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狼毒 作者:[美] 弗雷德里克·波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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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狼毒 作者:[美] 弗雷德里克·波尔-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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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博伊转身看着窗外。第谷①的蓝色火苗在整个烧焦的月球表面正蔓延成熊熊烈火。

  【①月球表面的一座环形山脉。——译者注。】

  他们毕竟是在共同的文化熏陶中长大成人的,特罗派尔也不由自主地同意了博伊的指正,沉默不语了。渐渐地,特罗派尔心平气和,神思悠悠……太阳上那束蓝色火苗由无穷小慢慢变大,变大……充盈了整个宇宙。在那火光中,他消隐了形骸,羽化在天人一体的混沌乾坤里,沉迷陶醉着。天国硕大的七宝莲花绽放了,他融化在花里,物我两忘……

  他双眼微闭,心如止水,悟尽了“万物相关”的禅机。

  他体验了人生的至善至乐。

  25分钟后,当整个微型太阳球体爆发核子聚变反应时,特罗派尔的幻境才开始消失。

  牢里渐渐暖和起来,特罗派尔缩紧身子,小心地脱下已经撕得稀烂的大衣,以免弄得更烂,不能着身。博伊更是仔细地拆解着衣服上的每一道线缝,他动作得体,肩臂上的肱二头肌和大方肌有节律地运动着,如表演哑剧一般。

  坐禅结束后,特罗派尔注视着他的狱友,心底又默默惊呼了一声:“为什么?”自少年时代始,这个“为什么”便如梦魇一般萦绕在他的脑际,如泣如诉,他千百遍地问过。只在他处于禅定状态时,才肯稍安片刻。尽管特罗派尔放浪形骸,恶名昭彰,但由于他擅长于临水参禅,一些初人道者仍向他求教,让他指点迷津。凝望止水,参悟禅机,给他带来幸福的感受,他乐于此道。对那些一门心思致力于参悟云呀气呀之类——尽管其中也自有禅机在——而从不临水参禅的人,他几乎可怜他们。如果有幸,一个人经过一期的临水参禅便可观察到水沸腾的九个阶段,甚至还可能人静升华,感受悟禅的极乐。

  但是,一个人如果坐禅失败——或被神,被金字塔舍弃——会怎样?如果坐禅而不能禅定,反致精神分裂,又当如何?能最终从某个重要事件(如太阳再造)受到启迪,获得灵感而悟禅么?如果是那样,那人便会走火入魔,发疯杀人。特罗派尔想。

  博伊就疯了。但特罗派尔没有,他被宣布为“狼之子”——是什么理由,他不明白,但他没有发疯杀人。

  不过惩罚却是一样的。对所有重罪,狼性也罢,杀人也罢,惩罚都相同:针刺脊椎骨,作骨髓奉献。特罗派尔想到这里,脊椎骨下端便感到一阵毛骨悚然的痒痛。这是一种从未有过的痒痛,不同于想占上风的欲望引起的内在的心理之痛,这是实实在在的体肤之痛。

  他就要死了。

  五戒监狱当班狱卒哈梅因是个老头,他看博伊时面露赞许之色,而看特罗派尔时却满脸阴沉。一般认为,即使是狼,在被揭露捕捉至行刑期间,他(她)的基本尊严是应受到保护的。狱卒无论如何不该对捕获的狼怒目而视或干扰他的刑前坐禅。尽管如此,要让狱卒向他行举手礼也是休想。

  特罗派尔没有负罪感。

  他凶神恶煞地怒视着狱卒哈梅因,吓得那老头只想赶快逃走。

  对博伊他也是如此,但让他纳闷的是,这个杀人犯如何这般安详轻松!

  特罗派尔凶狠地对他说道:“他们要杀了我们!你知道吗?他们要在我们的脊椎骨上刺进一根钢针,吸干我们的骨髓,那是要受苦的,明白吗?他们要吸干我们,然后喝我们的骨髓。那是活活的折磨!”

  “我们是应该作奉献的嘛。”博伊温和地纠正特罗派尔说,“聪明如狼者难道连杀戮与奉献的区别也都弄不明白?”

  真正儒雅的谈吐,哪怕说的是真情实理,都要求说者诙谐幽默地表达,听者当作友善的玩笑愉快地接受。不如此,让人不快的事如何说得出口?不如此,便会发生意想不到的后果,或争执,或打斗,有人得为此受到伤害,付出代价的。

  微笑在特罗派尔嘴角上绽开,但立即收住了,怒容又重新回到脸上。他们要杀我,我怎能对他们笑!他想做个儒雅的绅士,但努力克制着。

  “我不是狼之子!”他绝望地吼叫着。他知道,抗议是徒劳的,惠灵的所有人都不会在乎的,就是在乎也无能为力的。尽管如此,他还是抗议着:“什么狼呀狼呀的,都是胡说!我不知道什么是狼之子,相信谁也不知道。我只知道我言语行事合乎天经地义,而所有人都对我嚎叫什么狼之子。无教养、无知和施暴是你们这些人判定狼之子的标准。可你砍倒了3个人,其罪当诛;而我只不过捡了一片面包,有天壤之别,却同样被视为危险分子!”

  “狼永远也不会知道自己是狼,”博伊叹息道,“鱼还可能自认为是飞鸟呢,而你显然自认为是绅士。绅士像您这样说话么?”

  “可他们要杀我们呀!”

  “那为何不为自己作首死亡赞美诗呢?”

  特罗派尔深吸了口气,痛苦万分,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啃啮着他的心。

  他就要死了,死得屈,死得不值。这已经是够不幸的了,然而真正啃啮他的心、让他痛苦不已的还不是这死。

  命运的天平倾斜了,这只蠢羊竟然压倒他特罗派尔了。

  特罗派尔充血肿大的肾上腺——而博伊的只有针尖大——分泌出大量荷尔蒙。他的血液沸腾了,情绪激奋起来。人都是要死的,他也不例外,但只要他活着,就不能被人胜过。不论是交往、争论,还是对抗,都不能被人胜过。不战胜,毋宁死。叫我狼?叫什么都可以!狼,投机分子,狡猾鬼,赌徒,等等,全不在乎。

  只要存在优势,他就要夺取。这是他的本性。

  他于是回答博伊:“说得对,我太蠢了,是该把这颗脑袋丢掉了。”

  不同的人思维方式不一样。有的人解剖问题,逐个分析;有的人则罗列事实,类比归纳。特罗派尔既不是前者,也不是后者,他的方式是柔道式的。力量、武器、权谋等等他一概不要,都让与对手,由对手把它们带入对抗中,供他利用。利用对手的力量打败对手,让对手自搬石头自砸脚,这是特罗派尔的战术(他承认,这是狼性的)。特罗派尔思考着。

  他想,他要做几件事。第一件事是要下决心承认他就是狼,还自己以狼的本色。他不能坐等腰椎穿刺,他要逃出去。怎么逃呢?第二件事是要制定一个周密的计划。前面有障碍,首先得清除障碍。博伊是一个,五戒监狱狱卒哈梅因也是一个。

  翻越障碍的撑杆在哪里呢?加拉,他的妻子加拉。他拥有她,她会做他希望的一切,只要他求助于她。

  特罗派尔走到门口,高声叫哈梅因道:“看守!看守!我要见我妻子,赶快派人把她送来。”

  看守不能拒绝犯人的此类要求,事实上哈梅因也没有。他温和地答道:“这就去请您夫人。”说着屁颠屁颠地跑走了。

  第三件事是争取时间。

  特罗派尔转身对着博伊,不容分辩地说:“先生,鉴于你已经作好了死亡赞美诗,而我还没有,可否请您赏脸,在他们来提人行刑时先行一步?”

  博伊温厚地看着他的狱友,自轻自贱地笑了笑。

  “瞧瞧,果真是狼,没错吧。”博伊说。说得对,特罗派尔就是狼。只是博伊不能也不会拒绝狼的这样一个请求。 




《狼毒》作者:'美' 弗雷德里克·波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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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遥远的萨迦—玛塔峰顶上蹲踞着一个深蓝色的金字塔。它来得很早。在微型太阳之前,在地球还处于自己的太阳照耀下时,它就来到地球,蹲踞在那里了。

  对人世间就要发生的事,金字塔毫不在乎。不在乎格伦·特罗派尔就要接受脊椎穿刺,一根细细的导管就要插进他的脊椎,吸干他的骨髓;不在乎骨髓将被特罗派尔的同胞们饮下,而在他们的观念中,这不是死罪,是对神祗的奉献;不在乎奉献牺牲的仪式在什么幌子下进行;不在乎芸芸众生里是增加了一个或是减少了一个。

  对它来说,难道有必要对手指上的一小片倒刺做一次细胞损失数量的统计么?然而,对特罗派尔及他所属的人类,金字塔虽不在乎他们的生死,却怀有另外一种兴趣。

  人类对金字塔知之不多,但都清楚它别有所图——要不干吗盗走地球?地球被盗事件发生在公元2027年。那是一个伟大的年月——人类首次登上了撞入太阳系的那颗“脱轨行星”。不过,那尽管是一个巨大的胜利,也可能是一个错误。因为如果没有那些登行星考察行动,“脱轨行星”可能早已穿过黄道面①,径直飞离太阳系了,如何还会招来金字塔,惹来这飞来横祸,以致贻患至今?然而错误毕竟犯了。人类登上了“脱轨行星”,人类的眼睛第一次看到了那种后来被称为金字塔的东西。

  转瞬间,那双看到金字塔的人眼便什么也看不到,永远地失明了,宇航员只来得及把信号发出。光顾金字塔的东西,无论是什么,都被其吸住了。接着,从帕洛马山②到伯尔南布科③,从格林尼治④到好望角⑤,所有的无线电联系都在忙碌紧张起来,世界各地的天文学家都在报告和证实着同一个惊人的事实:我们的行星离开了轨道,“救世主弥赛亚”把我们带走了。

  【①地球绕日公转的轨道所在的平面。——译者注。】

  【②位于美国加利福尼亚州西南部,山麓有著名的帕洛马天文台。——译者注。】

  【③巴西东北部港市。——译者注。】

  【④英国英格兰东南部城市,位于伦敦东南,泰晤士河畔,是本初子午线经过的地方。——译者注。】

  【⑤非洲最南端的岬角,位于南非西南部。——译者注。】

  百亿人的世界,不乏智慧勇武之士,他们制造和发射了威力巨大的“行动者号”火箭,打击可怕的侵略者,但没有结果。

  第一支也是惟一的一支星际远征军被发射到外空,降落在“脱轨行星”上,进行反攻。但还是没有结果。

  地球螺旋般旋转着,离开了太阳系。

  抵抗不能取胜,或许可以搬迁。于是宇宙飞船草草建造起来。

  但移居到哪里去呢?移居火星不行,移居月球(也被一同盗走)、金星还有木星,也都没有成功。

  和抵抗一样,搬迁计划失败了。人类走投无路了。

  这时,一个金字塔来到地球,只有一个。它削去了世界最高峰的峰顶,然后蹲踞在那里,留下不走了。观测站?看守者?人类不知道它来干什么。

  太阳已经很遥远,它的光辉照耀不到地球了。昔日的月球被改造为一个微型太阳,挂在新的天空中。新太阳燃烧周期为5年。5年后,太阳燃尽熄灭,就更换新的。以后的岁月里,微型太阳就这样不停地更换着。人类对不可战胜的怪物金字塔进行过顽强的抵抗,但所有的抵抗都归于失败。百亿人口的人类冻死的冻死,饿死的饿死,幸存者以死者的尸身为食。两个多世纪以后,如特罗派尔一样尚知反抗的人也属凤毛麟角,绝大多数幸存者都蜕变为博伊一样的人,愚蠢迟钝而又胆小怯懦。

  加拉悲哀地望着她的丈夫,不知说什么好。

  “我要离开这儿。”特罗派尔急切地说,“他们要杀我。加拉,你不能没有我,你不能让他们杀了我!”

  加拉哭起来:“可我什么也干不了呀!”

  特罗派尔扭头看了看博伊,只见他双眼微闭,正在抚弄一只有花纹的金表盒——他的父亲传给他,他又即将传给儿子的金表盒——并未注意特罗派尔与妻子的谈话。

  特罗派尔身子向前靠了靠,把手轻轻放在加拉的手臂上。加拉吓了一跳,满面通红,身子发抖。

  “你行,而且也愿干的。”特罗派尔说,“你能帮我从这儿逃出去。我必须从这儿出去,加拉,因为我还要替你解脱寂寞和痛苦。”

  他放开加拉的手臂,急切地说,“亲爱的,我俩谁也离不了谁,难道你忘了?”

  加拉可怜巴巴地看着他,心神不定地抓扯着自己的衬衣衣袖。

  她衣履不整。刚才送信人给她报信时她正在穿戴太阳再造日的礼服,来不及穿戴完毕就赶来了。

  她避开丈夫的目光,说:“如果你真是狼……”

  特罗派尔的雄性激素神经冲动起来,让他感到自信得意,浑身是力。“我是什么你知道,比任何人都更清楚地知道。”他对她说。

  这话让加拉想起他们在一起时的那些亲爱诡秘的把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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