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期的守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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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期的守候- 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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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郁林又续了几天的假。
  公司AB区之间,由一座架空通廊横贯连接,两侧被透亮的钢化玻璃封死。郁林从办公室出来,上了架空通廊,一手拿著文件夹,一手插在西装口袋里,听见有人叫他,回头望了下。
  严维站在身後,脸色有些憔悴,但衣著光鲜,一时竟分辨不出他过得好还是不好。
  「木头,你昨天说严惜要动手术?到底怎麽回事。」
  「严维?」郁林似乎没想过是他,保持著微微侧身的姿势,他想了一会,才说:「Alport综合症。虽然是遗传病,不过致病基因在X染色体上,是他母亲带病,你不会有事的。」
  严维听著,心里也不知道是什麽滋味,朝他的方向走了几步,「我没听说过这病,严重吗?」
  郁林後退了半步,「没大碍,已经有肾源了。」
  严维想不到他会退开,愣了愣,想说几句客套话,说出口,声音却哑了:「我们之前……挺久没见了的。」
  郁林看著他,不知道在想什麽。
  阳光刺透架空通廊两侧的玻璃,光柱向四面八方散射。严维都有些看不清郁林了,这一片白茫茫的光里,一个模糊的剪影。
  像是害怕他再往前走,彻底看不见了,严维又往前挪了几步,努力揉了揉眼。
  郁林想了想,应著:「是挺久没见了。」
  严维好半天才想到话说。「严惜他好像……挺、挺不高兴的。」
  郁林点了点头,「你别担心,我会劝他。」他抬手看了看手表,又放下,轻声说:「你知道的,谁遇上这种事,都不会好受。」
  「要不我去看看?我是他哥哥了,他病成这样。」严维耙著头发,他倒是好心,只是这个局面,说什麽都不像存著好心。
  「没事,不用。」郁林拒绝的语气也是淡淡的。
  「你干嘛……」严维的眉头终於皱紧了,恶声恶气的:「你干嘛这个态度,我招你惹你了?」他抓著胸口,又往前走了几步,「当初你们不可一世的时候,我也难受。是不是觉得碍了眼的东西,有一天又跑出来,特别可恨?」
  郁林又往後退了一步,严维像是被人扇了一巴掌,大喊著:「你非要隔著这麽远跟我说话吗!」
  「维维,」郁林皱著眉头,「我们是认识,可没必要让严逢翔看出来。严惜受过的罪,不想你跟著受。」
  「他受过什麽罪!」严维大笑起来,眼睛却一片酸疼,「他好著呢!」
  郁林面无表情的看著他,「你知道厌恶疗法吗,治疗同性恋据说有效。提供同性裸照和用品,在勃起之後,再用电击仪电击,有时候还用恶臭,催吐剂或者呼吸窒息剂,直到对同性感到恐惧。其实这样做也改变不了什麽,关再久也一样。」
  郁林的手重新插进上衣口袋,「多少人在看著你呢,别在他们面前出丑。维维,你就当不认识我。」
  严维根本不能静下来好好听他说,郁林说的每一句话,他都想驳斥回去,想吼的太多,反而语无伦次:「你……只有你这种人,才会当我是不认识的。我才做不出来。」
  这座架空通廊,起在数十米的高度,下面却空空荡荡的,没个凭依。严维刚用手撑著玻璃,眼睛往下一望,就看到底下车水马龙,霓虹光转,却缩得小小的,脑袋里却是一阵晕眩,脚下一软,晃了晃。郁林似乎往前迈了半步,想扶他,大约又是他的错觉。
  郁林看著他,突然说:「你觉得难受?」他的瞳色很深,黑的没有一点光。
  「这才几个月。我可是过了几年这样的日子,跪在你床前求你多看我一眼,求你笑一笑,却得不到一点回应。熬不下去了,又觉得说不定明天会好起来,人人都以为我疯了。等著莫须有的一天,连自己是谁都快忘了!」




  严维真像被人电击了似的,声音却一下子小了:「我自己也不想躺著。」
  他看见郁林的影子,拉得长长的,就快碰到自己的脚了。自己的影子却避开似的,往後躲。
  郁林的声音有些模糊:「你几个月就受不了了,却把我丢在那里八年。爱是个什麽玩意,说变心就变了。你真以为有什麽永远,说不定换了你,连我都不如。」
  严维浑身发抖,声音几不可闻:「我不一样。郁林,只要你开口,我能……我能把心挖出来给你,我……」
  他低著头,眼泪掉在地上,吼著:「我会让你知道!」
  郁林低声说:「回去吧。」
  他往前走了几步,看见严维还站在那里,又劝了一次:「维维,听话,回去吧。」
  郁林走进那片白茫茫的光,背影深不可见。
  他明知道回不去了。
                
        

  换了间办公室,消毒水的味道更浓了些。窗台上一盆玫瑰,放在朝阳的地方,刚长出花苞。崔东拿著个小剪刀,仔细修剪著。
  花就是那麽娇弱的东西,需要肥料,阳光,水;放著不管,叶片会枯黄。爱情,说变心就变了,可正因为它的脆弱,才更需要人的呵护。
  护士长打来的电话,被他调成扩音状态:「崔东,你多久没动过大手术了,稳著点。」
  崔东拿剪子剪掉了一片焦枯的死叶,漫不经心的回著:「放心,这个病例我都快研究九年了,还是我来做吧。」
  护士长在那边笑著,似乎想到了什麽,「对了,你最近见过郁林了吗?」
  崔东应著:「天天陪护,怎麽没见过。他最近没怎麽发火,挺清醒,说话倒是越来越难听了。」
  护士长唠叨著:「你多看著他。他前不久来过一次,在我这开了抗忧郁剂。」
  崔东停下剪刀,好久才说:「那个副作用多大啊。你怎麽不开安定剂给他。」
  护士长的声音有些小,似乎还在同时忙别的:「我说了,人家要更强效的。你怎麽还在办公室,肾源插胃镜了没?」
  崔东这才回过神来,把那盆修剪好的小花放回窗台。「再过一会,估计也快了吧。肾脏摘除手术和我们这边用的不是同一组医疗小组,我等会再过去也没事。」
  他说著,正要把窗户关上,突然看见楼下一个人越过医院的草坪,那人有点像严维,但那身穿著,又不怎麽像严维。
  崔东恰好讲到了高兴的事:「知道吗?找到更好的肾源了。原来那个配型六个点,只对上三个点,我想医疗小组里也有研究ABO不配的肾移植专家。是,对,没想到昨天有个人做了淋巴配型,对到六个点……」
           
        

  严维躺在手术台上,麻醉师开始操作器械,拿著麻醉面罩走了过来。
  人人都变了,只有他,依然盲目,冲动,幼稚。空揣著激情,没一丁点长进。
  严维的思绪到处乱蹦著,彷佛间还在跟郁林一同站著水坝上,看油腻的海水拍打著混凝土,太阳红通通的升起来。他突然有些害怕,想哭,却没有眼泪。
  麻醉师把面罩在他脸上按了一会,严维眼睑拼命颤抖著,移开的时候,才渐渐平静了。
           
        

  崔东在无菌室戴好手套面罩进去,远远看著手术台上的人全身麻醉了正在插胃管,於是边穿无菌衣边走过去,等看清那人的脸,脚下突然停住了,「能暂停一会吗?」
  旁边的人真停了,看怪物一样看著他。
  崔东摊摊手,不知道说什麽,好久才说:「等、等会。」
  医生在无影灯下继续操作著,崔东知道多说无益,又急匆匆走回无菌室,看著那边的小护士说:「有手机吗,借我用用。」
  那小护士吓住了,「在门外。」
  「拿过来,快点。」
  过了两分钟,那护士才跑回来,崔东看著手机连连摆手,「你帮我拨号,我戴著手套呢。」
  电话响了四、五声才通,崔东说:「举高点,帮我拿著,再高点,听不到。」他听清了那边郁林的声音,才急匆匆的对著手机低吼起来:「怎麽回事!严维怎麽会在里面!」
  那边突然静了,崔东不知道他听清了没有,又吼了一句:「你是不是又刺激人家了,赶紧过来!」他还想再说,那头已经是手机挂断後的忙音。
  崔东在无菌室踱著步,看著那边拿起手术刀的医生,只觉得冷汗从额边不停的流下来。手术室门口终於有了争执的声音:「让开!」
  「先生手术中您不能进去。」
  「让开!他配得上型才怪,你们让开!」手术门开始晃起来,被人踢著,几乎要被震碎了的力道。
  崔东见没人注意自己,伸手拧开了门,把郁林放了进来。那人像只暴怒的狮子,看来抗抑郁剂的效果不尽如人意。
  医生们手足无措,他们大多认得郁林,只是没有人敢过去拦,「先生冷静点,我们抽过血做了测试,血型、淋巴和HLA配型都很吻合。」
  手术台上的严维还昏昏睡著,他插著胃管,脸色苍白,没有一点血色。郁林把他半抱起来,「把这些都拔了!」他见没有一个人听他的,不禁低吼起来:「他配得上型才怪!你们全身检查怎麽做的!」
  崔东突然开口:「郁林,冷静点!不怪他们,肾脏换了,血液系统不会改变。之前用血样做的配型是对的,只是肾脏确实配不上……」
  郁林半搂著严维,手术室里寂静一片。
  崔东叹了口气。他比谁都清楚严维多不适合做这个手术。
  无论是器官多紧缺,也没有医院会摘除植物人的器官进行移植,因为内脏都会有不同程度的衰竭。严维在车祸不久後,全身就有多个器官出现了衰竭的迹象,肾脏衰竭尤为严重。本该放弃了的,那人执意要配型。
  崔东还是个实习生的时候,就是这样静静站在一边,看著郁林、严维同时被推进手术室。隔著玻璃,观摩肾脏和一部分肝脏的摘除和移植手术。
  郁林其实爱他,只是不说,除非等到开膛破肚,把皮肤割开,看一看里面的东西,才知道留下了什麽。
  崔东觉得有些冷,人这辈子最怕的不是欠了人情,而是不知道自己欠了人情。
  「他的肾是我给的……」
  如果不是当初排斥,怎麽会昏这麽多年。




过期的守候 第八章


  严维家那个院子,住了好几户人。黑漆漆的夜晚,狂风暴雨下个不停。女人的内衣搭在尼龙绳上,湿漉漉地淌著水,红色塑胶盆漂在积水里。
  严维连是谁先进了屋,是谁上的门栓,都记得清清楚楚。
  新换的床单铺在铁架床上,枕套上绣了老大的一朵牡丹,密密的针脚,摸上去鼓鼓的。他坐在床上,看著郁林,傻乎乎地笑,露了几颗糯米似的牙。
  风扇在床边转个不停,凉飕飕的风吹在光裸的脊背上。滚雷炸响在窗外,还有一道道的闪电,劈下来,天地就亮了。
  身下那乾瘦结实的身体,被照亮了一下,还没看清,又隐没在黑暗中。严维听见郁林的声音失了冷静,两个身子交叠著,低低地在夜里喘著。
  郁林说:「维维,不疼的,维维。」
  两个人都是第一次,难免疼,一来二去,就都放不开手了。
  天气冷下来的时候,郁林来得越发频繁。他有件套头的白毛衣,白的发亮,穿上去像电视剧里走出来的人。每次严维领他回来,附近的孩子,都会从泥巴坑里钻出来,往他身边蹭,把一个个小泥手印印在他毛衣上。
  严维外婆的耳朵不好,更多的时候,都是远远地看著他们。房屋窗沿上摆了很多陶花盆,种了葱,蒜,朝天椒,鱼香叶,几乎都是能入菜的。最里面,才搁了一盆米兰。
  富贵长大了一圈,它时常在这些花盆间逡巡,尾巴翘得笔直。
  熬过晚饭,两人前脚跟後脚的进了房,锁上门,躲在被窝里亲热,偶尔情急,半脱了衣服就开始胡来。富贵走路静悄悄的,有几次发现连它也一起锁在屋内,只好当著它的面继续胡天胡地。
  严维忍不住想叫的时候,就使劲把脸埋进枕头里。他的指甲老忘了剪,疼得厉害了,就往身後反手一抓,郁林的胳膊上就总有一道道的血痕。
  郁林默默动著,静静亲他。
  两个人做的多了,也油滑起来。屋外有人叫,还敢大大咧咧地答话,有时还会抽空说些柴米油盐的小事。
  郁林试过戴套,不知他从哪里弄来的,没几分钟又自己扯掉了,说疼。他总是老老实实在最後关头抽出来,把热呼呼的那滩东西留在严维的脊椎末端。
  每一次翻来覆去鼓捣的时候,严维看到自己腿被压在脑袋两侧,自己怒胀的家伙几乎要拍打到脸上,他都想笑。现实像一场荒诞胡闹的美梦。
  郁林的汗滴滴答答地落下来,眼睛微闭著,富贵在一旁喵喵叫。
  严维嘟嚷著:「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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