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大年初五的傍晚，两人终于赶到了上夷郡的郡城——规城。乔灵迫不及待地想要进城好生休息，可姜弃却是笑眯眯地问她：“你有路引吗？”
乔灵摇了摇头，疑惑地问：“进城还要路引？”
“没有路引，有户籍文书也可的。”
乔灵怨念地望着姜弃，“我一个婢女，哪里会有那种东西，公子你脸面大，带着我进城不就可以了？”
“好啊，明日就让姜公子带着我们进城吧。”
“？”
乔灵稀里糊涂地被姜弃拐到城外的一家客栈住宿，虽说条件不怎么样，但好歹也是有床铺被褥的。乔灵在床上滚了几圈，抱着被子心满意足地问：“你的目的地就是这个规城吗？”
姜弃点了点头，跟变戏法似的从吹了声口哨，不过片刻便有一只白鸽飞到了窗棂上。姜弃往鸽腿的信筒里塞了张字条，随即便放飞了白鸽。
乔灵瞧着很是新鲜，好奇地问：“你来规城到底是做什么的呀？”
姜弃笑了笑，扭头看向乔灵，故意阴森着脸说道：“我要去杀人。”
乔灵心里是一个激灵，面上却似毫不在意地说道：“杀谁啊，小心把命赔进去，我可不愿总是救你。”
姜弃靠着椅背一仰脖子，悠然自得地说：“我要杀的人可了不得，那人是孟家的家主，孟振东。”
“谁啊？没听说过。我觉得比起你要杀的人，你这个姜家大公子做杀手的事才是最不得了的吧？”
姜弃笑问：“你不知道上夷孟家吗？”
“听着挺像安原姜家的。”
“孟家是上夷郡最大的世家，在上夷郡几乎是随意呼风唤雨的。”
“这不是和你们姜家挺像的？”
姜弃嘲讽地笑道：“姜家可不是小小孟家能比的。”
乔灵表示没太明白，便问：“那追杀你的人是这孟家的？”
“不是。”
“那是谁在追杀你？”
姜弃把玩着自己的发带，笑容诡异地说道：“是姜家的。”
乔灵瞪大了眼睛，半晌呵呵傻笑了两声，道了句：“你们家……真奇葩。”
“嗯，我知道。”
“你也够奇葩的。”
“嗯，我也这么觉得。”
乔灵有些困了，却见姜弃还是坐在一旁神情自在，忍不住道：“公子，我想要休息了。”
“一会儿还有别的秘密让你知道，你就缓缓再睡吧。”
乔灵苦着脸道：“我真的不想知道。”
“可你刚刚还在问我来规城的目的，而我都告诉你了。”
乔灵一巴掌糊在自己的脸上，郁闷道：“我嘴欠……可以了吧？”
姜弃轻轻一笑，晃了晃空荡荡的茶壶对乔灵道：“去沏壶好茶，一会儿有客人到。”
乔灵认命地下楼去烧水，又花银子买了茶上楼。她当着姜弃的面洗茶，沏茶，动作熟练优雅。姜弃颇有兴致地看着，乔灵便颇为恭顺地给姜弃倒了一杯茶。姜弃端起茶杯，却并没有喝，他颇有些欢喜地一笑，念了声：“来了。”
乔灵仔细听了听，似是有什么声响似的。这时窗户那边发出咔吧一声轻响，就见着一个人滚了进来。他真的是滚进来的，一骨碌就滚到了屋子中央，然后才直身站了起来。这人脸色惨白，头发银白，眼睛灰白，实在是……像被人刷了层白漆似的。
这白脸白发的人歪头看向了乔灵，眯着眼盯了半晌，乔灵低下头，见姜弃一副悠哉的模样，便又拿了个新的茶杯，给来人倒了杯茶，放到了姜弃对面的座位旁。
☆、同伙三两只
“这只是什么？”男子突然开口，声音平静却略有几分呆气。他伸手指着乔灵，灰白色的眼睛带着疑惑望向了姜弃。
什么叫“这只”啊？果然姜弃的客人和姜弃一样奇葩……
姜弃双手抱臂，笑眯眯地望着他们。那男子见姜弃只笑不答，坚持不懈地再次问道：“阿弃，这只是什么啊？”
“这只啊……”姜弃笑得眼睛弯翘，“这只是我刚骗来的小娘子。”
男子一时有些愣，低头思考了一下，才恍然道：“你成亲了？恭喜。”男子对姜弃说完，便抬头望向乔灵，很是认真地说道：“弟妹好。”
男子说话的语气很是郑重，完全没有丝毫恶作剧或是调笑的意思。可乔灵却怎么听怎么别扭。
乔灵忍不住瞪姜弃，姜弃笑个不停，对乔灵道：“这是我的好友鹿波。”
乔灵压下其他心思，仔细地打量了鹿波一番，这才发现此人可能是得了白化病之类的病症，所以才会有如此独特的样貌。不过他目光平静，面色淡然，看着倒是个性格很稳当的。
姜弃对乔灵笑道：“鹿波喜欢对可爱的东西论‘只’，比如一只小猫，一只小兔子，一只小娘子之类的。”
“呵呵，这只鹿波真可爱。”乔灵干笑道。
鹿波很是认真地道谢：“谢谢弟妹夸奖。”
乔灵无语。
鹿波坐了下来，姜弃问他：“阿生呢？没同你一道么？”
“你晚到了五天，阿生不高兴了，不乐意出城。”
“唔，骗小娘子多花了些时间。”姜弃望了乔灵一眼，笑容贱兮兮的。
“阿生不高兴了。”鹿波再次重申，之后又道，“他说见了你定要刺上你五剑，让你长记性。”
姜弃笑着摸了摸下巴，“你且去叫他来，他定舍不得伤我。”
乔灵无语望天，姜弃认识的都是些什么人啊！
谁知鹿波也看向了屋顶，疑惑地问：“一只，屋顶有什么？”
乔灵抑郁地看着鹿波，鹿波不知道乔灵为什么看他，他便询问地望向了姜弃。
“她脖子痛，仰头活动一下。”
“哦。”鹿波站起身来道：“那我去找阿生了，他若是不高兴来，我就不回来了。”
“他定会来的。”姜弃颇为自信。
鹿波翻窗离开了，乔灵站的腿疼，便坐了下来，房间里安静的有些诡异，乔灵便没话找话地问：“阿生是谁？”
“阿生啊，是比我还厉害的杀手。”
好吧，她又嘴欠问了不该知道的事情了。不过乔灵假装不介意地调笑道：“瞧公子你说的，好像你是个杀手似的。”
“我本来就是杀手。”
“呃？杀手可不是杀个人就算的。”
姜弃点了点头，说道：“这是自然，以杀人为职业的，才是杀手。所以，我的确是个杀手。”
苍天，她好像知道自己不该知道什么了！
乔灵端着茶杯砸吧了一口茶，表情很是扭曲纠结。姜弃笑着把茶杯推给了她，道：“茶有些凉了，再去沏一壶吧！”
乔灵任劳任怨地下楼继续烧开水，又沏了一壶新茶。
窗户再次被打开，一个和姜弃年岁差不多大的少年与鹿波一起跳了进来。这少年的样貌生的也算极好的，两道剑眉英气逼人，一双眼睛更是有神，让人看了就觉得英气凛凛，叹一句后生可畏。想来这就是那个阿生了。
不过阿生打招呼的方式颇有不善，他背着手，仰着头，斜目看着姜弃，一声重重的冷哼。
姜弃站起身来，笑得颇有几分无赖，只见他一手搭在阿生的肩上，掐着嗓音妖娆道：“听鹿波说，你想我想的相思入骨夜难成眠？”
少年冷笑一声，用剑柄拍掉姜弃的手，“听鹿波说，你路上拐带了个小妇，成日里颠鸾倒凤下不得床？”
乔灵觉得下巴掉下来了，纠结地看着两人。倒是鹿波一脸疑惑地歪头道：“我没说过呀……”
乔灵朝着鹿波招了招手，鹿波走过来在她身边坐下，乔灵低声问：“这个人就是阿生啊？”
“嗯，这只就是于生，是阿弃的好朋友。”
“哼！”于生冷哼一声，把剑拍在桌子上，随即冷目扫了乔灵一眼，斥道：“麻烦！”
乔灵也不在意，皮笑肉不笑地起了身，恭谨地给三个人倒了新茶。
姜弃也跟着坐了下来，很是殷切地给把茶杯递到于生面前，于生冷哼一声，傲娇着不肯接。
乔灵对姜弃道：“他大约……是想要你嘴对嘴喂他吧。”
姜弃手一抖，于生立刻接过了茶杯，一脸怒意地责问姜弃道：“这就是你拐带来的小妇？她除了嘴巴毒，有哪里能看？街上随便拎一个男人都比她前、凸后翘。”
“比我前、凸后翘，你很自豪么？”乔灵嘟囔道。
于生眯起眼睛，杀气腾腾，磨牙霍霍。姜弃按住他握着长剑的手，颇有几丝劝解地笑笑。乔灵却觉得姜弃的笑容怎么看怎么有□，不禁一时目光炯炯，兴奋异常。
于生被乔灵盯得浑身不舒服，不禁收回了手，又冷哼了一声。
姜弃这才双手抄进衣袖，笑着问：“你这几日在规城探查出了些什么？”
于生单手托腮，耍脾气似的不吭声。鹿波见状，老实巴交地说道：“孟府的守卫很严，我和阿生进去过几次，却没什么发现。”
“真是麻烦，直接把那孟老头杀了不就成了？”于生不耐烦地扣着剑身，“朝廷做事就是拖拖拉拉，烦死了！”
姜弃瞥了乔灵一眼，乔灵正略惊讶，他们还和朝廷有关系？他们不是杀手么？
“孟振东是好杀，但是杀了他之后呢？孟家若是利用此事联合其他世家对付朝廷，不是更糟糕吗？”姜弃语气温和地说。
“那就把他们孟家的人都杀掉。”
“就算是灭了孟家满门，还有别的世家。”
“那就挨个杀。”
“只怕孟家灭门之后，咱们还未离开上夷郡，朝廷便被推翻了。”姜弃浅笑着摇头，“你当世家的私兵是摆设么？”
于生又是一声冷哼，双臂伸向脑后，闭上眼不欲搭理了。
姜弃似笑非笑地仰着头，半晌才道：“明日与我们一同进城吧，阿生。”
于生依旧闭着眼，右边的眉毛却是挑了起来。
姜弃似笑非笑地又补上了一句：“以姜家三公子的身份进城。”
于生睁开了眼，笑容颇有些妖孽，反问道：“怎么？舍得我冒用你那好弟弟的身份了？”
“自是舍得的。”
“哼，要假扮你怎么不自己假扮？我不愿与人虚与委蛇去。”
姜弃摸着下巴笑道：“也就你的样貌比较像阿憧，脾气也是像的。”
“你不是更像那姜家大公子？”
姜弃笑着摇头道：“这世家里有几个人不知我在家中的地位？倒是阿憧母族繁盛，生意场上也颇有才干。你冒充他，孟家的人才会上钩。”
于生哼哧了哼哧，端着茶杯道：“听你的就是了。”
“放心，我和小丫头给你当仆从……”
“噗……”
姜弃话都没说完，就被于生吐了一身的茶水，乔灵抿唇一笑，终于让她等着了。她熬了两次花椒盐水沏茶，终于有人喝到了！虽然她是想要姜弃喝的……
于生拍桌子怒道：“姜弃，你又捉弄我！”
姜弃无辜地笑道：“这次真没有。”
于生一脸的不信，拽起鹿波冷哼道：“我们走，不理他这个黑心黑肺的家伙！”
他们走得时候，连窗户都没带上，寒风呜呜地吹进房间。姜弃抖了抖身上的茶叶末，笑望着乔灵道：“你可得意了？”
乔灵躬身站好，掩不了笑意道：“还好，还是公子成全。要不然于生公子也不会问也不问地就说了句‘您又捉弄他’。”
姜弃伸开手臂，挑眉笑道：“还不服侍本公子更衣？”
“是，奴婢遵命。”乔灵怪声怪气地回道。
给姜弃换好了衣裳，姜弃问她：“你可听出些什么来了？”
“奴婢愚钝，什么都没听出来。”
“便是你什么都没听出来，我也不可能放你走。所以你有什么疑问最好此刻问清楚了，之后的几日你是要随着我们一起行动的，若是你因为脑子糊涂被人误杀了……唉，我会舍不得的。”
乔灵也不得意了，撇着嘴问道：“那……你们为什么要杀孟家的人？”
姜弃徐徐道：“今年上夷郡遭了旱灾，秋日里粮食紧缺。冬天又因为连降大雪，饿死冻死了不少人。朝廷调了灾粮发到了规城，着令郡守发粮赈灾。可是郡守接到灾粮没几日，就因与孟家二爷起了争执，相互斗殴而死。郡守死后，放在府衙的灾粮也不知所踪。”
“那你们是怀疑孟家人偷了灾粮？”
“不是怀疑，是确定。规城基本是在孟家的控制下，除了孟家，没有人敢侵吞灾粮。”
“那……想办法让他们把灾粮还回来就好了，为什么要杀人呢？”
姜弃道：“本朝立朝不过四十年，当初能迅速地夺下江山，也是因为各地的世家资助。只是立朝之后，世家割据一方，掌控着大片的土地和农户，而朝廷掌控的地少人也少，所以朝廷与世家的矛盾很严重。就说这上夷郡的孟家，他们家的私地占了上夷郡近四成的肥沃土地，手下控制了近五成的农户。朝廷派下来的郡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