脚步很轻。
  看见晋阳饭庄推出的「阅微草堂名人宴」广告,里面有道菜叫海棠情思。
  我很怀疑知道海棠典故的人,吃得下海棠情思吗?
  『暖暖。』我说,『你父亲为人如何?』「提我父亲作啥?」暖暖问。
  『只是想知道而已。』「他这人挺好的呀。」『那就好。』我说。
  张老师要所有同学围在海棠树下合张影,然后我们便离开纪晓岚故居。
  李老师买了几小袋纪晓岚老家的特产金丝小枣,每人分一些,在车上吃。
  经过门前的紫藤萝时,李老师说有几位伟大的文人作家如老舍等,曾在紫藤萝棚架下,赏古藤、品佳肴。
  我赶紧拿颗枣塞进嘴里,再抬头看看如云的紫藤花。
  「作啥?」暖暖问。
  『以后人们提到曾在这赏古藤品佳肴的名人时,也要算我一个。』我说。
  暖暖没理我,直接走上车。
  我们在车上边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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