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诗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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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的诗学- 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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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的一只网球,朝自己的肚子拍了拍。我当然明白她的意思。    
      两周前,她带着旅游团在桂林游览时,曾给我打过一个电话。当时我正在赶写一篇小说,脑子转不过来弯,她连说了两遍,我才明白她的意思:早上起来,她打开电视,看到播放的美国尿片广告,突然想到自己已经两个月没来例假了,好像是怀孕了。电话是在走廊里打的,我能听到从某个门缝里传来电视的声音,不过,这会儿已经不是尿片广告了,而是港台的警匪片,唿哨一般的枪声伴着音乐在旅馆的走廊里回响,在那声音的末梢,一阵爆炸声震耳欲聋。短暂的空寂过后,出现了一个女人的声音,说不清是叫床还是哭泣。就在那混乱的声音中,丁琳问我,你说,你说,我是不是怀孕了?这种事情,我怎么说得清呢?我知道她不愿生孩子,就在电话中安慰她,说不定过两天那玩意就来了。但愿如此,她说。    
      两天以后,她去了西双版纳。从西双版纳的原始森林回到昆明,她去云南人民医院做了个B超。怀上了,还真是怀上了,而且已经三个月了。那天晚上,我正陪一个朋友在外面吃饭,她的是电话又打过来了。她问,这孩子是要还是不要。和女人讨论这种问题,一定得多个心眼。当她说不想要的时候,你千万不能轻易附和,免得她骂你没把爱情的结晶放在心上。而当她说想要的时候,你应该告诉她,虽然你很想要这个孩子,但问题出在她身上,你必须尊重她的想法。那天晚上,我们讨论来讨论去,也没讨论出一个结果。一节电池快要用完的时候,我对她说,我们或许应该征求一下老人的意见。话一出口,我就意识到,虽然我对婚姻有些厌倦,但我还是想要这个孩子的。我对她说,你可以问问你母亲,你知道,她老人家对此很关心。丁琳是一星期前回到郑州的。那天晚上,当我们盘腿坐在床上,欣赏她拍摄的山水风光和原始森林的时候,我关切地问到她的身体是否有些不适。她说,这两天她一直想呕吐。这么说着,她就跳下了床,光脚朝洗手间跑去。我也跟了过去,发现她把刚吃的几个元宵吐了出来。原来乳白色的元宵,因为黑籽麻馅的缘故,已经变成了一团河泥状的东西。我伸手去拧水管,突然挨了一拳。都是你使的坏,她说。除了陪上一个笑脸,我还真是没有别的办法。再次回到卧室,她微笑着翻出来另外几张照片。上面是两只孔雀。我并没有看到孔雀开屏,我看到的是一只绿色的小孔雀紧紧依偎着母孔雀的胸脯,母孔雀的脑袋勾了下来,用自己的喙梳理着孩子的羽毛。母孔雀的眼睛被照相机的灯光映得有点虚幻,有如玻璃的闪光,而我却从那虚幻之中,看出了它的幸福。我想,我明白了丁琳的意思。动心了,她已经动心了,和我一样,她其实也想要这个孩子。    
      我想起了她前几次在西双版纳的照片:上面若是孔雀,那么不是孔雀开屏,就是两只孔雀在互相追逐,翅膀支棱着,像滑翔机似的;如果是猴子,那么猴子通常被人们辛辣的食品哄骗得呲牙咧嘴;当然,更多的时候,她这个导游正和旅游团里的男男女女,坐在林间的空地上抽烟喝酒,而在那些东倒西歪的啤酒瓶的瓶口,还常常有着泡沫涌出。还是在那天晚上,丁琳将照片收起来的时候,说,她在路上已经跟她母亲打过电话了,老人家第二天就会赶到郑州。后来,我们小心翼翼地做爱,甚至有点过于小心了,仿佛她肚子里的孩子像个易碎的器皿,稍有不慎就会碎成粉沫。过了一会儿,我们到卫生间冲澡,回想起刚才的一幕,两个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她的肚子微微凸起,像个鹅蛋。当我抚摸那肚子的时候,虽然谈不上幸福,但我还是有点激动,有点惊奇,同时又有点重负之感。    
      丁琳说,她想信母亲第二天早晨就到了,我们明天也得早起。我的岳母喜欢喝武陟油茶,所以丁琳要我明天一早赶到政五街,那里有武陟人开的小吃铺。我记得很清楚,第二天,我被闹钟吵醒的时候,天还没有亮透呢。当我拎着保温盒骑着车子赶往政五街的时候,我意识到,以往那种闲散的带有某种浪荡性质的生活一去不复返了,有一个小小的生命时刻等待着我的呵护;在我的各种角色中,平添了父亲的身份;我期盼社会从此稳定,兵荒马乱的生活永远不要降临;孩子将在我的目光中长大,渐渐比我高出半头,当我死去的时候,他将为我合上眼帘……但是那一天,岳母却没有来。    
      正在梳洗的丁琳告诉我,她刚刚接到妈妈的电话,妈妈说,要我们自己做主。还说,她有点感冒,怕传染给怀孕的女儿。她让我们别为她担心,感冒已经快好了,再过几天,她就来郑州看望我们。丁琳用梳子点了点我的前额,撒着娇,说,妈妈还说了,要忌床,什么叫忌床你知道吗,就是说,你这个大坏蛋,以后别缠着我。    
      几天时间过去了,母亲这次真的要来了。我们来超市购物,就是为了迎接母亲的到来。那天在超市里,我们给母亲买了牙具、睡衣、澡巾,以及袋装的武陟油茶。后来,我们不由自主地来到了婴儿柜台。在货架的最上面一层,我发现了一只拨浪鼓。跟我小时候玩的相比,它要精致得多,外面镶着一圈黄铜,有如藏人手中转动的经筒。丁琳瞄上了一套婴儿牛仔服,布料很软和,但那是几岁孩子穿的,我们都搞不清楚。服务员反复向我们推荐另外一套童装,附带尿片,法国牌子的,价格贵得令人咋舌。童装旁边,就是夫妻用品柜台。我们用的避孕套就是在这里买的,上面还有质优免检的文字说明,可现在我们竟要做父母了。这或许是天意,上天非要让我做父亲,那层薄如蝉翼的塑料纸,又如何抵挡得了。    
      岳母下午三点钟到了郑州。她拒绝我们去车站接她。她说,她长有腿,自己会走。和别的老太太比,她算是见过世面的。年轻时她学的是京剧,后来又转唱豫剧,在河南有自己稳定的戏迷。我曾看过她的舞台录像。她最拿手的戏是花木兰和秦香莲。演花木兰的岳母,真是英姿飒爽,一颦一笑、举手投足都带着男儿气概。我个人认为,她比常香玉唱的还要好。她扮演的秦香莲,跪在包龙图面前的那一大段哭诉,可谓声情并茂,使我这个做女婿的,也忍不住泪流满面。舞台下的岳母,看上去比自己的真实年龄要年轻很多。十年前,就在她退休前夕,她所在的剧团解体了。丁琳的哥哥,那一年刚好有了儿子。岳母是个热闹惯了的人,她常说,如果没有那个孙子,她真不知道该如何打发这些年的光阴。    
    


儿女情长妻子怀孕了 (2)

     在超市自动电梯的入口,丁琳又发火了。她想让我陪她逛下去,一直逛下去,而我却只想找个地方坐下。我说,等你选好了东西,就给我打电话,我去帮你拎包。她说,我还等你付账呢。钱包不是在你手上吗?我话音没落,她的脸就涨红了。看得出来,她想压住那团火,但终归还是没有压住。结婚前你可不是这样,我走到哪里,你都屁颠颠地跟着,一会儿买个冰淇淋,一会儿买个泡泡糖。说着说着,她的嗓门就提高了。电梯上有人扭回头看我。    
      有两个女孩坐在玻璃门旁边,嘴里各叼着一根吸管。其中一个头发染成了金黄色,看上去就像一只火鸡;另外的一个,头发乌黑,朝一边梳着,怎么看都像乌鸦的一只翅膀。乌鸦站起来的时候,我发现她圆圆的膝盖有些发青。外面正在下雨,隔着玻璃门,你可以看见人们踮着脚在水洼中行走。一张铝合金制成的广告牌上,用隶书写着“郑州的明天,东方芝加哥”,一个骑摩托的男人此时正栽倒在广告牌前的水洼中,头盔在泥浆中翻滚。我想,这个女孩或许也刚刚摔过一跤。够了,丁琳说,真他妈没劲。她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飘了过来。等我回过来神,丁琳已经快要升到电梯的顶端了。你不上来,那就有你的好果子吃了,丁琳说。她随手拿起货架上的一只网球,朝自己的肚子拍了拍。我当然明白她的意思。    
      两周前,她带着旅游团在桂林游览时,曾给我打过一个电话。当时我正在赶写一篇小说,脑子转不过来弯,她连说了两遍,我才明白她的意思:早上起来,她打开电视,看到播放的美国尿片广告,突然想到自己已经两个月没来例假了,好像是怀孕了。电话是在走廊里打的,我能听到从某个门缝里传来电视的声音,不过,这会儿已经不是尿片广告了,而是港台的警匪片,唿哨一般的枪声伴着音乐在旅馆的走廊里回响,在那声音的末梢,一阵爆炸声震耳欲聋。短暂的空寂过后,出现了一个女人的声音,说不清是叫床还是哭泣。就在那混乱的声音中,丁琳问我,你说,你说,我是不是怀孕了?这种事情,我怎么说得清呢?我知道她不愿生孩子,就在电话中安慰她,说不定过两天那玩意就来了。但愿如此,她说。    
      两天以后,她去了西双版纳。从西双版纳的原始森林回到昆明,她去云南人民医院做了个B超。怀上了,还真是怀上了,而且已经三个月了。那天晚上,我正陪一个朋友在外面吃饭,她的是电话又打过来了。她问,这孩子是要还是不要。和女人讨论这种问题,一定得多个心眼。当她说不想要的时候,你千万不能轻易附和,免得她骂你没把爱情的结晶放在心上。而当她说想要的时候,你应该告诉她,虽然你很想要这个孩子,但问题出在她身上,你必须尊重她的想法。那天晚上,我们讨论来讨论去,也没讨论出一个结果。一节电池快要用完的时候,我对她说,我们或许应该征求一下老人的意见。话一出口,我就意识到,虽然我对婚姻有些厌倦,但我还是想要这个孩子的。我对她说,你可以问问你母亲,你知道,她老人家对此很关心。丁琳是一星期前回到郑州的。那天晚上,当我们盘腿坐在床上,欣赏她拍摄的山水风光和原始森林的时候,我关切地问到她的身体是否有些不适。她说,这两天她一直想呕吐。这么说着,她就跳下了床,光脚朝洗手间跑去。我也跟了过去,发现她把刚吃的几个元宵吐了出来。原来乳白色的元宵,因为黑籽麻馅的缘故,已经变成了一团河泥状的东西。我伸手去拧水管,突然挨了一拳。都是你使的坏,她说。除了陪上一个笑脸,我还真是没有别的办法。再次回到卧室,她微笑着翻出来另外几张照片。上面是两只孔雀。我并没有看到孔雀开屏,我看到的是一只绿色的小孔雀紧紧依偎着母孔雀的胸脯,母孔雀的脑袋勾了下来,用自己的喙梳理着孩子的羽毛。母孔雀的眼睛被照相机的灯光映得有点虚幻,有如玻璃的闪光,而我却从那虚幻之中,看出了它的幸福。我想,我明白了丁琳的意思。动心了,她已经动心了,和我一样,她其实也想要这个孩子。    
      我想起了她前几次在西双版纳的照片:上面若是孔雀,那么不是孔雀开屏,就是两只孔雀在互相追逐,翅膀支棱着,像滑翔机似的;如果是猴子,那么猴子通常被人们辛辣的食品哄骗得呲牙咧嘴;当然,更多的时候,她这个导游正和旅游团里的男男女女,坐在林间的空地上抽烟喝酒,而在那些东倒西歪的啤酒瓶的瓶口,还常常有着泡沫涌出。还是在那天晚上,丁琳将照片收起来的时候,说,她在路上已经跟她母亲打过电话了,老人家第二天就会赶到郑州。后来,我们小心翼翼地做爱,甚至有点过于小心了,仿佛她肚子里的孩子像个易碎的器皿,稍有不慎就会碎成粉沫。过了一会儿,我们到卫生间冲澡,回想起刚才的一幕,两个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她的肚子微微凸起,像个鹅蛋。当我抚摸那肚子的时候,虽然谈不上幸福,但我还是有点激动,有点惊奇,同时又有点重负之感。    
      丁琳说,她想信母亲第二天早晨就到了,我们明天也得早起。我的岳母喜欢喝武陟油茶,所以丁琳要我明天一早赶到政五街,那里有武陟人开的小吃铺。我记得很清楚,第二天,我被闹钟吵醒的时候,天还没有亮透呢。当我拎着保温盒骑着车子赶往政五街的时候,我意识到,以往那种闲散的带有某种浪荡性质的生活一去不复返了,有一个小小的生命时刻等待着我的呵护;在我的各种角色中,平添了父亲的身份;我期盼社会从此稳定,兵荒马乱的生活永远不要降临;孩子将在我的目光中长大,渐渐比我高出半头,当我死去的时候,他将为我合上眼帘……但是那一天,岳母却没有来。    
      正在梳洗的丁琳告诉我,她刚刚接到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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