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阑珊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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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火阑珊处- 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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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不是。”宁波并没有跟他谈下去的意思。
  “我与正印决定尽快结婚。”
  宁波一怔。
  “我的孩子总得跟我的姓。”
  他的孩子,这么说来,他是十分肯定啦,想必有证有据。
  “恭喜你。”
  “宁波,让我将功赎罪?”
  宁波嗤一声笑,“什么功,什么罪?你有什么功,如何去赎抛却前妻的罪!”
  真好笑!
  宁波一转头走。
  ——三十二岁时——
  往回看,邵正印想来想去不明白,怎么会结过两次婚。
  宁波时常挪揄她:“少拿出来讲,你自己都弄不懂,旁人更不了解,要求人分析,到精神科医生处。”
  正印怒道:“自小到大,我觉得你爱讽刺我,开头还以为是多心,现在证实这是不折不扣的真相。”
  宁波哎口气,“真相是,我和你已发老了。”
  正印笑,穿著大*套装的她走到镜子面前,端洋镜中人,她搔首弄姿,然后附和地脱:“老了!”吁出一口气。
  于波知道她那祥勇敢乩老,是因力她一鱼也不品老。
  再注二十年,口气也杵就不同,可能只肯承伙“我片大了”。
  宁波加一句:“寸光如流水,一去不复回。”’
  正印看著宁波,“你可没浪费寸同,你把邵氏制衣搞得天下知名,业绩扩大百倍,成为上市公司,每期在美国时尚杂志广告费用,可在本市置一层两房两厅公寓,本行谁不晓得江宁波三个字。”
  宁波骇笑,“你少夸张。”
  正印也笑,“我妈说得对:宁波是还债女。”
  “我为的是自己,你看我穿得好住得好,食有鱼出有车。”
  “宁波,你真神气。”
  “你看我这些皱纹,皆因来回来回地跑,看完老美的面孔看老英,现在还得走大陆线,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一天累得歇斯底里,客人不是说笑话,我都乱笑不已。”
  “可是你得到了你要的一切。”
  “小姐,刚开头而已,现在才叫作储备军火弹药,有资格出去和人家打,从前?谈也不要谈。”
  “我爸说,他从来没想到邵氏制衣会有今天这局面。”
  “上苍往往最照顾没有机心的人。”
  “是,江董事。”
  “别谦虚了,正印,你也有成绩呀!掌管美资银行东南亚大部分分行。”
  正印居然谦曰:“一身铜臭。”
  “邵正印借贷手法谨慎,甚为同事诽议,直至某传媒大亨逝世倒台,几乎所有银行均水深火热,大老板庆幸之余,论功行赏,于是抬捧邵正印。”
  正印沉吟,“那次真险过剃头,那公司代表带着名牌钻表来见我,并答允回佣百分之—……”
  宁波笑问:“喂,如有外人听见我们姐妹俩自吹自擂,会有什么感想?”
  “咄,此刻又没外人,来,继续吹牛,穷过瘾。”
  两人笑得弯腰。
  刹那间像回复到十六七岁模样。
  宁波说:“你看你多能干,这样兵荒马乱,还能结两次婚,生一个孩子,我差多了,交白卷。”
  正印居然承认这都是成绩,“真的,连邵正印都佩服邵正印,两次离婚何等劳民伤财,养一个孩子得花多少时间心血。”
  宁波收敛了笑容,“你看我们多伟大。”
  “如今步入壮年,我得加紧进修养生之道,不攻,只守,起码享受三数载再说。”
  宁波说:“你说得对,我要向你效法,这几年最值得珍惜,趁父母还健康,我们尚有力气,生活又上了轨道,该好好耍乐。”
  正印抬起头,“最好能够恋爱。”
  宁波笑了。
  正印自嘲:“你看我这个恋爱专家,人家一见就怕。”
  “你现在已有精神寄托。”
  “是呀,像所有母亲一样,全副心思放在囡囡身上。”
  真没想到邵正印会和一般母亲丝毫没有分别。
  囡囡的事比天大,一早分出尊卑,女尊母卑,凡事皆分先后,女先她后,那样目无下尘,骄矜刁钻的一个人,为了孩子,忽然低声下气,不怕累不怕脏,什么都亲力亲为,亲手服侍,使宁波觉得不可思议。
  像孩子吃巧克力吃到一半忽然不想吞作势要吐,宁波听得魂不附体大声叫嚷,正印走过来,若无其事便顺手伸过去接,那还是戴着几卡拉大方钻的手!
  又玩着玩着,宁波忽然闻到某种异味,又急得一额汗,“怎么办?要不要马上回家?怎么在街上清理?”好一个邵正印,不慌不忙,把孩子抱进大酒店找洗手间,不消五分钟便搞妥出来。
  以致宁波对阿姨说:“我不行,我做不到,我怕脏。”
  阿姨劝道:“统统交给保姆好了。”
  “不,正印是对的,母亲也得尽量参与,除非要上班,否则还是亲自动手的好。”
  “孩子养下来,你就不觉得臭。”
  宁波打一个冷颤,不去想它。

   
 
  
 

六 
 
  如今囡囡已经六岁,拉得一手好提琴,时时演奏一曲,娱己娱人,特别受外婆赞赏。
  她与母亲住在一起,不过一有假期,就到外婆家寄宿。
  至于宁波,她仍然陪着阿姨。
  那张单人床,足足睡了四分一世妃,换过两次床褥,始终不舍得扔掉。
  她搔着头皮,“别的床,睡不好。”
  阿姨笑着说:“我们家董事长的闺房,可真朴素得紧。”
  一床一几一书桌一椅一书架一衣柜,参考书文件全堆在地下,私人电脑放在床头几上,人蹲在地上打字键,两具电话一公一私放在墙角,传真机搁衣柜里,用时才取出插上电源。
  越是这样挤迫越有灵感,晚上睡的时候把床上书籍搬到地上,白天起床又搬一次。
  正印不只一次纳罕,“真是怪人。”
  宁波刚买了房子,背山面海,风景秀丽,书房宽敞无比,可是呆不住,兜个圈就想走。
  在阿姨家她才有归属感。
  阿姨最高兴是这点。
  办公室也一样,大房中再隔一间小房,秘书座位比她的舒适,她站起来时要挣扎一番,往往钩烂袜子。
  那一天,秘书说:“何先生找。”
  到了这个年纪,认识的人渐多,记姓名的本事渐渐衰退,“何什么先生?”
  “何绰勉。”
  “有这样一个人吗?”宁波茫然。
  “江小姐,那是我们以前的公司秘书何绰勉。”
  呵是,小何,那个小何。
  “接进来接进来。”
  秘书微笑退出。
  “小何,好吗?失踪多年,别来无恙乎?”
  何绰勉却感动了,“宁波,没想到你还记得我。”
  宁波暗叫一声惭愧,急急施展她巧言令色的本事,“小何,你要是真想我记得你呢,五六年间也该写封信送束花打个电话,不必音讯全无,令人牵挂。”
  小何支支吾吾,颇不好意思。
  “你是路过还是回流?”
  “我回来定居。”
  “我以为你去半年就会回来,怎么要待六年后才回归?”
  “后来我到加拿大去了。”
  “要花六年吗?”
  “后来,我结了婚。”
  啊,宁波立刻收敛调笑语气,“那多好。”
  “后来,我又添了两个孩子。”
  这就难怪了。
  “如今一家回来住在岳家,想找老朋友帮忙。”
  “不要客气,当尽绵力。”
  “宁波,你果然热诚如故。”
  语气中颇有感慨,可见已遭过白眼。
  “我替你洗尘,阖府统请,你把联络电话告诉我,我替你安排一切,现在是我报答老巨子的机会了。”
  何君一听,几乎没哽咽起来。
  那是一个冬季,他回来约有一两个月,从前的联络已经完全断开,在报上看聘人广告,薪水有限,不合心绪,他找过朋友,都朝着他打哈哈:“何君你最有办法来去自如,我们怎么和你争。”他找江宁波,不过是挂念她,想叙叙旧,没想到她一口承担,胳臂可以走马。
  他连忙说:“我一个人出来。”
  “不,我坚持一家人。”
  “孩子们吵。”
  “你放心,我有做阿姨的经验,你还记得邵正印吧,嗨,那真是个人精……”
  何绰勉笑了。
  他仍然没想到江宁波会周到至这种程度。
  她在酒店餐厅订了一间房间,带来一男一女两名助手,女的专门照顾孩子,男的帮她招呼何氏夫妇。
  她比客人早到,何绰勉一进门便看到穿灰色凯斯米套装配珍珠首饰的江宁波,一脸真诚笑容真有宁神作用,何绰勉放下心来,介绍妻儿。
  三言两语宁波便进入话题,问及何家四口衣食住行的问题,当着何太太的面,帮他编排。
  ——“你们回来得及时,移民潮刚开始,你俩已取得护照,先走一步,甚有见地,房屋价格此刻陷入低潮,赶快买入自住,我派人带你去看,孩子们自然读国际学校幼稚园,至于工作方面,我们永远欢迎你。”
  三言两语,就把何家所有压力卸掉。
  也难怪要何绰勉把妻儿带出来,免得人误会。
  这不只是一顿晚饭,这是一个小型会议。
  一顿饭吃了两个小时才散,宁波自有司机车子送客。
  在车上,是助手先对宁波说:“那就是从前我们的公司秘书何先生?我都不认得了,老许多。”
  是,整个人粗糙了,皮肤、失发、衣着、举止、言语,不复当年尔雅细致。
  “结了婚,担着一头家,哪里还拔得出时间精力修怖与进修。”
  “那,牺牲是太大了。”
  “所以我不肯结婚。”
  年轻的助手问:“那我呢?”语气惊惶。
  “你急什么,你才二十岁出头。”
  她又像放心了。
  阿氏一家穿北美洲带回来的冬装,尼龙面子夹尼龙棉,涨鼓鼓,硬邦邦,衣管衣,人归人,背在身上像只壳子,真正难看。
  一看就知道他这几年在加拿大的际遇不怎么样。
  这时宁波已弃穿皮裘,统身凯斯米,轻、软、暖,无与伦比,就一身装扮已经将她与何绰勉分隔成两个世界。
  还有,她女觉男人的一双手会粗糙,一定是过去几年剪草洗碗全部亲自动手缘故,何绰勉已变成一个标准家庭男人。
  宁波轻轻把他的名字自温馨册中删除。
  他并没有回到邵氏制衣工作,稍后他的机会来了,安顿好妻小,长征到上海为新老板搞生意,年薪暴增,宁波很替他高兴。
  他们又见过一两次面。
  他关心她:“还没有对象?”
  宁波摇摇头。
  “当心蹉跎。”
  宁波戏谑:“有能力的人都追求女明星去了。”
  “你要求一向高。”
  “不,有个要求,尚可照着指标完成大业,我,我没有目标。”
  “仍在追求真爱。”何某莞尔。
  宁波瞪他一眼,“老何,你少取笑我。”
  小何已变成老何了。
  正印的意思是,最少结一次,最多一年或两年后,离掉它,争取生活经验。
  “你看你现在是个老小姐,某方面是一片空白。”
  宁波把脚搁在欧图曼椅上吃苹果,闻言微笑,“你暗喻我性生活一片空白。”
  “我没有那么大胆。”正印咕咕笑。
  “正印你什么话说不出来。”
  “你现在见识广,阅历丰富,什么没穿过什么没吃过,从前能叫你兴奋的人与事,今日已不能叫你扬起一角眉毛,你还能找到真爱?经您老法眼一瞄,统统小儿科,你还会爱上谁?”
  宁波忽然跳起来,“囡囡在何处?哎呀呀,她准是在我房里捣蛋,喂,我有重要文件,喂,囡囡
  要到傍晚,才能把话题续下去。
  “囡囡,将来宁波阿姨老了,坐在轮椅上,你会不会推我?”
  那囡囡何等精灵,闻言踌躇,“不阿姨,我要去跳舞,你找我妈推你。”
  宁波气结,问正印:“你推不推我?”
  “神经病,我与你同年,还健步如飞不成,届时我自己还坐轮椅呢,怎么推你!”
  宁波气馁,“好,我自己生六个孩子,准有一个孝顺会服侍我。
  “你不如多赚一点,老了聘请专家护理人员是正经。”
  宁波非常恼怒,“囡囡我以后不再疼你。”
  “别担心,你看我母亲多好,还偕男朋友游欧洲呢。”
  “还是那个人。”宁波微笑。
  “是呀,还是那个人,日久生情,现在连我见到他都有点尊敬,他令我母亲快乐,功劳比我父亲大。”
  宁波缓缓说:“不过这些年来,她负责他生活开销。”
  “快乐无价。”
  “你不介意就好。”
  “唏,你试带一夹现款到街上买欢乐来看看,物价飞涨呵小姐,我妈这次投资的回报率算是极高。”
  宁波承认:“阿姨眼光一直好。”
  正印说:“他也很愿意为她奔走,总是尊她为大,讨好她,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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