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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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场-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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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封信上批不下字。他忽然想起上次处理小毛和县委办公室主任的事,于是得到
启发,在这封信上批道:

    “呈洪武同志阅处!”

    这样批了字,让办公室秘书给送出去,心里才舒了一口气。可当天下午,这封
信就又被陆洪武退了回来。陆在上边批:

    “建议全礼同志亲自带人下去查一下!”

    金全礼看了这批示,全身冰凉。这是他上任以来,受的第一次打击。接着就怪
自己太蠢,不该与陆洪武玩心眼,不该将球踢给陆洪武,现在陆洪武又踢了回来,
自己就陷入困境。如果不送陆洪武,自己还可以批给工作组去;现在一送陆洪武,
被批了个“亲自”,自己就得亲自去。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聪明反被聪明误。
他不敢得罪老胡老白老丛他们,但也不敢得罪陆洪武。陆洪武批他“亲自去”,他
还不敢不“亲自去”。真是“当差不自由,自由不当差”。所以金全礼最终还是决
定去,去见一见老周老胡老丛他们。可等第二天早晨起床,又觉得不妥。查还是要
查,但在先查谁的问题上,得讲究一下。老周老胡他们都是火暴脾气,去年在省城
开会,因为金全礼升副专员他们连宴都不赴,先见他们还不一下顶上了?还是先见
筑县老丛比较合适,老丛与他一块搞过四清,两人关系不错,老丛脾气也温和些,
可以先找他了解一下情况。

    上午,金全礼就带着几个人,分乘两辆车进了筑县县委大院。县委办公室主任
迎出来。金全礼问:

    “老丛呢?”

    办公室主任吞吞吐吐地说:“开会去了吧?我去找他!”

    金全礼当了那么多年县委书记,知道办公室主任这一套,于是说:

    “开什么会?到哪儿开会?去地区还是去省里?该不是中央派专机来接他了吧?
告诉我,一他到哪里去了?”

    办公室主任尴尬一笑,只好说:

    “丛书记在县城北边盖房,这两天没有上班,我马上派人去喊他!”

    金全礼止住他说:

    “不用去喊,我去找他!”

    于是上车对司机说:

    “到县城北关!”

    到了县城北关,果然找到老丛的建筑工地。乖乖,一看就知道举报信是真实的,
老丛正在明目张胆盖小楼,还动用了一部吊车。楼有两层,现已建得初具规模,玉
白色,宫殿式,转着一圈琉璃瓦,果然刺眼。占地有半亩大。金全礼的车子开到工
地,老丛已笑眯眯地在那里站着迎他。看他神情,知道他要来的样子。金全礼下车
奇怪地问:

    “你怎么知道我要来?”

    老丛说:“会算!”接着又如实相告,“办公室主任已打来电话!”

    两人燃着烟。老丛看金全礼身后还带了一帮人,问:

    “干什么来了,带了那么多人!”

    金全礼也如实相告:“查你呀!看这房子盖的!”

    老丛笑了,说:“查吧!”又双手并在一起,做出让金全礼上铐的样子。两人
都笑了。

    老丛上了金全礼的车。两辆车开到县宾馆。老丛说:

    “我这有内蒙的羊,咱们涮他一锅如何?”

    金全礼说:“这不是废话?”又说,“找人再给搞几条活鱼,装到我车子里!”

    老丛问:“搞鱼干什么?”

    金全礼说:“给吴老带回去!”

    老丛也知道吴老的情况,这时县委办公室主任已赶到宾馆,站在他的身边,于
是对办公室主任说:

    “马上开车到水库去!”

    办公室主任点头,快步去了。

    中午,金全礼与老丛一个房间,金全礼带来的工作组由县委办公室主任陪着在
另一个房间,分别涮羊肉。涮了几筷子,金全礼说:

    “老丛,咱俩关系不错,我才跟你说实话。咱们受党教育多年,也都是领导干
部,我就不明白,你,老周,老胡,老白,怎么都突然盖起了房子?”

    老丛问:“知道我多大了伙计?”

    金全礼愣了愣,答:“五十四吧?”

    老丛伸出指头:“五十六!老周他们呢?”

    金全礼答:“也都五十多了吧?”

    老丛喝下一杯酒,说:“就是!五十多了,马上都要退了伙计!我们不像你,
升了上去,我们还能往哪儿升?退了,马上是退了!临退,总得留下个退路吧?”
得有个自己的窝吧?跟党多年不假,但总得有个安稳的窝吧?不然等你退下来,谁
还理你呢?吴老不是样子?他是什么,是专员!可一退下来,不是你有良心,他连
鱼也吃不上!现在的人不都是这个样子?人在人情在,总不能退下来让我住贫民窟
吧!等我退下来,你开车到贫民窟找我?你还在老丛这吃得上涮羊肉?老金,你上
去了,是体会不到咱在下边的心情啦!我只问你一句话,要是换你,你在县上,快
退下去了,你盖房子不盖?盖!我们关系不错,我才这么说,你老金别在意!再说,
谁觉悟高谁觉悟不高?到什么位置,才有什么样的觉悟!等你在贫民窟,有你高的
时候!”

    金全礼抽着烟,看着老丛,不再说话。两个默默涮了一阵羊肉,金全礼说:

    “盖当然是该盖,盖房也无可非议,老百姓允许盖房,县委书记也允许盖房。
只是你们盖房时间不对,撞在风头上!”

    老丛说:“什么风头不风头,我不怕,我想老周老胡老白他们也不怕!盖房怎
么了?宪法上没一条说盖房犯法,我盖房自己掏钱,砖、木材、水泥、沙子、地皮,
都是我花钱买的,我怕哪个?老金,你不是下来查人吗?你查!你该怎么查怎么查,
我老丛不怕!”

    金全礼说:“我当然要查!地皮、建筑材料是你买的不错,只是你掏的这点钱,
别人一定买不出来!你那院子有多大?半亩,不是乱占耕地是什么!”

    老丛说:“我乱占耕地,你们地委行署在空中住着?陆洪武住的什么?吴老住
的什么?一点不比我差!再往上查,越查越大!你老金应该到中纪委去,在这委屈
你了!”

    这时金全礼笑了:“中纪委怎么了?我也想上中纪委,就是人家不要我!”

    老丛喝了一杯酒,也笑了。这时县委办公室主任走到老丛身边,轻声问:

    “丛书记,下午县里开党员教育会,原定您去讲话,现在时间到了。”

    老丛瞪了办公室主任一眼:“没看金专员在这儿?让一个副书记去讲一讲!”

    办公室主任忙说:“是,是。”退了出去。

    金全礼说:“老丛,你该忙去忙,我也马上要回去了。”

    老丛一摆手:“忙什么忙,让别人去忙,我要盖房子!”

    吃过饭,两人在宾馆里开了一个房间,一人躺了一个铺。这时相互问了一阵家
庭情况。金全礼拿出一个磁疗器,送给老丛,老丛老伴有腰疼病。谈到下两点,金
全礼突然从铺上跃起,对老丛说:

    “老丛,你看这事如何收场?实话告诉你,到地区还不如在县里,碰上个‘二
百五’,把这得罪人的差事推给我,娘的,不是人干的事!”

    这时老丛也从铺上坐起来,说:

    “算了,你回去!我马上让县纪委写一个报告,将买地皮买材料的账目单附上,
让你交差算了!”

    金全礼点了点头,又问:

    “老周老胡老白那边呢?我也跑一趟?”

    老丛沉思一阵,说:

    “你最好别跑。咱们关系好,你来一趟我不介意。你到老周老胡老白那里去,
他们介意不介意?因为一件小事,失掉几个县,以后工作还怎么做?专员还怎么当?
我替你给他们打个招呼,也让他们如此办理算了!”

    金全礼点点头,感激老丛是几十年的好朋友。又说:

    “老周老白还有一档子事呢,材料上说他们乱搞女人!”

    老丛像老母鸡一样“咕咕”笑了,说:

    “这事我可不管,你去查女人去!他们是强奸吗?”

    金全礼一笑。

    老丛说:“死无对证的事,你怎么查!查来查去,也肯定是‘查无此事’!”

    金全礼一笑。接着拍拍身子站起来,说:

    “老丛,我回去了!”

    老丛也站起来:“你公务在身,我不拦你!”

    两人一块向外走,这时老丛对金全礼说:

    “前几天我到春宫过了一趟!”

    金全礼问:“去家了没有?”

    老丛说:“怎么没去!我可告诉你,弟妹也好,几个侄子也好,都对你有意见,
说你太自私!”

    金全礼笑:“我怎么自私?别听他们胡说Z”

    老丛说:“说你只顾自己当官,不管他们。如果不是太难的话,其实你可以把
他们办到地区去。”

    这时金全礼说:“再等等吧,不就是个早晚的问题吗?”

    老丛也点点头。下了楼,老丛忽然又动了感情,说:

    “老金,我是快退了。实话告诉你,陆洪武上次到县里来,已经找我谈了。”

    金全礼吃了一惊:“找你谈了?怎么说?”

    老丛伸出一个指头:“还有一年!”

    这时金全礼发现,这位二十多年前一块搞过四清的好友,果然头发已经花白了,
人也苍老许多。金全礼忽然也难过起来,使劲抓住老丛的手:

    “我常来。”

    老丛说:“是盼你来。在这县上,有几个能说说心里话?”

    金全礼问:“有什么要我办的吗?”

    老丛摇摇头:“现在我还能办,等以后退下来,实在求不着人的时候,再找你
吧。”

    金全礼说:“保重!”

    老丛说:“上车!”

    车驶出县城,金全礼靠在后背,将手捂到头上。政界混了这么多年,他突然有
些伤感。

    过了两个礼拜,老丛、老周、老胡、老白各县的纪委都将材料送了上来。金全
礼拿着材料向陆洪武汇报一次,陆洪武说:

    “既然查过了,没有大问题,就结案算了。同时向中纪委、省纪委写两份报告,
将情况汇报一下!他们也收到了同样的举报信,上个星期批到了我这里!”

    金全礼应了一声,回来,赶紧让工作组将材料呈了上去。

                                   八

    吴老中风六个月零三天,终于在医院病逝。据说吴老死得很惨,断气时身边一
个人也没有。吴老患病六个月,照顾他基本都是他老伴。一个人不管地位多高,成
绩多大,反正临终前守在他身边的,也就是亲人。行署也派了一个人去医院值班,
但人家老婆孩子一大堆,心里有人家的事,尽心尽意的也就是老伴。本来老伴是日
夜不离他左右的,可这天她想回家取一件罩衫。罩衫取来,吴老就断了气。老伴扑
到吴老身上就哭了:

    “老头子,你怎么就这么去了?你怎么就不能等我回来?你这么走了,丢下我
们可怎么办?”

    接着陆洪武、金全礼、“二百五”等地委行署领导都赶到了。看着吴老的遗体,
大家心里都不好受。毕竟以前是在一个桌上开会,在一个桌上吃饭的人,现在他竟
到另一个世界去了。悲伤一阵,大家又劝了吴老老伴一回,就退到医院会议室,商
议吴老的丧事。这时一个姓沙的副专员说:

    “吴老在这个地区工作了一辈子,全地区哪里没有他的脚印?现在去世了,丧
事要尽我们的能力!”

    这时“二百五”说:“我们是唯物论者,人都死了,什么尽力不尽力!再尽力
不也是送去火化?何况中央提倡丧事从简!”

    这时金全礼说了话。金全礼与吴老是有感情的。吴老对他不错,他对吴老也不
错。吴老住院这六个多月,他来看望不下百次。吴老每天吃汤用的活鱼,也都是他
张罗的。他在吴老面前问心无愧。吴老现在去世了,他悲痛固然悲痛,但又为自己
照顾了吴老而感到安慰。其实丧事怎么办,从繁还是从简,意义不大,但他一听
“二百五”说话的口气,就从心里起火,发现“二百五”这人特别没有良心。人都
死了,何必还这么恨之入骨?这样的人本来应该入国民党,怎么倒跑到共产党的队
伍里来当副专员?本来平时他对“二百五”是谦让的,现在禁不住本性大发,顶了
“二百五”一句:

    “不管从繁还是从简,反正在场的各位,也都有这一天!”

    但他说出这句话,又有些后悔。这句话的打击面太大,陆洪武等人还在场哩。
但不容他后悔,“二百五”已经接上了火,用眼睛瞪他:

    “你这是什么意思?”

    既然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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