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期的守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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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期的守候- 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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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要从南走到北!
  我还要从白走到黑!
  我要人们都看到我!
  但不知我是谁!」
  那时候太阳斜得厉害,被并不高大的教学楼挡住,云层被染色,壮丽的火烧云堆叠著。青春像是随处可见的野草,毫不吝啬地葱郁在每一个角落。
                
        

  那人回答的话久候不至:「他,指谁?」
  「自然是严惜,」崔东听的一甩手,他看郁林越发惜字如金,恼火起来,「你究竟是怎麽想的?」
  郁林的脸微侧著,他偏头打量的方向,只有一个小书架,空荡荡的,原本该摆书的地方,放著个装了水晶土的玻璃杯,几棵枯了的红色酢酱草斜插在杯里,妆点著惨白的墙面。
  郁林的目光在那里停留了很久,才收回视线。「你能帮上什麽?」
  崔东瞪著他,僵持了一会,自嘲的笑了一声,反手一撑,跳坐上办公桌。「我能出主意。」
  郁林皱著眉头的样子,像是往热炭上泼的那一瓢水,越亲近的人越怕这一瓢湿冷。他总能这样,把一腔炉火泼成炭灰。「你帮不上,我怎麽做都是错的。」
  崔东倒似听懂了。「怎麽做都是错的。确实,可总要对不起一个。既然这样,越发要看你心里怎麽想的啊?」
  郁林突然反问:「心里怎麽想,就怎麽做?」
  崔东似乎觉得这事太过莫名其妙,瞠目结舌下,反倒结巴了:「当然。更喜欢谁,爱谁,就选谁……」
  崔东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那和我过去做的有什麽分别?」郁林的语速有些快,话里的怒气,与其说是针对崔东,不如说是冲著自己。
  「因为熬不下去了,所以只图自己的痛快!」
  崔东看著他,根本不能理解他说的每一句话。「那该怎麽办。如果连和谁在一起都不按著喜好。那你说该怎麽办?」
  他揪著郁林的衣领,咬著牙:「你这家伙,倒是说句话啊!」
  郁林沉默了一会,看著崔东失去冷静的样子,淡淡的解嘲著:「我怎麽想的,不是件大不了的事,一辈子不说,也没什麽。像你这样,随心所欲,也挺好,可我不想成为这种人。」
  他看著崔东的手一点点松开,往後退了两步,单手整了整衣服。
            
        

  听见郁林关门的声音,崔东把金丝框眼镜摘下,搁在桌面上,揉著自己压出红痕的鼻梁。
  「你们又吵架了?」
  崔东一愣:「阿姨?」连忙戴上眼镜,拿手肘捅了捅护士长,「什麽时候进来的,你都听到了?」
  「聋子才听不见,在楼梯口就听见你们的声音。」那女人腋下夹著一个牛皮纸袋,把听诊器塞到自己胸前的口袋里,「他以为自己从不负责任变成负责任了?我就看不惯。凭什麽两次都对不起同一个人,这叫改了?」
  崔东撇撇嘴。「他怎麽做都是错的,人家自己也清楚。」
  护士长这才记起自己手上拿的纸袋,「你看看尿检结果。」
  崔东拆开牛皮袋,拿出里面那叠资料。护士长指了几处,「老样子,镜下血尿和蛋白尿。」
  崔东应了声:「他一直算好的了。其他人反覆性的肉眼血尿不说,还带眼部病变。」
  护士长看著他,「你这孩子,什麽时候才能认真起来。」
  崔东把文件稍微挪远了点,「怎麽了?」
  「估计要准备换医院的事了。已经开始出现高频性神经性耳聋,过去的病例都是这样,二十岁之後三十岁之前,进入末期肾衰。」
  崔东的手顿在那里,镜片有些反光,看不清表情。
  护士长推了他一下,「到时候会借个肝肾外科、了解情况的医生跟过去。要真不放心他,最近在院里,大小事都积极点。」
  崔东沉默了好久,才说:「我不放心什麽,Aplort综合症用肾移植不是效果非常好嘛。」他明明是这样说,却没有一点笑意,拍拍医师袍,慢慢站起来。「行了阿姨,我知道。」
  护士长看著他,只是笑:「你就是得有干劲才行。」
  崔东推了推自己的眼镜,「忙您的去吧。我下午还有手术呢。」
  他急著赶人,那人却笑著不动。消毒水的味道突然刺鼻起来,好久,他才加上一句:「阿姨,他是弹钢琴的,耳朵出了毛病,我怕他受不了。」
  护士长瞪了他一眼,「都做了多长心理准备了,哪那麽脆弱。姓郁的不是去陪著了吗。」




  郁林坐在严惜旁边的椅子上。
  严惜歪著头,靠在他肩膀上,「严维如果有一天要回来,就选现在吧。我只有这个时候,才敢笃定你不会跟别人走。」
  郁林的手僵了一下,才继续梳理他额前的乱发。
  「我的期望值就这麽低吗?」他低声说:「他不会回来。他跟我说了,哀莫大於心死。」
  严惜闭著眼睛,手有些抖,「谁说的,心死了哪里会哀?」
  他狠狠地骂了句:「哀莫大於心不死……」
                
        

  严维还在东躲西藏。
  刚开始的几个月,虽然累死累活存不下钱,好在安稳。
  几个工友一起混水摸鱼,彼此睁只眼闭只眼,这就算交情了。隔得远,旧事也想得少,就算半夜难受得翻来覆去,也可以推搪说:「没事,想家了。」
  麻烦的是後来的事。
  「又塞车了。」
  高速公路上,一辆载满货物的汽车混迹在缓慢前行的车流中。道路拥堵不堪,大小车辆停停挪挪,让人急得抓耳挠腮。
  「喂,严维,你不是尿急吗?」
  严维横躺在後座上,车皮上的红漆掉的让人心疼,连车窗都坏了,摇不上去,呼呼的往里灌著凉风。他脑袋上盖著一本时尚杂志,不知道被多少人翻过,页脚卷的抚都抚不平。他听见声音,脑袋刚一抬,杂志就啪的从脸上掉下来。「到了?」
  「没到,睡糊涂了?」驾驶座上的年轻人一挥手。
  严维前後看了一眼,见车速像裹了小脚的老太太,嘟嚷著:「你帮我看看,没人跟著我们吧。」
  他见司机摇了摇头,手一撑,从後排窜坐到副驾驶座上,推开车门就跳了下去,喇叭声登时此起彼落。严维左手插裤袋里,右手往前伸著,做出阻拦的架式,一路小跑著横穿过车流,到了路边,又翻了个半米高的铁栏,拉开拉鍊尿了起来。
  一泡黄汤下去,他乘的那辆货车才开出不到五米。
  严维哼著歌,悠哉地从车流缝隙间挤回来,踩著轮胎爬上去。他哥们指著旁边的路牌,「还有六十八公里就可以下交流道了。」
  严维打著哈欠:「那我再睡会。如果有人跟上来了,叫我一声。」
  那人应著,从杂物箱里翻出条发黄的毛巾,擦了擦掌心的汗。
  窗外隐隐约约地传来骂声:「还雷达限速呢。我是想超速,超的起来吗?」
                
        

  严维在一片吵杂中睡过去。他睡得很浅,梦到下台阶滑了一下,猛地一蹬腿,又醒了。昏昏沉沉中,晃了一个多钟头才下了交流道。突然听见司机喊:「严哥!」
  严维愣了愣才明白过来,扭头一看,後面遥遥跟著一辆黑色轿车。他一下子全醒了,推了把司机的背,「开快点。」
  那人也试著超车,却被小车堵在当中,快不起来,也急了:「没法快,严哥,挨到前面路口,全是巷子,你自己跑吧。」
  严维应著:「你到前面把我放下来。」
  刚开到路口,严维就从车上跳了下去,被惯性带得往前趔趄了好几步。他朝那哥们一挥手,就窜进巷子里,一路跑得满头大汗,以为把後面的人都甩掉了才停下来。
  附近的店铺玻璃橱窗一个比一个擦得亮,映著路人的样子。严维看见自己在玻璃上的倒影,头发蓬乱,还夹了几根白发,那麽瘦,眼睛也没神。
  下意识的避开视线,低著头擦了几把脸。道路四通八达,一个方向就是一个变数,一时竟不知该去哪里。
  他把外套甩到肩膀上,正准备往前走,突然看见前面的路口开进一辆黑色轿车,车身擦得出奇的亮。严维吓了一跳,想跑,却发现身後也有车堵著。
  那辆轿车横在街心,後车座的车窗缓慢地摇了下来,里面坐著一位中年男子。他有点像郁林,西装妥贴合身,沉稳得让人猜不透,只是老了,五官却像严惜。
  严维见无路可逃,乾脆泰然自若的站直了,甚至还笑了一下。
  那人看著他,竟然也笑了笑。「呵。」
  严维皱了皱眉头,听见那男人叫:「严维。」
  严维的眉头拧著:「一定得跟你们走吗?」
  男人听见严维低声抱怨了句:「跟学校里那帮老头子似的。」
  严维谈起学校,还在用考生谈论试卷的语气,既厌恶又亲腻熟稔,配著风尘仆仆、大龄青年的模样,听得人心里咯噔一下。
  那人笑了笑,推开了後座的门,朝他伸出一只手来,「严维,上来。」
  严维四下望了望,见实在躲不过了,才一屁股坐进去,嘴角扯出一个笑:「你还知道我的名字。」
  车子开得很快,严维看著外面的风景,有些三心二意。
  男人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是我的错。」
  严维的背僵了一下,又渐渐放松了。
  男人看著他,「这些年,你还好吗?」
  严维不知道怎麽说,想了好久才应了一句:「挺好,就是经常换地方。」
  这句话出了口,明明不是抱怨,却听的人心里难受。
  那人沉默了一会,又说了一次:「是我的错。才知道你妈妈生了你,她走得早。」
  严维想著自己的事,只是随口应著。
  男人把手放到他背上,拍了拍,收了回去。「都是一家人,吃顿饭,洗个澡,换身衣服,坐下来好好谈一谈,有什麽看不开的。我老了,好在有你陪陪我。」
  严维简直觉得自己的眼皮又要开始猛跳了。
  男人没再说什麽,静静地闭目养神。




  轿车一路开到机场,换乘飞机,下机後专车接送。直至入夜才结束了这半天的车马劳顿,停在一栋豪宅前。
  看著雕花的大铁门缓缓开启,严维有些不自在,默默跟在那人後面。
  石阶两边的花坛种满了红色月季,有人从里面拉开大门。
  空旷的客厅里,水晶吊灯从三楼垂下来,楼梯扶手盘旋著,连接著二楼线条明快的铁艺护栏。长长的米色L形沙发横在一旁,电视墙和装饰柜上零落的摆著些油画陶器。
  往左是巨大的玻璃落地窗,被米白色厚重的窗帘半掩著,通向中庭,被藤蔓攀附著的铁制花架後,依稀能看到蔚蓝色的圆形游泳池。
  严维只能模仿著男人的动作,换上棉质拖鞋,走在软木地板上。
  「严维,先去洗洗。」
  严维看了一眼还在防备他逃跑的随行人员,应了一声,跟著一个人走进浴室。
  浴室里也有人,往浴缸里放著热水,倒了香精油,等收拾好了,才退了出去。
  严维沉默了一会,等确认了五米来长的洗手台上搁了浴袍内裤,才开始慢吞吞地脱衣服。
  他泡在水里,看著旁边一瓶瓶喷香的沐浴乳,随手挑著摸了摸。直到水快凉了,严维才爬出来,用浴巾擦乾身体,按照郁林教的那样穿好浴袍。
  出了浴室,又有新的人候在外面,提著个箱子,有点像电工箱,打开也是几层,只是装的是大大小小的梳子剪刀。
  严维想了想,乖乖坐到椅子上。那人给他围上理发布,也是慢吞吞的修剪起来,过了会,问了句:「先生,你有白头发了。」
  严维还是老样子,进了漂亮乾净的地方,蔫头蔫脑的,洗了个澡才渐渐缓过来:「要染?」
  「我帮你拔了吧。」那人真伸手,揪著白头发,轻手轻脚的拔了。
  严维没试过这种痛,闷疼一下,又好了,毫不防备的时候,紧接著又是一疼。拔了七、八根,和剪下来的头发放在一块。
  严维想抓起来握著,又没好意思伸手,那人把理发布一脱,抖了抖,帮他拿小刷子把脸上的碎发刷掉了,头发掉在地上,竟觉得舍不得。
  镜子里,头发又被剪短了,露出眉骨,看上去乾净精神了许多。有人拿过来一套衣服,他摸了摸,估量著大小差不多,进去换了衣服。
  深灰色休閒西装,里面灰色的薄羊毛衣,又轻又暖。严维站在镜子前面,用手擦了擦镜面蒙上的水气,整理了很久。
  出来的时候,男人已经坐在单人沙发上等著了,看见严维,没说什麽,只是站起来仔细打量著他,许久,才在他背上用力一拍,「背要挺直!」
  严维挺直著背,有些僵硬,却见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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