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星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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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星传- 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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荫凉。
  正午时分,路上的行人,都是懒洋洋地,空气中飘散着的是懒散闲逸的气氛,甚至连这
儿个劲装大汉,都半闭着眼睛,连身旁放着的,那带着金黄色的香瓜,都懒得再伸手拿起来
吃一口。
  蓦地——
  路的尽头处,传来一阵奔驰的马蹄声,阳光之下,只见数匹健马,绝尘而来,马蹄飞
健,奔行如龙,竟然俱是来自塞外的良驹。
  树荫下的劲装大汉睁开眼来,交换了一个怀疑的眼色,像是彼此在问道:“是谁?”
  他们的问题,霎眼间便有了答案,这几匹健马驰到切近,马上骑士口中齐声“的卢”
呼,健马长嘶一声,嘎然止步。
  树荫下的大汉不禁在心中暗喝一声!
  “好身手。”抬目望去,只见绝尘驰来的这五匹健马上,首头的一骑,上面坐着一个身
躯颀长,面孔瘦削,颔下微微留着些短髭的中年汉子,衣衫华丽,神采飞扬,一副志得意满
的样子。
  和他并肩同来的一骑马上人高颧深腮,目光如鹰,满面精悍之色,左手带着缰绳,右手
竟齐腕断去,他左掌微带,跨下健马便自纹风不动,骑术之精绝,竟是无与伦比。
  树荫下的大汉又自互望一眼,转目望向第三匹马上,马上坐的竟是一个妙龄少女,一身
淡青色的紧身衣裤,满头的青丝,也是一方淡青丝中一起包着,面如桃花,眼明如水,秋波
微扫,群山失色,一眼望去,虽觉这少女美艳不可方物,但神态之中,却又带着七分凛然不
可侵犯的高华之态。
  那独掌汉子身躯微扫,“刷”的跃下马来,大步走到这少女身前,带着满脸笑容,问
道:“姑娘,您可要下来歇歇?”
  这少女秋波一转,却回首望了身后的二人一眼,便微微摇首道:“不用了,你把那黄金
瓜买几个,带在路上吃就行了。语音清柔娇脆,有如长草中的飞莺,却是一口纯粹京片子。
独掌汉子含笑应了一声,微一拧身,箭步窜到瓜果担旁,掏出一锭两许重的银子,”吧“的
一声,抛在地上,大声道:“卖瓜的,把你们这里上好的瓜果,全用篓子给爷们装上。”
  那少女柳眉轻颦,又回首望了身后的两人一眼,轻轻说道:“龚三叔还是这样的脾
气。”
  她身后两骑,马上人竟是两位面貌完全一样,衣青也完全相同的枯瘦汉子,面土木然没
有任何表情,日光如电,却是往来流转,听了这少女的话,面上神色,仍然丝毫不动,生像
是世间任何言语,都不足以令他们关心似的。
  树荫下的劲装大汉,见到这两个枯瘦汉子,面色却不禁为之蓦然一变,互望一眼,各自
垂下头去,取了身旁尚未吃完的香瓜,低头大嚼起来,目光再也不敢往上膘一眼。
  片刻之间,那独掌汉子买好了瓜果,这五匹健马,便又绝尘而去。
  树荫下的大汉,这时才敢抬起头来,却不约而同地长身而起,一个颔下长着掩口浓须的
彪形汉子,目送着他们的后影,沉声道:“果然不出庄主所料,飞龙镖局里已经有人来咧,
哼,你看看那快马神刀龚清洋的那份狂劲,若不是……唉,若不是他身后还跟着那两位,我
当时就想教训教训他。”
  另一个大汉把手中的马连坡大草帽往头上一戴,一面道:“‘快马神刀’龚清洋和‘八
卦掌’柳辉这两个小子来了倒无所谓,后面那两位,倒的确扎手得很,还有那个小妞儿,却
不知是谁?”
  另一人双眉一轩,呼哨一声,招来那边的儿匹健马,一面道:“我看那小娘们八成就是
那条孽龙的女儿,她老子既然放心让她出来走江湖,手底下也绝对错不了,唉!我真不知道
庄主打的是什么主意,弄了那么个怪小子来当总瓢把子,到了那天,他不弄个笑话出来才
怪!”
  那浓须大汉“哼”了一“声,沉声道:“庄主的主意,也是你随便能褒贬的吗?我看你
小子真是胆子上生毛了。”巨掌微翻,抓住一匹马的组绳,翻身跃了上去,又道:“飞龙镖
局的人既然已现形踪,咱们也用不着再去打听了,还是快回庄去吧!”双腿一夹,扬鞭而
去。
  只剩下那贩卖瓜果的小贩,兀自站在树下,望着这些大汉逐渐远去的身影,呆呆地出了
一会儿神,突地抄起地上的担子,大步向另一方向走去,只是那些劲装大汉没有看到他此刻
的神情而已。
  由下午而黄昏,这条大路上由西面驰向东面的武林豪杰,一拨接着一拨,一个个俱是满
面精悍之色,显见得都是草泽中成名的豪士。
  但是裴珏,他知不知道自己已在武林中造成这么大的骚动呢?
  天黑了,一双铜烛台上的两支巨烛,将一间布置得极其精致的书房,映得十分明亮。
  裴珏以手支额,斜斜地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目光凝注着那双烛台,默默地想着心事。
  他侧首望着坐在身侧的吴鸣世一眼,突地沉声说道:“吴兄,我总觉此事有些不妥,此
刻距离会期越来越近,我的心也就越发乱了,试想像我这样一个无用的人,怎能担当起这么
重的担子,唉——”他长叹一声,微微变动了一下自己坐着的姿势,双眉不禁为之一皱,接
着又道:“何况我身上所受的伤,直到此刻仍未痊愈,吴兄,你天资绝世,我却是个最笨的
人,这一年来我在江湖中流浪,更知道江湖中有着惊人武功的奇人异士,实在大多了,要我
这么个笨,笨得连武功都学不会的一个人来当江南武林的领袖,岂不要被天下英雄耻笑。”
  吴鸣世微微一笑,一言不发地站了起来,在房中缓缓踱着步子。
  只听裴珏皱眉又道:“何况……唉,我又何尝不知道那‘神手’战飞的用心,他之所以
要让我来当这总瓢把子,还不是已知道我是个无用的人,是以便想叫我去做他的傀儡,日后
他若要我做什么违背良心之事,我又当如何?吴兄,我那时若知道会生出这些麻烦,
唉……”
  他长叹一声,倏然中止了自己的话,随又微微一笑道:“不知怎地,自从我穴道被那厮
恰巧震开之后,我竟变得如此喜欢说话,唉——人们能够将心中想说的话说出来,的确是件
痛快的事,过去一年来——”“吴鸣世剑眉微剔,突地顿住脚步,面对裴珏朗声接道。”裴
兄,我与你相交时日虽浅,但我一生之中,却只交了你这么一个朋友。“裴珏微唱一声,接
口道:“除了兄台之外,芸芸天下,也再无一人真的视我为友了。”吴鸣世微笑一下,瞬又
正色道:“你我既相交,朋友贵在知心,我有一句话本待不说,但却有如骨鲠在喉,非说不
可。”
  裴珏目光一抬,道:“吴兄只管说出来便是。”
  吴鸣世道:“你我一见如故,承蒙你不弃,将你一生遭遇,都告诉了我,我与你以前虽
不相识,但也可知道你以前必定不会是个懦夫,但这些日子,自从你随那神手战飞来到此地
之后,我看你一日之间,至少要长吁短叹百数十次,这却不是大丈大的行径了。”
  裴珏呆了一呆,却听他又道:“那‘神手’战飞此举,固然是别有居心,但你又何尝不
能将计就计,乘着这个机会,做两件名震天下,造福武林的事来。”
  他语声微顿,只见裴珏缓缓垂下目光,便又接着说道:“裴兄,你之天资,远在我之上
多多,只是你自己还不知道而已,你若浪费了这份天资,将它埋葬在过份的。谦虚里,那就
太可惜了。”
  裴珏默默地转过目光,照进窗子来的月华,又渐渐退了回去,他知道夜已更深了。
  “我究竟该怎么办呢?”
  他暗问着自己:“名扬天下”,本是他梦幻以求的事,但此刻面对着这扬名的机会,他
却又不禁有些胆怯。
  因为大多的折磨,已使得他失去原有的自信。这一年来,命运对他的安排,根本从未给
他自己选择的机会,对任何事,他只有默默顺从,而从未有过反抗的余地。
  于是,此刻,当他自己能为自己的命运作一选择的时候,他就未免为之举棋不定了。
  吴鸣世目光凝注在他身上,良久良久,看他仍然垂着头,甚至连坐的姿势都没有改变一
下,不禁暗中长叹一声,忖道:“我有什么方法能够激起他的勇气呢?他本可变成一只刚强
的狮子,但此刻他却仅仅是一只善良的绵羊而已。”
  更敲之声,从窗外传来,已经过了两更了。
  于是吴鸣世叹息着走了出来,一面暗中告诉自己:“等到太阳升起来的时候,我再想想
办法吧,在这春天的晚上,连狮子都会变成绵羊,我又怎能使绵羊变成狮子呢?”
  于是这间原来已是十分幽静的书房,此刻就变得更为幽静了,幽静得令裴珏不禁感觉到
一种无比难堪的寂寞。
  窗外庭院深沉,微风声,虫鸣声,混合在幽冷凄清的月光里,便有如情人的眼泪滴在满
塘残荷的小池中。
  那么,大地不也变成少女的面颊了吗?
  裴珏费力地站了起来,走出门,走到这深沉的庭院里。
  他渴望着春夜的月光照在他身上,更喜爱春晚的声音听到他耳里,无论如何,他还是热
爱着生命的,纵然他此刻有着一份淡淡的忧郁。
  他们居住的地方,是这浪莽山庄幽静的后院里的一个幽静的侧轩,“神手”战飞似乎有
意将他和一切人隔开,就连吴鸣世,都是安置到前院西厢的一问客房里。
  沿着院中一条碎石于铺成的小路,他缓缓而行,月光照在这条小径上,将满径的碎石,
都问烁得有如钻石般光亮。
  他随手拾起一块,又费力抛了出去,暗中自感叹着自己一生遭遇之凄,却又不禁暗自感
叹着自己一生遭遇之奇。
  许多张熟悉的面孔,便开始在脑海中泛滥起来。
  只见院子的角落里,有一扇小小的木门,他漫步走了过去,目光动处,心中不禁为之猛
烈跳动一下,几乎脱口惊呼起来,全力奔了过去,角门前竟倒卧着两个劲装大汉的身体。
  月已升至中天,月光笔直地照下来,只见这两人身形扭曲,仰天倒卧在地上,右手紧紧
捏着腰间的刀柄,刀已出鞘一半,半截刀光,青蓝如电,走到近前一看,这两人面目之上,
满是惊恐之色,伸手一探,却已死去。
  晚春的风,本已温暖得有如慈母的眼波,但吹到裴珏身上,他却觉得有一阵令人栗惊的
寒意,望着这两具尸身,他呆呆地愕了半晌,突地一转身,想跑回房子里。
  哪知——
  方一转身,目光动处,却见一条人影,并肩站在自己身后。
  月光之下,只见这人身躯枯瘦如柴,却穿着一件极为宽大的长袍,随着晚风,飘动不
已,头上乌眷高髻,面目生冷如铁,木然没有任何表情,若不是一双炯然有光的眼睛,像闪
电般望在裴珏身上,便生像一具僵尸,哪里像是活人。
  裴珏心中蓦地一惊,本已猛烈跳动着的心,此刻更像是要从腔子里跳出来,目光一垂,
再也不敢看他一眼,下意识地一回头。
  哪知——
  目光动处,身前竟也站着一条人影。
  裴珏心中不禁为之一寒,定睛望去,这人影竟然亦是枯瘦如柴,衣袖宽大,乌簪高髻,
面目生冷,竟和方才那人一模一样。
  他不禁以为自己看花了眼睛,但这人影却是真真实实地站在他眼前,他心中不禁又是一
寒:“难道我真的遇见了鬼?”回头再一望,身后那条人影,仍然动也不动地站在那里。
  他胆子再大,此刻也不禁机伶伶打了个冷战,目光飞快地左右一望,自己身前身后,竟
各各站着一条人影,不但穿着面貌完全一样,面上的神情,竟然也是完全相同,木然没有任
何表情!
  一时之间,裴珏的身形,再也无法动弹一下,只见左面那枯瘦汉子,面上的肌肉微微牵
动一下,不知是否就是算做笑了一笑,然后身躯笔直地一旋,电也似地掠到那道角门之上,
伸出手掌,在门上一只巨锁上轻轻一捏。
  那只重逾百斤,坚固无比的巨大铁锁,竟在他这只干枯得有如鸟爪一般的手掌轻轻一捏
之下,像朽木般应手而裂。
  右面那枯瘦汉子面上的肌肉也自微微牵动一下,口中竟沉声道:“请!”
  左面的枯瘦汉子此刻已打开角门,手微一伸,口中亦道:“请!”
  这两声“请”字,语气之冰冷,生像是发自丸幽,哪里有半分活人的味道,裴珏只觉一
股寒意,由脚底升至背脊,禁不住又机伶伶打了个冷战,站在这两个形如鬼魅的汉子中间,
不知怎生是好。
  这两个枯瘦汉子的四道目光,有如四道厉电,瞬也不瞬地望在他身上,使得他有一种置
身幽冥地府的感觉,连自己的血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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