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桥中华人民共和国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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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桥中华人民共和国史- 第7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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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打交道的最基本的特点是,首先设法认清外国官员中谁同情他们的事业、在他们的对手中培养一种友谊和责任感,然后,通过各种计谋来利用这种友谊感、责任感、自疚感和依赖感以达到他们的目的。①80年代中美关系完全正常化以后,这种现象在维持关系上就不常见了。
  第二个因素是外交决策的不稳定性。尽管极少数官员决定了中国外交政策策略,但是他们的决定仍要受到中国官僚体制中当时进行的更为广泛的战②略和政治论争的影响。在关键的外交政策问题上的意见一致也是与在国内政策问题上的意见一致相关联的。60年代末、70年代初周的采取积极外交行动的主张是与他重建中国党政机构的工作密切相关的。而那些对中国同时反对③两个超级大国的行动最高兴的人在混乱的文化大革命中受到的冲击也最少。
  尽管有时难以看清这种相关联的政策立场,但周和邓在特定情况下的重要政治地位是明显地影响着他们的外交决策的权能的。
  这种相关联的特性还表现出了体制的差异,而这种差异又体现了个人权力之争。官场上有句经典格言:“你的立场取决于你的地位。”像对美开放这样具有戏剧性的政策变化,对官场上的政治组合和有限的财富的分配有着实质性的影响。最引人注目的例子是国防部长林彪。他的政治权力和对财富的拥有权实际上直接随着中美关系突破的进展越来越小。关于林彪权势在国内的丧失与毛、周同美国成功地建立起关系之间的某些联系,将在下文探讨。
  第三点是个人之间激烈的政治斗争,而不是既定外交政策的明确一贯性。政策的争论仅仅是中国政治进程中固有的激烈的个人权力斗争的一种手段。政策上的分歧虽然曾影响过这种权力斗争,但与政治体制中的宗派倾向④相比一般居于次要地位。这种现象最典型的事例是70年代初期和中期为继承毛的位子而展开的激烈斗争。尽管“四人帮”对周、邓以及其他官员的攻击以意识形态为掩护,但实际上是在毛暮年为争取政治优势而进行的一场重大权力斗争。
  中国人多次否认派系或权力斗争与外交政策有任何联系。这种否认反映了中国在审查其国家安全战备问题时所存在的固有的微妙性与神秘感。如果让人知道主要领导人在外交政策上有分歧意见,就会在与其他国家打交道时削弱中国的谈判地位。所以说,“四人帮”与邓小平之间的斗争完全是个人之间的斗争,并不涉及到全球战略问题。这似乎有悖于毛、周倡导的地缘政治逻辑。遗憾的是,毛在与西方发展关系时在国内政治上表现出的反复无常矛盾心理使中西关系正常化进展甚微。
  因此,上述三点在不同时期影响了中国外交政策的走向。毛认识到了与美国建立关系的必要性,从而为中国全球战略制定了新的方针。毛尽管愈来愈孤独、衰老,但在中国外交事务领域里至高无上的威望与权威则是毫无异议的。然而这位主席对外交关系的兴趣愈来愈小了,因为他在考虑过世后会产生的政治反响。周恩来身体的日益虚弱意味着毛将不会再有可信任的副手来负责中国的外交政策。因此外交政策便成了邓小平与江青各自领导的敌对集团之间进行的广泛权力斗争的一个组成部分。尽管60年代末那种极度孤立 ① 理查德·H。所罗门: 《中国人的政治谈判行为》,第2 页。 ② 参见理查德·维希:《中苏危机的政治》。 ③ 托马斯·M。戈特利布:《中国外交政策的不同派系与战略三角关系的起源》。 ④ 卢西恩·W。派伊:《中国政治的动力》。和仇外状态已经结束,但是中国内部的政治斗争仍在影响着对外关系的发 展。70年代初期和中期,中国国家安全的需要与国内敌对势力之间的互相斗 争一直交织在一起。因而70年代的大部分时间里,中国外交活动时断时续, 一直处于探索状态。如果想更全面地了解事态发展的相互关系,我们必须先 回顾一下促使中国在文化大革命后重新进行战略思考的有关事件。通往北京之路  (1968—1972年)如前所述,对美开放起因于对两个超级大国对中国威胁程度的重新评估。文化大革命期间,不断传出有关中国内部对美、苏的看法的争论情况;①但是北京的领导人似乎在忙于处理当时正在进行的派系斗争及其所造成的混乱局面,尚无暇对中国的安全状况作出明确的评估。只是到1968年8月苏联入侵捷克斯洛伐克之后,他们才注意中国的安全问题,因为当时同时出现了下面三种情况: (1)中国党政权力机构的重新组建;(2)美国国内不断高涨的厌战情绪预示着美国将从越南撤军;(3)苏联在中苏边界争议地区不断集结军队,心怀叵测。
  (毛提到尚未解决的领土纠纷问题和中国针对苏联的仇外情绪引起了苏联的恐慌),苏联1965年初开始在中苏边境加强军事部署。早在1966年初,中国发言人就注意到了苏联在原来防卫力量较少的中苏边境的增兵活动。苏联增派地面部队是准备使用的,首先是进行带有挑衅性的边境巡逻。入侵捷克斯洛伐克和随后发表的社会主义国家“有限主权论”(即著名的“勃列日涅夫主义”)使苏联有可能发动针对中国刚刚起步的核武器研制计划的威胁性的、讨伐性的军事进攻。苏联侵略捷克斯洛伐克以后,周及其他中国领导人开始将苏联说成是“社会帝国主义国家”,即名为社会主义实为帝国主义的国家,认为苏联很可能对中华人民共和国进行突然袭击。
  在此情况下,周开始重新考虑在与两个超级大国关系中坚持“两大敌人”
  的概念的后果。尽管中国在其声明中仍然强调美苏之间的所谓“互相勾结”,但是,苏联直接的军事挑衅与美国对中国所造成的威胁显然是大不一样的。
  虽然莫斯科不会轻易采取大规模的军事行动反对中国,但是中苏之间漫长的边境线,使中国极易受到攻击。1945年的满洲之战,使苏军总参谋部十分熟悉中国境内一些可能发生战斗的地区的地形。另外,苏联还掌握所有中国武器体系运作的详尽情况。尽管苏联东部地区远离其军事供给线,但是不久苏联的后勤供应能力便会得到改善。更为可怕的是,1969年夏苏联人已在从东欧到中亚一线重新部署了轰炸机。美国情报机构认为这些部署可能是在作袭①击中国核设施的准备。美国主要依靠其部署在远离本土几千英里外的空军和海军力量“遏制”中国;而苏联则有其固有的地理优势,它的军事力量(包括地面部队、空军和核武器)就部署在苏联本土上,对中国的工业中心和北京新兴的战略武器都构成了长期的直接威胁。
  这些潜在的危机导致了1969年冬的边境流血冲突。这次冲突是因争夺乌苏里江上的珍宝岛而发生的。正如第三章所述,3月的敌对行动很可能是中国方面首先挑起的;中国人似乎想不仅是在口头上、而且要在行动上警告苏联的军事集结所造成的危险。然而,苏联方面随后敌对行动的不断升级和莫斯科苏军总参谋部的公开警告,使大规模毁灭性的冲突随时都有可能发生。8月末,在新疆发生的争端以及苏联官员私下做出的有关可能对中国发动惩罚性战争的不祥暗示,表明情况越来越糟。北京的官员看来是真的担心莫斯科会发动大规模的武装进攻了。 ① 如果想看被夸大了的这些争论的话,请参阅戈特利布:《中国外交政策的不同派系与战略三角关系的起 源》,特别是第30—66 页。 ① 艾伦·S。惠廷:“中美缓和”,载《中国季刊》1980 年6 月第82 期,第336 页。中国对苏联军事、政治压力的不断升级主要做出了以下三点反应:(1)在近期,通过与苏联直接谈判以控制发生大规模军事冲突的危险;(2)从长远考虑,在不过分惹恼莫斯科的前提下于中苏边境部署大批装备精良的军事力量;(3)主动积极从事政治、外交活动,包括直接向华盛顿作出某种表示。
  这三方面的工作在同时进行,然而第三条,也许是最关键的一条“腿”却行动得最为缓慢。
  1969年夏是中国最有可能受到苏联突然袭击的时期,但是直到1971年春末,北京才明确表示准备接受美国的高层使者。为什么时间拖得这么长?
  首先,新上台的尼克松政府对中国想重新改善与美国关系的最初表示没有迅速作出反应。1968年11月26日,中国外交部发言人宣布中国准备来年2月底恢复与美国在华沙的大使级谈判。更重要的是,这位发言人还说中国有兴趣在和平共处五项原则 (这是中国长期以来发展国家间关系的准则,但60年代中期以来中国对美国的政策中却缺乏这一点)的基础上与华盛顿达成协议。尼克松新政府虽然同意了北京提出的谈判时间,但是尼克松总统原先的对华看法减少了中美关系近期改善的可能性。1969年1月24日,中国一位低级外交官在荷兰寻求政治避难;中国为此提出了抗议,但是一直等到2月18日(预定恢复大使级谈判的前两天)才宣布不参加谈判。一直到1970年1月华沙谈判才得以恢复。
  尽管中国寻求中美和解的意向比较明显,但是美国对中国最初的和解表示却未能积极响应,从而妨碍了1968年10月中共八届十二中全会提出的积①极外交政策的实施。10月19日,中国打破了对美越巴黎和谈长达5个月的沉默,第一次含蓄地声明支持美越通过和谈结束战争。11月底,北京重新发表了毛泽东在1949年3月七届二中全会上的讲话,其中有段引人注目的话是:“我们不应当怕麻烦、图清静而不去接受这些谈判……我们的原则性必须是坚定的,我们也要有为了实现原则性的一切许可的和必需的灵活性。”
  此外,北京将美国描绘成一副孤独、衰败的景象,并发表了尼克松宣誓就职的演说词以资证明。
  然而1月底,毛自八届十二中全会以来第一次公开露了面。中国高层领导人的大型聚会表明上层可能存在着紧张状态;这种紧张状态可能是国内外事态发展造成的。当中国取消即将开始的中美华沙谈判时,它的外交政策已发生了重大变化。中国外交人员的叛逃被说成是“美国政府精心策划的严重反华事件”,尼克松与林登·约翰逊被视为“一丘之貉”。对美国的评价重又强调了美苏“勾结”;而这一点在苏联入侵捷克斯洛伐克后是不怎么提了的。所有这些都表明了文化大革命期间林彪所倡导的强硬外交政策的特性。
  随着1969年初中苏紧张局势的不断加剧,中国外交政策短暂的缓和趋势停止了。中国越来越立足于战争了,其突出表现是沿中苏边境集结军事力量。
  然而,在这种情况下,周恩来开始认真地在内部对中国的战略和外交政①策做出广泛的重新评估。文化大革命期间,林彪及其亲信完全控制了军事指挥部门,实际上在中国国防战略的制定和执行上取代了其他几位尚健在的元 ① 关于引入的此种讨论的更详细的分析,见维希:《中苏危机的政治》。 ① 此部分是以60 年代末70 年代初在中国进行的一些访谈和出版的关于中国外交战略的描述 为基础的。参 见铁竹伟:“陈毅在文化大革命中”。载《昆仑》1985 年9 月第5 期,特别是第140、142 页;以及军事 科学院叶剑英传记写作组: 《叶剑英传略》,特别是第271—272 页。帅。最大的牺牲者是陈毅,他是外交部长,是周恩来最亲密的政治盟友之一。
  他虽然受到了冲击,但仍是中国军事事务上的一个骨干。1968年后期,国内政治有了一定程度的稳定,中国外交政策又开始趋于正常。中苏边境冲突爆发以后,周恩来立即将能起主要政治、战略作用的陈毅放到真正能起积极作用的位子上。
  3月5日发生了第一次珍宝岛事件,周恩来命令陈毅召集一次国际形势特别讨论会,参加会议的有叶剑英、徐向前、聂荣臻三位元帅 (在此之前,毛泽东显然已提出要成立类似的组织,只是中苏冲突促使其立即诞生罢了)。
  在外交部官员的参与和协助下,讨论会从1969年3—10月总共召开了23次会议,向党中央提出了许多重要报告。讨论的主要问题之一便是苏联是否有向中国发动直接军事进攻的能力和意图,另外尚有美苏是否会互相勾结共同反华的问题。陈毅认为两个超级大国之间的竞争仍然是首要的,实际上是否认了美苏联合反华的可能性。据称,陈毅是与会者中第一个作出这一判断的人,其他人后来也同意了他的观点。陈毅元帅给毛的一份报告中提出,激烈的边界冲突使中国有必要采取积极的外交姿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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