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双花 十三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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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双花 十三党- 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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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钮祜禄氏轻点了点头,道:“这‘苒’字,便有燕草凝碧,临风旖旎之意。”
  “这名字美,玉斑指也美。”秦柔赞道。
  “是于塞外时,贝勒爷赠的。”钮祜禄氏道。
  秦柔略是一怔,随后便忆起那夜风起,她独行于布城之间,偶于帷幄后望见四阿哥于钮祜禄氏相对而立的身影,那苒玉斑指应是赠于那时。
  “格格变了。”秦柔恍惚地脱口而出。
  钮祜禄氏一愣,后笑问道:“何以变了?”
  “柔甄记得格格从前极少提起爷的事儿。”秦柔道:“即便说起,面上亦带了几分畏色。”
  “你这丫头,倚我宠着你,胆子是越来越大了。”钮祜禄氏笑意未减。
  “柔甄不敢。”秦柔试探地低声问道;“格格可是于不觉间,心里有了贝勒爷?”
  钮祜禄氏静默许久,缓缓地道:“其实这数年来于府中,何等少女情怀亦都由这深宅阔院消磨怠尽了,心里惦记着,不过是对豆蔻年岁的那一点眷恋难舍,现今只怕早已物是人非。”
  秦柔立于案前,静静听着。
  “爷虽说沉着面色时有些怕人,却终是个有心人。”钮祜禄氏拾起那一枚娇小的玉斑指,接着道:“若是突遇变劫,府中无主,众女眷便无所依傍,既归不得故里,亦无将来所望,所谓落泊丧家,莫过如此。”
  秦柔仍是默默听其诉说,不语。
  钮祜禄氏垂下目光,道:“我便劝了自己如是想着,念着,为人只得遵从身世宿命,过往那些时日既是此后再也拾不起,便要学着放下了。”
  随之是一声长叹,似是满载了久久徘徊,不愿割舍的怀恋,而后钮祜禄氏展露略显释然的笑靥,祈求新生一般将那斑指轻轻攥进手里。
  秦柔便望住那抹摇曳的剔透的迷彩出了神。她想着或许往钮祜禄氏至此真切懂得了淡然,历史中那个钮祜禄氏已然逐渐靠近她所熟知的轨迹,她理应感到安生与喜悦。
  却不知为何,胸口一阵落寞的疼痛。
  几乎要涌出泪来。

  贰拾·游春

  秋时将去,康熙龙体贵恙,自南苑回宫,独自追忆往惜,泪涕伤怀,先是召见了八阿哥,念其虽得党羽推举,却毕竟尚未亲自出面争夺太子之位,看似亦非其过,后又宣见太子,促膝长谈一番后,康熙传谕曰:“自此以后,不复再提往事”以表风波既逝,父子之情犹存,唏嘘之间定能逐渐释然前事。眼下宫中骤雨已逝,余寒渐去,人心惴惴了多日,终能觅得安寝。
  初雪降后几日,苏小妩奉之命将几匹锦帛送往永和宫,事毕返往长春宫,途径御花园时,便远远瞧见三两名宫女取了毡子与暖酒,匆忙行往千秋亭处,其中一人似识得,乃良妃近身婢女。苏小妩心中心动,轻敛起裙摆,远远尾随了那几名宫女至了亭前。
  良妃一袭淡青衣袍席于亭间,本是芳华不再的年岁,她却仍是青丝如绢,面容温润,仅是较先前所见,目中那一抹似是不问世事的淡然,此间竟是添了几屡沧桑,虽是笑意犹在,唇畔却是浅浅愁思,久萦难散。
  良妃容颜蒙霭,显是忧心所至,缘由自然是于其身侧静席的男子。
  八阿哥一身白袍恰似皑雪。已有几时未逢,见他神色温煦如故,目光从容蔼然,仍是宛若镜中映景,仿佛能将面前人所思所想皆纳眼底,旁人却难以自他眸中读出分毫思绪。苏小妩立身几丈开外的木后,目光于八阿哥肩线徘徊,风浪已掀,他肩头依旧挺拔,周身仍是纤尘不染,眉间意气不退,寄望勃勃。她却真切地知晓他壮志难酬的将来,于是她望住他出神,不由地担忧他朝落迫之时,那白衣胜雪的背影当如何承载亲子恩断,手足相诛的动荡。
  苏小妩只觉胸中一阵苦涩,喉中正待哽咽,忽见亭中的八阿哥蓦然回视,似是向她匿身之处看来,她一惊,仓惶回身贴倚住树木,屏止了呼吸,久久不敢再多动弹。暗自平抚片刻,顿时悟出以此下之距,她一心牵挂尚且未能将他看个分明,他贵为皇子,如何能察觉园中木后,她那分微薄的注视。于是她轻叹了一声,再度向亭内望去,八阿哥已然回过身,与良妃似在攀谈。苏小妩追悔不已,方才见他转身回眸,自己为何惶惑失措,如是生生错过他久违的笑貌。
  夜沉,
  苏小妩凭窗静立,芸绱离宫时留下的数方锦帕于手中轻轻托着,此下已然沾满怀恋的余温。她慨叹夏去后便波折不歇,直至冬日已临方才平复如尝,仅是如今太子已废,声望甚高的八阿哥一党亦威势遭挫,康熙欲求安然,往后却必将犹疑倍增,对其诸子防患于心。
  康熙四十七年岁末。宫人夜望穹窿,月隐星匿,凝黛如晦,黯然垂首,侧目看去,又见红墙深深,甬路沉邃,雾雨逐散,烟影难却,时而风至,浮尘聚散。夜间总难入眠,闻鸦啼,为更鼓所惊,索性合衣至天明,曦时对镜叹息。
  年少颜面染愁霜,往昔轻狂难返往。
  不曾辨明意所绊,身不从己心已荒。
  苏小妩已然于迷茫间迎来康熙四十八年的春日。
  月末一日无需当差,苏小妩备了清茶,又自膳房取来些小点,于院中小几前倚树而席,肘置几上,以掌托腮,面微扬起,笑意浅泛,懒懒地略耸了耸肩,欲就此闲度一日。
  忽闻有人轻扣院扉,苏小妩受扰,眉一蹙,正要起身迎门,却见苑扉微启,小喜子探了头进来,四下望了一番,瞧见苏小妩立于院中,扬眉笑了笑,随之转过身向院外某点了点头,而后恭恭敬敬地退出院子。苏小妩已得其意,索性自几案后步出,立于院中,向门扉处福身待礼。
  果不其然,小喜子方才行出,十四阿哥便随后迈入院落。
  “十四爷吉祥。”苏小妩道。
  十四阿哥抬了抬手,示意苏小妩起身,兀自环视院内陈设一番,对苏小妩道;“我看你甚是懂得休憩养生,木下悠然饮茶,好不惬意。”
  “奴婢今日得闲,又逢得院中几位姐妹皆需当值,这便捡了一日清静。”苏小妩答道。
  “你倒自在得很。”十四阿哥浅浅一笑,问道;“上月初八可是你的生辰?”
  苏小妩先是一愣,后恍然大悟地颔首,心中暗自叫险。她生于深秋,而苏尔佳·瑾阑的生辰则为初春。前月初的一日,德妃特准苏小妩申时后便可归院歇息,同于长春宫当值的女官托膳房制了寿包与小点庆贺,苏小妩方才忆起时为瑾阑十七岁生辰,于己而言,当是年有十九了,又想到自己已置身宫中三年有余,当即伤怀之感满溢,泣声难止,惹得同院而居的众宫女一阵抚慰。
  “若不是一同当值的几位姐姐自内务府知了奴婢的生辰,奴婢怕是连自个儿都险些记不得了。”苏小妩笑道。
  “迷糊丫头。”十四阿哥莫可奈何地望住苏小妩,道:“虽是过了好一段时日,这礼仍是为你备了。”
  “奴婢受不得。”苏小妩连忙福身道。
  “起吧。”十四阿哥道;“受不得可莫要后悔。”
  十四阿哥随即向院外唤了一声,小喜子应声而入,手里捧了一个包袱行到苏小妩跟前,将其往苏小妩面前一呈。苏小妩疑惑,望向十四阿哥,见其摆了摆手,苏小妩依其所意将包袱打开,其中是一身小太监的衣衫。
  ……
  顺贞门外,锦篷马车侯置。
  十四阿哥一身浅青衣袍向之行去,步态从容间带了几分闲适与不羁,其后一名身纤小的太监紧随,帽沿掩目,垂首疾行,不时由自己肩头悄悄向四周瞥去,神色慌恐。
  十四阿哥略回过身来,哼笑地道:“欲盖弥彰。”
  小太监打扮的苏小妩抬起脸来,撅了撅嘴,低声道:“若是让侍卫看出来了,回去可是要受重罚?”
  “既是带了你出来,就不会让你给逮了去。”十四阿哥笑出声来,接着道:“你莫要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便是了。”
  苏小妩连连颔首。
  至马车前,驾车的小太监跃身而下,向十四阿哥行了礼,而后行回车畔,将帘幕略掀起,十四阿哥一个步子跨至车上,回过身将一手伸向苏小妩。苏小妩略微一愣,迟疑地递出手去,却由十四阿哥一把抓紧,拉上车来。苏小妩面上一热,绯红尚未蔓延,却忽见八阿哥正端坐车中,目中笑意温和,恰似春朝。她一时怔住,却不敢如是望向他,仅是掩了慌促的心跳,低眉攥着衣摆。
  “就那么愣着,不会请安?”十四阿哥道。
  苏小妩猛然回过神来,向八阿哥礼道;“八爷吉祥!”
  八阿哥一笑,向十四阿哥道:“十四弟,你身边的小喜子何时变了副模样?”
  “自然瞒不过八哥。”十四阿哥作揖笑道。
  八阿哥略颔了颔首,面上笑意淡然。
  苏小妩于十四阿哥身畔席下,始终眉眼低敛,不曾抬颜。
  马车始行,她仅是静聆八阿哥与十四阿哥寒喧闲谈,目光越过十四阿哥肩线,落于八阿哥襟间,他仍是一身白衫,纤埃未染,她便望着他如雪白衣间为饰的碧玉出了神。直至沿途一阵颠簸,苏小妩上身不稳,稍往外倾去之际,她抬起头,忽见八阿哥面上的笑意于此瞬停驻,那绝尘的白袖似是向她伸展而来,她惊异之间,正待仔细将此情此景看个分明,却被一双熟悉的臂膀扶住,稳稳当当地被拉回十四阿哥身侧。
  “多谢十四爷。”苏小妩连忙道。
  “丫头,怎么如此心不在焉?”十四阿哥问道。
  苏小妩一笑,摇了摇头,垂目以前终是向八阿哥望了一眼,他已然笑靥如常,从容端座,苏小妩于心底自嘲叹息,将方才一幕视作臆想。
  马车行了一阵,自初出顺贞门时的四下肃静,至市井之息渐起,而后沿途人声熙攘,车辙马蹄可辨,待行进略缓下来,贩售叫卖,嬉音笑语清晰可闻,苏小妩便知此下已是集市之中。碍于同车而席之人身份贵为皇亲,不明是否可于街市中抛头露面,苏小妩便只得抑了欲掀幕观望的念想,倚着窗幕静静坐住,仔细听着车外声响。
  “毛躁丫头。”十四阿哥打趣地道:“这就坐不住了?”
  苏小妩猛然回神,匆忙坐正了身子,垂首低声道:“奴婢从未得见市集人流,今日有幸随两位爷出行,方能目睹,一时欣喜便失了常态,请两位爷恕罪。”
  “从未得见?”八阿哥望向苏小妩,目光平和如常,此刻却带上几分风趣的犹疑。
  “又犯迷糊。”十四阿哥道:“即便是不得出宫,三年前你上京选秀,途中怎能全无见闻?何况这市井景致,于故乡城中亦定是有所见识罢。”
  “十四爷所言甚是,奴婢平日深居宫内,真真多时未至集市之中,兴许是略有念想了。”苏小妩忙答道,脸上蓦地一瞬煞白,后又迅速褪去,心底暗自庆兴失言未深。她本不生自这个时代,自是未曾见过街市之景,选秀那时虽有一临,却是仓惶逃离,后又遭人押解,即便数月前随行出游,亦是捡了畅路僻径,不曾招摇过市。康熙年间,盛时世途,她此番实乃初涉。
  “浮世生息,自有其惹人眷慕之由。”八阿哥淡淡地道:“身处微薄,暖意甚浓,待攀高处,不胜其寒,正是此理。”
  “八哥,事过至今,风头已然渐熄。”十四阿哥劝道:“莫要过虑。”
  “事势可覆没,失信难重砌。”八阿哥笑容略敛,似有叹息,见十四阿哥一时未语,便又笑道;“劫自过,既无险,便非弃志之兆,十四弟勿需担忧。”
  而后一阵沉谧,苏小妩只得继续倚窗闻车外,佯作未懂二人语下之意。
  廖廖数语,看似安和慨叹,实却深寓八阿哥运筹之志。其生母良妃原为辛者库宫人,后获圣颜垂倾,于康熙二十年诞下八阿哥,三十九年十二月册为良嫔,后虽进为良妃,碍其出身微寒,身份低贱,使八阿哥儿时于众兄弟子侄间并不得贵重,颇受冷遇。亦是此遭遇促得八阿哥自幼聪慧好学,深知世故,成其待人亲蔼随和的之风。其身为皇子,却全无骄纵之举,八阿哥因此广结善缘,不仅与九阿哥,十阿哥,十四阿哥相交匪浅,亦甚得众多王公朝臣心思所向。但废太子一事,使康熙洞悉八阿哥已于朝中结营党派,先是削其贝勒爵位,挫其党羽,严斥保荐八阿哥为储君之臣,大阿哥遭禁后,康熙复封八阿哥为贝勒,却疑为安抚人心,掩众之口。
  深得威望如八阿哥者,定为康熙所惕,警其危机帝位,纵是广得人心,却独失皇父一人,注定鸿鹄之志终落空。苏小妩思至此,胸中疼痛难耐,似是满怀悯叹但不得言表的酸楚,又似空洞无望却依恋难舍的悲凉,不禁再度看去,眼前的八阿哥尚是凝神静席,目如湖泊,却其深难测。苏小妩一阵恍惚,心中想着若是此刻将往后境遇世势全部告之,让八阿哥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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