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之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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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之妖- 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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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一个。    
    她的手猛地一颤,触手冰凉而坚硬。看来这些只是用羊脂玉雕刻而成的塑像,只不过特别精巧逼真而已。    
    相思松了一口气,注视着手中的塑像。    
    塑像上的女子似乎正在宽衣,她一手挽起自己的长发,一手向纤腰探去,似乎在解着看不见的罗带,脸上的微笑依旧妩媚无比。    
    相思忍不住多看了一眼。突然,她触电一般将雕像丢开,脸色顿时苍白如纸——那双如丝的媚眼中,竟然还有神光在脉脉流动!    
    难道这满枰的雕像,真的是真人尸体被用法术缩小而成?    
    她越是害怕,越忍不住要看,这次她发现雕塑底座上刻着两个字:“海棠”。    
    曼陀罗轻叹一声,道:“我本以为只有男人才对这局棋感兴趣,想不到姑娘你也一样。”    
    相思深深吸了一口气,道:“万花楼的姑娘都是你杀的?”    
    曼陀罗在棋枰对面那张宽大的胡床上坐下,悠然道:“是。”她回答得如此痛快,仿佛根本不是在讲一桩罪恶的事。    
    相思注视着她,愤怒渐渐取代了恐惧。她颤声道:“你将这些无辜的人杀了,还把她们临死前的样子做成雕像,摆在自己房中日夜相对,难道你是没有心肝的人么?”她深深吸了口气,又看了棋枰几眼,眼中已经充满怒意。    
    曼陀罗静静的看着她,良久才长叹了一声:“我的心肝,你又怎会明白。”    
    相思冷笑道:“怎会明白你这样的疯子?”    
    曼陀罗在胡床上舒展了一下腰肢,凝视着相思,轻声道:“世人生来就要受苦。”    
    相思道:“于是你就可以眼睁睁看着他们受苦,连眼泪都不为他们淌一滴,还要制造更多的苦难?”    
    曼陀罗道:“拯救世人的方式有很多种,慈悲之泪有时是没用的。”她叹息一声,道:“你知道阿底提的传说么?”    
    相思顿了顿,道:“死神阿底提?”    
    曼陀罗道:“她也是大梵天的女儿,一位美丽而善良的女神,却无可奈何的要掌管死亡。每一次她看到人们受苦而死,她就会忍不住为世人流下伤心的眼泪。然而世人还是悲哀的死去。有一天,她再也无法忍受,问梵天为什么偏偏是她要散布这六界厌弃的死亡。你知道诸神之父梵天是怎么回答她的么?”    
    相思没有出声,曼陀罗嫣然一笑,自己讲下去:“梵天说,有生就有死,这是轮回的法则。神要维护世界的运行,就必须承担它的法则。最后梵天告诉她,死神是不能流泪的,因为她每一滴同情之泪都会在世间散布瘟疫和新的死亡。于是从此这位女神就尽力不让自己流泪。”曼陀罗叹息道:“最平凡的人在面对痛苦的时候都有流泪的权力,然而她却没有。她掌管着,同时也经受着天地间最终的苦难。”    
    她缓缓转过头对相思一笑,那笑容清纯得宛如来自天界,没有一点世俗的杂质:“同样是拯救苦难,为什么你能理解观世音的慈悲之泪,却不能理解阿底提呢?而且——”她的声音突然变得说不出的苍凉:“观世音置身净土世界,受万民膜拜,而阿底提却生活在地狱黑暗之中,承受着世人无知的咒骂,怨恨,你说,她们谁更伟大?”    
    相思一怔,一时想不到反驳的方法,忍不住向卓王孙看去,却发现小晏双中泠泠清光竟一直注视着自己,不由全身一凛。    
    她匆匆回过头,深深吸气道:“就算阿底提是职责所在,可这和你杀人有什么关系?”    
    曼陀罗的身子微微后仰,眼中的神光深邃而傲慢:“因为我,就是死神阿底提在人间的化身!”    
    她的话虽荒谬无比,但语气中却带有让人无法辩驳的力量,相思一时却不知如何对答。    
    曼陀罗支起身,走到相思跟前,将滚落在地上的“海棠”拾起来,轻轻放回棋枰上。她的动作温柔而仔细,仿佛是一位在深闺中刺绣的少女。    
    刺绣的却是一幅诡异的欢喜道场。    
    她转过身,眸子中又凝聚起诱人的媚笑:“只顾说话,竟然冷落了客人,不如我为几位公子演奏一曲,就当赔罪。”    
    卓王孙微笑道:“有劳了。”    
    她红衣一扬,已退回胡床上,将半张箜篌竖抱于怀,两手轻轻扶住琴弦。她微笑道:“这张箜篌是唐代的古物,一位皇姓乐师曾用它演奏过。据说此弦一动,神鬼夜泣。”    
    卓王孙道:“莫不是李凭?”    
    曼陀罗笑道:“公子好眼力。”她坐直了身体,轻整衣衫,神色也变得肃穆,突然双手一拨,一曲高亢的弦音顿时充满了整个地宫。    
    相思皱了皱眉,她万万想不到有乐师竟会作出这样一首曲子。一首几乎完全不成调的曲子。    
    也许是少了十一弦的缘故,这支曲子变得说不出的古怪。仿佛只是一堆音符散碎的堆砌着,旋律高低回环,跳跃不定,音节之间似乎毫无关联。


第三部分美人殷勤问棋典(3)

    然而细听下去,又可以觉察到这凌乱的曲调隐隐透出一种浓厚的杀伐之意。宛如远古战场,征战不休。操吴戈而披犀甲,车错毂而短兵接。枹击鼓鸣,天地怨怒,神鬼号哭。    
    曼陀罗两眼直视着前方,双手轮拨越来越快,嘴里反复念着一些词句,似乎正是李贺的《李凭箜篌引》:    
    吴丝蜀桐张高秋,空山凝云颓不流。    
    秋娥啼竹素女愁,李凭中国弹箜篌。     
    昆山玉碎凤凰叫,芙蓉泣露香兰笑。    
    十二门前融冷光,二十三丝动紫皇。    
    女娲炼石补天处,石破天惊逗秋雨。    
    梦入神山教神妪,老鱼跳波瘦蛟舞。    
    吴质不眠倚桂树,露脚斜飞湿寒兔。    
    猛然间十二条弦丝同时发出一声哀鸣,乐声和诗意一起在极高处猝然中断。宛如一个在山颠不倦旋舞的舞者,疯狂燃烧的生命终于到了尽头,随着天空中飘落的残叶一起轰然坠地。    
    四周沉寂无声,万籁俱静。    
    曼陀罗怀抱箜篌,对诸人颔首微笑,道:“这就是我要的一夜之资。诸位中可有人解出来了?”    
    难道这首怪诞之曲,就是她开出的夜资?    
    能解,则可以成为地宫的主人;不能,则要永留古墓。    
    那些支离破碎的音符中难道真的藏着什么玄机?    
    人人似乎都还沉浸在诡异的乐声之中。    
    曼陀罗脸上挂着一抹讥诮的微笑,缓缓道:“诸位还有一个时辰的时间。子时一到,诸位就要留在这里陪我。其实,我很想大家能留下来。”她说最后那句话的时候笑得无比灿烂,仿佛是邻家美丽的小女孩,拉着你的衣袖说,我很想你能留下来。    
    小晏抬头瞥了她一眼,目光渐渐移到那盘残棋上,沉声道:“是棋谱?”    
    曼陀罗脸色微变,随即又笑道:“这位公子既然听出来了,就请帮我解开此局如何?”    
    小晏轻轻摇头,目光又移回相思身上,道:“高手在侧,怎容我班门弄斧?你刚才所奏之曲,将前九十七手棋意藏于音符之中,郁公子又岂能不知?知而不言或许只是觉得此局已了然于心,无须出手而已。”    
    卓王孙淡然道:“在下于棋艺之术,几可谓一无所知,怎堪这句了然于心?倒是殿下看来却似已得正解。”    
    小晏道微微一笑,道:“然而这位曼陀罗姑娘真正想要留下的人却是郁公子。”    
    相思一怔,回头去看曼陀罗。曼陀罗似乎被言中了心事,笑容有些僵硬,随即又坦然道:“正是要请郁公子解局。”    
    这句话倒也在卓王孙意料之中。他也不多言,起身来到棋枰前。    
    曼陀罗微笑道:“白棋的布局已在桌上,而前九十七手黑棋我已寓于乐曲之中。如果郁公子没有记清我可以再弹一次。”    
    卓王孙淡然道:“不必。”他注视着棋局,似乎在思索什么。    
    四周又渐渐沉寂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盘残棋上。    
    那些鲜活的裸女群像在跳跃的烛光下水晶般奕奕生光,似乎渐渐恢复了生命,冰清玉洁的躯体在纵横交错的棋局上不住飞舞欢唱,肆无忌惮的挑衅着,也挑逗着。浓重的阴影紧紧跟随着她们飞扬的姿态,在棋枰上浸出了一滩滩暗红的血花。    
    相思只觉眼前渐渐充满了那些雪白的身体,她们俏笑宛然,娇喘微微,而她们死亡前一瞬间极度的恐怖与痛苦却也从这些飘忽的姿态、媚人的笑颜中袭人而来。    
    相思忍不住合上双眼,额间顿时一阵刺痛。    
    这时,卓王孙缓缓从旁边的支架上解下了一个雕像,正要放上棋枰时,只听小晏突然喝道:“慢。”    
    卓王孙回过头,冷冷看着他,一丝摄人的怒意在他眉宇间一纵即逝。    
    地宫中顿时充满了让人窒息的肃杀之意。    
    小晏仿佛全然无觉,微笑着对曼陀罗道:“你想用这局棋留下郁公子,似乎也太简单了些。”    
    曼陀罗的笑已经有些勉强:“难道公子心中还有更好的棋局?”    
    小晏摇头道:“这一局既然不能,天下也再没有棋局能够。”    
    曼陀罗看着卓王孙刚才欲放下棋子的地方,神色有些颓然,道:“这样说我再不能留下郁公子了?”    
    小晏微微一笑道:“棋虽不能,棋外之意则可。”    
    曼陀罗眼睛又亮了起来,道:“何谓棋外之意?”    
    小晏道:“传说此局是三皇五帝时,尧为了遴选下一代圣王而设。当年这九十七手绝棋试遍天下,无人能解。”    
    曼陀罗道:“这我也知道。相传大贤许由也曾暗中三试此局而不得,羞愧之下方才归隐林泉,终身不问世事。”    
    小晏道:“然而舜以布衣之身求谒,对棋三日,一子不落。开关之后,尧一见空枰,却立即将二女下嫁,并禅位于舜。尧一代圣君,其仁如天,其智如神,以棋求贤,意在托付九州。而舜不落一子而得天下,这棋外之意难道不比此局高明了许多?”    
    曼陀罗悚然动容,她本以为这一局是中原已失传了几千年的绝谱。没想到居然有人比她知道的还要多。    
    卓王孙蹙眉道:“一子不落?”    
    小晏悠然道:“不错,如今郁公子亦胸怀天下,可曾想过舜是如何一子不落,解开此局的么?”    
    卓王孙对局沉吟,手中的棋子在半空中却再也放不下去。    
    小晏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微笑。他知道只有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事才能激起卓王孙的兴致,而且看来他想得一点也不错。    
    而且不仅是卓王孙,全场的人咀嚼着他这几句话,似乎都已痴了。    
    也不至过了多久,相思突然一声呻吟。她双手捂住额头,全身不住颤抖,嘴唇也因痛苦而苍白。    
    小晏缓缓起身,注视她道:“果然是你。”    
    话音未落,他的身形已如蝶一般飘然而起,紫光悄然一闪,瞬间已退到了大门前。    
    杨逸之喝道:“放开她!”    
    曼陀罗只觉眼前一花,杨逸之已然追了过去。    
    曼陀罗脸上的笑容顿时无影无踪。她虽然早已知道她的这三位客人都是绝世高手,但亲眼看到他们显露轻功的时候仍忍不住悚然动容。    
    就那么一瞬间,小晏居然能挟持了相思逃走,而杨逸之在突变之下居然能立刻追去。    
    世间还有人有这种形如鬼魅的身法,而且还不止一个。    
    她倒吸了一口气,忍不住回头去看卓王孙。    
    卓王孙静静注视着棋盘,还在思索这棋外之意,仿佛刚才的一切与他毫无关联。    
    就那么一瞬间,门口突然传来一声山崩地裂般的巨响,地宫的石门竟已轰然落下!


第三部分清电忽灭沉黑茧(1)

    相思觉得自己是在无穷无尽的隧道中飞速穿行,周身却笼罩在一片透骨的奇寒之中。她不知道他要将自己带到哪里去。极度的恐惧之中,她隐隐感到一股阴寒而温和的内力从他手上传来,自己额上的剧痛顿时缓解了很多,仿佛置身在一片清冷而温和的海水中,几欲沉沉睡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看到了月光。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了。    
    海风让她打了个寒战,意识也渐渐清醒。    
    她发现自己居然在大威天朝号的甲板上,而且还被小晏抱在手中。    
    她面色微红,猛地一挣,道:“放手。”    
    小晏一言不发,将她放下。而他眼中已是一片冰冷的杀意。    
    相思一触到他的目光,不由惊退了几步。她努力让自己止住颤抖,道:“殿下你……”    
    小晏默默的看着她,那张让人不敢谛视的脸,在月光下显得如此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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